第35章 残音
说是一言惊四座也不为过。
莫说是凌夕，便是燕兴帝和扈皇后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燕兴帝更是出言道：“承贤，不得无礼。”
虽是不痛不痒的一句提醒，其中的警告之意却也是显而易见。
只因沉水碧这动作也当真是太过大胆了，简直比一向骄纵的百衣帝姬更加任性。
慕国重音律，能够让太子手持的玉笛自然是宝物，沉水碧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将其砸碎。
难不成就不怕慕燕两国为此生了芥蒂么？
然而沉水碧已是直言要以凌夕之擅相比，若凌夕借区区一个玉笛问责难免也太过小家子气，凌夕脸色虽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勉强笑道：“残笛成曲，即便是天下大家亦是难如登天，孤虽自幼习得音律，尚且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用残笛成曲，帝姬放出那般豪言壮语，当真认为有这个自信，胆敢同孤比试此局？”
这比试原就是他挑起的，如今一说，反倒像是沉水碧不知天高地厚故意以曲为战一般，无论是输是赢，他都算不得丢脸。
可沉水碧便是沉水碧，自然是不吃他这套的。
因此她便嘴角一挽，笑道：“原就是凌太子不嫌弃本帝姬这个小小女子所以才出言挑战，不顾旁人听入耳中，误解太子仿佛是蓄意为难一般，为了让旁人不误解太子，本帝姬才会以太子所擅相邀，如此，即便是本帝姬输了，也不算贻笑大方，殿下若退却自然也是常事，只是……”
她以袖口掩唇，弯着眼睛咯咯笑道：“若传出去太子殿下认输本帝姬，只怕太子的脸上，不大好看呢。”
她虽是笑着，表情却是分外戏谑，凌夕脸色更难堪了五分。
倒不是沉水碧咄咄逼人，只是此事本就是凌夕先蓄意挑起，她又有意在这等场合下立威，让旁人也好生认识认识她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承贤帝姬。
更何况眼下燕慕两国合力攻晋，就算凌夕当真想要跟燕国撕破脸，也没有羽翼已丰的霍遗光来与他合谋。
因此沉水碧便是微笑道：“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决断呢？”
轻飘飘一问，当即将个凌夕推到了风口浪尖。
凌夕贴身的侍从冷笑道：“小小女儿，好大口气！黄口小儿不懂事，却也不可这般无度！我慕国本是有意同陛下交好，如此看来，却是白费周折了！”
燕兴帝笑道：“承贤一向有几分任性，倒是让太子见笑了，只是承贤年岁小，太子何必同她计较？原也说了只是玩耍打闹，怎的还牵扯到了两国之事？这听着，好似太子对承贤孩童之语恼羞成怒似的，对两国之交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
燕兴帝直接搬出了方才凌夕用来堵沉水碧后路的话，话是凌夕自己说的，自然是再无可辩驳了。
他也只得道：“不过一柄玉笛，断了又能如何？只是此物是我慕国难寻的好玉，又是能工巧匠亲自而制，吹出的笛音婉转清灵，如今断了，只怕不成曲调了。”
扈皇后道：“常言道，曲有误，周郎顾。音律本就只是意境，又何必要在意所用之物呢？”
帝后两人一唱一和，直将个凌夕说的是哑口无言。
然而凌夕本已如此，沉水碧自然更是无处可退。无数的眼睛，便都停在了沉水碧身上。
其实此事原同扈皇后无干，只是她原就巴不得沉水碧在凌夕跟前露脸，最好将整个后宫都得罪个遍，只能紧紧依附于她这个皇后，如此，将来自然是她说什么，沉水碧便做什么，自然是不敢忤逆半分。
因此她出言帮腔，维护之意便是堂而皇之。
原本就是理亏，沉水碧年岁小，又只是个帝姬，身份自然在慕太子之下，因此提出此事的凌夕如今自然成了骑虎难下了。
然而他倒也不信沉水碧能够赢得了自己，便上前去，从沉水碧的侍女手中接过半截儿残笛，横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凌夕自然是凌夕，即便是残笛，尚能吹出完整音曲。
舞姬上前来，随着凌夕之曲翩然而舞，将其簇拥其中，好似花团锦簇，大片温香软玉，凌夕却依旧有条不紊，只是偶有突兀音调出错也很快掩饰，残笛成此曲，却已是登峰造极了。
难得能够听到慕国太子亲自吹奏，众人自然听的是如醉如痴，更何况舞姬衣帛轻若烟雾，好似身在仙境之中。
唯有扈皇后紧紧地盯着众舞姬，却并非欣赏，而是隐隐有几分不安一般。
一曲终了，叫好声不断，沉水碧亦是含笑点头，口中叹道：“太子果真是有真本事的，这一曲虽略有瑕疵，可却已是寻常人不能及的本事，本帝姬，可着实佩服。”
凌夕的亲随冷笑一声，道：“帝姬可别忙着赞美！我们殿下一曲值百金，用残笛尚且能作此曲，并非我等看不起帝姬，只是冒昧一问，帝姬用此残笛，当真有能够赢过我们殿下的把握？”
沉水碧道：“虽不是十足十，可本帝姬若是退却便是百分百的输了比试，若吹了，尚且有能得胜的希望。若是太子殿下，又当如何抉择？”
凌夕那一曲虽略有瑕疵，可能够吹至如此程度已是旁人所不能及。
且此曲原是他所作，沉水碧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七岁稚童，再怎样也越不过他去，想来也不会下了面子。
因而便笑道：“帝姬聪雅，自然是不会退缩的，只是退却尚且不会如何，若是作不好，只怕反倒会落下面子，帝姬倒不如好生考虑一番。”
沉水碧从容道：“那便不必太子殿下操心了。”
她不再管凌夕是何反应，从凌夕的手中夺过那残笛，横架在左臂上，在众人目及之处孤身而立，接着，手指微曲，双目微合，便就这样用镶嵌了珍珠宝石的指甲用那断笛弹奏了起来。
那玉笛材质上成，敲击出的乐曲也是悠扬动人，清脆好似泉水叮咚，一下又一下，行云流水，原本方才的乐曲还算得上差强人意，如今同她这一曲相比，便成了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