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行不是理论与实践
知与行的关系,既是儒家先贤讨论的核心命题之一,也是儒家道德实践理论的两个重要范畴。在以程颐、程颢与朱熹为代表的宋代理学中,知与行有知识与实践的区别。知既是名词,又是动词,不仅指“知识”,也指“求知”的行为。行,不是泛指一切行为,主要是指人对既有知识的实践或实行,基本观点有三个方面:先知后行、行重于知、知行互发。
明代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心学中“知”的范围比宋儒的更狭小,是意识或主观形态上的“知”;“行”的范畴则比宋儒的更宽泛,既可以指人的一切行为,也可以包括人的心理活动。知和行,就其本意是“合一”的,这种合一并不指二者完全是一回事,而是强调二者不可割裂。[1]
许多人都听过“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以及著名的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2]王阳明的这些“金句”,都是从百死千难中得来的,并非把玩就可以体会。
王阳明身后300余年,晚清名臣曾国藩成为大放异彩的一代儒宗。曾国藩虽然信奉程朱理学,但他与王阳明不同,他是知行合一坚定的践行者。千百年来,风流人物无数,唯有王阳明和曾国藩受到中外无数英雄豪杰拜服,特别是当代企业家会反复研读他们的思想,原因在于他们并非坐而论道,而是脚踏实地地解决了时代难题,完成了“立功立德立言”的圣贤使命。
明史称王阳明为文臣用兵第一人,有军功三征,率文吏弱卒,荡平赣南为患数十年的匪患;用35天的时间,平定了宁王朱宸濠策划了30年的叛乱;数月内清缴盘踞广西思恩、田州以及断藤峡多年的巨寇。曾国藩创立湘军,建造了中国第一艘轮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学堂,印刷翻译了第一批西方著作,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学生,对近代中国而言可谓举足轻重。
我研读王阳明与曾国藩近20年,后创立灯塔知行社。在知中行,在行中知,我逐渐体悟到为何知与行不可分离,以及阳明先生所说“只要一念发动,就是行”。要想掌握知行合一,必须“实落用功”“事上磨炼”,心学不是干瘪的,而是活泼灵动的。
有人把知行合一理解为“理论联系实践”,事实并非如此。知行合一讲的是“知”“行”是同一个功夫,知即是行,行即是知。理论联系实践,还是将知和行分离了。我们已知的关于现象世界的全部知识,无一例外地来自现实生活实践。知的过程,就是实践的过程,比如你还没有吃过榴梿,但有可能知道榴梿是“臭”的,而“榴梿‘是’臭的”这个知识来自别人的行为实践。
王阳明晚年提出“致良知”,将“知”超脱了知道的范围。所谓良知,就是人人本身就存在、真实状态下的道德感。
金观涛先生在《中国思想史十讲》中,曾提出:中国文化以道德为终极关怀,道德是中国政治制度和社会秩序的正当性基础。心学从明末开始大放异彩,其魔力就在于认为符合良知的道德是具有主观性的,开启了道德多元主义之门,视道德为个人生命力的表现。
道德是从自己内心出发的,王阳明曾说,一个人判断是非时,贵在得之于己心,即使孔子说的话,你心中觉得不对,也不敢自以为是。心学简化了对良知的理解,把人的求利动机或需求都看作良知,取消了“善”就是“好”的普遍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