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痴情冢·梅花泪
想着那棵梅花,寻阳心情难得的明媚,她早就听闻了那传闻,满园满院的梅花,是太子为太子妃种下的,满园满院的好光景,是为太子妃一个开的灼灼。
那么多梅花,寻阳心里觉得也不如他窗前的那一棵。
想起昨日那个怀抱,寻阳不禁喜上眉梢,“垂烟,你说,那梅园里的梅花,真的是崇明一棵一棵为太子妃种下的吗?”
如今是在外面,天水一色,茫茫白雪,寻阳一身水红像是整个冬日里,唯一盛开的那朵,开在角落里的红梅
垂烟大惊:“主子,你若是在朝华居里,念着太子殿下的名讳就罢了,可如今是在外面,这般念着,旁人停了,是会有重罚的!”
寻阳自从来了这东宫,便日日被囚禁在这朝华居里,不见天日。
她是被太子下令囚禁在这朝华居里的。
她入了这东宫,见到太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不出朝华居,却也有嬷嬷一直在她案前教她东宫礼仪,孜孜不倦,听着听着也就耳熟,会了这东宫的礼仪。
两个月前,寻阳偷偷摸摸的出去了一次,在花园里的亭子里,不小心撞翻了赵良娣一次。
可寻阳没有撞她,但她不善言辞,她不爱解释任何,赵良娣一张嘴就说是她故意撞倒了她,寻阳没有解释,被太子下令禁足。
这两个月里,寻阳经常不吃不喝,常常夜不能寐,不知不觉之中,拖垮了身子,她好像真的就成了东宫里的花儿,那般娇弱,不堪一击。
到了梅园,长亭内,所有东宫的妃嫔都已经到了,你一言我一语正聊着什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寻阳。
寻阳也不在意,看着桌上的水果,寻阳惊叹:“入了冬,这春和宫里,竟然还有水果?!”
寻阳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嬷嬷日日诵读的诗书礼经里面可不会将这些。
垂烟道:“小主,这些水果都是深埋地窖里,用了复杂手法才得以保存至冬的,寻常人,入了冬,是吃不到的,只有身份尊贵又或者有盛宠的妃嫔才有可能能在冬日里吃到。”
寻阳抬眸,看了看高高坐着的太子妃,光是那一身的华袍,她便也从来没碰过没穿过。
她是这东宫里身份最低微的奉仪,自然用的也全都是这东宫里最差的,哪怕头上所戴的珠宝也不如那太子妃戴的十分之一,再者,太子妃盛宠,无论是身份还是宠爱,太子妃都将她占了个彻底。
口里放入一颗樱桃,竟是这般没滋没味。
寻阳如同嚼蜡,忽而听到太子妃道:“今儿个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我已邀请太子殿下,今日同到这梅园来一揽芳华,看着这个点,太子殿下应该马上就到。”
听到太子殿下回来,下边无一不喜庆。
是啊,这东宫的太子,是日后的储君,未来是要接替皇上成为一代天子的,当今圣上已五十有余,徒老矣,一国朝政,已经交于太子七七八八,太子日理万机,不少妃嫔,已有月余没曾看到太子。
太子也不是个多情的,入了后宫,多数往太子妃那里奔,其他妃嫔那儿去的少。
周围妃嫔全在夸太子妃盛宠无数,深得太子心意的云云。
寻阳默默地听着。
听闻崇明要来,寻阳开始走神,禁不小心被那樱桃刺给扎到手,小小一个伤口,一点点的渗出血来。
寻阳漠然的看着那伤口,丝丝痒痒的痛,她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一脸漠然,抬头望想太子妃,她心里难过的想着。
原来这才是崇明真正喜欢的人吗?
那她算什么,如果崇明不喜欢她,为何要将她带入这东宫,让她成为他的妃嫔?
寻阳越想越难过,她来这东宫不过一年,很多事情她学会了,比如说东宫能压死人的礼仪,有些东西却仍永远无法参透。
哪怕太子来了,寻阳还在走神,身边的垂烟一脸焦急的看着她,无论怎么拽她的衣袖,寻阳还是那幅傻样。
崇明但也不急,就这么高高在上看着寻阳,那目光就死死黏在寻阳身上,往一旁多看一眼都是种浪费。
坐在上面的太子妃等了会,柔声道:“太子殿下……”
就这么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寻阳猛的回过神来,抬起头,就对上了崇明那双黑沉似海的双眸。
寻阳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猛的一颤,她忍不住的惶恐,心里忐忑不安,为何崇明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是她又做错什么了吗?!
可现在——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一旁的李奉仪怒声道:“柳奉仪,见了太子来,你为何不循跪拜礼?”
寻阳恍然大悟,连忙跪在地上,一旁的垂烟已是冷汗连连,眼睛睁的铜圆。
两个月前,太子震怒,原因是因为寻阳伤了他的妃嫔。
在寻阳面前,崇明就好像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不知为何就突然发怒,毫无征兆,哪怕寻阳并没做错什么,他时常对她吼着:“你一个从山野里来的野丫头,无论嬷嬷怎么教都学会不了任何,你除了会闯祸,你还会什么,孤这东宫里要你有什么用,干脆直接滚好了!”
一年里,崇明总是这么对她说着,一次又一次的想把她赶出这东宫。
她心里一直有他,分量沉甸甸的,一想着他要赶她走,她就心慌的害怕,以至于一直受着平白的委屈,就是为了能在这东宫好好活下去。
她不知道,被东宫赶出去的妃嫔,会沦为世人的笑柄,她也不知道,如若真的被赶了出去,就算什么都没做那也是一身的侮辱,无论是世家小姐,还是什么贵重身份,都会平白一身肮脏。
她还愿意留在东宫,只不过是心心念念的一个他。
他害怕被他赶出去,那到时候,她要是真的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寻阳害怕的发抖的厉害。
她喜欢他昨日的温情,害怕他突如其来的愠怒,他的情绪,总是会千倍万倍在她这里得到共鸣,甚至反噬。
崇明就这么低头看着她,看她瑟瑟发抖,他心也慌乱的厉害,蟒袍下的手握成拳,一点一点的收紧,他心口不一,垂着头,让旁人看不到他任何真正的情绪,包括寻阳:“你来这里作甚?!孤不是让你在你那朝华居里好好待着,片刻不能离开吗?谁允许你来这梅园的?!”
寻阳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果然——又平白无故的发怒了。
她还以为,昨日那个拥抱,他和她之间,算得上是冰释前嫌,那个拥抱,他抱她抱的那么紧,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她还傻乎乎的认为,他们和好了,也傻乎乎的将他过往对她不好的种种一起放下。
明明他和她之间,她是一直受委屈的那个。
垂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成现在这样。
她知道自家主子先前是被禁足的,可太子,昨日明明也去看了主子啊……
两个月前,崇明那次震怒,让寻阳禁足,没有下令,只不过是一句气话,并未说出时间范围。
她以为,这两个月过去,已经够了。
崇明又道:“你来这东宫,已经一年了,该学的礼仪你还是什么都没学会,你就变得如此自甘堕落了吗?!”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寻阳心头一震。
自甘堕落——崇明是在说她吗?
在没来东宫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般,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若是真的说她自甘堕落,那也是入了这东宫里头,才开始的。
可他却比这东宫还要可怕,一点点吞噬了她全部的鲜活。
她因为他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连身体也不停耗损,可事到如今,这却变成他谴责她的理由。
一颗一颗的泪水,打在地毯上,毫无声息。
崇明又一次冷漠决绝的给她判死刑:“你现在,就给我回你的朝华居,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出朝华居门槛一步。”
外面阳光明媚,真的很暖和,寻阳被垂烟搀扶着,寻阳拢了拢外袍,似骨头缝里都在一点点冒着寒气:“垂烟,你说为什么这么冷?”
垂烟也心疼她家主子,道:“主子在忍会,回了朝华居,奴婢给您起火烧炭,到时候就可以暖和些了。”
朝华居里,垂烟给寻阳烧炭,用的是好的银丝碳,怕自家主子还是冷着,放在榻边。
银丝碳是好碳,烧起来没什么烟,有烟也极淡,就像外边天空下起牛毛细雨。
只是再好的碳,也暖不了寻阳的心,再好的碳,在她眼里,和其他碳火并无差别。
透过烟,看的不真切,梅花上的积雪受太阳的照射,开始融化成水。
顺着梅花花瓣掉落下来,就像那梅花落了泪一般。
冬天寒冷漫长,唯有梅花这一种花卉能在冬天盛开,自然代表着刚毅顽强。
要是有日梅花落了泪,想必也是真真被伤透了心,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寻阳望着那梅花落下一滴又一滴的雪水,不禁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