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会赛在即
金金坐到了于珊的旁边,同期进入公会的她们有着不言自明的亲近感。金金是公会出了名的努力派,她的直播时长常居公会榜首,月直播最高达320个小时。可都是就是这样一个拼时长的主播,也还是没有任何出彩的业绩。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会议室,各位主播素面朝天,有的还脸上还有斑斑节节的印痕,是午睡时竹席留下的纪念品。如果不知情的人,很难把这群朴素的女人和光鲜亮丽的网络主播联系起来。她们脸是泛黄的,痘痘冒着尖,嘴唇是那样毫无血色。
这些美梦初醒的主播们,就住在不远处的主播宿舍里。
大厦不远处,一条小巷通往老旧的小区。小区的里的铁窗普遍锈迹斑斑,三楼的窗子外密密地挂着女士的夏裙。
房间相对着摆放两张上下铺床,床之间的走道十分窄,地上散乱地摆着鞋。床边的粘钩上挂着各式的包包,床上摆着各色布偶。
客厅里,小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抿了抿嘴唇,有些着急,对着紧闭的厕所门说:“快两点半了哦”。
厕所里的羽薇闷憋着一口气,说:“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就到”。
小鱼走进房间,伸手从上铺拿了一个小电风扇,经过厕所的时候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你别迟到了哦”。
羽薇喊道:“好!”
小鱼赶到公会时,窦亭刚好站起身子要往会议室里去。小鱼打了声招呼,赶紧小跑进会议室。
一个男人搬着纸箱进入会议室,用尖锐圆滑的声音喊了一声:“美女们,冷饮来啦”。
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人叫牛仔,是运营主管。他是妇女之友,和女人打成一片是亳无障碍。
纸箱刚放在桌上,美女们蜂拥而上,伴着雀儿群般的叫喊声,她们伸着手在纸箱里挑挑选选,争先恐后要拿到自己喜欢的冷饮。“哎呀别挤我”“还有没有冰茉莉花茶”“我靠,谁踩我一脚”“怎么吸管是坏的呀”……
牛仔站在窦亭旁边,他闭上眼,用翘着小手指的手揉着太阳穴,“真是有够聒噪的”。
等人群逐渐归位,牛仔拍了拍桌子:“好,大家安静”。大家的目光都依依不舍地从手中的饮料中抽离,聚集在他身上。
牛仔没开口,反而是旁边的窦亭说话了,他说:“这次公会赛的对手名单已经发到群里,大家了解之后可以提前去看看对手的直播风格,心里有个底”。
窦亭退了一步,指向白板,“这是每个人的保底任务,大家看清楚记清楚了”。主播们纷纷拿起手机拍照。
牛仔接着说,“公会赛是最重要的捞金机会,大家认真对待,好好把大哥们哄来为你们出钱出力,最重要的,本次公会赛获得最终胜利的”,他停顿了一会,环顾了会议室里的主播,收集了她们期待的眼神,他才满意地接着说,“直接奖励五千元现金!”
全场沸腾欢呼尖叫像是要把房顶掀了,公会赛可是从来没有过现金奖呢!
公会赛,顾名思义就是公会之间的比赛。主播们被随机分成小组,小组两两PK出小组冠军。各小组冠军继续PK,直到产生最后的冠军。
坐在牛仔跟前的蝴蝶,她不与公会的主播交流,有着异于旁人的冷静,只是脸上带着笑。她虽然没化妆,但那是丹凤眼所看之处,仿佛都要生出一片红杏。
蝴蝶抬着头,看向站着的牛仔,似乎胜券在握,她说:“这次终于和大公会玩了呀”。
今年三次公会赛,蝴蝶拿了两次第一。牛仔问她:“这次还有信心拿第一吗”。
蝴蝶扬了扬眉毛,仿佛牛仔才是她的猎物:“只要牛仔给我刷,我随随便便拿第一”。
牛仔白了她一眼,他说:“放心吧,你的大哥们都出手阔绰,哪轮得到我出手”。
“就算全世界都来看我,缺了你,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说完她笑了笑,像是对她演的深情剧本进行谢幕。
在嘈杂的会议室里,金金激动地对于珊说:“我看过这两个公会的主播打PK,一把打得可猛了。这次对手是大公会、大主播呀”。
于珊说:“难怪,大公会就是有钱,都直接发现金奖励了”。
金金神神秘秘地说:“跟她们打PK,要做好被罚的心理准备,都不留情的”。
于珊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她,只见金金一脸认真点点头。她眼睛像清澈的井水,似乎在眼神交流中都能从她眼睛里激起清凉纯洁的水珠。
金金凑近于珊说:“为了不输得太难看,我还叫了我哥来帮我打”。
于珊被逗笑了,她说:“你这工作怎么还倒贴钱呢”。
金金微笑着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心事被于珊的一句话缠绕得复杂。她不希望自己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努力了没有成果的人,哪怕做出一些假的成绩,她也能从其中稍稍获得一些抚慰。
于珊也低下头,左手指尖轻轻划过右手心的纹路,生命线从手掌边缘向食指与中指的指缝延伸去,而在这长长的生命里,运气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你的所有成功与失败?
隔着滤色的玻璃窗,还是能看到会议室窗外的天蓝得明朗,大块的云在蓝色背景里缓缓向西北方向飘去。
于珊直播结束回到家,男朋友赵家敬像往常一样在家等着她。
家敬坐在沙发上,手肘支着膝盖,上半身向前倾,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听到关门声,他抬头望了一眼钟,九点半。他望了一眼于珊,说:“今天做了虾,你自己热一热”。说完又继续看电视了。
于珊把脱了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家敬的鞋子旁边,应了声“好”。
她看到餐桌上的家敬的水杯,他总是把水位接到固定的地方,直到杯壁内已经有了一道深色的茶水印。
于珊盛了半碗饭,把菜铺在米饭上,把满满当当的一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站在微波炉前等加热的时候,她用肚子有点饿了,不耐烦地敲了敲微波炉。
家敬听到于珊造出的声响,望向她幽幽地说了一声:“乞丐才敲饭碗呢”。
于珊回头看向家敬,像是要跟他故意作对,嬉笑着又用力敲了几声,家敬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叮”,微波炉停止了工作。
于珊小心翼翼端出饭碗,把碗端到电视机前的茶几上。自己在沙发上调整坐姿,盘着腿坐好以后,抚了抚家敬的肩膀,等家敬回头看她,她说“帮我递一下饭”。
夏夜,客厅拉上了白色纱帘,增加了一丝情调,两人蜷在沙发上。
于珊吃完了饭,和家敬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的大脑却在不同的世界。家敬沉浸在电影里,于珊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毕业了一年,眼睁睁看着市区的房价是越来越高,自己却无能为力在它下一次攀升前抓住它。
这城中心的房子吧,生活方便四通八达,但多是老旧房,且寸土寸金,价格昂贵。城市郊区的房子便宜,代价是每天通勤的时间如小脚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这几年,郊区仍在不断开发新楼盘,一栋栋楼拔地而起,角逐着高度,像城墙一样立在城市的外围。都说今年正临经济危机,可这房子还是在施工、售楼部还是人满为患呀!
多少年轻人渴望在着在万千高楼之间有一间房子寄放心灵,多少年轻人渴望有那么一盏灯为他们而亮。
于珊说:“这次公会赛之后,我再播一个月把工资结了,我就换工作。我榜单太差了,三个月之后他不发底薪,我要饿死在街边了”。
家敬看着电视说:“有我在,怎么让你饿死。要不你就找份朝九晚五稳定的文员工作吧”。
家敬是一名财经记者,网络主播这份职业与他对“正经工作”的定义相违背,那不过是用所谓的色相和谄媚去换钱的买卖。
不过出于对女朋友人品的信任,他对这份工作的包容度才多一些。
于珊知道家敬的想法,无奈地说道:“是呀,谁希望自己女朋友在网上抛头露脸的,安安稳稳的多好”。
她不像家敬有着对某件事的执着追求,她的人生也没有什么规划可言,在她看来,什么工作都不过一份养活自己的职业罢了。
家敬坐直了身体,回复道:“我没这个意思,再说了,女朋友这么美,被那么多人喜欢,我骄傲都来不及呢”。
于珊被家敬逗笑了,“还是你会说话,你才适合做主播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小区健身游乐区变得比平时热闹,多了些孩子们的嬉闹声。
于珊靠在家敬肩上问:“喜欢孩子吗?”
家敬没有回答,只是任由电视里两人的争吵声填充着客厅。影片中两人的台词极度锋利,情绪却极度抑制。对于结婚和生孩子,他倒没有想得太远。等电视里的两人结束了对话,家敬转过头问:“怎么突然问起孩子?”
于珊眼里充满希望的光,让人不忍心去戳破她那些那些梦的泡沫,她用手比划着一个圆,说:“等过几年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结了婚,我要生很多个小孩!”
家敬笑了,他尝尝被于珊逗笑,“别老大要结婚了,幺儿才出生”,他推了推眼镜,“我更希望我的女人花多点时间做自己”。
家敬笑起来真好看,像玻璃展柜里温润无杂质的玉璧。于珊一只手环着家敬的肩颈,把头枕在他肩上,说:“才不要!我要花多点时间做你女朋友”。
传说人曾经是一个圆球,上帝将其劈开了一半,世界上分成了男人和女人。从此男人和女人相互吸引,在拥抱的时候,心靠着心,这时候人才是完整的人。
当于珊靠近家敬,总会感到很安心。她知道自己出现在家敬的世界里,不过是一个摆渡人,带他远离上一段恋情的痛楚。他知道家敬心里,常记挂着上一位。但是当她切切实实在家敬身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按世俗描绘的美好生活那样,去幻想她们的未来。
女人,总是容易在情绪肆意生长的花园里迷路。
赵家敬比于珊大三年,两人相识于旅游团。那时于珊即将要毕业,约着朋友肖欣出门松放。
跟着旅游团大巴,她们去向市郊景区。车厢十分喧闹,老年人们谈天说地。
隔着大巴车过道,于珊瞥见那个独自坐着的男人。留着精干的短发,似乎不愿流露多余的情感,黑框眼镜紧紧地架在鼻梁上,让侧脸轮廓不那么硬朗,反而显得温柔,像可以驯服的绵羊。
他闭着眼,耳机紧紧地塞在耳朵里,把自己与外界那吵闹隔开。头紧紧地贴着椅背,跟随着汽车颠簸而晃动。
于珊再看向他的时候,刚好赶上他眼角悄然流下的一道泪。她赶紧别过头,偷窥到别人的秘密总会有一种愧疚感。
肖欣看见她咬着嘴唇、神情慌张,问她:“怎么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憋尿憋不住啦?”
于珊这才从愧疚的情绪中跳脱出来,她推了肖欣一把,也学着家敬闭着眼紧挨着座椅靠背,说:“是啊,你最好祈祷司机开快点,当心我在你旁边解决咯”。
景区被小山环抱着,到处都有鸟叫声,偶尔一只鸟扑腾翅膀低矮地掠过人群上方。景茶花夹道开着,粉色的花瓣圆润,朦胧而绚烂。
导游挂着麦克风激情讲解,大爷大妈们跟着导游走的起劲,让人感觉这群人的退休年龄至少还能往后延迟20年。
于珊和肖欣一边拍照一边说笑,两人对着路边一棵歪树也能讨论半天,逐渐落下了队伍。
于珊捡起路旁的一根树枝,把它当成一把剑,挥舞着一套动作,像游戏里侠客的动画:“你看我的武器”。
肖欣耐心地看着于珊中二的表演,点着头应了一句:“我看你像佩奇”。
于珊把树枝甩开,半仰着头闭着眼转了一圈,紫色的裙摆打开像一朵喇叭花,她感叹:“只有接触自然的时候才感觉自由啊”。
肖欣不像于珊,胸怀那么多的理想。她踮起脚往前看,看不到人群的踪影,意识到两人落下了队伍。她对于珊说:“嗯,确实挺自由,如果掉队也算自由的话”。
于珊也环顾了空荡荡的四周,心生一种落单的不安。直到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她有点激动地说:“没事,我们后面还有人呢”。
肖欣也往后看到了那个人,她说,“正好,让他给我们拍张照吧!”肖欣转头看向这棵歪树,接着冲家敬喊,“帅哥,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当肖欣冲家敬喊的时候,于珊看着走近的家敬,这不是刚刚车上那个人吗?突然于珊内心有一种羞耻感,这是她“偷窥”过的人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家敬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把外出需要的物品装得齐全,背包侧面装着创可贴,可以看得出这是个细心的人。他对这两人有印象,毕竟在一个充满老年人的旅游团中,稀缺的年轻人总是很显眼。
家敬问:“你们要在这棵树下拍吗”。
于珊心跳莫名地加快,她的视线偶尔像蜻蜓点水般看向家敬,却又很快划走,不敢久留。这似乎是少女压抑着内心的悸动。
肖欣看了看身后滑稽的歪树,说:“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不羁的灵魂,来吧”。说完,肖欣拉着于珊摆出滑稽的姿势。
照片里,站在一棵歪七扭八的树前,两人摆着歪七扭八的姿势。
落队的三人组成小队,肖欣走在中间。肖欣问家敬:“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
家敬看着肖欣,像背后中了一箭,对于这个问题他毫无防备。短短的几秒之间,内心的平衡木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他不想和陌生人分享太多,最后他把目光从肖欣身上移开,看向了前方:“出来换换心情”。
她顺着家敬的目光看去,路边那块立牌上写着标语“静待花开,请勿采摘”。肖欣问:“失恋了吧?”
家敬想要隐藏的事实被直白地揭开,他笑了笑:“确实如此”。
于珊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女生,对于家敬失恋的表现,她似乎不太满意,她觉得失恋应该表现得更痛苦一些才对。
她笑着说:“电视上演的不是这样,失恋的你现在应该像万宝路牛仔一样在沙漠无休止地抽烟,或者在某个酒馆大喊再来一杯!”
肖欣一听于珊说这话,眉毛立得老高,害怕于珊的话会触及失恋者敏感的情绪,她指着于珊说:“哎哎,刻板印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潦倒的文艺青年”。
家敬倒没在意,只是更像是自我说服般喃喃道:“旅行是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因为旅行过程中你关注的是接下来往哪去,而不是你从哪来”。
于珊看着家敬,他平淡地叙述着,却那么有力量,仿佛他是个不能被打倒的人。此时此刻的家敬不过是一个旅行中结识的路人,却慢慢填充着她对未来伴侣幻想的轮廓。
也自那以后,充满活力的于珊,一点一点走进家敬的生活。对家敬来说,她和宣琳那么不一样……
两人的正式交往,起源于一场“赌博”。
约会白热化的时候,两人逛着小吃街,于珊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两人互相喂着吃。吃到第五个,于珊说“打个赌吧,如果这里面有章鱼粒,我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如果没有,我们在一起”。
家敬没想到于珊这么快就提出在一起的想法,和她约会不过是希望有个人能够替宣琳补上自己情感的缺憾。
家敬想到宣琳的狠心离开,心里有一股不服气,宣琳,我幸福给你看。
家敬说:“好啊,你敢吗”。
于珊让家敬拿着盒子,自己用筷子划开一颗章鱼小丸子,竟然真的没有章鱼粒!原来,于珊刚刚在观察老板制作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少放了一颗。
于珊抬起头,脸上漾着七分喜悦和三分娇羞,“我乱开玩笑,别当真”。说完夹起那一颗塞进嘴里。
这么多天相处,家敬相信自己一定不是自作多情,他搂着于珊的肩说:“说出口的话要负责”。
于珊的心激动得快要变成气球肆意地飘向高空……她几乎说不出话,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让她可以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
家敬的目光在人群中检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多么希望她能出现并看到这一幕,并对她说:你看到了吗,你走后,我也很幸福。
因为家敬的出现,于珊毕业后,没有回县城老家工作,而是留在了市里,和家敬住在一起。她才在广告公司做了一年,老板就进局子了,这让于珊突然没了工作。碰巧,家附近的传媒公司在招刚好在招主播,于珊便匆匆入职成为了一名网络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