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老实说，虽然现在镇上还有用苇帘围起来的烤蛤蜊路边摊，但是如果不用松球烤的话，蛤蜊就不好吃了。因此我们只提供蒸蛤蜊，加了味醂[28]，蒸起来也很好吃。”

“哈哈，跟路边摊的烤带壳蝾螺一样啊……一边眺望远方的松树林，再用松球的小火慢慢烤吗？烤蛤蜊的烟，飘进如此美丽的月夜，就像是龙宫城不绝于耳的乡土民谣，乙姬公主跳着成熟性感的舞蹈[29]，肯定别具一番风情吧。不过，我不想为了烤蛤蜊特地出门跑一趟……就尝尝这里的味醂蒸蛤蜊吧。”

弥次郎心服口服地点头。

“请问您要用点蛤蜊吗？”

“什么？”

弥次郎兵卫刻意把耳朵凑过去。

“请问，您的晚餐要用点蛤蜊吗？”

“不，我要用筷子吃，哈哈哈哈。[30]”

弥次郎兵卫自顾自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膝栗毛》第五篇，再用书敲敲自己的额头。

“多谢了。”

看了他的动作，女服务生忍不住笑出来。

“您就是弥次郎兵卫呢。”

“没错……这次来伊势参拜，因为某些原因，住在五二馆这家旅馆，不过，前往皇大神宫参拜的路上，经过古市的客栈藤屋，才想到上次也在此叨扰，看到昏暗又狭长的店门口，有个亮晶晶的黄铜的圆形火盆（装饰狮子头用），虽然外形很简单，不过我还是在车上脱了帽子行礼。马路实在太窄了，被对面茶屋的年轻老板娘看到我这微秃的头顶，真是难过。”

他把头转向灯光的方向，露出光亮的头。

“呵呵，呵呵。”

“啊哈哈。”

捻平也忍不住大笑……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他们的影响，隔着泥土地，上方以三角形梯板连接的隔壁房间里的一行人，加上女性十四五人，他们的笑闹声仿佛从洞穴传来似的，突然哄堂大笑——刚才两人抵达这间房间时，还听到三味线和太鼓“咚咚”“喀喀”“锵锵”的热闹声响，自从看到按摩师之后，乐声宛如退潮的大河，那些人的气息逐渐远去，越退越远，一片宁静，只剩下见习艺伎的高声呼喊，宛如猴子在宽广的房子里跑跑跳跳的声响，以及一股又重又沉，像是被什么罩住的声音。那不是说话的声响，而是由许多人制造的声响。

等到大家笑完，女服务生轻快地起身。

“这间房间还真阴沉啊。”

“这样才清幽，不是吗？”

捻平在火盆上方弯着背，弥次郎兵卫凑过来瞧他扔在那里的《膝栗毛》。

“我有个好主意，我平常很难入睡，今晚可以就着这里的灯笼，来读这本书。”

“别这样，你会越读越兴奋，到时候精神都来了，更难睡了。”

“少胡说，哪有人读《膝栗毛》读到哭啊？你就是这一点像捻平。”

捻平正要说话，刚才那个女服务生，带着来帮忙的年轻女服务生过来，把餐盘和酒壶摆好。

“蛤蜊马上就好了。”

“好，好，好。”

“先喝一杯再说。”

捻平也急着拿起小酒杯。

“对了，你也喝一杯吧。趁这酒温得恰到好处，来一杯吧。”

弥次郎兵卫以有点儿颤抖的手先干了一杯酒，这是他喝酒时的习惯，接下来，他把小酒杯放在餐盘外，摆在《膝栗毛》书旁的榻榻米上，认真地说：

“大姐，帮我斟一杯吧。”

年轻的女服务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帮捻平倒了第二杯酒的年长女服务生回头说：

“喜野，帮忙斟酒吧……这位老板可是弥次郎兵卫呢，他想跟喜多八先生干一杯呢。”

看来她已经进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