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枫从沉睡中醒来,首先看到的头顶白惨惨的天花板,屋里太亮,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得他的头更疼了,动动四肢,手臂和大腿也传来疼痛,床边吊瓶管子被他的手臂带动,发出轻微响声。
“醒了?”
旁边传来叫声,林枫动了动发涩的眼皮,看到那是小姨。
小姨陈晓晓就在医院药房工作,她眼睛有点红,看到林枫醒来,一脸惊喜。
林枫想爬起来,小姨急忙按住他。
“别乱动,滚了针就麻烦了。”
“这是……医院?”
小姨比林枫大不了多少,可林枫就是有点怕她,乖乖躺好,转转头看周围。
这是个双人间,他的病床在外面,他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插着针头。
被他询问,小姨的眼圈又红了,骂道:“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我就离开了几天,你就闹幺蛾子,那么急的水你也敢下去救人,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林枫躺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好小姨骂了两句就打住了,摸摸他的头,林枫哎呦了一声,小姨说:“叫这么大声是想骗谁?大夫说了是小伤,应该是你在救人时撞到了河里的石头。”
林枫脑袋里嗡的一声,突然之间,误杀陈江川、逃跑、半路救人,一幕幕在脑中划过,他的脸变得煞白,马上想到警察是不是怀疑到他了,要是来向他问话,他该怎么对应。
小姨误会了他的反应,安慰道:“别担心,那孩子得救了,就住在隔壁病房,幸好他瘦小,你游泳技术又好,否则人没救上来,你也会没命,给我记着,下次救人时先掂量下自己的能力。”
林枫脑子还一片混乱,小姨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担忧地看着他,正要按床头的呼叫铃,被林枫一把抓住。
“我的背包呢?”
“背包?我没看到,可能被水冲走了吧,你的鞋也被冲走了,人没事就好,回头小姨给你买新的。”
背包丢了,就等于凶器也丢了,那么急的水流,大概早被冲没了,就算还有,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警察总不能把整条河的石头都翻出来吧。
林枫悄悄松了口气。
大概是水呛得太多了,他下水后的记忆很乱,只记得眼前都是翻腾的河水,他游到了落水者身边,抓住他的头发死命往岸上拖,水流太急,他连叫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觉得他们都会淹死在河里。
啊,对了,他就是在那时候把背包丢掉的,不是为了什么销毁证据,而是为了活命。
他丢掉了所有加重负担的东西,只努力抓住溺水者,朝着岸边一直游一直游,直到眼前传来亮光,他的记忆就在看到亮光时中断了。
“是谁救的我?”他问。
“是在附近工厂上夜班的职工,下大雨,他抄小路去上班,听到有声音就好奇看了一眼,他说突然看到有个人头从河里冒出来,把他吓了个半死,还以为是水鬼。”
说到这里,小姨笑了,又板起脸,说:“也幸好有他,你们才被拉了上来,下次别再犯浑了,我都没敢告诉你姥爷姥姥,出了你爸妈的事,他们本来精神就差,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外面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小姨的絮叨,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
“我是市侦查大队的,我叫魏炎,能跟你们谈谈吗?”
男人穿了套普通的休闲装,不过很容易感觉到他属于警察的气场,尤其是那对眼眸,眼神锐利,林枫一惊,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他心虚了,不敢和警察对视,故意看向小姨。
小姨面露难色,小声对他说:“那个三天两头到你家闹腾的家伙死了。”
她大概讨厌林江川讨厌到了极点,连名字都不想提,林枫却惊出了一身的汗,心想小姨你说话就不能干脆点,我差点被你绕进去。
他故意说:“到我家闹腾的人太多了,小姨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林江川,昨晚他被人杀了,坏事做多了,恶有恶报!”
说到他,小姨就气得牙根直咬。
魏炎走过来,她的表情转为担心,看看林枫,正想找借口把这个警察请出去,魏炎说:“你们别担心,这就是个例行询问,所有的与被害人有关的人员我们都会问到,昨晚九点前后,你们在哪里?”
林枫正要回答预先准备好的答案,小姨抢先说道:“小枫的时间证人很多的,他救下来的那个孩子、帮他们打急救电话的大叔、还有医护人员。你们警察不要听风就是雨,虽然那混蛋和小枫他们家闹得很厉害,但小枫可是老实孩子,你们查他还不如去查查那混蛋的狐朋狗友,他黄赌毒都碰,没了钱,就到处坑蒙拐骗,我就知道有个人连房子被他骗走了,换了是我,一定做梦都想杀了他。”
魏炎只问了一句话,小姨就说了一大堆,林枫轻声叫了声小姨,魏炎也笑了。
“听你的描述,是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嫌疑人之外了?”
“我?我跟他又没来往,又没被他骗,不过你要问我的时间,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有事去外地了,昨晚八点多才到的家,在门口碰上了邻居,不知道她能不能帮我作证。”
“谢谢配合,我们会认真调查的,”魏炎在笔记上做着记录,又说:“我来的时候听说了林枫昨晚救人的事,你真勇敢啊。”
他看向林枫,林枫的心跳得更快了,被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很孬种地想把眼神瞥开,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
不要移开目光,不要露怯,相信你自己,你见义勇为救了人,没人会怀疑你!
“我,我也没想太多,就是看到有人落水,就去救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挺怕的。”
“知道怕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小姨又扬起了手,林枫吓得一缩脖子,不过他很感谢小姨在场,否则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经验丰富的警察。
魏炎说:“救人是好事,不过下次要记得量力而行,否则很可能是又一场悲剧。”
“你听到没?警察叔叔都这么说了。”
小姨冲林枫瞪眼,林枫连连点头,魏炎笑了,接着又简单问了林枫几个问题,诸如被害人都与谁交恶,有没有在林枫面前提过什么事情或人,林枫摇头表示不知,他脸色疲倦,连连打哈欠。
刚好吊瓶也打完了,小姨按铃叫护士,魏炎便结束了询问,说了句让他好好休息,如果有问题会再联络他后便起身告辞。
林枫松了口气,看着魏炎走到了门口,他一颗心正要放下来,魏炎突然转身问:“那孩子落水时,桥上只有他一个人吗?”
林枫一愣,为了应付警察,他准备好了很多说辞,却没想到对方会问到溺水者,他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摇摇头。
“我不确定,雨太大,我看不清,我只听到有响声,他就落水了……他是自杀吗?”
“不,只是意外。”
魏炎回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枫总觉得他没说实话,或许警察也发现了违和点——雨夜、晚上九点,一个孩子为什么要独自去桥上?
“对了,你为什么会去河边?”打断他的疑惑,魏炎问。
林枫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他发现警察还是没有完全打消对他的怀疑,他定定神,说:“我不是去河边,我本来是打算抄近路去找林江川的,他带人去我家闹腾,我晚上在家里突然想起这事,越想越生气,就想找他理论,谁知半路看到有人落水。”
除了经过河边的目的外,他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只有真话才更无懈可击。
魏炎像是信了他的话,点点头,说:“你很幸运,如果没有落水那段意外,你很可能会和凶手撞上。”
他离开了,护士进来帮林枫拔了针头。
手臂恢复了自由,林枫挽起衣袖和裤管,发现好多地方都是淤青,应该是撞到河中的石块造成的,有这么多伤痕,他太阳穴旁边的淤青也变得不显眼了。
出于好奇,他问:“小姨,魏警官好像挺在意那个落水的人。”
“那可不是,”小姨随口说,探头看看外面,又压低声音说:“那孩子好像是重组家庭的,有点复杂。”
“那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没法说话,看着挺可怜的,说是十三,看着还不到十岁呢。”
林枫一怔,小姨急忙摆摆手。
“不是落水造成的,听说是以前出过车祸,导致的后遗症,他妈妈挺疼他的,一直拉着医生解释他的情况,说那场车祸后,他就有了肢体接触恐惧症,希望医生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别刺激到他……”
小姨说到这里,发现林枫并没有在听,目光落在窗外,表情僵直,她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急忙改为说:“我要去药房了,有需要的东西晚上给你带过来,你给我好好在这儿待着,哪都不许去知道吗?”
“哦好。”
林枫点点头,小姨走了,他摊开手掌。
掌心上全都是汗,假如刚才魏炎和他握手的话,一定会发现他有问题。
林枫抓住病号服的裤子随便擦了擦,正要躺下,墙壁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有人在隔壁踹东西,他想起小姨的话,便跳下床,推门走出去。
毕竟是拼了命救下来的人,他对那个孩子多少有点在意。
隔壁病房门开了条缝,可以看到孩子坐在病床上,正如小姨所说的,他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岁吧。
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整出这么多事,今天又没法出车了。”
后面跟了两句脏话,被女人打断了,提醒说:“说话小点声,周围都住着人……哎!”
她好像被推了一下,林枫看到她晃了晃,她也看到了林枫,问:“谁啊?”
林枫敲敲门,推门进去,这是个单人病房,同样的空间只摆了一张床,很宽敞,林枫注意到墙边放了把椅子,椅子歪着,刚才应该就是椅子撞到墙壁发出的响声。
林枫收回眼神,发觉屋里三个人六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急忙指指墙壁,说:“我住隔壁的病房……”
“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们会注意的。”
女人三十出头,衣服款式很新,可惜她太瘦了,穿着撑不起来,看起来有点怪。
林枫在这方面有经验,他小时候收过表兄弟穿剩的衣服,穿起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整体来说,她挺好看的,笑起来也很温和,抬手捋头发的时候,林枫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上嵌了颗石榴石,非常漂亮的红色。
他接着又看看另一边的男人,出乎意料,男人不是那种大块头,反而比较纤瘦,戴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昨晚是我救的他,”林枫指指病床上的孩子,说:“所以我来看看他的情况。”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男人一听,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林枫的手,很热情地把他拉到床头,林枫想看床头卡,却发现那里是空的,还没有插卡。
男人对孩子说:“小石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是没他,你就没命了,整天嫌我和你妈管你,闹小脾气,你看这次差点出事吧。”
女人也附和说:“就是就是,你快坐,我去倒茶。”
“不用麻烦了,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林枫不喜欢被男人拉着,上前摸摸孩子的头发,趁机挣脱了男人的手。
孩子眨巴眨巴眼,他太瘦了,看着营养不良,再加上头发太短,所以眼睛显得特别大,他看着林枫,眼神怯怯的,手放在被子下面一动不动。
女人拍了下孩子的肩膀,他才回了神,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朝林枫打了两个手势。
林枫不懂,看女人,女人解释说:“他在跟你说谢谢呢,这孩子没法说话,只能打手语。”
“那我该怎么打‘不用谢’?”
林枫问,女人笑了,石头也眯起眼睛,像是发笑的样子,可是看看站在后面的男人,又一秒绷紧了脸。
女人说:“他听力没问题,你直接说就行。”
林枫听了,便对他说:“不用谢,不过以后别那么晚出门,太危险了。”
石头张张嘴,男人说:“都怪他妈,他和弟弟吵架,被他妈说了两句,就离家出走了,唉,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有逆反心理了,不好管。”
“你先回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出车。”
“赶不上了,算了,我回去照顾弟弟,你留下来陪他,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给我电话,我晚上送饭顺便带过来。”
林枫听着他们夫妇对话,便对石头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走,石头忽然探身抓住了他,一瞬间,他感觉有个东西塞进了自己手中。
林枫看向孩子,他盯着自己,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恳求什么。
林枫趁着他父母不注意,把手揣进了口袋,告辞离开。
女人又向他道谢,还从包里掏出两个桃子塞给了他,他走出病房,听到女人让男人去公司,说有自己在这里照顾儿子就行了。
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庭对话,林枫没再听到碰撞声,很快男人出来了,林枫怕被发现,急忙跑回自己的病房。
小石头像是听到了,探头往外看看,随即被母亲挡住了。
她听着男人的脚步声走远了,过去靠着小石头坐下,小声问:“昨晚他们救护时有没有发现?”
小石头急忙摇头,又打手势说自己当时很害怕,拒绝医护人员靠近,再加上他没呛水,只是受了点惊,所以只是简单的量体温和血压。
女人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没事后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伸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说:“真是好孩子,以后你都这样听话,妈妈就放心了。”
林枫回了病房,放好桃子,坐去床上。
里面的病友在休息,他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掏出小石头偷偷塞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个小纸团,看图案像是道边派发的宣传单。
林枫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团,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个歪歪扭扭的红字跳进他眼中——SOS!
入夜又是一阵暴雨,一栋拆迁到一半的老楼坐落在雷雨中,附近的房屋都拆迁完了,别说住家,就连路灯也都坏掉了,偶尔闪电划过,照亮了狼藉的楼层。
陈恕套着雨披走上楼梯,照勒索者要求的走到六楼边上的一个房间,墙角放了个LED地灯,一个黑影在微薄光芒中晃动。
他穿着黑色雨衣,帽子盖住了额头,脸上还戴了个笑脸面具,乍看有点瘆人。
看着陈恕进来,他说:“你迟到了。”
声音经过变音,透着怪异的金属腔,陈恕拉下帽子,又撩起雨披,把个大旅行袋丢在了地上。
“因为我要筹钱,谢谢你要美元,换成人民币的话,我还真拿不过来。”
“就你一个人?”
勒索者很谨慎,探头看陈恕身后,陈恕冷笑:“我不想再被二次讹诈。”
“把包打开。”对方命令道。
陈恕嫌雨披碍事,脱掉扔去一边,他蹲下,拉开旅行包拉链,往两旁一扯,一叠叠美钞便露了出来。
勒索者立刻走过来,挥手示意陈恕后退,他另一只手上拿了刀子,陈恕乖乖照做了,看着他弯腰去检查,忽然说:“你是李助理吧?”
那人的手都伸到旅行包里了,听了这话手臂僵住了,抬头看陈恕。
陈恕说:“我记得你是凌冰的生活助理,她出事后还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后来报了警,看来那些犯罪记录片没说错,通常现场第一发现人的嫌疑最大。”
李助理站起身,默默盯着陈恕,陈恕面带微笑,做了个摘面具的动作,李助理照做了。
她拉下帽子,扯下面具丢去一边,接着把变声器也丢掉了,露出清秀的一张脸,居然是个女孩子。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的,是推想出来的。”
勒索者露出了真面目,陈恕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冷冷说:“你是凌冰的生活助理,可以自由进出她的家,你还是命案现场第一个发现者,还有,凌冰喜欢布偶,你给过她不少布偶,这都给你提供了偷录她的机会。
“你给我的那段视频的拍摄角度太奇怪了,我猜想那是因为凌冰嗑药后产生了幻觉,把布偶乱丢,塞在布偶身上的微型监控落在了地上,就这样录下了那段诡异角度的视频。你担心引起警察的注意,还特意等了一个多月,直到我出车祸精神不济,你才趁机利用视频来勒索我。”
李助理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她翻了下旅行包,确定没问题后拉上拉链,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丢给了陈恕。
陈恕接了,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张微型SD卡,他看了一眼,又看李助理。
“你应该没有留底吧?”
“我认为聪明人不该问这种问题。”
“呵呵,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聪明人啊。”
“是的,至少你轻松就猜到是我了,所以像你这种聪明人为什么要和凌冰那种蠢女人交往?”
“听起来你很恨她,可是她给你开的薪水不低啊。”
陈恕的话换来李助理的冷血。
“是不低,可她也因此觉得付得够多,把我当狗来使唤,甚至还不如一条狗,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跟我搭话,回头我都会被她甩巴掌?可是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我得忍着,现在她死了,我也不用忍了,她那种女人死有余辜!”
说到气愤处,李助理秀气的一张脸都扭曲了,陈恕抬手安抚她,问:“到底是谁杀了凌冰,还冒充我?”
“那不就是你吗?衣服鞋子全都是你的!”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但后来仔细想了想,不是我,因为如果是我,我会做得更暴力更血腥。”
陈恕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李助理一呆,下意识地问:“既然不是你,那你干吗拿钱给我?”
“因为我猜到了勒索我的人是你,我想知道自己的推理对不对。”
李助理两眼瞪着他,忽然笑起来。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和凌冰可真是一对。”
她拿起旅行包要走,陈恕叫她,她转头说:“放心,我没留底,我不贪心,但我太需要钱了。”
“不,我是想问你真的以为我是凶手?”
李助理张张嘴正要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不许动!”
随着叫声,陈一霖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家伙,陈恕看到李助理脸色一变,正要解释这家伙的出现与自己无关,她竟然一翻身从敞开的窗户上跳了出去。
“李助理!”
陈恕冲到窗前,还以为她摔下楼了,谁知就看到窗上挂了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在李助理身上,她身体一荡,就落进了楼下的某个房间。
暴雨刚停,外面太暗了,陈恕无法确定她进了哪间房,转头看陈一霖。
陈一霖手里拿着枪,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这是道具枪,我去片场打听消息时顺便借的。”
陈恕没心思多问,说了句分头找就要离开,陈一霖拽住他。
“你在这里等我,她做过武打替身,功夫不错的。”
李助理跟随凌冰的时间要比陈恕和凌冰交往的时间长,陈恕还真不知道她以前的工作,呆了一下,陈一霖已经跑出去了,他急忙提醒道:“你也小心!”
脚步声瞬间跑远了,事情发生得太快,陈恕还有点恍惚,走到门口,想起李助理说的话,他按捺不住了,跑到楼梯口,顺着楼梯跑下去。
刚才隐约看到李助理是跳进了二楼,陈恕到了二楼,先跑去跟六楼同一个水平位置的房间,里面没人,只有一些垃圾砂砾。
陈恕返身出来,冲去楼梯正要往下跑,走廊对面传来喵的一声叫。
似乎是小猫的叫声,陈恕跑过去,就见小猫蹲在一个房间门口,门板都被拆掉了,只留个门框。
看到他过来,小猫又叫了一声,陈恕蹲下来伸手想摸它,目光掠过门框下方,手定住了。
借着微弱的光芒,他发现那是些液体,掏出临时买的手机打开照明看过去,不由手一颤,手机差点落到地上。
液体是红色的,滴答滴答落成一条线,从门口地上一直连到屋里。
陈恕顺着血线往里看去,李助理斜躺在地上,一条腿微微屈起,大量血液从她的颈部涌出,她的头歪着,眼神茫然,看向远处天花板。
陈恕跑过去,李助理还有意识,四肢抽搐着,看到他来,嘴巴张了张。
陈恕掏掏口袋,幸好装了手绢,他掏出手绢,蹲下来按住李助理颈上的伤口。
李助理似乎想说什么,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嘴唇微动,陈恕感觉到手掌变得炙热,他努力按住伤口,另一只手点了120,说:“没事的,我马上叫救护,你再坚持一下……”
手被突然按住了,李助理拼命张合嘴巴,因为用力,血流得更快了,陈恕有点明白她的意图了,问:“是谁动的手?”
“不……不认识……男的……”
李助理勉强说出几个字,长呼了一口气,眼神开始涣散,陈恕忙问:“还有谁知道你和我联络?”
李助理没再给回应,四肢抽搐得更剧烈了,陈恕再问:“昨晚偷窥我家的是你么?”
还是没有回应,李助理的身体在一阵抽搐后骤然停止了,她眼睛还没合上,空洞地看向对面。
陈恕看过去,对面窗户都被拆掉了,只留一个大洞,可能凶手杀了李助理后就直接跳下去了,所以他在过来的路上没有遇到。
也许他该庆幸没有遇到,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出颤抖,他机械性地放下了李助理,120接线员还在对面询问,他神志恍惚,还是陈一霖赶过来,拿起手机向对面说明了情况。
陈恕听到声音,这才回过了神,看到陈一霖放下手机,狐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他立刻站起来,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
“恕哥你冷静。”
他怎么可能冷静?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面前死了,他第一次发现生命的脆弱……不,这不是第一次,他接触过死亡,一次、两次……
陈恕眼前眩晕,额头冒出了冷汗,陈一霖发现他的不对劲,上前扶住他,陈恕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血。”
“去走廊上休息下。”
陈恕去了走廊,也不管地上有多脏,随便靠墙一坐,陈一霖看到小猫在附近溜溜达达,便说:“杠杠照顾下你猫爸,我进去看看。”
他走进现场简单查看了一下,李助理的颈动脉被利器刺中,大量失血导致死亡,现场没有落下凶器。
李助理做过武打替身,身手应该不错,却在毫无反抗下被一刀毙命,可见凶手非常有经验,他在得手后迅速逃走,干净利落,是个老手。
陈一霖探头看向窗外,楼下地面都是杂草,又下过暴雨,附近也没有设监控,他叹了口气,对找到凶手的踪迹不太抱期待。
被害人脚下放了个旅行包,陈一霖戴上手套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美元,他朝外看看,拿出一沓美元翻了一下,只有最上面几张是真钞,下面都是白纸,他啧了一声,丢回包里。
没多久警察赶到了,由魏炎带队,常青与其他两名同事楚枫和严宁都来了,常青给陈恕录口供,陈一霖以陈恕助理的身分在旁边帮他做解释。
事到如今,陈恕不想再隐瞒,他交出了李助理给自己的微型SD卡,说了被她勒索以及会面的经过。
陈一霖也说了自己的情况,他说知道李助理做过几年的武打替身,原本以为以她的身手,跳到二楼后会紧跟着跳去地面,所以他直接跑去楼外阻截,反而导致晚了一步。
他在楼下看到了一辆摩托车,那应该是李助理的,不过没有遇到凶手。
常青对陈恕的印象很不好,听完两人的讲述,问他。
“既然你猜到了是李助理,为什么不报警?还故意丢下自己的手机和车,引开你的助理,单独行动?”
“因为我不相信警察。”陈恕已经恢复过来了,冷淡地说。
常青的脸顿时黑了,陈一霖急忙说:“我老板不是那个意思,他这人就喜欢开玩笑。”
“我就是那个意思,”无视陈一霖打圆场,陈恕说:“我说我的车祸是人为的,你们不信,我说凌冰的死不是意外,你们也不信,所以我打算亲自问问李助理为什么要勒索我,还有她勒索我与我出车祸有没有关系。”
“那也不至于连你的助理都甩掉,你是怕卡里的视频对你不利,不想他看到吧?”
常青揶揄,陈恕点头坦然承认了。
“是的,我不想他被牵扯进来,不过视频里的人绝对不是我,因为我不可能在案发现场。”
“你看过了?”
“没有,没时间,我刚拿到卡,我的助理就来了。”
常青瞥瞥陈一霖,把卡插进读卡器,连上平板播放。
视频内容比陈恕先前收到的那个稍微长一点,就是凌冰被石头砸到后,男人转身离开的画面,但因为只拍到了脚踝以下,很难判断石头到底是男人推下来的还是自动滚落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见死不救。
“这个人的西裤和皮鞋我都有,我猜他是故意伪装成我的模样,以防被查到后可以嫁祸给我,可他没想到剧组临时换人,我的戏份提前了,那几天都不在本市。”
陈恕说完,陈一霖说:“可他把李助理骗过去了,她真以为凶手是你。”
常青没再多问,返身回了凶案现场,陈一霖给陈恕做了个手势让他休息,自己跟了进去。
陈恕独自靠在走廊墙上,还以为要搞通宵,没想到常青很快就出来了,告诉他说可以离开了,如果后续有问题,会再联络他们,旅行包里的钱币将作为物证暂时保管,稍后会还给他。
陈恕抱着猫,和陈一霖出了大楼,陈一霖为了不打草惊蛇,是骑折叠自行车过来的,他把自行车折叠起来,扛去了陈恕的车上。
路上陈恕听了陈一霖的解释,才知道魏炎认为凶手的作案手法老练狠辣,应该有犯罪前科,再加上还有120的录音,所以暂时把他从嫌疑人中排除了。
陈恕听完,问:“你怎么会赶过来?”
“因为你在公寓的反应太奇怪了,我猜或许与凌冰有关,就去向她的经纪人询问情况。”
在询问过程中,陈一霖无意中得知凌冰的生活助理辞职了,说是母亲患重病需要陪床,最初陈一霖没在意,随口问了一下,才知道李助理最近精神状况不佳,经常请假,而且她在当助理之前曾做过武打替身。
想到是李助理首先发现凌冰的死亡现场的,陈一霖怀疑她有问题,就马上去医院询问,护工说李助理这几天都没来医院,打电话也联络不上。
后来陈一霖想到陈恕可能会租车,便去几个大的租车公司询问,也是幸运,问了几家后让他顺利问到了。
陈一霖提着重点说了,陈恕听完,感叹道:“看来不能干坏事,这么快就被查到了,你是警察吗?租车公司都这么配合你?”
陈一霖还真是提供了警察证件,请求对方配合的,他含糊说:“用了点小手段。”
还好陈恕没多问,想起李助理的话,他的心头有些沉重。
陈一霖说:“我问了李助理的情况,她人缘很好,做替身时也非常负责,她会那样做,很可能是凌冰平时对她的打压刺激了她的报复心理,她事先在凌冰的布偶里塞了摄像头,其实就是做好了勒索她的准备,只是凌冰突然死亡,她只好临时把勒索对象换成了你。”
“我刚才对李助理说她坚持了一个月没来找我,是怕被警察发现,我说错了,她只是在纠结要不要这样做,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太需要钱了,如果一开始我报警,也许她死不了。”
然而这是个无解题,因为没人可以预料这样的结果。
陈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说那个人是跟踪我来的还是跟踪李助理来的?李助理说她没有去小区偷窥我,会不会杀她的人才是偷窥我的人?那段视频证明了凌冰很可能不是意外死亡,凶手起初以为我了解真相,才窃听我家,后来发现真正掌握秘密的是李助理,所以就杀她灭口?”
陈一霖觉得陈恕说的有一部分接近了真相,他会给陈恕当助理,也是怀疑陈恕与猫儿眼有关,现在看到他精神恍惚,说话颠三倒四,假如这不是在演戏,那就是自己怀疑错了对象。
凌冰有买到猫儿眼的渠道,不过渠道可能与陈恕无关,而是其他人。
他安慰道:“这些情况我们也不了解,很难说,不过警察会处理的,你就别多想了。”
之后的几天陈一霖继续陪着陈恕参加电视剧拍摄和配音,他以为遭遇了杀人事件,陈恕的情绪会被影响到,没想到陈恕只在当晚很消沉,第二天起来就恢复了正常,拉着他对台词,琢磨角色的心理活动,还给导演提了建议,所以有关少爷的拍摄部分都是一次就过了。
姜导直夸陈恕演绎得很有灵性,陈一霖经过几天的观察,也觉得陈恕很有天赋,偏偏他对演戏没有太热心,反而在配音和话剧方面投入的精力更多。
大概他并不缺钱,所以比起当偶像,他更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白辜负了一副好皮相。
陈一霖把自己的调查汇报给魏炎,又询问李助理一案的追踪情况。
魏炎说凶手很狡猾,没有在现场留下线索,虽然他们在废楼附近发现了摩托车车轮的痕迹,可惜附近没有监控,只能排查离凶案现场最近的道路监控,暂时还没新发现。
另外,他们调查了凌冰公寓的住户,根据花盆掉落的位置一家家的查,效果不是很理想,其中有十一家养花,都坚持说家里没有月季,没有高空抛物,或是当时不在家。
他们对照公寓监控,大部分住户都被排除了,最后只剩下两家,一家是中年夫妇,一家是被包养的女人,与凌冰和陈恕都没有交集点。
所以现在刑侦科同事的意见是——很可能是某住户无意中推落了花盆,因为在时间上恰巧与陈恕被勒索重叠了,造成误导性情报,现在当事人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说出来,只能咬紧牙关矢口否认。
陈一霖不太相信这种巧合,不过从目前来看,这条线再追下去的意义确实不大,他说:“那我继续监视陈恕吧,他很可能跟猫儿眼没关系,不过这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想再追追看。”
“那你小心,他的精神可能真有点问题。”
魏炎的话声有些踌躇,陈一霖的好奇心提了起来,问:“他不会真有精神病吧?他的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他一直没吃。”
“不单纯是精神方面的问题,而是……”
魏炎要继续往下说,被常青的叫声打断了。
魏炎打开外放,陈一霖在对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原来魏炎改变了调查方针,重查了陈恕出车祸前后附近的交通监控,这次重点放在摩托车上,果然发现楚陵的奔驰开过之后又出现了一辆黑色摩托车。
摩托车是在本市上的牌,车主是个小混混,上牌没多久就卖掉了,常青顺藤摸瓜查下去,发现摩托车被转手了两次,最后的买家叫包峰,绰号豹子,今年四十五岁,没有职业,因盗窃和抢劫来来回回进去过几次。
根据这个情报,楚枫调取了李助理遇害后的附近交通监控作对比,果然找到了相同的摩托车,他怀疑包峰与李助理被杀一案有关,现正在着手追捕包峰。
陈一霖在手机这边都听到了,激动之余又不免感叹——要不是还需要跟在陈恕身边做调查,他真想配合同事一起去抓罪犯。
魏炎要部署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没再跟陈一霖多聊,交代他说陈恕应该还有所隐瞒,让他不要放松警惕。
陈一霖接了命令的当晚,陈恕就收到了侦探社来的电话,当看到来电显示是陈冬时,陈一霖差点没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水给喷出来。
他倒是不担心陈冬会把自己给揭发出来,就是怕那家伙一时得意忘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陈恕讲电话的时候,陈一霖一直陪着小猫在旁边玩,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说什么。
陈冬是来跟陈恕汇报奔驰车主的事的。
说起来陈冬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警察查到的他这边也都查到了,甚至查得更详细,说四个人的资料都传去了陈恕的邮箱,如果需要打官司,他可以介绍靠谱的律师。
陈恕点开邮箱大致看了一下,说:“不用,我再考虑下怎么处理。”
“哈哈,是我想多了,找律师这种事你直接跟刘老师说就行了,你这人太低调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大明星了,如果没问题,记得把钱汇去我的账户哈。”
陈冬啰嗦完挂了电话,陈恕又重新看了一遍四个人的资料。
楚陵:父亲楚卫风,是悦风集团的老总,经营美容、餐饮还有家具生意,母亲梁悦,美容院的业务主要是她负责的,同时自己还开了家珠宝连锁店,这对夫妻是二婚,不过关系非常好,楚卫风对梁悦带过来的女儿视如己出,几年前女儿出嫁时他大摆宴席,还赠送了一栋别墅当嫁妆。
陈恕对这些消息不感兴趣,掠过去,重点看楚陵本人的情报。
楚陵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身高将近一米九,长相秀气,他现在读大四,对演戏非常感兴趣,前不久还在一部剧里跑过龙套混脸熟,陈冬说是他老爸砸钱让他进组的,至于演技,陈冬在底下加了句评语——惨不忍睹。
这样的人注定了身边不会缺少美女陪伴,不过楚陵的作风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还不错,在和赵青婷认识之前只有过一位交往了两年的女友,女友大他几岁,毕业后就回老家了,这段恋情也无疾而终,今年楚陵才开始和赵青婷交往,所以两人交往的时间并不长。
赵青婷:独生女,父亲是他们就读的那所大学的化学系教授,很有威信,母亲是老师,相比楚陵,她的家庭背景很简单。
庄静:独生女,父亲在一家上市公司任高管,母亲是一家私人医院的医生,她家庭富裕,本人也长得漂亮,大一就开始做平面模特,大二签约做T台模特,她的情史也是四个人当中最丰富的。
卢苇:父母都已过世,还好给他留了一大笔钱,让他可以顺利本科毕业,他的爱好是摄影,毕业后就开了家摄影工作室,他这个人八面玲珑,不仅有艺术细胞,还有商业头脑,所以工作室成立后一直发展不错,和不少娱乐公司有合作关系,他和庄静就是在一次拍摄中认识并成为恋人的。
文件最下面还很贴心地提供了他们四个人的手机号码以及家庭联络方式,陈恕看了赵青婷的手机号,跟她报给陈一霖的一样。
“你在看什么?”见陈恕拿着手机沉思不语,陈一霖走过来问。
陈恕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陈一霖只好抱起小猫,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求求你了恕哥,别又是接了勒索电话想单飞吧,我好歹也是你的生活助理兼保镖,你想做什么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吗?上次我找你花时间就算了,还花钱,我这还没拿到工资呢,就先贴了一大笔钱进去。”
陈恕还是不回应,只是伸手接过猫一下下撸着,陈一霖觉得自从李助理事件后,他对自己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便没有多问,免得适得其反。
陈一霖去给小猫准备猫粮,陈恕撸了会儿猫,忽然问:“你和赵青婷有联系吗?”
“有,她是你的超级粉丝,常来问我你现在在拍什么。”
“你说了吗?”
“当然没说,我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
“这种事不用保密,下次她再问,你都告诉她。”
陈一霖放下猫粮,转头看陈恕,心想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是他在打什么算盘?
陈恕又说:“算了,也别这么麻烦,既然我们住同一个小区,就请她吃个饭好了,增加下邻里关系。”
陈一霖听不下去了,开门见山说:“恕哥,你骗人能不能有点诚意?你这话说的连我都不信。”
“我知道,不过她会信的,”陈恕展颜一笑,“谁让她是我的粉丝呢。”
灯光下,陈恕这笑容简直就是邪魅一笑的写实版,陈一霖心想难怪赵青婷迷他了,他但凡在影视剧上多用一点心,也不至于到现在都红不起来。
“那我留言给她看看。”
陈一霖微信给赵青婷,陈恕又问:“最近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陈一霖正想提这件事,他说:“没有,所以那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正好明天上午你没有工作,我帮你约了医生……”
“什么?你没问我的意见。”
“因为问了你一定不同意,恕哥,讳病忌医是不对的,你说你是去看大夫还是让我去跟刘叔说?”
陈恕好像有点怕刘叔,听了这话,不做声了,就在陈一霖以为他默许了的时候,他说:“你打电话改个预约时间,我明天上午有事。”
“什么事比看病更重要?”
“我要去看看李助理的母亲。”
陈一霖一愣,随即明白了为什么陈恕明天上午都没排工作,原来是想去探病。
李助理事件过后,陈恕转了二十万给她的家人,他没提自己的名字,只说是李助理的朋友,转账手续是陈一霖办的,当时他就觉得陈恕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他认为这人很冷血的时候,他会表现得充满善意,可以当他发现这人有良善的一面时,他又是冷漠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带他出道、扶持他多年的刘叔,还是保护他安全的自己,甚至是迷恋他、愿意为他作证,不惜与前男友翻脸的赵青婷。
他相信的只有他自己,呃不,或许还可以加上一只猫。
陈一霖面对过无数个罪犯,毫无疑问,陈恕是当中最难搞的一个,最近他常常想陈恕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养成这种多疑的个性。
既然陈恕不说实话,陈一霖便主动出击,故意问:“所以你刚才接的不是勒索电话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人太糟糕,成天接勒索电话?”
陈一霖掐了下小拇指,意思是一点点,陈恕自嘲一笑,把手机丢给了他。
正如陈一霖预料的,陈冬把奔驰车主以及朋友的资料都传过来了,除了赵青婷之外,其他三人的情报也非常详细,他感叹地说:“这内容也太丰富了。”
“我的钱又不是白花的。”
陈恕说,陈一霖已经在心里考虑找机会教训那个私家侦探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供私人情报,他的侦探社大概是不想开了。
“这个应该交给警察处理。”他提醒道。
陈恕呵呵发笑,“都这么久了,他们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警察不是没查出来,而是涉及到当事人的个人隐私,他们不能随意泄露,可惜这话陈一霖没办法明讲,便问:“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联络他们,车祸由他们而起,我有权利要求赔偿不是?”
陈恕一脸笑眯眯,可是在陈一霖看来,他的笑容充满了狡狯。
或许比起赔偿,陈恕更在意他们的动机,所以他让自己约赵青婷出来,大概是想通过她与楚陵交涉,有了这四个人的情报,交涉会变得简单很多。
陈一霖看着资料,说:“这几个都有点背景,这件事还是交给刘叔比较好,万一闹大了……”
“不,我想自己来,”陈恕一顿,看向陈一霖,“你记着,如果刘叔知道了这事,我就炒了你。”
“凭什么啊?也可能刘叔是从别处听来的呢,他是金牌经纪人,要瞒过他很难吧?”
“那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被炒,那就不仅要管住自己,还要管住别人。”
陈一霖忍不住翻白眼了,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陈恕的生活助理总是干不长了,遇到这种喜怒无常的老板,还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手机响了,陈一霖拿起来一看,赵青婷回他微信了,说自己在医院,他心一跳,把手机递给陈恕。
陈恕看到回信,表情也微变,马上让陈一霖询问能不能通话。
陈一霖照做了,很快赵青婷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今天和朋友逛商场时,有人手贱按了手扶梯上的紧急停止按钮,导致他们都摔下来了,还好当时没有老人和孩子,大家都是轻伤,赵青婷的左手腕轻微骨折,今晚留院观察。
陈恕打手语让陈一霖问她有没有报警,警察有没有找到罪犯,陈一霖无比郁闷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看得懂陈恕打的手语,要不是陈恕是老板,他一定怼过去——你这么急着知道真相,你就直接问呗。
他照着陈恕的意思问了,赵青婷说报警了,后来听做笔录的警察说按紧急按钮的是两个年轻人,看到有人摔下来,他们就立刻跑掉了,两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无法辨认长相,只能从身材和走路状态判断是男性,其中一个有点跛脚。
“警察说之前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他们抓到了嫌疑人,可惜是未成年,又因为没造成太大伤害,只能批评教育,让家长支付医药费了事。”
“这怎么能叫小事?一个弄不好很可能出人命的!”
陈一霖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握紧了,要不是陈恕在,他早一拳头砸在墙上了。
他的反应没逃过陈恕的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就听赵青婷在对面说:“我觉得受伤对我来说是好事,它在警告我不能抱侥幸心态,做错了事就会受到惩罚。”
她语调轻松,完全不像是受伤后的反应,陈恕噗嗤笑了。
“你倒是想得开。”
一听偶像在,赵青婷随意的声线立刻绷紧了,叫:“恕恕你别担心,我很好的,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
“你住几号房?”
赵青婷只是留院观察,明天就可以离开了,她说:“我在三楼最右边的房间……只是小伤,你不用特意来看我的……”
“你想多了,我要去探望病人,正好顺便,晚安。”
陈恕说完就挂了电话,陈一霖想象着赵青婷在对面僵直的表情,他有点同情那姑娘。
“我说你可以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吗?人家还是你的粉丝呢。”
“就因为是粉丝,才不能让她抱有期待,你不知道粉丝这种生物脑洞开起来有多可怕。”
陈一霖没接触过粉丝,不过他听说过类似的事件,所以陈恕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他问:“你就不怕她一不高兴了,不协助你怎么办?”
“你可以和我赌一下,输了免费提供杠杠一个月的猫粮。”
“那如果赢了呢?”
“你不可能赢的,你又没粉丝。”
陈恕笑了,这一次陈一霖不仅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狡狯,还看到了蔑视。
于是他也跟着呵呵笑了,心里在琢磨怎么把这家伙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第二天上午,陈一霖跟随陈恕来到安和医院。
医院旁边有家宠物医院,陈恕先把小猫寄放过去,接着去了李母的病房。
李母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很成功,两人进去的时候,李母正在和亲戚聊天,陈恕听到她说女儿工作太辛苦了,为了赚钱给她治病,一直在加班,希望她的病好了,女儿也可以轻松些。
话语中充满了期待,陈恕感到了难过,因为老人口中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他没提自己的名字,只是说和李助理在一起做事,李助理暂时过不来,托自己来看望老人。
李母一看到陈恕,眼睛就亮了,拉着他的手不断道谢,又打听陈恕具体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对象,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陈一霖在旁边看着,憋笑憋得差点内伤,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陈恕不仅没不耐烦,还很配合,和老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护工提醒病人需要休息,他才告辞离开。
陈一霖拿着老人硬塞给他们的果篮,跟着陈恕走出病房,看着他瞬间收起微笑向前走去,不由得摇摇头,给魏炎的微信中写道——我还不确定他与猫儿眼一案的关系,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绝对精分。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他转了二十万给李助理的母亲做手术,刚才还来看她,如果这是在演戏,那他怎么到现在连个小金人都没拿到呢。
——先别急躁,好好盯着他。
魏炎敲完,又加了一句正在全面搜索包峰,如果有消息再通知他。
陈一霖回了个动图,一抬头就见陈恕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裤兜,皱眉看他,他急忙追上去。
“你不是在打小报告吧?”
“恕哥,你的疑心病也忒严重了,我是在问以前的朋友,让他们查查手扶梯事件是偶然的还是有人故意做的。”
实际上昨晚在听说了赵青婷的遭遇后,陈一霖就让常青去调查了,他只是找个借口应付陈恕。
陈恕挑挑眉,“你怀疑是有人故意做的?”
“不知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调查,你觉得呢?”
陈恕没回答,垂着眼帘稍微思索,然后就像没事人似的朝电梯走去。
陈一霖耸耸肩,几天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陈恕我行我素的作风,大踏步跟随上去。
两人来到三楼,出了电梯往前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赵青婷。
除了赵青婷,还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男人削瘦白皙,文质彬彬,陈一霖昨晚才看过他的资料,他就是卢苇,庄静的男朋友,也是奔驰上的乘客之一。
赵青婷正在和卢苇说话,看到陈恕来了,立刻跑了过来,她看起来精神很好,还化了淡妆,要不是左手上打了石膏,压根看不出她是伤员。
“谢谢你们来看我,”赵青婷看陈恕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完脸就红了,慌忙摇手说:“我知道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有来就好。”
她瞟瞟陈一霖手里的果篮,陈恕正要开口解释,陈一霖抢先一步把果篮塞给了她,说:“恕哥的一点小意思。”
赵青婷的脸更红了,又连声道谢,说病房有新病号住进来,她就在外面等陈恕了,又指指卢苇,给大家做了介绍。
卢苇堆起笑脸,很有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陈恕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他托托眼镜,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那晚导致我出车祸的都有谁。”
卢苇的笑容僵住了,赵青婷也有些尴尬,陈一霖急忙说:“这里不适合聊天,要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吧。”
“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屋挺不错的,这个时间段客人应该也不多。”
卢苇提了建议,陈一霖看看陈恕,陈恕同意了,卢苇便在前头带路,陈一霖走在后面,见陈恕瞅自己的眼神不对,他低声说:“不就是一个果篮嘛,至于嘛,回头我再买个给你。”
“没事,就先扣除你这个月的薪水吧,作为先斩后奏的代价。”
陈一霖气愤地看过去,陈恕微微一笑。
“不就是一个月的薪水嘛,至于嘛。”
“……”
四人乘电梯来到一楼,一个人突然跑过来,差点撞到赵青婷的手臂,还好卢苇及时护了她一下。
等那人道歉离开了,他问赵青婷,“有没有撞到伤口?”
赵青婷摇摇头说没事,不过在去咖啡屋的路上,卢苇一直走在她左边,像是防止她被撞到。
进了咖啡屋,正如卢苇所说的这个时间段客人很少,他选了个靠近角落的座位,先是拉开里面的椅子让赵青婷坐,接着自己才坐下。
陈恕和陈一霖这一路看着,终于忍不住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人很擅长走温柔体贴的人设,大多人都吃这套,难怪他事业运一帆风顺了。
陈一霖点了饮料,随便找了个开场白,问赵青婷。
“你父母没来接你?”
“我没敢让他们知道,本来我只告诉了静静的。”
赵青婷看看卢苇,卢苇说:“静静刚好要拍外景,就把我派过来了。”
他说完,又饶有兴趣地看陈恕,问:“你真是大明星?”
“是啊,糊到地心的那种,本来想靠着车祸刷下存在感的,结果上周有对明星夫妇爆出外遇,又把我给挤下去了。”
陈恕笑眯眯地说,卢苇和赵青婷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表情一致,透出尴尬,赵青婷还把目光投向陈一霖,像是期待他施以援手。
陈一霖有苦难言,因为这只狐狸的套路太多,他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的目的。
陈恕依次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他收起笑容,点开手机,放到了他们面前。
“我从朋友那收到份资料,本来是想跟赵小姐聊的,既然卢先生你也在,你也是当事人,那聊起来更方便。”
卢苇拿起手机开始看,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把手机啪的放回桌上,盯着陈恕,质问:“你调查我们?”
他话声低沉,不悦之心显而易见。
赵青婷因为接触过陈恕一次,倒没有太吃惊,解释说:“恕恕是受害方,他也想了解真相啊。”
陈一霖观察着卢苇的反应,以为他会直接说车祸与自己没关系,谁知他沉思了一下,问陈恕。
“你想要多少赔款?”
“这需要你们四个人商量。”
“楚陵不会付的,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了解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说开车的是青婷,与他无关。”
赵青婷立刻用力点头。
“我可以自己付的,不过如果很多的话,我可能要分期支付……”
陈一霖看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学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陈恕当然不同意。
“不,这起车祸与你们四个人都有关系,所以我希望和你们一起协商,赵小姐你联络下其他两个人,我们找个时间见个面。”
赵青婷面露为难,卢苇说:“她和楚陵分手了,不方便联络,还是我来吧。”
顿了顿,他又说:“你能先说个大致的金额吗?”
“不不不,这件事比较严重,我得先问问我的律师,毕竟我是靠脸吃饭的,车祸影响的不仅是我的生活,还有工作,唉……”
陈恕一脸感叹,赵青婷继续点头表示理解,卢苇却撇撇嘴,陈一霖心想这个人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可不像赵青婷那么好糊弄。
不过卢苇没再说什么,问陈恕方不方便留手机,如果后续有消息,会联络他。
陈恕把陈一霖的手机号报给了他,咖啡送过来了,赵青婷要去拿糖罐,卢苇想帮她,陈恕却快了一步,拿起糖罐放到了赵青婷面前,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赵青婷脸红了,抿嘴朝他笑,陈恕换了话题,改问她的伤势,她摇头说没事,又说起按手扶梯紧急按钮的人,感叹道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卢苇安慰说:“你不需要懂,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可就是想不通啊,我如果做了坏事,一定连觉都睡不好,就像这次。”
“因为你是成年人,有成熟的思维和三观。”
陈一霖说:“咱们国家的刑事犯罪中,青少年犯罪占了70%以上,而且还有逐年犯罪低龄化的倾向,因为这个年纪的人三观不确立,叛逆心重,而随着年纪增长,思想变得成熟,担心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做事反而会慎重,所以有时候我们不怕成年人,反而更怕青少年,因为他们无所顾忌。”
“你说得好有道理,就像警察讲解事件。”
赵青婷感叹地说,陈一霖心一惊,他只是随口说两句,没想到一不小心职业病又犯了。
还好其他两人都没注意,卢苇还很认真地说:“还有一种人是天生的恶,就像反社会人格。”
陈恕回想记忆中用石块痛殴凌冰的画面,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指,至今他还记得指尖传达过来的颤栗快感,不知道这种算不算是反社会人格。
发现他出神,陈一霖用手肘碰碰他,陈恕回过神,问卢苇。
“我的手机在车祸时丢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没有,我都没靠近你的车。”
卢苇说完,看赵青婷,赵青婷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
卢苇又说:“我回头问问楚陵和静静,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拿,因为没理由那样做啊。”
“谢了。”
陈恕喝完咖啡,离开时又对面前两位说:“希望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刚才我也说了,我挺糊的,买热搜就上不了榜的那种糊,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打官司,说不定还能趁机火一把呢。”
卢苇脸色阴晴不定,当听到赵青婷说一定会帮陈恕时,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两人出了咖啡屋,陈一霖问:“你不会是真的要提民事诉讼吧?”
“你说呢?”
“我哪知道啊?我拜托你恕哥,你有点身为明星的自觉好吧?”
看着陈恕憋笑,陈一霖心想这人精分就算了,还把人当傻子耍,他没好气地说:“你说打官司是假,其实是想给他们施压,看是谁偷拿了你的手机吧?”
陈恕投给他一个‘知道你还问’的眼神,说:“不,我想看看是谁想杀我。”
陈恕说得很认真,换做几天前,陈一霖会把这话当做是他的臆想,可是经历了花盆投掷、李助理被杀后,他不敢肯定了。
他们先去宠物医院把小猫领出来,陈一霖开着车,没照陈恕说的回家,而是把车拐去了另一条车道上。
陈恕很快发现了路不对,问:“去哪?”
“去看医生啊,我们昨晚说好的,恕哥你背台词的功力那么好,肯定不会忘记的对吧?”
陈一霖故意说,陈恕看看他,不说话。
陈一霖又说:“时间我都约好了,你再不去,我只能告诉刘叔了。”
陈一霖感觉陈恕很忌讳他的经纪人,所以听了刘叔的名字,他沉默了几秒钟,说:“有杠杠陪着我,去就去吧。”
“行啊,等哪天你结婚,连伴郎都省了,反正有杠杠。”
陈恕一下下撸着猫,无视了陈一霖的揶揄。
来到舒生精神科诊所,陈恕还真抱着猫进了问诊室,陈一霖趁机和工作人员聊了一下,可惜她们对陈恕都不了解,因为陈恕每次来都戴眼镜,也不带助理,大家都以为他是普通白领,充其量是长得很好看的白领。
陈一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有点泄气,他感觉陈恕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他不主动和人交往,也不允许他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范围,每天就是片场、舞台、配音室和家等几点一线,一个连酒吧、俱乐部都不去的人,他要如何操作毒品流通?
陈一霖抬头看向诊所的牌子,这里是唯一他无法就近监视陈恕的地方。
也许要调查一下这家诊所,对了,还有那位金牌经纪人刘先生。
陈恕很快就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陈一霖看看大模大样趴在他头顶上的猫,很担心他把小猫甩出去。
“聊得不顺利?”
“没有,挺顺利的,他不信我说的话,还说我再不遵医嘱,妄想症会越来越严重,我说他是为了赚钱夸大其词,顺便还附赠了一份他在大学时代偷窥女同学、考试作弊、还有当第三者的资料,他就恼羞成怒,把我赶出来了。”
“……”
“都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逼我过来,这些事原本可以避免的。”
“……”
陈一霖一口气没顺利喘上来,他这两天没看到陈冬传新资料,估计是陈恕一早就调查好的,等着必要的时候用上去。
他对小猫说:“杠杠好好看着你猫爸,我去跟人家医生道个歉。”
“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
陈一霖无视他的话,跑进了问诊室。
道歉只是借口,他是打算找机会向医生询问下陈恕的精神情况。
陈一霖走进去,医生正在打电话, 好像是在向刘叔抱怨,说陈恕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脾气却大得出奇,他不会再给陈恕治疗,让刘叔另请高明。
不知刘叔在对面说了什么,医生表情稍微缓和,又客套了两句,挂了电话。
陈一霖走过去做了自我介绍,又说陈恕没坏心眼,只是有点自负,说话比较直,请他看在刘叔的面子上千万别在意。
“呵呵,猫都比他会说话。”
医生冷笑,陈一霖点点头,感同身受。
“不过他最近经常说些奇怪的话,比如杀人什么的,以您专家的角度来分析一下,他这算不算妄想症?”
见他了解情况,医生也没避讳,说:“不仅是妄想症,而且还非常严重,他认为是自己杀了前女友,并且是用石块一下下砸死的,这就是典型的逃避心理,他的潜意识中认为是分手导致女友的死亡,出于愧疚心态而凭空创造了一个故事。好自为之吧,如果他继续讳病忌医,情况只会更糟糕。”
陈一霖不了解精神病学,但直觉告诉他陈恕会那样想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不是凭空创造,因为他曾在片场差点用同样的方式砸伤人。
真是个充满谜团的人啊。
陈一霖从办公室出来,陈恕的心情已经转好了,靠在沙发上喝着茶,顺便玩手机,小猫乖乖趴在他身边,一点也不闹腾。
看到他,陈恕冲他摆了下头,两人出了大楼,陈恕问:“蒙古大夫跟你说了什么?”
“恕哥,可能那个医生真的在私德上有问题,但不能因此就否定他的医术,良好的沟通才能加深信任,你不信任你的医生,又怎么能治好病?”
“他也没有信任过我,他从一开始就否认了他的患者。”
陈一霖想问陈恕关于他虐杀前女友的想象,陈恕先说道:“刘叔来电话了,让我做完事去公司找他,你去吉祥茶庄一趟,刘叔只喝他家的龙井。”
“你是怕被骂,趁机讨好下?”
“不,我是怕他让我多签约,我懒惯了,他知道这招对付我最有用。”
“……”
陈恕下午有个话剧排练,陈一霖先送他去剧院,看着他进入排练状况,又检查了周围的环境。
排练是封闭式的,外人进不来,剧组人员又多,不用怕陈恕遭遇危险。
陈一霖检查了一圈,小猫也陪着他转了一圈,陈一霖低头看它,它仰头对视,还喵喵了两声。
陈一霖想了想,带只猫去茶庄不太好,便找了位明显是猫奴的工作人员,拜托她帮忙照看下。
陈一霖去茶庄的路上天气突然变坏了,等他到了茶庄买好指定的茶叶,外面开始电闪雷鸣,瞬间暴雨倾盆,雨中还夹杂着冰雹,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外面阴得像是夜晚,陈一霖只能在店里等,直到冰雹逐渐变小,他才上了车,开车赶回剧院。
排练已经结束了,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陈一霖没找到小猫,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陈恕的身影,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那个帮忙照顾小猫的工作人员还在,跑过来告诉他说陈恕已经走了,他好像不太舒服,原本没想带猫,是小猫紧巴着不放跟着走的。
陈一霖问她陈恕去哪里了,她不知道,又去问其他剧组成员,大家也不清楚,只说陈恕没像平时那样等所有戏都排练完,而是排完了自己的那部分就说有事离开,好像叫了网约车。
难道那家伙要实施什么计划,所以故意找借口调开他?
回想他走时陈恕的态度,陈一霖又觉得不像,他问:“他有没有接谁的电话?”
大家都说没有,只有一个剧组成员半开玩笑说:“戏里接电话不算吧?”
陈一霖问了具体情况,原来陈恕确实是在排练到接电话时状态开始不对头的,排练都有录像,工作人员调出录像给他看。
戏中陈恕的角色因为在和女朋友吵架时接听手机,被女朋友推搡,手机很夸张地甩了出去,本来设定的是搞笑场面,陈恕却僵在了那里,后来那段又重新排练了一遍,陈恕却始终不在状况,之后几次说错了台词,这在以往的排练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说身体不舒服要离开,导演就马上同意了。
陈一霖跑去保安室查了监控,很快就找到了那辆网约车,他联络上司机一打听,原来陈恕让他载自己去一家租车公司,陈一霖上网查了一下,那家租车公司是离剧场最近的一家。
陈恕要去的地方很远,所以需要开车,他特意去租车而不是回家开自己的车,表明他当时非常急,可他又没有用网约车,证明他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去哪里……
在去租车公司的路上,陈一霖简单捋了一遍陈恕的思维,事实正如他所推想的,他问到了陈恕的租车情况,让常青一查,很快就查到了陈恕租的车去了郊外,看行车方向应该是去他曾经出过车祸的地方。
陈一霖开车直奔车祸现场,外面冰雹已经停了,雨势却没见小,大雨不断打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吵得人心烦,陈一霖踩紧油门,希望能在陈恕遇到危险之前找到他。
虽然他不知道陈恕发现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发现对陈恕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
陈恕把车停在道边,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山中雨势更大,树林间弥漫着一层层雨雾,他穿的雨衣完全没有用,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杠杠!杠杠!”
他是来找手机的,谁知刚才刚打开车门,小猫就跳下车跑掉了,导致原本找手机变成了找猫。
猫天生就讨厌水,这么大的雨小猫应该不会跑远。
陈恕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往前走,一路拨开草丛翻找,希望运气好能找到手机。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只手机,在出车祸的时候,他正拿起手机打算打给祖父,可能就因为这么一分神,他才会在奔驰突然冲过来的时候没能及时躲避。
陈恕在附近找了很久,猫没找到手机也没找到,半路还绊了一跟头差点滚到坡下。
雨打在脸颊上,又凉又疼,陈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呼呼喘着看向周围,忽然草丛中传来沙沙声,有个淡黄色身影一闪而过,起先他还以为是小猫,不过那玩意儿体形更大,奔跑速度也非常快,大概是黄鼠狼之类的动物,看到有人来吓跑了。
陈恕走到黄鼠狼跑过的地方,草丛中好像有个东西,他拨开杂草,正是自己失落的那只诺基亚手机,他又惊又喜,急忙捡起来。
这里离车祸发生地有段距离,可能是野生小动物叼过来的,手机上有被咬过的牙印,里面都灌水了,估计用不了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东西顺利找到是好事,他的脚步顿时轻松起来,越过杂草来到马路上,准备继续找那只不省心的猫。
身后传来车的引擎声,可惜雨声太大,陈恕又戴了帽子,直到车灯突然闪过,他才觉察到,转过头,轿车已经冲到了近前。
总算他反应快,及时往旁边躲避,衣服被车头刮到,强大的冲力下,他翻身滚了出去,头撞在了树上,顿时一阵晕眩,眼前光影闪烁,所有景物在瞬间都像是偏移了正确的方向,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映入眼中。
陈恕喉咙剧痛,他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状况,景物却摇晃得厉害,恍惚中似乎有脚步声传来,他的头贴在地面上,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皮靴。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瞬间,车祸后的一幕幕从眼前飞速闪过,记忆如潮水奔涌上心头,他想起来了,拿走他手机并且想要害他的不是那四个青年,而是这个男人!
皮靴一直走到陈恕面前,可惜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尽量伸出手去,手掌下压着那只诺基亚,他知道绝不能让对方拿走手机。
可惜男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企图隐藏的东西,弯下腰要拿,闪电划过,陈恕看到了他右手上的两道伤疤。
“喵!”
就在男人即将拿到手机时,小猫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爪子抓在了他脸上。
“又是你这只死猫!”
男人骂道,陈恕的意识开始混沌,恍惚看到他从靴子里拔出匕首,他有心提醒小猫快逃,却力不从心。
“住手!”
大叫声从后面传来,陈一霖赶到了,雨雾太大,他看不清状况,感觉到不妙,立刻打开远光灯,大声警告。
男人一看有人来了,不敢再逗留,几下窜去车里,开车逃走了。
陈一霖从车上跳下来,跑到陈恕身旁,陈恕头上都是血,气息微弱,他只能放弃追踪肇事车,先打电话叫急救。
“杠杠……没事吧?”陈恕还有意识,虚弱地问。
陈一霖看看小猫,它正低着头,一下下地嗅手机,好奇得不得了。
“它没事,除了淋成落汤猫外,倒是你……”
陈一霖检查着陈恕的伤势,感叹地说:“你这脑袋再这么撞几下,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