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萧萧打开病房门,把头探进去。
林枫盘腿坐在病床上,好像在发呆,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动也不动。
她伸手敲敲门,林枫回了神,看到她,眼睛顿时瞪圆了。
“怎么了?看你这反应好像见了鬼。”
“不……不是的,我没想到你会来,”因为紧张,林枫的两只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我帮奶奶来拿药,看到你小姨,一问才知道你见义勇为了,就说来犒劳犒劳你。”
萧萧晃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水果,她问:“想吃什么?我帮你削皮。”
“不、不用了。”
“是不是还在发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萧萧摸摸他的头,于是林枫的脸更红了,心里像是揣了好几只小兔子蹦来蹦去,那是不同于被警察问话的另一种紧张。
“就是有点着凉,小姨就让我多住两天。”
还有个原因是他很在意隔壁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好像石头突发高烧,医生担心是肺炎让他留院,林枫就拜托小姨也让自己在医院多住几天。
“坐,随便坐。”他结结巴巴地说。
萧萧就是赵奶奶的孙女,她很漂亮,是小区公认的小美女,据说有好多人追,林枫也想追,找了各种办法去接近她,可实际上每次遇到了,别说追了,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萧萧很大方,自己拖了椅子过来坐下,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说:“我听说了,你特勇敢,跳去急流里救人,差点没命,要不是我们小区出了大案子,记者都去报道大案了,肯定会有人来采访你的。”
“我听小姨说了,林江川被人杀了,你不怕啊?”
萧萧瞥了他一眼,“我怕啥,我又没做坏事。”
她削完苹果递给林枫,想了想,又说:“其实还是有点忐忑的,他出事前我奶奶还在门口碰到他,说他又喝酒了,嘴里骂骂咧咧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枫问:“是几点的事?”
“九点左右,我奶奶想起门口的花盆,想拿进来,就看到他了,我奶奶每晚都追连续剧,时间掐得可准了,肯定不会记错。”
林枫咬苹果的动作定住了。
他可以确定他和林江川的争执发生在九点之前,也就是说林江川在九点之前就已经死亡了,可能是老人家上岁数糊涂了,记错了电视剧的播放时间,无意中为他做了时间证人。
“你怎么了?”发觉他的异常,萧萧问。
林枫回了神,急忙摇头,“萧萧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萧萧的表情郑重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他。
“不会是和那个案子有关吧?”
“不是不是,我想请你帮我买几本有关手语的书,我现在买东西不太方便。”
听说与林江川的案子没关系,萧萧松了口气,又奇怪地问:“为什么突然想学手语了?”
“你看这个。”
林枫从口袋掏出SOS纸条递给萧萧。
纸条是从宣传单上撕下来的,边缘歪歪扭扭,可见撕的人没有充裕的时间,字母呈暗红色,萧萧觉得那是血,她吓到了,吃惊地看林枫。
林枫便把隔壁孩子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他不了解情况,不敢冒然报警,他甚至不敢告诉小姨,因为依照小姨的性格,一定会直接和警察沟通。
直觉告诉他小石头绝对不想让警察知道,毕竟和稀泥这种事太多了。
萧萧听完,明白了,点点头。
“那孩子向你传达信号,一定是感觉到了危险,如果可以手语沟通,更利于加深你们彼此的了解,让他毫无保留地说出真相——你是这样打算的对吧?”
“萧萧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什么姐不姐的,我又没比你大几岁,”萧萧反驳完,又说:“不用特意买,我同学的弟弟也是聋哑人,我问问她看,如果今天能拿到,我今天就给你送过来。”
手机响了,萧萧看了一眼,说是奶奶打过来的,她先走了,有事给她打电话。
林枫答应了,心里却想他哪有手机啊,手机早在昨晚他跳水救人时就光荣牺牲了。
萧萧离开了,林枫咔嚓咔嚓啃着苹果,突然想到一件事——魏炎问他桥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对现代人来说,手机没了等于命去了半条,要不是萧萧及时把手语书给他带过来,林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些手语书都是基础入门,简单的手语不需要老师教,照图模仿很容易就学会了,林枫很开心,一边默记图片一边练习,直到傍晚小姨送饭过来,他才告一段落。
听说他想学些手语和隔壁孩子交流,小姨不仅没怀疑,还赞他想得周到。
林枫吃着饭,又打听小石头的事,小姨出于好奇,去问了护士。
原来那个男人是继父,小石头的亲生父亲在世时开了家小工厂,生意还不错,家庭也很幸福,可惜在他六岁时,父母驾车带他出去玩,遭遇了车祸,父亲当场死亡,小石头也因为受惊过度失语了。
母亲也受了伤,没办法支撑工厂运转,再加上男方亲戚彪悍,她就净身出户了,还好后来遇到了现在的丈夫,重组家庭,现在家里除了小石头以外,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可能是觉得弟弟把母亲的爱分割出去了,所以小石头常常闹脾气,离家出走过好几次。
护士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都是小石头妈自己说的,她要看着正处于闹腾期的小儿子,还要分神照顾别扭的大儿子,突然听到大儿子落水差点淹死,她都快精神崩溃了,还问护士医院里有没有负责儿童心理方面的权威专家,她希望能引导儿子开口说话。
“也就是说她第一个丈夫过世没多久她就找新的了。”
“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生活有多辛苦,更别说她身体还不好。”
“小姨,我不是孩子了。”
“你就算七老八十了,在长辈面前依旧是个孩子,而且凡事不能看表面,人家还为了儿子可以好好休息,特意选的单人病房。”
林枫没继续争辩,反正在他看来,如果父母真的疼子女的话,孩子是有感觉的,小石头不可能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
林枫吃完饭,小姨说晚上还要加班,收拾了饭盒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林枫啃着萧萧带来的苹果,又学了几个手势,突然灵机一动,拿了一个苹果和手语画本来到隔壁。
刚好护士出来,林枫听到她跟同事说不知是小石头受了惊没食欲还是本来饭量就小,晚饭连一半都没吃完。
林枫敲敲门进去,小石头半靠在床头,大概是高烧的关系,眼睛都眯成缝了,看到他,眼睛立刻瞪大了。
林枫怕吓着他,急忙打了个你好的手语,却忘了画本夹在腋下,随着他夸张的手势,画本啪嗒落在了地上。
小石头笑了,露出一边的小虎牙,林枫也很不好意思,捡起画本走过去,一边打手语一边说:“我听护士说你晚饭没吃多少,要来颗苹果吗?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他现学现卖,手语打得断断续续,大部分是说出来的,总算小石头听懂了,用力点点头,也打了几个手语。
林枫看不懂,直到他指指画本才明白,说:“你是不是想问这本子是从哪来的?是我朋友的,我想如果我会打手语,比较方便沟通,你别笑话我就好。”
他从口袋掏出折叠水果刀,掰开后,刀刃在夕阳下划过锋利的亮光,小石头吓得往后一晃,林枫急忙把刀放去一边。
从小石头这下意识的反应来看,他平时常常吓到,所以胆子才这么小。
林枫原本想直接问SOS是什么意思,现在感觉即使不问也能猜出个大概,为了不吓到他,林枫削着苹果,又讲了几个笑话,等小石头吃完苹果,他想进入主题时,病房门打开,小石头的母亲来了。
她带了小儿子过来,看到林枫,她先是一惊,随即堆起笑脸,让小儿子跟林枫打招呼,小儿子看到林枫和小石头打手语,指着他咯咯笑,说:“又是个哑巴!哑巴!”
女人一脸尴尬,林枫心里也在想这孩子可真不讨喜,他向小石头摆摆手,打了个明天见的手语,小石头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
林枫出去了,女人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把带来的换洗衣服放去床头柜上,问:“他为什么会手语?”
小石头怯怯地地看看她,拿过本子,写——他不会的,他只是临时跟朋友借了手语书,好奇学一点。
“他问你落水的事了?”
——没有,他给我带了个苹果,说笑话听。
看了小石头的字,女人的表情稍微放松,小儿子在屋里撒欢儿的跑,她也没去管,摸摸小石头的额头,还是很烫手,她说:“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啊,真要是肺炎或是脑膜炎可怎么办。”
小石头目不转睛看着她,女人又问:“为什么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去桥上?”
小石头张张嘴巴,女人马上说:“妈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真是你一个人去桥上的?”
小石头点点头,女人眼圈红了,说:“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就因为妈妈多照顾下弟弟,你就闹腾,妈妈每天都这么累,你也不体谅下。”
小石头看看弟弟,弟弟跑过来冲他做鬼脸,说:“哑巴说不了话,所以就喜欢闹别扭。”
女人轻轻拍了小儿子一巴掌,对小石头说:“你就在医院多住几天吧,顺便反省下,唉,你水性也不好,这次是幸运,可不是每次都有人来救的。”
——妈妈,可以帮我换大房间吗?这房子很贵的。
“你爸说单人病房安静,钱的事小孩子就别管了,我们会想办法的,”女人说完,又马上追加一句,“看你爸爸对你多好,你以后别再惹他生气了。”
她看看床头卡,床头卡上下插反了,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来翻了个个,背面朝外插好,叫着小儿子要走,小石头在她身后啊了一声。
女人突然被激怒了,转头冲他叫:“你只会啊啊啊,都好几年了,你就不能开口说话吗!?”
小石头吓得往后躲,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看女人的额头。
女人右边额上稍微发红,发觉儿子的注视,她伸手拨了拨刘海儿,小石头冲她打手语,提醒她小心别触怒继父,可惜女人看不懂,也不想看他的手语,拉着小儿子的手离开了。
小石头的手语打到一半停下了,放下手,看看被子上的本子,他把最上面写了字的纸撕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床下的垃圾桶。
面对眼前这位一脸冷漠盯着自己,就差一拳头挥过来的大叔,陈一霖在心里问候了陈恕无数次。
“陈冬推荐你过来时把你说得神乎其神的,可你说说自从你来了,恕恕出了多少事?”
陈一霖很想辩解说陈恕出事和他又没关系,谁让那家伙每次都单飞,又不是他把厄运带来的,他最多是没及时救援而已。
他刚张张嘴,刘叔的手指已经指到了他的鼻尖,骂道:“如果只是请个生活助理,那个价钱可以让我闭着眼随便挑了,凭什么找你?你是保镖啊,你保护不了人你还当个屁保镖?”
这句话倒是没骂错,他确实没有帮上忙,乖乖低头认错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走走走,我这儿不养废物!”
“不是,刘叔你再给我个机会吧,我下次一定做好。”
“走!”
“您消消气,是我做得不好,您骂我没关系,不过别这么大声影响了病人休息。”
“影响谁?这个小兔崽子吗?”
刘叔还举在空中的手顺势转了个弯,指向对面病床上的人。
陈恕早就醒了,就在陈一霖被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他正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偶尔还削一小片给小猫,看到火力转到自己这边了,他放下苹果,正色说:“我还是伤员,刘叔你骂我之前请好好考虑一下,我很可能会再次晕倒的。”
“你!”
刘叔气得脸都黑了,陈一霖看着,都担心他晕过去。
陈恕还想咬苹果,被猫爪子按住,张嘴就啃,他只好把把剩下的小半块苹果都塞给了小猫,指指陈一霖,堆起笑脸对刘叔说:“你骂归骂,人别辞退,找人也挺麻烦的,而且他总算还有点用。”
“是啊,帮着你隐瞒李助理那事,他还真是有用!”
陈恕看向陈一霖,刘叔气不打一处来,陈一霖用力摇头,表示不是他告的密,陈恕马上说:“他带我去看医生了。”
“然后医生差点被你气中风,早知道我就不把陈冬介绍给你了,你居然让他调查给你看病的医生!”
“喵!”
小猫咬着苹果叫,像是在附和,刘叔哼道:“看看,猫都比你可爱!”
听刘叔的意思,他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花盆砸还有被陌生人跟踪这事,陈恕松了口气,摸摸头,额头贴了一小块纱布,他叹气说:“我最近没法加戏了,要是有人来问,刘叔你别帮我接。”
“你给你自己加戏加得就够多了。”
刘叔没好气地说,陈恕和他认识十多年了,了解他的脾气,做出无辜的笑,刘叔叹了口气,考虑到自己的血压问题,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他说完,问陈一霖,“看到是谁撞的?”
“看到车牌了,已经告诉警察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人。”
“什么‘人’,撞了人还逃匿,那叫畜生!”
也不知道哪句话踩到了刘叔的雷点,他恨恨地说,又让陈恕好好养伤,如果需要推掉工作,就跟他说,他去交涉,又提醒陈一霖好好照顾陈恕,都交代完了才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病房里的两个人对望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陈一霖之前和刘叔见过一面,作为金牌经纪人,刘叔处事圆滑,和人相处也总是乐呵呵的,陈一霖和他接触过一次,对他的印象特别好,没想到这么个好脾气的人都被陈恕气成这样。
这家伙简直就是恶魔。
或许陈一霖的怨念太重,陈恕感觉到了,说:“你是不是在骂我?”
“你想多了。”
“你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证明我没想多,刘叔还要给我介绍新的精神科医生,我没打算去,你帮我搞定。”
陈一霖张张嘴,陈恕说:“别说不,否则我扣你一个月的薪水。”
陈一霖不想说话了,拿过宠物包,把吃得肚皮都鼓起来的小猫塞进包里。
陈恕看着他的举动,问:“医生怎么说?”
“算你反应快,又有杂草垫底,连个轻微脑震荡都没有。”
“可我总觉得头晕晕的。”
“你想多了,”陈一霖抬头瞥瞥他,“真要是脑震荡,你会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看来你很有经验。”
陈一霖点点头,陈恕还是不太信,揉揉额头。
也不能说是不舒服,只是有种眩晕感,他说:“我记得我被车撞出很远,血流了一地,当时还以为自己会死。”
“可能是撞击导致的记忆混乱吧,事实上你只是额头一点小擦伤,你要是不放心,我再去跟医生说说,让他帮你做精密检查。”
陈恕摇头,既然医生说没事,那大概真是他在躲避危险时产生的幻觉吧,问:“你没对刘叔提手机的事?”
“没有。”
陈一霖掏出手机递给陈恕,他仔细擦拭过了,不过雨水进了机子里面,应该是不能用了,他说:“零几年的诺基亚,你居然还在用。”
“这是我奶奶给我的,我只用它和家人联络。”
除此之外,陈恕还有两只手机,都在车祸中遗失了,他甚至忘记了还有这第三只手机,直到下午排练时被剧情突然唤醒了。
“你说你忘了自己还有这只手机?”
陈一霖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听陈恕的讲述,从陈恕的表情中他判断陈恕没撒谎,可还是很匪夷所思——因为撞击而导致记忆消失可以理解,但同一时段的记忆出现残缺就很离奇了。
如果陈恕没撒谎,那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杠杠抓伤了撞你的人,警察取了它爪子上的血液作对比,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肇事者。”
“我都想起来了,那不是车祸,是谋杀!”
陈恕在要不要告诉陈一霖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告知——如果他推理没错,对方没有得手,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还需要陈一霖的协助,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他说了自己的怀疑,陈一霖问:“你的意思是对方的目的是这只手机,为了拿到手机不惜杀人?”
“不,这手机只是我和家人联系用的,十几年前的老款,除了打电话和发个短信外没有其它用处,他真正想要的是另外那两只,拿到后又担心我知道秘密,就想杀我灭口。”
陈一霖觉得陈恕步入核心了,真难为他脑袋不舒服还能思索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问:“那你知道什么秘密?”
“我就是不知道啊!”
陈恕无奈地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会不会是他们还不知道凌冰被杀的视频已经在警方手里了,还以为我是唯一的知情者,担心手机里有复本,所以想杀我灭口?”
陈一霖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低,毕竟杀害李助理的人没拿到视频,还惊动了警察,他们就该想到视频不可能毁掉,所以杀陈恕是多此一举。
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假设,他说:“你看这样可以吗?我让朋友修复手机里的数据,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还能修好?”
陈恕拍拍手里的诺基亚,一脸惊奇,陈一霖说:“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那行,你去处理吧,如果能修好,我还想继续用,这可是对我最重要的女人送的。”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你奶奶送的吗?”
“是啊。”
陈恕一脸耍人后得意的笑,陈一霖反应过来了,指着在宠物包里咬香囊的小猫,叫道:“上次你说给你做香囊的不会也是你奶奶吧。”
“可不就是嘛。”
陈恕笑得肩膀都颤抖了,陈一霖拿起枕头,要不是看在陈恕还是病人的份上,他早一枕头拍过去了。
“好好休息。”
他夺过诺基亚,拎起宠物包离开,陈恕叫道:“你不能走,如果那人发现我还活着,再来杀我怎么办?”
陈一霖一脸冷笑,“不会的,你这种祸害怎么可能轻易挂掉呢。”
说归说,陈一霖并没有真走,而是在出门后把诺基亚转给了保护陈恕的便衣,交代他拿去给魏炎,保护陈恕的工作由自己负责。
陈恕心很宽,在遭遇差点被花盆爆头、目睹李助理被杀、随后还被人用车撞后,他只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就精神焕发出现在了陈一霖面前,让陈一霖原本想提醒他休息的话成功咽了回去。
今天陈恕参与杏花枝头的拍摄,摄制逐渐接近尾声,大家都很入戏,陈恕和方芳的对手戏也拍得很顺利,完全看不出前一天他才死里逃生,陈一霖在外围照顾猫,他看着拍摄,忍不住再次感叹陈恕神经之粗壮。
这样的人要么是精神无比强大,要么就是感情凉薄,以至于哪怕是亲身遭遇死亡事件,他也没特意放在心上。
然而从以往几次事件来看,陈恕又不像是这两类人,陈一霖感觉他更像是善于掩饰自己,努力不把心底恐惧的部分展现出来。
接到魏炎的联络是在剧情走到高潮部分的时候,看到头儿的来电,陈一霖就知道追踪有眉目了,他抱着小猫跑去没人的地方接电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魏炎的语气不太好,陈一霖直接问:“血型对比出来了?”
“出来了,DNA与包峰的一致,肇事车的车牌也追踪到了,是辆被盗的车,也已经找到了,我们调查了行车记录和交通监控,确定是包峰作案,另外还查到了李助理被杀前后包峰在附近区域出现过,推测他驾驶摩托偷偷接近旧楼,找机会杀害了李助理。”
陈一霖听着魏炎的讲述,突然想到包峰参与凌冰一案的可能性也很大——他的身高体型与陈恕接近,容易伪装成陈恕的模样混进凌冰的公寓,既干掉了凌冰,又可以嫁祸陈恕,他唯一失算的是陈恕临时出外景,不在本市。
他说了自己的怀疑,魏炎说:“我们也是这样分析的,可惜暂时还没查到包峰进出公寓的录像,而且从包峰以往的犯罪记录来看,他不是个心思缜密、可以冷静实施犯罪计划的人,他只是个小卒,用完了就可以舍弃了。”
陈一霖涌起不好的预感,问:“还没抓到人?”
“找到了,这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我们刚刚收到交通大队的通知,有人醉驾,导致车体冲破防护栏从山上翻落。死者的脸部损伤严重,胳膊上有动物留下的爪痕,爪痕很新,手背上也有两道伤疤,身份鉴定还没出来,不过基本可以确定是包峰,车上还找到了一个新手机和身份证,推测他是发现行踪暴露,想换个新身份跑路,也有可能是雇主表面上安排他跑路,暗中杀人灭口。”
不管是哪种可能,包峰这条线都断掉了。
陈一霖有些泄气,魏炎安慰道:“调查哪有那么顺利的,对了,缉毒大队来消息了,猫儿眼的调查有了新进展,他们追到一个叫路进的人,路进负责猫儿眼的流通贩卖,现在失踪了,他们正在调查相关成员,具体情况我没问,可以确定的是陈恕应该与猫儿眼没关系,他可能是在与凌冰的交往时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情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却被某些人盯上了。”
“我也这样想,那家伙连烟都不抽。”
“不过目前他还是有危险,所以我希望你继续跟在他身边负责保护工作。”
陈一霖答应下来,魏炎又说:“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虽然与毒品没关系,不过……还挺复杂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陈一霖正想问是指哪方面复杂,忽然感觉身后有响动,他掉头一看,陈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身戏中的青色长衫,脚下还蹲了只小猫,陈恕把它的猫铃铛给解了,所以陈一霖完全没留意到这一人一只猫的出现。
“你自己多加观察吧。”
魏炎在对面说,陈一霖哦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堆起笑对陈恕说:“这么快就拍完了?”
“是啊,我刚拍完,戏服还没换呢,就被杠杠拽过来了。”
陈一霖低头看小猫,心想难怪陈恕可以顺利找过来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叛徒闹的妖,平时那么多冻干都白喂你了。
“在给谁打电话?我听你在说我连烟都不抽。”
陈恕长衫飘飘,戏中贵公子的形象不改,眼神却很冷,陈一霖猜他多半是起疑心了,便故意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说:“不是说你,是说包峰,就是昨天撞你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不过是他的尸体。”
陈恕眼神深邃起来,看看周围,他没多问,说先去换衣服,回头聊。
等陈恕换了便装,坐回车上,陈一霖重新说了包峰的事,陈恕说:“他死了,那雇他的人会不会另外再找人来杀我?”
陈一霖想暂时应该不会,因为危险系数太大了,从雇主的角度来看,假如陈恕真知道什么,他早就告诉警方了,包峰已经死了,现在再杀他,意义不大。
不过这话陈一霖可不敢说死,说:“有这个可能,所以近期你最好减少宣传活动,外出时一定要告诉我,不能像昨天那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人。”
“昨天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会有人跟踪我。”
事实上陈一霖也没想到,他敢断定他在陈恕身边时,没有人跟踪他们,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了解陈恕的日程安排,一早就在工作地点等着他了。
日程安排都是他做的,再抄送一份给刘叔,这是刘叔要求的,所以情报流出会不会与刘叔有关?
介绍陈恕看精神科医生的是刘叔,得知陈恕出事第一个跑过来的也是刘叔,作为经纪人,他的反应过于激动了,陈一霖盯着陈恕,心想若非有什么目的,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线小明星凭什么值得金牌经纪人那么上心?
陈恕被他盯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没什么。”
见他没有联想到刘叔,陈一霖也没多说,说:“既然已经确定害你的人与楚陵他们没关系了,那要不要联络赵青婷取消见面?”
“不,计划不变。”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我们现在占了上风,如果突然取消,反而显得很奇怪,就流程上见见,看他们的态度给个下台阶,对双方都比较好。”
陈一霖想想也是,他点点头,陈恕马上又说:“这事别告诉刘叔。”
“那希望他在知道后不会太生气。”
“不,他一定会很生气,所以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才不能告诉他。”
“你这叫自欺欺人,”陈一霖摇摇头,叹道:“真不知道刘叔为什么这么迁就你。”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上辈子欠我的吧。”
陈恕笑出了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陈一霖感觉他不仅完全没怀疑刘叔,还非常信任他,这对于疑心病这么重的人来说太难得了,不过转念想想,刘叔带了他十多年,换了是谁,都很难怀疑吧。
陈一霖说:“在你拍戏时,刘叔传了三家精神科医生的联络方式给我,说已经打好招呼了,让你看看哪家顺眼选哪家。”
“哪家都不去,现在已经证实不是我臆想,是确实有人想害我,所以我干嘛要花那个冤枉钱?”
陈一霖张张嘴,想说如果真没有臆想,那陈恕又怎么会有杀害凌冰的记忆,所以他精神方面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现在不适合说这事,陈恕才刚刚对他有了点信任,如果知道他私下向精神科医生询问病情,那以后他就别想再在陈恕口中套出一点话了。
所以还是从长计议吧。
协商交通事故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不过不是楚陵,而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人。
当初陈恕留的是陈一霖的手机号,然而电话直接打给了他,是个声线很温柔同时又很干练的女声,一听就是职业女性。
女人自称姓张,是楚卫风先生的秘书,有关楚陵车祸肇事他的父母已经知道了,楚先生希望亲自与陈恕沟通,请问他的意思。
当时陈恕刚洗完澡,正拿着剧本和陈一霖对台词,听到这通电话他很惊讶,打手语让陈一霖查日程。
陈一霖连查都没查,因为陈恕的工作安排实在太空了,他指着日程表给陈恕看,陈恕瞥了一眼,和张秘书约了次日上午十点在悦风集团大楼见面。
电话挂断,两人对望一眼,陈恕噗嗤笑了。
“有点意思。”
“为什么?”
小猫从两人脚下走过,陈恕拿过逗猫棒逗它,它理都没理,昂首走过去了。
陈恕只好抬起头,说:“咦?你不是侦探吗?这都看不出来?”
陈一霖觉得他逗猫没成功,改为逗自己了,他虚心求教道:“我现在只是个小助理,请老板不吝赐教。”
“很简单,这种富二代只会闯祸,没能力解决问题,所以出了事只好跑去父母那哭鼻子,我敢打赌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但如果是这样,以楚家的地位,楚卫风一定会事先调查我,再联络我的经纪人沟通——既然他可以查到我这个新手机号,那要联络刘叔应该也不难,可是他却跳过刘叔直接找我,不是很有趣吗?”
陈一霖皱皱眉,他发现陈恕有时候直觉相当敏锐,可是在某些地方又惊人的迟钝。
“难道他另有目的?”
“大概是他更对我这个人感兴趣吧。”
陈恕往沙发上一扑,抱住剧本,感叹地说:“我多想他直接迎头甩我一张百万支票,让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兴风作浪。”
“您豪门狗血剧看多了。”
“你觉得不会?”
陈一霖没有接触过楚卫风,不过既然是有社会地位的人,楚卫风如果不想被八卦记者盯上,那做点掏钱消灾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陈恕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说:“不如我们押个宝,我押他开十万。”
“你好歹也是个明星,还差点因为车祸耽误演戏,他如果真要给钱,怎么着也得二十万以上吧。”
“我值那么多?”
陈一霖一脸真诚,大声说:“老板你得对自己有信心,你绝对值那个价!”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俩说的数字都没中。
第二天十点,两人如约来到悦风集团的公司大楼,跟随张秘书走进办公室,楚卫风已经在那儿等候了。
他看上去将近五十,却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那种油腻感,脸庞偏瘦,体型匀称,陈一霖猜想他应该经常锻炼。
作为集团经营者,比起生意人精明的一面,楚卫风的气质更偏向于研究学者,他很热情地请两人落座,陈恕坐下,陈一霖则站去座位后面,这个位置更便于他观察环境。
办公室装潢简约,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整排的书架,书籍根据类型分别摆放,数量众多,非常具有压迫感,另一边墙上是装裱着悦风集团的的毛笔字横幅。
悦风是楚卫风和妻子梁悦两人的名字合写,再看办公桌上放着他们夫妻的合照,陈一霖想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秘书送上茶点,楚卫风坐到陈恕对面,说:“我说话不喜欢兜圈子,有关车祸的事,我都听小陵说了,陈先生会撞车,确实大部分起因都在他们身上,并且还给陈先生带来了很多不便,换了是我,为了拿到合法权益,我也会选择民事诉讼的。”
陈恕品着茶,面带微笑点头附和,却不说话。
楚卫风又说:“不过陈先生应该也不是真的想打官司吧?”
陈恕停下喝茶,眨眨眼,问:“真那么明显吗?”
“因为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
陈一霖努力忍住笑,心想你都这样说了,要是陈恕还不依不饶,那岂不是承认自己蠢嘛。
果然,陈恕听了这话,他放下茶杯,说:“实话实说吧,我也没真想怎样,就是飞来横祸,我差点挂了,当事人却连个道歉都没有,我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他一副被说中了心思后自暴自弃的模样,要不是事先知道,陈一霖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没好气地想这家伙把演技都用在戏外了,难怪拿不到小金人。
楚卫风微笑点头,说:“理解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因为父母保护得太好了,一遇到麻烦,连自行解决的能力都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否则我一早就会联络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吧,陈先生,你就不要跟几个孩子赌气了,那只是浪费时间,这件事由我来处理,请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陈恕眼睛一亮,马上问:“你是要往我脸上甩支票吗?”
楚卫风一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陈先生你真是个风趣的人啊,不过放心,那种侮辱人的事我不会做的。”
“不不不,请尽管侮辱,这种事多多益善,我完全不在意的。”
陈恕的表情无比真诚,陈一霖想楚卫风一定是信了,因为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止住笑,摆摆手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前两天我和几个朋友吃饭,我听金导说他正在筹备新片,有两个主演还没定下来,如果陈先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作为投资方,我想我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陈恕定在那里不动了,楚卫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说:“如果你对电视剧拍摄感兴趣,我也可以帮忙联络制片人,你有颜值有演技,现在只缺一个能充分显示你能力的机会。”
“可这么多的机会你怎么不推荐你儿子?我听说他也有意进军演艺圈。”
“他?”楚卫风摇摇头,“知子莫若父,他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嘛,让他跑个龙套混脸熟还行,主演就算了,我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可不是明知会赔钱还把钱丢进去。”
陈恕不确定他这些是不是场面话,不过至少他心里是有尺度的,想了想,说:“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楚卫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恕。
“那臭小子被我关禁闭了,你大概联络不上他,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给我。”
“有个通情达理的家长真好。”
陈恕收下名片起身告辞,电梯里他摆弄着名片,陈一霖说:“这次可真是神展开啊。”
“是啊,所以赚不到你的钱了。”
“您倒是有点出息啊,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从助理身上抠搜钱。”
陈一霖在心里冷笑,要不是了解陈恕另有赚钱途径,他一定会以为陈恕手头紧,才念念不忘让人家开支票。
陈恕盯着名片,表情若有所思,陈一霖问:“你打算怎么做?”
“没打算,没兴趣,”陈恕把名片揣进口袋,“早知道变得这么麻烦就不来了,现在要是我拒绝,他反而会认为我想找麻烦。”
陈一霖对这个反应不意外,说:“那我来处理吧,还是改要支票得了。”
“放着几千万的机遇不要,要支票,这太不合常理了,他一定觉得我很蠢。”
“我觉得蠢这个人设挺适合你的,毕竟你都撞过两次脑袋了。”
陈一霖吐槽,以为陈恕会反驳,谁知他摸摸额上的伤口,自言自语说:“除了这两次,我好像还撞过,是在哪儿撞的来着……”
他表情很认真,陈一霖正想问会不会又是臆想出来的,电梯到一楼了,陈恕大踏步走出去,让他失去了询问的机会。
电梯外站着两个女人,陈一霖注意到岁数较大的那个正是楚卫风的妻子梁悦,大概她担心丈夫和陈恕谈不拢,过来查看情况吧。
陈恕走得很快,梁悦没注意到,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却看到了,盯着他露出诧异的神色,连电梯都忘了进。
陈一霖冷眼旁观,心想这不会也是陈恕的粉丝吧。
虽然陈恕挺糊的,不过再糊的明星也有几个喜欢他的粉丝,以陈恕的颜值来看,有类似赵青婷这样的死忠粉并不奇怪。
陈恕走远了,女人还在盯着他的背影看,梁悦已经进电梯了,催促她快点,她说自己有事,让梁悦先上去,然后就跑去追陈恕了。
陈一霖一看,生怕遇到过激的粉丝,也赶紧跟上。
不过女人很有礼貌,当陈恕注意到她时,她停下了脚步。
“请问有什么事吗?小姐?”
面对陈恕的询问,女人先是惊讶,随即流露出伤感,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是校友,你不记得了吗?”
陈恕摇摇头,愈发迷惑,陈一霖听到她的称呼,看来不是粉丝,便仔细打量女人。
她很漂亮,妆容精致,一身浅绿色长裙,陈一霖猜测她已过三十,不过假如换套青春活泼的服装,说她二十出头应该也有人信。
女人盯着陈恕,在确定他真的记不起自己后,毫不掩饰失望,说:“我是江茗啊,美术小组的,那时你还上初二,为了吃零食,常给我们当模特儿,是我们小组的团宠,你忘了?”
陈恕想了想,他确实给高中部的的学长们当过一段时间的模特儿,但美术小组的成员太多了,他的目的又是为了追女生,对大部分的学姐都记忆不深。
“不好意思,我最近出了场大车祸,撞到头部,所以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他随口说了个借口,江茗听后,伸手捂住嘴巴,吃惊地问:“那个和小陵撞车的人是你?”
“你认识楚陵?”
“他是我弟弟啊,”江茗说完,面对两人惊讶的目光,她有些尴尬,补充道:“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几分钟后,坐在悦风集团大楼对面的咖啡屋里,听着江茗的解释,陈一霖大致了解了情况。
江茗和楚陵虽是姐弟,不过岁数相差较大,江茗结婚后又一直在国外,今年才回来,所以平时他们几乎没联络,她还是刚巧昨晚回家,听父母说起,才知道楚陵闯了祸。
她不方便多问,只听母亲说出车祸的是个十八线小明星,年轻气盛很难缠,压根没想到小明星竟然是自己的学弟。
正如陈一霖猜想的,梁悦在意谈判结果,才会赶过来,江茗她说继父个性温和,反而母亲是个暴脾气,又护犊心切,很怕她一掺和事情会变得更糟糕,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江茗讲得很含蓄,不过陈恕猜想梁悦在提到自己时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他说:“世界可真小,我要是知道是学姐的弟弟,绝对不会这么步步紧逼的。”
“不,你做得对,小陵做事没分寸都是被我妈惯的,昨天叔叔知道了这事后气得动手揍他,要不是我妈拦着,估计会揍断他一条腿。”
陈一霖想想刚才楚卫风的态度,这种生意人个个都是老狐狸,楚陵是他的独子,他没必要大发雷霆,所以江茗这么说大概率是为了博取陈恕的同情而夸大其词。
陈恕也这样觉得,笑笑说:“这么生气倒也大可不必。”
“是真的!”见他们都不信,江茗急了,说:“平时我弟弟做什么,叔叔也不太管他,这次是他太过分了,叔叔都抡巴掌了,他平时是个好好先生,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她都这样说了,陈恕就没再多说,叹道:“看来这位楚先生是个正派人啊。”
“至少他明白事情轻重,车祸这种事一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我弟也是个没出息的,一害怕,就把过错都推到了他女朋友身上。”
“这个也不算推诿,确实是他女朋友……现在该说是前女友了,当时是他前女友开的车。”
“你认识婷婷?”
“算是认识吧,她是我的粉丝,她主动来向我认错了,所以你也别担心,我只是想要句道歉而已。”
陈恕说得很直白,江茗有些尴尬,说:“你别误会,我没想当说客,我也觉得是该给他个教训,让他别总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愧是咱们学校出来的,三观都很正啊。”
陈恕开着玩笑,努力在脑中搜寻有关江茗的记忆,记忆中有很多大家凑在一起画画的场景,甚至常接触的同学他都记得很清楚,可是其中却没有江茗的存在。
按说这么漂亮的女生,他不该完全记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便试探问:“毕业后大家好像都没再见面了,不知道小组里有没有人真当上了画家?”
“好像有一位,还开过画展呢,可惜我和大家都没交流了,我父母离婚后,我父亲就去了美国,后来把我也接过去了,直到大学毕业才回来,难怪你不记得我了。”
江茗说得惆怅,陈恕说了句抱歉,她笑了,摆摆手。
“很正常了,我也有好多同学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了,只记得几个玩得不错的,大胖啊小豆子啊花花啊。”
这几个学长陈恕倒是有印象,尤其是大胖,因为他常常抢走学姐们给陈恕的小零食,还美其名曰帮他解决困难。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陈恕心头一热,他想起了那段怦然心动的时光,立刻问:“你知道紫色现在做什么吗?”
江茗一愣,“紫色?”
“对,她叫紫色,我不知道她全名,只知道她当时读高二,后来转校了。”
“我不记得有这个人,”江茗想了想,摇摇头,随即笑了,“是当初你喜欢的女生吧,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那时候不是为了零食才去当模特的,我其实是为了追她。”
江茗又是一怔,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坦白,叹道:“你好歹也是个明星,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免得被人拿来做文章。”
“放心,不会有人感兴趣的,糊有糊的好处。”
陈恕开着玩笑,气氛变轻松多了,江茗说:“那我去同学群里问问看,要是帮你联络上了,记得请吃饭。”
她的手机响了,她点开看了看,说儿子的钢琴学完了,老师让她过去接。
“你都有儿子了?”
陈恕有点惊讶,江茗笑了。
“看不出来吧,我儿子都五岁了。”
她把手机亮给陈恕看,桌面上是个正在专心弹钢琴的小不点,她感叹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你给我们当模特时也才这么高,谁能想到当初的小毛头现在变成大明星了。”
她站起来,比量了一下个头,又去拿账单,陈恕抢先一步拿过去,推给了陈一霖。
江茗没跟他客气,和他互加了好友,说有消息再联络他,又半开玩笑说:“我去年恢复单身了,如果你想追我,也是可以的。”
她摆摆手离开了,陈恕看到她无名指上没有婚戒,叹道:“我还是单身狗,人家就结婚生子离婚一系列流程都走完了。”
陈一霖配合着一起感叹,“五岁就开始弹钢琴了,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他看着江茗窈窕的背影走远,问:“你对她真的完全没印象?”
陈恕摇摇头,陈一霖看他不像是装的,忍不住说:“该记住的记不住,不该有的却自动生成,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陈恕自己也想不通,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给祖母。
电话很快接通了,陈恕刚叫了声奶奶就被打断了,老人说:“哎呦你总算想起你奶奶了,可怜我们这些空巢老人啊,每天都寂寞空虚冷……”
如果不是对面还有搓麻将的声音当伴奏,陈恕觉得这话的真实度应该更高些。
他说:“你别总搓麻将,刚摔了跤,要注意点,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
“我只是崴了下脚,是你爷爷大惊小怪的,还有啊,打麻将也在做脑部运动,防止老年痴呆,一小时起来活动一次,小孩子岁数不大就知道唠叨,难怪总是被甩。”
哗啦哗啦的搓牌声中老人抱怨完,又欣喜地问:“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吗?”
“呃没有,那个……分手了。”
之前被逼得紧,陈恕提过凌冰,老人不知道她过世了,一听吹了,声调马上回归冷淡,说:“那没事了,有空回来吃饭吧。”
听到老人要挂电话,陈恕急忙叫住她说有事要问,老人一边嘟囔着自己刚做庄家一边把牌让给了别人,走去一边,问:“什么事啊?”
“我房间放了初中的相集,里面有一部分是美术小组的,奶奶你能寄给我吗?”
“寄多麻烦啊,我拍给你就好了,等着。”
陈恕想说拍的容易糊,又怕老人不高兴,没过多久照片传过来了,一共六张,居然意外的清晰,他赶忙连声夸赞。
老人高兴地说:“我刚换的新手机,高像素的,想拍糊也不容易啊,对了,你怎么没用诺基亚那个给我打电话?”
家里两位老人不知道陈恕出车祸的事,陈恕也没提,说:“掉水里,坏了。”
“用了十几年,也该换了,你怎么突然想看以前的照片了?”
“遇到个老同学,聊起来,所以想看看。”
“是谁啊?”
“比我高几级,你应该不认识。”
陈恕含糊过去了,老人也没多问,说:“东西旧了就该换新的,你这么年轻,要往前走,别老是往后看。”
想到早逝的父母,陈恕有些伤感,问:“那奶奶你呢?”
“我?比起失去了多少,我更在意我还有多少,行了行了,没事就别妨碍我打牌了。”
老人风风火火地说完,挂了电话,陈恕握住手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陈一霖在前面开着车,等得心急,看看他的表情,把催促的话咽了回去,问:“你还好吧?”
陈恕一秒恢复了正常,抹了把脸,说:“不太好,老太太嫌我打扰她打牌,我没敢让她再做几个香囊给杠杠。”
“我说你这人……”陈一霖恨铁不成钢,“你不开心就说出来,我可能没法帮到你什么,但至少可以当个听众,你就是什么事都不说,才会出现妄想症的。”
“妄想症?”陈恕冷笑,“我说凌冰的死不是意外,结果证明她不是,我说有人趁着车祸想害我,结果证明那也是事实,所以凭什么说我妄想?”
“可你还说凌冰是你杀的,但事实不是。”
陈恕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射向陈一霖,陈一霖不动如山,说:“是那个精神科医生生气,自己说出来的。”
陈恕哼了一声,陈一霖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真的那样想?”
陈恕垂下眼帘不说话,就在陈一霖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说:“我也不知道,当我觉得一切都是臆想时,事实证明那是真的,当我确信那是真相时,大家又都说是我的臆想。”
陈一霖感觉得出他的纠结,他想换了是自己,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自己或许更纠结,便说:“那就看照片吧,照片总不可能是假的。”
陈恕打开了照片。
所有照片都是合照,少则三四人,多则七八个,有些面孔很熟悉,有些已经陌生了,其中四张照片里有江茗,当初她在小组应该很受欢迎,就像女神般的存在。
所以她才奇怪自己怎么没记住她吧。
陈恕看完一遍,又返回去重新看,陈一霖把车开回公寓,停好车,问:“没找到紫色?”
“没有,她不在里面。”
“听你的意思她很漂亮,漂亮的女生应该都喜欢拍照的,这么多照片总不可能一张都没有。”
陈一霖要来手机一张张地看,随口问:“紫色是她的名字还是昵称?”
半天不见回答,陈一霖抬起头,就见陈恕茫然地摇头,他问:“忘了?”
“我不知道我是忘了,还是一开始就没记得。”
陈恕用力揉额头,原本以为看到照片可以帮他解惑,现在他发现心情更糟糕了。
“那要不你描述下她的长相,我帮你画下来,也方便江小姐去找。”
陈一霖说完,发现陈恕的表情更古怪了,他试探问:“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陈恕把头靠在前座的靠背上,努力去想,可惜有关紫色的记忆一片模糊,他记得画室,记得自己当模特的样子,记得小组成员的很多对话,甚至记得紫色坐在角落里拿着画笔作画的模样……
阳光斜照在她身上,衣服上的紫色花瓣随着光影俏皮地跳动着,阳光太强烈了,遮住了她的面庞,他唯一肯定的是那张脸一定是美丽的、温柔的,笑起来就像……就像……
“就像凌冰!”
陈一霖被他的大叫声吓到了,陈恕自己也吓到了,心房突突地跳,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凌冰脾气那么差他还会喜欢她,原来是因为她长的像紫色,至少在他的潜意识中,她的某些地方像紫色。
“所以你是照着初恋找女朋友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陈恕还是不得不点头,陈一霖重新看了一遍照片,说:“可能是初恋滤镜的问题,否则真那么漂亮,江茗不可能不记得,女人可能会忘了帅哥,但绝对不会忘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陈恕想问那会不会又是自己的臆想?否则为什么他记得的都是一些模糊的影像,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一直很自负,再多的台词他只看一遍就记住了,所以他不可能不记得,除非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难道他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不,虽然刘叔常让他看医生,但那只是帮他缓解压力而已,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直到那场车祸的出现。
陈恕滑手机的手突然停下了,目光落在照片的某个物体上定住不动。
陈一霖说:“现在想也是自寻烦恼,就先等江小姐的回复吧。”
“不,不用等回复了,”陈恕抬起头,“我找到紫色了。”
“找到了?是哪个?”
陈一霖好奇地凑过来,跟随着陈恕的手指,他看到了照片里的人,眼睛顿时瞪大了。
多人合照的后面竖着一张画板,画板上是张人物水彩画,女生侧脸靠着窗台,半垂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即使是侧脸也能感觉到她的孤独。
几株淡紫色牵牛花的花蔓攀向窗框,其中一朵刚好点缀在她的脸颊上,仿佛一抹不经意划过青春的画笔,充满了属于生命的活力,让少女的忧郁也变得淡薄了。
陈一霖讶然了,抬起头,陈恕的表情无比认真。
几秒的沉默后,陈一霖叫出了声。
“你暗恋的是一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