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癸卯岁[1]始春怀古田舍二首

其一

在昔闻南亩[2]，当年竟未践。

屡空既有人，春兴岂自免？

夙晨装吾驾，启涂情已缅。

鸟哢[3]欢新节，泠风[4]送余善。

寒草被荒蹊，地为罕人远。

是以植杖翁[5]，悠然不复返。

即理[6]愧通识，所保讵乃浅？

◇注释

[1]癸卯（ɡuǐ mǎo）岁：晋安帝元兴二年。

[2]南亩：指农田。陶渊明有多处田产，南亩为其中之一。

[3]哢：鸟叫。

[4]泠（línɡ）风：微风，和风。

[5]植杖翁：《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

[6]即理：指隐居躬耕之理。

◇译文

以前虽然知道有南亩这处田产，但自己从来没有亲自耕种过。

我常常贫困如颜回，春耕之际自己岂能不耕种？

一早便整理我的车马，刚启程我的心就已飞至田中。

鸟儿鸣叫欢庆春天，微风不尽送亲善。

寒草覆盖荒芜的小路，南亩因人迹罕至而觉得偏远。

这就是古时的植杖翁，悠然归隐不复仕。

隐居躬耕之理虽然有愧于通识，但所保的节操并不浅陋。

其二

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1]。

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

秉耒欢时务[2]，解颜劝农人。

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

虽未量岁功[3]，即事多所欣。

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

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

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

◇注释

[1]忧道不忧贫：君子忧心道不能行，而不是忧心贫困。《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2]时务：指农事。

[3]岁功：一年的收成。

◇译文

先师孔子留有遗训，君子忧心道而不忧心贫困。

孔子之遗训可以瞻望却难以达到，转而立志于长期耕作。

手持农具欢心于农事，笑颜劝勉农耕的人。

平旷的田间交遇着远风，禾苗也日渐长高。

虽然还没有估算一年的收成，但目前的农事已足够令人欣喜了。

耕种之余可以安静休息，没有来往的行人问路。

伴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拿出酒浆慰劳邻居。

掩上柴门长吟诗歌，姑且做一位田间的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