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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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根据严坤的排版,李西风很快完成了推广手册的文案。并在严坤设计好的包厢铭牌上花了一个下午写出新的名称,在几番风格的推导之下,最后确定用这个系列:伏雪、浅木、风朔、美唐、草晃、沐水、汤葵、如童、羽翡、忘红、湖呓、归崖、喜逐、雨吁、芽望、野夕。

路子文负责的培训,第一个阶段基本完成,让严坤与李西风他们下楼审核审核。后院里光宇正在给服务生们讲茶馆的文化理念,这也是李西风在策划案里列出的一项计划,品牌的传播由品牌故事引发、衍生,首先员工要爱上茶馆的品牌文化,只有当这种文化深入内心时,所持有的行为举止才能深入客群的人心,才能产生口碑传播,才能通过长期的累积加深客群的忠诚度,从而达到建立品牌的目的。

看到严坤与李西风已到后院,光宇停了下来。两个主管分两组开始展示茶艺,先由董珊开始,她依然手势柔美地完成了全套技法,后面新招的服务生挨个过了一遍,接着方方那一组展示。个把小时下来,严坤基本没提出什么异议,李西风则不停侧耳跟光宇保持交流,路子文跟严坤偶尔说两句。结束时,光宇让严坤说说意见。严坤晃了晃腿,跟路子文和光宇说:“你们俩怎么看?”

他们俩的观点一致,认为参与培训的服务生基本都掌握了整个流程,也能做到不同茶品的温度把握;礼仪方面,从托盘搁砖开始练习臂力与步伐,也都掌握了要领;但对于规章制度的建立与执行,稍有欠缺,比如偶尔他们还会发现服务生在后厨吃点水果之类的,特别是奖惩制度没能建立起来。

“你呢,怎么看?”严坤转过头问李西风。

李西风把目光从董珊的身上收回,转移到严坤脸上,“大体上还行,技艺是掌握了,但还有两个小细节还需要再加强一下。一是,我刚才看下来,发现动作要领都掌握得不错,但是缺少美感。美感,你们明白吧?”他把目光投向面前的服务生们,自问自答道:“就是太生硬,茶艺应该是个享受的过程,应该舒缓而美好。你们仔细看两位主管,她们的手势就不一样,她们在泡茶的过程中,我是能感受到美好的。当然,这个可能不仅仅是靠多练习,个人领悟比较重要。”

路子文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熟练度完全不够,还达不到为客人服务的层次。”

“这个再有一个阶段培训下来应该就没问题了,现在毕竟培训时长还没达到。严总监,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啊?”

严坤深吸了一口香烟,说道:“刚才李总监说的我就不重复了,完全同意。我就强调一点,时间紧、任务急,培训内容要齐头并进,多条线同时进行,不要浪费时间,既要讲效率也要讲效果。”

上楼前,严坤告诉路子文、光宇下班后到楼上开个碰头会,商量下一步策略导入的事情。李西风没跟着严坤回办公室,而是在楼梯平台那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不时从后院传来那些男孩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玩笑声,李西风能明确感受到路子文、光宇跟他们相处得比较融洽,而自己与严坤在那些服务生眼里比较冷漠,这一点让他有点儿失落。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起,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刚接就被挂断了。李西风掐灭烟头,回到二楼尽头的办公室。

“有几件事,我们简单讨论一下。”路子文跟光宇一坐下,严坤便开口。

“第一件就是员工培训的事还要加强,不单单是茶艺方面的专业技能,企业理念和企业文化的植入也要跟上,这是关系到后面甲方管理的关键。员工的忠诚度与基本职业素养达不到要求,再高级的管理者也带不动这辆火车。”

“企业理念与文化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你想要的效果。”光宇接了一句。

路子文沉默地抽着烟,李西风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我说的是工作推进,我们先去做,然后再看最终效果,你连做都不做还谈什么结果?”严坤反问光宇。

“行,知道了。第二件呢?”路子文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

“视觉系统的应用基本上都已经下厂制作。这事儿,风子由你盯着,纸张、色差、工艺都要把关,让他们出小样给你看,不符合的不能上机。”

李西风点点头,依然盯着手机屏幕。

“风子,用点心呀,开会就别玩手机啦。”严坤又补了一句。

李西风这会儿哪有心思听他说话,刚才那个未接就挂的号码弄得他心神不宁,他直觉这号码有可能是某人的,或者说他内心希望这号码是某人的。他一边听严坤说话,一边点头,给那个号码发送了信息:哪位?

听到严坤这么说,李西风笑着回道:“好好好,你继续。”

“既然甲方已经认可了新的视觉系统,那么茶馆的内部改造也即将开始。这里面有几件事需要光宇跟他们沟通:一是为了解决卡座私密性的问题,我打算用芦苇帘与木格栅进行间隔,卡座入口用蓝印花布做半日式的垂帘;二是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把大堂入口处的石拱桥拆除移走,地面拉平,边上的太湖石原字磨掉,刻上新的店名。还有就是在二层屋檐挂一块新的木刻匾额。”

“这个费用就大了,没十几二十万下不来,我们能把这个案子拿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再让他们花这么多钱,估计够呛。”光宇平静地自言自语。

“这个在签约的时候都经过双方认可的呀,既然整合,那这是整合里面的一项,最基本的内部改造。否则,哪来的新形象、新空间来吸引客群呢?”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我说的是这个费用甲方很难认可,他们的心理预期也就七八万的样子,再加上应用制作方面的费用五六万,这就十五万左右。还没算接下来营销推广的费用呢,至少也要十万左右吧。连我们的服务费,如果超过四十万,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我同意光宇的观点。你的方案再好,但是超出甲方的预算,他不拿这么多钱,你怎么干?”路子文接了光宇的话。

李西风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手机屏幕就没移开过,在路子文说话的时候,屏幕亮了,他不由自主地打开短信,看到内容为:“你猜。”他立即回复:“猜不着。”

这一次没有等待,对方秒回:“你就猜一下嘛,猜对有奖。”

李西风莫名其妙的嘴角上扬:“什么奖赏?”

对方秒回:“你想要什么奖赏?”

他再次嘴角上扬:“我要的可多了,你能给吗?”

这一次对方没有秒回。他看着手机屏幕略显失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风子,你呢,你怎么看?”严坤扬了扬下巴。

李西风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严坤。

“你今天不对劲啊,刚才那嘴角上扬,眼睛发亮,神情倍感温和。这是典型的心有所想啊!”严坤挑着眉,一副心理大师的表情。

“我也发现了,光宇你有没有发现?”路子文也跟着附和。

“风子,是不是哪个姑娘给你发信息了?我看你一直盯着手机。这是要来桃花运啊!”

李西风被他们这么一说,刚才内心的欢愉立马消失,“你们跑题了吧?我回个信息怎么了?你们不发短信啊?”

“工作归工作,你个人大事也是重中之重,必须趁早解决,要不然压力太大。”路子文哈哈大笑。

“是的呀,你说出来,我们来帮你出谋划策,对于女人你又没经验,会吃亏的,到时候我们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是不是?”严坤接着路子文的话锋继续调侃。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马上给你们颁个‘好人’奖。”李西风无奈地笑着说,“接着刚才你的问题说啊,我是认为那个石拱桥必须移除拉平,入口处太狭窄,不利于进出,感官上入口处也应该是平坦而开阔的。太湖石的重雕与做新匾额的费用也不会太高,不过,你们俩说的卡座改造费用的确会超出甲方的预算,我建议,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调整方式,坤说的是对的,我们既然给他整合了,如果内部改造不做的话肯定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会对我们后面的营销推广有影响。”

就在李西风说话的间隙,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瞟了一眼,没去打开。

严坤听了李西风的话,眨了眨眼,“这样吧,光宇你先找两家装修公司按照我们做的效果图做个核算,看究竟需要多少费用。后院不要动,现在这样挺好,到时候把淤泥清理一下,再放上干净的水,就很美了。”

“还有一个事,我们沟通一下呗。”看大家没什么意见,严坤接着说。

“最近工作连轴转,大家都有点累、有点懈怠。光宇,我建议,我们公司自己也要建立企业文化。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小团队也要有小团队的建设,简单点儿,把寻找美食这个事重新开展起来,也可以去酒吧喝喝酒,去KTV唱唱歌。这样,大家的积极性也高点儿。更好地放松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你们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

“你滴酒不沾,还去酒吧?”路子文哈哈大笑。

“我是举例说明。”

“我同意,今晚就开始。”光宇举手赞成,“风子,你呢?”

“你们定,你们定。”李西风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这孩子,完了!”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李西风翻开刚才亮起的短信,看到:“你先猜了再说。”他立马回复:“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开会,你肯定是我们茶馆的员工,而且是个女的。”

对方又启动了秒回模式:“你怎么知道的?对不起啊,我是董珊,刚才大家打赌来着,说谁输了拿谁的手机骚扰你。”

“原来你们拿我当赌注了,打算怎么奖励我啊?”

“你生气啦?请你吃饭吧。”

“怎么会,如果不是打赌你就没想过给我打电话?”

“你是领导我哪敢!”

“那么多人,怎么拿我当赌注?”

“真生气啦?”

“哪有,我又不是气球,哪那么多气,就是好奇。”

“路专员太严肃了,光宇老总年纪大,他们说逗逗小胡子吧,小胡子看上去没什么脾气,应该不会发火。”

“小胡子?”

“因为你下巴留着胡子,所以她们就叫你‘小胡子’”

“你们是不是给我们都起了外号?”

“嗯,嘿嘿。光宇老总叼着个烟斗,就叫烟斗;路专员给我们培训像军训,都称他教官;严总监老拉着个脸,所以叫冷面杀手。”

“你们够闲的啊,还专门研究我们几个人。”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不会不会。”

“请你吃饭吧,兑现奖赏。”

“今晚不行,跟他们一起呢。你现在在哪呢?”

“回家的路上啊。”

“一个人?”

“嗯,刚刚跟他们一起下班的,都不是一路。”

“那你一个人骑车慢点,我看你骑电动车还挺快的。”

“你怎么知道我骑车快?”

“我几乎每天傍晚在你下班的时候都站在茶馆二楼的平台看着你骑着电动车向西,直到看不见你的背影。”

“真的?”

“嗯,你知不知道你的背影在夕阳下好美啊,美得让人心疼。特别是头发被风吹起来的时候。”

“观察得可真仔细,我哪有那么好看。”

“在我心里就是好看。”

“嘻嘻,我好开心啊。”

“为什么?”

“不告诉你。”

“好吧,你不会是一边骑车一边发短信吧?那样可不安全。”

“没,吴中塔路边呢。”

“那就好,那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嗯,没事的。”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好!”

李西风一直在专心聊天,以至于他们要去哪,怎么上车的,什么时候到“音乐空间站KTV”的,一概不知。

这帮人开了个包厢,决定通宵唱,他们先点了简餐,说吃饱了有力气嘶吼。照例,先是路子文与李西风的开嗓曲目《热情的沙漠》,接着是严坤的必唱曲目《黑色柳丁》,要说会唱歌的还要算光宇,一曲张学友的《李香兰》唱得情深意动。路子文在吃完一大盘咖喱牛肉炒饭之后,开始了他的摇滚风,他喜欢把每一首歌都唱成摇滚。李西风这一晚可没什么心思唱歌,在路子文紧握麦克风狂吼的时候,李西风一直盯着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我到家了。”

早晨五点时分,天际由青灰转白,东方的晨曦在雾气中慢慢升腾。光宇买完单,开车送一帮人回家,路子文嘶哑地说:“吃个早饭吧,吃个早饭好睡觉。”李西风闭着眼睛回道:“你每一次唱歌都把自己唱得说不出话来。”严坤跟光宇笑着附和:“这货的嗓子迟早废了。”

经过几家装修公司的报价,他们最终敲定了一家低价位的供应商。对严坤的内部改造方案进行了优化,施工方开始进场,选材与软装这些东西由严坤把关。

李西风负责的物料制作全部就位,零钱袋、点心盒、VIP会员卡、便笺纸、定制火柴、定制茶具、工作服、烟灰缸、软装画、便民伞、茶水单、宣传册、礼品袋等陆续进到后院的仓库。除了协助严坤他们,他终于有了一点空余的时间,这空余的时间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李西风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沙发上跟父亲通完电话后走进二楼的办公室,路子文阴阳怪气地跟他说:“喏,有人给你送的晚餐。我们就惨喽,工作到现在,连个盒饭也没有。”说完指着桌上快餐的方便袋。

“还热乎着呢,赶紧吃,要不然冷了,人家心就凉了。”严坤跟着附和。

光宇叼着个烟斗,“是啊,赶紧吃。你放心,我们不跟你抢,我们就看着。”

“啥意思啊?你们自己叫个外卖,然后拿我开涮是吧?”

“装,再继续装。”路子文晃着大腿说。

“装,不可耻。”

“人家打你电话占线,直接把晚餐送到办公室来了。还美其名曰,李西风请她买了送过来的。你看看,你看看,这姑娘多会做人呐。”光宇叭叭地吸着烟斗,烟气在烟斗上一跳一跳的。

“千年一遇的好姑娘,风子,你得用心啊。”

“行了行了,别涮我了。送的人呢?”

“不知道啊,东西放这就走了。”

“赶紧打电话啊!”

“带人家姑娘找地方逛逛,她大晚上的不回家给你送吃的,你这家伙千万别辜负人家的心。”

“你不懂了吧,记住啊,找个黑点儿的地方逛,哪黑往哪钻知道吧?”

“你们……你们这帮都什么鬼啊。”李西风被这帮人说得晕头转向,不过,心里的那个小秘密不断甜蜜膨胀,心尖上都盛开了莲花。

“那……这些东西你们吃吧。”

“你李公子不说,我们哪敢吃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吃点儿,要不然凉了怪可惜的,浪费粮食可耻。”严坤挑着眉喷着烟说道。

“记得给我留一块,等我回来吃。”

李西风下楼给董珊打电话:“你在哪呢?”

“茶馆西边的十字路口呢。”

“怎么走了?”

“你们晚上加班,我在那干吗?”

“你待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嗯。”

撂下电话,李西风走了五分钟就见到了董珊,两人没说话,相视而笑。那种笑是内心自然生发的,想控制都控制不住。董珊的内心那一刻就像膨胀的棉花糖,脚下的每一步都似走在棉花上。而李西风想咬一口那棉花糖。欢愉的发生有时不单单是生理的吸引,还有那一眼就注定的感觉,既然是感觉,就说不清道不明。但凡能说清楚的感情,基本属于有目的的条件驱使。

李西风问董珊:“送你回家还是去哪儿逛逛?”两个人发现晚上也没什么地方好逛的,董珊提议去金鸡湖,来苏州一年多她还没去过。李西风说:“我骑车你坐后面。”董珊说:“我坐后面不舒服,还是我载着你吧。”电动车载着两人一路向东驶去。

董珊告诉李西风,她一年前来到苏州,之前都在老家河南夏邑上学,高考没考好,爸妈让她复读,她不愿意,想跟爸妈一起生活才来到苏州。爸妈在吴中区开了一家小家电超市,她还有个姐姐比她大3岁,也在苏州,初中毕业就跟来苏州帮爸妈看店。

李西风坐在电动车后座,右臂不由自主地搂住董珊的腰,董珊车把晃动了两下立马恢复平稳,这是一种信号的许可。

金鸡湖的灯光璀璨,水波在灯光的辉映下,虚幻缥缈。让李西风想到徐志摩的诗:“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此刻的他就想在董珊的柔波里,做一条水草。两人沿着湖边栈道漫步,风吹过来,有湖水拍岸的撞击声,然后哗哗地褪去,等待下一次水波涌来。偶尔两人有简短的对话,除此,就是草丛里的虫鸣。董珊的左手扣着李西风的右手,她问:“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

“你是不是跟路子文他们学的这么贫嘴?”

“真的什么都喜欢。”李西风无法阐述对她的喜欢,喜欢她的一切,喜欢她的眼、耳、鼻、舌、身、意,没有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本身就没理由。

“那你说一两点我听听。”

“喜欢你泡茶的样子。你知道的,见你的第一次,我相信,你看懂了我的眼神。”

董珊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对着他,认真地看了看李西风的脸,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眼里铺满了柔软。继续往前走。

“还有呢?”

“喜欢你善良的样子。”

“我善良吗?”

李西风点点头,“能在下班之后,还特意去买吃的,然后再回到上班的地方给人送去的。这样的人就是善良的人。”

“你爸爸妈妈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会,肯定会。最近,我每天都觉得好虚幻,跟做梦似的,我喜欢的姑娘竟然也喜欢我,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会看上我什么。”

“答案你自己刚才已经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怪,这种感觉好神奇。”

两人在栈道远处的木椅上坐下来,看着湖水的波纹一层一层地荡漾,发出撞击石岸的水声。湖面水天相接的地方幢幢高楼里灯光点点,像海上的船帆点点,偶尔有骑自行车与玩滑板的人闪过。

“好喜欢这样的安静。”

“嗯,我也喜欢这样坐着,风吹着很舒服。”李西风搂住董珊的肩膀,董珊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右手抚摸着董珊的脸颊,轻轻地,犹如生怕弄脏了精美的瓷器一般轻柔,在董珊的耳边细语:“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傻瓜。”

说着两人的舌头缠绕、回旋,像陷入彼此的漩涡,吸力威大。

回来的路上李西风骑车,董珊坐后面抱着他。骑了大约三公里,在爬一座桥的时候车停住了。这时,董珊才想起,市区到金鸡湖的距离,再加上来回给李西风买晚餐,肯定是车的电量不足了。两人商量着把钥匙关了,先走一段然后再开一段,这样比较省电。不幸的是两个人在过了几个高架桥之后发现迷路了,周边的所有高架桥在夜晚看上去都一样,两人还不熟悉园区的路牌。董珊开始有点儿慌,说:“怎么办啊?要不你给光宇打电话吧,他应该熟悉这边的路。”李西风说:“不能打,给他们打电话,他们还不笑死。”就这样,两人边问边走,终于回到了市区。

经过装修公司的改造,茶馆新的视觉效果完美呈现。他们陆续展开对茶馆的品牌推广工作,在各类媒体上投放,考虑到目标客群以园区为主,侧重选择了的士媒体与《名城苏州》门户网站,卫视角标与城市一卡通为辅助。大力度的会员卡充值优惠为开业蓄水。一系列的营销行为执行之后,成果斐然,会员数据库达到预期三千位的目标。

光宇跟甲方敲定了的开业方案,由路子文负责对接执行公司。在开业前半个月茶馆开始试营业,磨合团队运转的默契度,针对客户提出的建议,及时改进。从金鸡湖夜游回来,李西风就开启了每晚送董珊下班的征程。从茶馆到董珊住的小区不远,送到楼底下李西风总要抱抱董珊,什么话也不说,能抱着十分钟不撒手。董珊总问:“干吗,不想回去啦?”他总回:“就想这样抱着,心里特别安静,就像在平静的海边。”董珊就用那句“乖,听话”把他打发走,偶尔他也会调皮地说一句:“我要跟你上楼。”董珊就亲他一下说:“姐姐在家呢。”李西风只能乖乖地回去。

回去的路上,路子文的电话打过来,让他赶紧回公寓,说是严坤喝醉了,在楼下烧烤店赖着不走,他一个人拉不动。

“你怎么让他喝酒了?”李西风问。

“他一个人喝的。人家老板娘给我打电话说他一个人一口灌进去半瓶白酒。”

“他发什么神经?”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一瓶已经下去了。”路子文与李西风站在烧烤桌两侧看着趴在那的严坤。

“来,陪我喝杯酒。酒真好喝啊。”说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整条巷子都能听见。

“别喝了。你又不能喝酒。”

“你不够朋友,你们都不够朋友。你们俩都不够兄弟,都不陪我喝酒。不喝拉倒,那我自己喝。我今天才知道,我酒量竟然这么好。我已经喝了一瓶了。厉害吧!”说完又神经质地哈哈大笑。

“你厉害,你厉害。今天就这样,明天再喝好吧?”路子文没好气地附和着,“风子,来,扛着他肩膀把他架上楼。”

两个人连架带拉地把严坤一步步弄上五楼,合力把他扔到沙发上,喘口气的工夫,这家伙竟然自己爬到卫生间,对着浴缸的花洒一阵乱喷,然后开始呕吐。依着路子文多年喝酒的经验——吐了就好了。可,故事发展并没有奔着经验而去。两个人去拉他,他非常不配合,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重复的几句重点是:她家人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有钱也不买房,我有的是钱;你以为我多爱你女儿呐,我有的是钱。

“这家伙受什么刺激了?”李西风问道。

“作呗,他们两个人都挺作的,是绝配。但是,人家父母让他买房也不过分啊。”

“要不要给他女朋友打个电话,问一问究竟什么情况?”

“别打,这种事我们最好别插手。吐了就好了,你去弄点温水给他喝。”

他们把严坤再一次弄到床上,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呕吐。他们俩也不敢睡觉,抽着烟观察着。吐了两轮后,严坤开始呓语:“风子,我的钱包呢?”

“在这呢,放心,睡吧。”

“风子,钱包里有张银行卡,密码是355875,我有钱。”

“知道你有钱,你大老板。”

“文啊,记住密码啊355875。”

“记住了,355875。”

“他哪根神经搭错了。”路子文笑着说。

“估计是刺激太深了。”

情况并没有像路子文预料的那样,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李西风发现床边的塑料盆里呕吐物出现深红色,并且严坤也不断呓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救我。”路子文平静地回道:“死不了,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我有钱,密码是355875。”

“不对,这颜色不对。你看,深红色,不会是胃出血吧?”

“应该没事儿,他吃烧烤了,烧烤的颜色。”

“又吐了,你看,这颜色肯定不对。打120吧,不能开玩笑。”

“颜色好像是不对,你打电话,我来给他套衣服。赶紧赶紧。”

上楼容易下楼难,严坤一米八〇的身高,两个人根本无法架着他通过狭窄的楼道,关键时刻路子文派上了用场,背着严坤往下走,李西风在后面托着,总算是把他弄下楼,而后上了救护车。

急诊部的医生诊断结果为:醉酒导致胃酸与酒精的呕吐物烧坏食管壁。

严坤被要求禁食三天,一周后出了院。

出院后,生活继续,可是他们再也没听他提起小女友的事,一段两年的感情就这么戛然而止。要说感情与时间的关系,终究无法用长短来衡量。看似契合的关系,摆在现实面前,还是无法抵挡来自周遭的压力,像一道闪电瞬间就可以劈断多年的树木。

开业前的最后一次提案在一家酒店会议室如期展开。说是提案,实际光宇想利用提案的机会向甲方提出第二阶段营销服务费的结算,卡在开业前的节点上更具备话语权。方案主讲人是严坤,着重阐述了开业后的品牌建设与内部管理两部分,三个月内会协助甲方职业经理人管理运营,后续服务期将更多以顾问的方式来调整运营中偶尔出现的问题。甲方老板都表示认同。当然,更多的还是看在前期整合成果的分上,任何一个商人都以结果为衡量标准,这无可厚非。

在光宇提出结算第二阶段服务费的议程上,甲方提出了一些意见。他们认为在茶馆还没有正式运营时,支付服务费不合理,光宇用一句话挡了回去:“既然大家已经达成协议,那么我们就应该履行合约。”对方又提出改造与营销费用超支的问题,比预期超了10%。光宇看了看严坤,严坤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内部改造与营销费用都是经过你们甲方签字许可的情况下才执行,说明你方没有异议;再说,改造材料的不同与营销行为的选择肯定会发生一定的误差,这本身也是合情合理,不存在我们故意超支的问题。”

一来二去,合约上40%的第二阶段营销服务费没有达到光宇的预期结算,甲方同意先支付30%,余下部分三个月后与佣金一起结算。甲方走后,几个人并没有立即离开会议室,光宇先开了腔:“你看,我就知道他们会拿超支说事。当时,让你在改造上少做预算,你不信,非要一意孤行。”

“不是优化了嘛。有些软装的确超出,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想效果好,有些钱是省不了的。”严坤底气十足地反驳。

“道理谁不懂,事实是他们就拿这事扣了10%的费用。”

“也可以说,他们就是故意的,超支部分让我们来扛,不信三个月后你再看,能把三个点的佣金结算给我们就算不错了,还要在日均营业额一万的基础上。”路子文说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李西风看他们这样说,坐不住了,“今天能谈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先把到手的钱拿着,后面的事再慢慢解决。已经发生的事再去怪谁有什么用呢?我建议,现在研究研究晚上去哪吃饭。”他说这句话不是因为心态好,而是心情愉悦后的自然反应,他已经彻底陷进董珊的怀抱里,无法自拔。

“研究吃什么之前先研究研究我们的工资。”路子文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什么工资?”光宇纳闷地问。

“现在甲方又扣了10%,佣金现在也结不到。手头这点工资够干吗的,风子清楚,我老婆就快生了,各方面都需要用钱。最起码把奖金跟报销的费用及时给我吧。”

“报销的费用与每个月一千的奖金你没拿到吗?”光宇再一次纳闷地问。

路子文指了一下严坤:“你问他。”

光宇跟李西风同时看向严坤。

“跟我算账是吧?你从我这拿的钱,早超过你该得的钱了。”严坤平静地回道。

“哼,行。那我们把账算一算。平时吃、喝、打车乱七八糟的钱都是谁付的?”

“那你记账了吗?有账就算。”

“算啥啊!”路子文的暴脾气一下炸了,拿起桌上的纯净水瓶砸向严坤,甩门而出。

会议室片刻沉默,光宇向李西风问道:“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没听懂。”

“我也没听懂。”

“你们没听懂吗?他在跟我要钱,分账。你们俩是不是也打算跟我算账?”严坤后牙槽翕动。

“你跟我叽歪什么?我都没搞懂什么情况,就看你们俩跟疯了似的。”李西风说完又补了一句,“光宇,你搞懂了吗?你看,这两人完全疯了。”

“好好好,我神经病。实际上我也没搞懂他怎么突然这样。但我分析一下,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逻辑。”严坤停顿了一下,“这家伙隔三岔五就从我这里拿个三百五百的,现在跟我算工资是因为上个月我没把工资给他,我认为他应该知道为什么没给他,平时他拿的钱早就超过工资了。所以,他刚才说奖金与报销的钱,也就是说,我还要再给他钱才能让他心理平衡。”

“你这个逻辑可能是对的,但你这话,我不认同。有账就算,什么叫你给他钱,那是他劳动所得。”李西风有点急了。因为他明白,平时花的钱谁也没记账,都是乱的,根本无法计算,这是笔永远也无法计算的糊涂账。

“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你们俩都有理。我建议都先冷静一下,明天再说。风子,你赶紧去找路子文,别出什么乱子。茶馆马上开业,辛苦大半年,不能这个时候没人。”光宇停了一秒,“找到人,给我来个电话。”

李西风找到路子文的时候,他正在小区楼下烧烤店喝酒,还叫了茶馆的两个服务生。看到李西风,路子文迫不及待地说:“风子,我说的那些不对吗?他自己心里清楚。”

“平时买菜烧饭的钱全是我掏的,肯定应该公司报销啊。”

“这个我清楚。他说你经常跟他拿钱,你拿多少回钱,有数吗?”

“就拿过两回吧,一回是上次回家带苏莉去孕检,还有一回不记得了。”

“那你这钱用在哪,也没法计算啊。”

“我跟他要奖金和报销的钱过分吗?”路子文说完,吹了一瓶啤酒。

“不过分,不过分。你别激动,明天你们俩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李西风看桌上有一瓶空的二锅头,问两个小伙子,“他一人喝的?”

小伙子摇摇头,说道:“我们三个人平分的。”

听到这句话,李西风放心了。根据路子文的酒量,一杯白酒加几瓶啤酒也就垫个底。可喝酒这个事儿,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跟爱情一样;遇到不对的人,再赶上不对的时候,再添上点事儿,喝一口都会醉。路子文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时候,舌头已经发硬,说话失去连贯性,唯一清醒且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我要上楼找他算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李西风与两个小伙子把路子文送到就近的宾馆,而李西风回到公寓发现严坤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茶馆的办公室里,几个人的神情都不太对。严坤跟服务员要了一盒冰块,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光宇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人好好沟通,有什么事说清楚,前提是,不许发火。需要我跟风子回避的,我们俩就出去。”

“这样啊,文,我也不跟你去算从我这拿了多少钱,你也别算你花了多少钱,我再给你3000,肯定超出奖金与报销的数字。”严坤说完点了一根烟,“行,咱们还是兄弟。不行,我也尽力了。”

路子文沉默了一会儿,“低于5000,别谈。”

办公室又陷入无声的境地,严坤的后牙槽翕动,又塞进一把冰块,咔嚓咔嚓嚼起来。

“行,5000,没问题。后面的工资佣金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你也别说我不把你当兄弟。”

“风子,我想跟你单独聊聊。”严坤转过头跟李西风说。

李西风诧异地看看光宇,光宇无辜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什么情况,起身与路子文走出办公室。

“说吧,弄得我莫名其妙的,跟我聊什么?”李西风无奈地笑着说。

“他要跟我算账这事儿,你事先知道不知道?你跟我说实话。”

“我哪知道!我知道的话早跟光宇反映这事了,还由着你跟他瞎扯?”

严坤点点头,“那你也不帮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态度就像拿刀子往我心里戳!”

李西风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一时语塞,眨了眨眼,“你们这种乱账,让我怎么说?他确实在执行中垫了很多钱,多少你也不清楚;你确实也没给他工资,差多差少你也不说,当作不存在,他心里肯定不爽。这糊涂账,你让我怎么帮?”

“你是不是也想跟我算账?”

“就你现在这种态度,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你聊下去。不过,我只拿我该得的,而且是我劳动所得,不是你的给予。你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当我没说。”

严坤又塞了一把冰块,嚼起来,“行。我明白。可能我的确有问题吧,忽略了你们的感受。风子,你的奖金跟报销我也不去细算,就算5000,你看行吗?”

“行,差不多。”

“因为你没私下从我这拿过钱。”严坤不忘补一句,“另外,我再说句题外话。”

“说。”李西风刚要起身拉门。

“你跟董珊不合适,别当真,会伤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