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鲸氏覆灭
昔日热闹的村子此刻死气沉沉,家家户户紧闭房门,不时传出一些咳嗽声和抽噎声。山头上添了不少新坟,地上还有未烧尽的纸钱,不时被一阵风带起来,飘飘洒洒到处乱飞。
落羽预感到出事了,加快脚步向茯苓的房子赶去。
落羽猛地将门推开,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子苓,面色惨白,呼吸微弱,茯苓也是如此,但还是强撑着一副摇摇欲坠地身体,端着一碗草药想要将它喂给子苓,可子苓已经喝不进去那草药,落羽立即将法力灌输进子苓的身体里,但他的法力对子苓没有一丝帮助,甚至还有一些排斥,子苓觉得痛苦,拧紧了眉头,终究是撑不住了,伸出手来拉住落羽正在施法的手,声音极小:“哥哥,你回来了。”落羽本欲再次施法,子苓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地笑容:“下辈子,等我长大了,你要带我去人间.......不......不许骗我。”语毕,手上没了气力,掉下来耷拉在床边,终是没了呼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茯苓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瞬间碎成好几块,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整个人愣在原地,落羽抓住子苓的手,一时间胸闷难受,嘴唇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落羽将一抔黄土堆积起来,眼神空洞,手上已因不停地刨着泥土,渗出了血。他亲手将子苓埋葬,强忍着泪水,不愿让茯苓看见他脆弱的一面,茯苓在一旁默不作声,木讷的跟着落羽将土刨起来堆积在子苓的坟墓上。
茯苓感觉心口越来越疼,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但还是忍着痛楚,和落羽一起将新坟堆好,终于一座小小的坟立在两人面前,小小的,安安静静的,和躺在坟里的子苓一样。
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远处的树枝上,茯苓瞧见那乌鸦,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凄楚的落羽,将玉笛拿了出来:“落羽哥,我新作了一首曲子,子苓还未听过呢,我吹奏给你们听,如何?”落羽未听到茯苓说了什么,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茯苓也不管落羽是否回应了他,将玉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那笛声婉转,似有人在一旁将故事娓娓道来,不紧不慢,恍若山间缓缓流淌地清泉,独立世外,自由洒脱,笛声变得欢快起来,清脆悦耳,仿佛林间清泉有小鹿相伴,不再孤独寂寞。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茯苓摇摇晃晃地向地上栽去,落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茯苓,之前注意力一直在子苓身上,如今瞧见茯苓面如白纸,连嘴上的最后那丝血色也消失殆尽:“茯苓,茯苓!”落羽焦急地大喊。茯苓将手中的玉笛交给落羽:“这首曲子叫‘相遇’,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我希望下辈子还能这么幸运。”
落羽赶紧呵斥茯苓:“瞎说什么傻话。”
茯苓却开心地笑了起来,拿出袖中藏了许久的折扇,这把扇子是她自己亲手所做,想将它当做落羽的生辰礼物送给他,像落羽那般翩翩君子折扇最为相配了,没想到自己竟等不到落羽生辰。本想将折扇交到落羽手中,才递到一半,整个人失去重心扎在落羽的怀里,没了意识。
“茯苓,茯苓......”落羽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茯苓,一头扎在子苓坟前,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大声地哭了出来。
落羽跪在自己师傅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紫阳被落羽这一拜吓了一跳,但落羽将头放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听见落羽有一些哽咽的声音:“师傅,求你救救他们,求你。”落羽一向自傲,遇到再大的困难都没有求过师傅,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人,紫阳便知出了大事,恐怕连他都没有办法。
楚然正焦头烂额,看见紫阳和落羽一同前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紫阳则直接忽视了楚然,径直走向那些奄奄一息地村民面前,把住他们的脉搏,约莫瞧了几个人以后,皱着眉头,落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紫阳若有所思地看了楚然一眼,转头吩咐道:“羽儿,你先照看着这些村民,有什么情况向我禀报。”又看向楚然:“族长,借一步说话。”楚然隐隐感受到此事和天帝脱不了干系,于是和紫阳一起回了自家院子。
紫阳愁容满面,却也不愿主动开口,花容添的茶水已经凉透,楚然和紫阳正对而坐,楚然耐不住性子,先问道:“仙尊不妨有话直说。”
紫阳先是叹了一口气,弄得楚然和花容紧张不已,紫阳自己更是无可奈何:“老夫摸不到那些村民的脉搏。”
“什么?”楚然和花容异口同声,两人的脸上皆是震惊。那些村民的症状像极了人间的瘟疫,楚然以为天帝是为了惩罚他们才降下的瘟疫,可紫阳的话在他心上无疑是一记沉闷的打击,没有脉搏,也就是说,那些村民如今就是活死人一个。
诊脉的时候,紫阳以为自己出了问题,但接连看了几个村民皆是如此,便确认了自己没有诊断错误。
能让活人没有脉搏,宛如行尸走肉,那就说明,他们的魂魄出了问题,命数混乱,如此便只有地府判官有这本事,一个小小的判官无论如何也不敢私自篡改阳人命数,背后之人显而易见。
楚然绝望地看向花容:“没想到,他当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天帝的行为让紫阳彻底失望,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位君主,不知要将这世间摧残成什么样子。
“为今之计,便是找到记载鲸氏一族的阴阳簿,将命数改回来。”
“我去找。”楚然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欲走,紫阳却叫住了他:“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没踏入地府大门,就会死在半道上,如何去得?”楚然身上的印记会限制他靠近与神族,鬼族有关的地方,若是强行进入,性命难保,可他不忍看着族人死得不明不白。
紫阳起身,向屋外走去:“老夫去。你且照看好他们。”
“多谢仙尊。”楚然没想到紫阳愿意帮助他,欣慰不已,连忙向紫阳作揖,表示感谢。
紫阳吩咐落羽前往不周山向普陀老君求取续命金丹,要他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回来。落羽知道村民还有救,还来不及兴奋,就立即动身前往不周山。紫阳仙尊也没有落下,起身赶往地府。
寒霖在回梧樘宫的路上,碰上了地府判官钟暮白,不禁有一些诧异。钟暮白有一些慌乱,似乎有什么急事,并没有注意到寒霖,寒霖暗自嘀咕:“钟暮白,他来作甚?”于是悄悄跟随在钟暮白身后,去了地府。
到了地府以后,钟暮白鬼鬼祟祟地,故意绕开鬼差,去了“彼岸河”。寒霖躲在暗处,观察着钟暮白的一举一动,只见钟慕白拿出一个透明琉璃瓶,里面有几团烟雾状的东西,他将瓶塞拔掉,那几团烟雾飘散出来,恢复成人形,但依然还是透明状,寒霖大惊,那些烟雾状的东西是鲸氏族人的魂魄,难道鲸氏出事了?
钟慕白拿出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光线,那些魂魄便随着那道蓝色光线,投向了彼岸河中,一阵哀怨地哭声从河中传来,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寒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绪混乱,但他知道鲸氏一定出事了,落羽也没了消息,那些魂魄被钟慕白引至彼岸河里,就失去了投胎转世的机会,为何要做得这么决绝,寒霖想不明白,此刻,他只希望落羽一切平安。
“陛下,落羽正在前往不周山。”碧元将自己得来的消息赶紧上报给了天帝。果然,天帝一脸焦急,碧元不紧不慢道:“紫阳仙尊亦插手了此事。”天帝一听,眉头紧皱,他决不能让他们坏了他的事,但又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急的他来回踱步。
碧元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陛下,落羽一来一回,尚且需要五六日,近日正是凡间风暴肆虐之时,不如.......”七八月份,雷雨天气聚集,海水上涌,且海边常有极大的风暴,卷起巨浪也是常有的事,鲸氏一族所处的位置正好四面环海,因其在屏障里也从未经历过什么洪水猛兽,“这时间一久,屏障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正常的事儿。”只需开一个口子,那海水便能顺其自然的涌进去。
天帝面色缓和,冷冷地说道:“天助我也。”
紫阳在地府凭借高深的法力,躲过了鬼差的视线,连钟慕白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在地府查找了两日,一无所获,无奈,只好先回了南溟岛,等待落羽的消息。
到第五日,落羽还未回来,紫阳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花容急匆匆地赶到南溟岛,将一个白色衣物裹成的襁褓放在紫阳面前,那襁褓中有一只被气泡保护的鲸鱼幼崽,眼睛还未睁开,花容跪倒在地:“求仙尊收留这个孩子。”
那小鲸鱼周身弥漫着一股黑气,紫阳正色道:“老夫救不了他。”花容一听,心头一痛,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花容知道,可他现在命不该绝。”身为一个母亲,她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试一试。紫阳也算不出来这孩子何时遭受劫难,动了恻隐之心,他也一样,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于是,将那孩子封印在了自己的法宝“黎月”中,只待时机成熟,解开封印。
花容见紫阳收留了自己的孩子,一番道谢过后,正欲回去,地面却剧烈晃动起来,海面上波涛汹涌,一时间狂风大作。人间近日风暴肆虐,可这风暴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影响了南溟岛。
“不妙。”紫阳和花容立即动身向海边飞去,只见海水大幅上涨,巨浪滔天,携带着海水向陆地卷去。
海边不远处,有人间的村子,这海水来势猛烈,定会危及到那些无辜的人类,紫阳挥动着手中的拂尘,企图将海水阻挡住,可水毕竟是没有固定形态的,稍有缝隙便能趁机而入,紫阳只能建起一道屏障,护住那些逃命的人类,而那些房屋顷刻间就被冲毁。
那屏障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口子,猛烈地海水从那口子奔涌进去,楚然化作一条巨大的鲸鱼,抵挡住海水的进攻,冲那些族人喊道:“快逃,往高处去。”那些族人本就是将死之人,身上已无多少力气,但还是在楚然的催促下,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向山上奔去。花容赶回来,显出自己的真身,她本想趁着屏障开裂,将族人带出屏障,可是她和落羽一样,只要带上族人,就找不到出口,明明那道口子就在眼前,却始终出不去,只要印记还在,他们就终究还是出不去。花容放弃了挣扎,同楚然一起抵挡住洪水,焦急地催促着族人向山头跑去。
洪水越来越猛烈,楚然和花容的法力大不如前,但还是苦苦支撑着,一道天雷劈在海面上,刹那间,海底剧烈抖动起来,一道高达百丈的海啸顺势而起。走在山坡上的鲸氏族人回头看着那海啸如猛兽般地向他们扑过来,眼中没有一丝惊慌,如释重负地看着身边尚在的亲人,有的相互依偎,有的紧握双手,互相注视着将亲人的面容印在脑海里,那些族人不再仓皇而逃,他们从容地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天灾。
一道水墙砸下来,几千斤的重量将楚然和花容击出数百米,顷刻间,吞没了那些族人和村子。
楚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耳膜刺痛,脑袋里嗡嗡嗡地作响,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翻身过来时,这四周已是汪洋一片,村子、族人都没了。
楚然恢复成人形,错愕地飘在半空中,花容来到他的身旁:“楚然.......”他们没能护住族人,除了无言的痛苦,更多的是愧疚。
楚然仔细观察着水面,和四周,可除了几座露出水面的山头,已经没有其他活物了,一切都没了。
“你走吧。”一如当初,楚然希望花容去人间,他自知自己对不起族人,只想随族人而去,他希望花容带着孩子好好地生活。花容又怎会不明白楚然,但她自嫁给楚然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楚然冲花容吼道:“我不需要你陪。你走。”花容委屈地看着楚然,红了眼睛,楚然转过身去:“身为一族之长,未能保护好自己的族人,我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花容从后面抱住楚然,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说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护不住族人,无力与天帝抗衡,真是可笑至极啊。楚然将花容拉在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她,两行清泪滑落下来,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花容也紧紧抱住楚然的腰,释然地笑着:“吾愿生死相随.........不悔!”
楚然和花容都放弃了生的希望,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双双坠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