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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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阴谋

南方海岸有一座亭子,紫阳仙尊平时喜欢在此处静修。

有一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头戴玉冠,一身黑色的龙袍透露着无声的威严和距离感,虽然刻意低调,但其周身不怒而威的气场还是宣示着他就是天帝,在他的身后,有一老者,仙风道骨,不卑不亢。

天帝率先开口:“仙尊答应孤的事可曾忘记?”一道寒光从天帝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紫阳仙尊没有一丝慌乱,不紧不慢道:“不曾。”

天帝的眼神温和下来:“如此便好。望仙尊信守承诺。”正欲走,紫阳仙尊却开了口:“陛下何时解开屏障?”周围的空气随着天帝表情的变化冷到了极点,一股危险的气息在两人周围游荡开来。

天帝负手而立:“孤说过,有罪之人,永无出头之日。”轻飘飘的几句话传进了落羽的耳朵里,落羽双手紧握成拳,控制着自身的怒气。

紫阳仙尊对于天帝的回答不太满意,不自觉的皱着眉头,无所畏惧地迎上天帝投来的目光:“他们何错之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不容质疑的,天帝仿佛被人触碰到了逆鳞,怒不可遏,但还是极力隐忍,不好发作,这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紫阳仙尊说的没错,作为辅佐天帝登位的老臣,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位天帝有多冷漠无情。当初鲸氏老族长凭借占卜之术助他获得先机,稳坐高台,只因政见相左,且有奸臣进奉谗言,只一句有二心,便将鲸氏全族发配。人间信奉神灵,只道这些神灵大公无私,法力无边,心怀苍生,却不知,神心与人心并无差别。

“这人间的权术,天帝陛下倒是得心应手。”紫阳仙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帝的眼睛,道出这么一句话,狠狠地打了天帝的脸。

霎时间天帝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幽幽地说道:“仙尊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紫阳仙尊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身份,地位,权力皆是身外之物,天帝陛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命,紫阳仙尊都不在乎,他深知自己改变不了如今的时局,倒不如了却残生,闭上眼不看这违心的世界。

天帝审视着这个视死如归的臣子,他恨不得除掉他,可是他不能,作为留在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老臣,紫阳是最有威望的一个,也是最有利用价值的一个,所以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仙尊真是老糊涂了。误解了孤的意思。”说起糊涂,天帝是最会装糊涂的,紫阳也不再辩解,转身就地打坐:“老臣是糊涂了,天帝陛下请回吧,何必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天帝作罢,一甩袖子回了天庭。

天帝走后,落羽才从一簇灌木丛里走出来,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师傅,鲸氏一族本没有错,一直以来,他们都未曾触犯过所谓的天条,对吗?”

紫阳面对落羽的询问,不知该如何回答。

落羽的心里充满了怒气,他原本以为,鲸氏被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没想到自己亲耳听到的竟是他们没有错,既然无错,为何要如此憋屈,受这莫须有的罪名。落羽控制着自己情绪的波动,尽力保持冷静:“所以天帝也不会释放他们对吧?”

紫阳紧闭双眼,不理会落羽,他的行为让落羽感到一丝绝望:“师傅你也没有办法吗?”依然没有任何答复,落羽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难道师傅你也像天帝一样,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嘛?师傅曾告诫徒儿,要心怀慈悲,明辨是非,如今师傅还能够明辨是非吗?”

紫阳明白落羽的愤怒,他曾经也和落羽一样,为这世间的不公打抱不平,以为自己尽力而为,便能改变一切,可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辨了又能如何,正所谓三人成虎,心有余而力不足。

紫阳理了理手中的拂尘,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落羽:“以你一人之力,你能救谁?”

能救谁?落羽的脑海里闪过茯苓和子苓的身影,他曾经带着茯苓和子苓在海上乱窜,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那屏障的途径,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从期盼到失落,那是他最茫然地时候,是啊!他能救谁呢?他一个人都未曾救出来过。

落羽愣在原地,只觉思绪混乱,想说点什么反驳师傅,但终究是卡在喉咙久久未说出口。

不过落羽的反应在紫阳的意料之中:“鲸氏在那屏障里,已过了数千年,出来又能如何?”

“可那毕竟是囚禁,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落羽不同意师傅的想法,在他看来,清白之身是最重要的,只要鲸氏在里面一日,就是在告诉众神他们是罪人。每当他回去,那些族人便会请求落羽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眼中满是向往。落羽明白,那些族人是向往自由的,他们更向往不背负罪名的生活。

紫阳睨了落羽一眼,摇头叹息:“为师派你去人间历练,你竟是没有一点长进。”每次派落羽去人间,紫阳希望他能看清楚人间的是非黑白,愿他能明白人心复杂,神亦是如此。

师傅的话点醒了落羽,每一次去人间,都会有不同的感慨心得。

落羽忽的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从人间带回的猫儿,那猫儿流落街头,被路上的行人咒骂“死畜生,瞎晃悠挡了本大爷的道儿。”它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向街边铺子的老板奢求一点吃食,却被那人一棍子赶跑,嘴里还叫骂着:“滚滚滚,脏死了。”转头便对客人陪着笑脸。屏障里的那些族人便如同这猫儿,而师傅和落羽对于天帝来说,就是不起眼的普通人,他们只能在一旁成为看客。

落羽咬咬牙,不甘心地道:“只要我够强,就不会没有希望。”正如那猫儿一般,落羽觉得只要自己够强,他也可以救那些族人。

紫阳抬头看着他这个自傲的徒弟,深知自己劝不动他:“不可莽撞行事,时机最重要。”紫阳默许了落羽的想法,总该有人来打破陈规,而不是随波逐流,若是正确与否不重要了,那么还有什么才重要呢?

“师傅,徒儿只愿遵从内心,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落羽向紫阳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紫阳怔怔地看着落羽离去的背影,他明知该来的始终会来,也知道落羽无法与天帝抗衡,但自己默许了落羽的行为,一时间不自觉地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如此没用,竟然利用自己的徒儿。

如今的天庭和人间的朝堂并无区别,众神明哲保身,唯唯诺诺,天帝一尊独大,专制且不允许仙家挑战他的权威,如此倒也有了几千年明面上的祥和。有些有实力的上神,与紫阳一样,躲起来麻痹自己,倒像是人间所说的睁眼瞎。

<凌霄殿>

天帝紧绷着一张脸,琢磨着今日紫阳说的话,越是深思就越是不安,仿佛在紫阳的身上看到了当初的鲸氏老族长,由此联想到那些不愿臣服他的神族,不禁怒火中烧。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位神官,此神官名为碧元,是天帝的左膀右臂,常为天帝出谋划策,此时碧元站在天帝身后,微微低着头,一副恭敬谦逊的样子:“陛下为何事发愁?”

“你可记得鲸氏一族?”天帝冷着一张脸,那表情像要吃人一般。碧元一听,立即就明了陛下见了紫阳仙尊,定是那老头口不择言,威胁到天帝了。

“鲸氏一族罪大恶极,陛下怎的又想到他们了?”

“罪大恶极?”天帝的眼神阴沉下来,他与碧元都很清楚,自己是怎么给鲸氏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不过那也怪不了他,要怪便只能怪那老族长不识趣,和他对着干。驯服不了的狼对于天帝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既然得不到,那便毁掉。

碧元将头埋得更低,嘴角微微上扬:“可不是嘛,罪大恶极。”当日为了得陛下重用,碧元做了不少顺水推舟的事儿,除了他,还有好几位头脑简单的神官也出了不少力,推倒鲸氏,自己便在这大殿上如鱼得水了,“臣听闻近日紫阳仙尊那徒儿与鲸氏关系密切。”碧元的话让天帝如雷贯耳,他竟不知落羽和鲸氏走得近,自己辛苦设下的结界,落羽来去自如,他却从未发现,一股不安的情绪逐渐涌上来,碧元瞧见天帝阴暗的脸色,不在意地道:“当日陛下因鲸氏一族心有不忠,将他们发配,如今过了几千年了,倒不知他们是否还有二心呢?”

事情已经过去几千年,天帝也不曾派神官前往那屏障里监视,亦不知他们到底如何,碧元的话是在提醒他,鲸氏如今脱离天庭掌控已久,他们也许会心生不满,从而生出反叛之心。落羽的实力,天帝心知肚明,可落羽并不愿意为他所用,若落羽联合鲸氏一族,再加上紫阳仙尊,来找他复仇,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天帝竟有一些恍惚,连忙用手撑住了一旁的天柱,稳住身形:“依仙君所见,该当如何?”碧元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恕臣直言,当年陛下仁心宽厚,只是将鲸氏发配,难免会留下祸患。”碧元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天帝脸色变化,一股杀意从天帝的眼中透露出来,这让碧元很满意:“若这世间再无鲸氏一族.......”

若这世间再无鲸氏一族,便不会像如今这般时刻提醒天帝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只要鲸氏还在,他就每日不得安宁,若他们彻底消失,便不会有什么潜在的隐患,鲸氏因其占卜之术闻名于世,落羽与他们走的近,若那鲸氏族长心有不甘,便可假借落羽之手,落羽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自己,想当初自己也是凭借这占卜之术走到如今的地位,那么落羽呢,落羽会不会也是如此?

天帝在心里思量片刻,终究是认同了碧元所说的话,他不会让别人来揭开他的虚伪和野心,也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权力地位,如此,便只能赶尽杀绝:“仙君博文多识,可有妙计?此事关系重大,要做到滴水不漏不太容易。”

碧元面色一凛,抬手作揖,那宽大的袖袍挡住了他脸上得意的表情:“鲸氏一族的命数早年间已被陛下另外归类,陛下不妨请地府判官将那本阴阳簿递上来。”当初天帝命碧元协同地府判官钟暮白将鲸氏的命数单独罗列出来,说是鲸氏罪大恶极,不配与常人一起同归阴阳簿内,阴阳簿中记载着每个人的命数,说是记载倒不如说是掌控。天帝当即明了碧元是要他毁了那本阴阳簿,阴阳簿被毁,命数消散,凡人躯体便留不住三魂七魄,刚开始并无什么大的变化,但随着魂魄的离去,躯体就会逐渐萎靡,直到死亡,仿佛人间的瘟疫,查不出病症,没有解决办法。

碧元继续在一旁说道:“再请求那判官大人将鲸氏一族的魂魄引至彼岸河里,陛下便可高枕无忧。”天帝瞥了一眼碧元,当真是心狠手辣,好一个斩草除根,不过此法倒是让他满意:“此举甚好,仙君可要替孤好好办理。”天帝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碧元去办,佯装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碧元不好推辞,只得应下:“是。”

<七月初九>

楚然看着桌上的龟甲,那龟甲经过火烤之后,出现了几道裂纹,每一条裂纹都直通整个龟甲,走势亘直,没有回环的部分,这是大凶之兆。花容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她早已看见那龟甲的预示,再看楚然愁容满面,一言不发。

良久,楚然才将那龟甲收起来,面带苦笑,对花容说道:“你走吧。”花容不可思议地看着楚然,其实在这之前,楚然已经占卜出鲸氏一族的命运,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见天帝,每一次,都被身上的印记阻拦在天宫外,身上的印记会在他靠近天宫时启动,仿佛被烈焰灼烧,疼得他迈不开腿,好几次晕倒在海边,花容每次都会偷偷跟在楚然身后,在他晕倒后又将他带回来。花容没有应答,只是看了一眼楚然,就自顾自地替他倒茶,楚然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你走吧,带着我们的孩子去人间,做一个普通人。”楚然和花容因其是鲸氏正统,自身法力比那些族人高出许多,勉强能够走出这屏障,但他们出去后,法力就会消失,寿命与普通人一样甚至更短,还会承受那印记所带来的痛楚。而那些族人太过普通,因此永远不能走出这屏障。

楚然将花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温柔地将手抚上花容的肚子:“他是幸运的,没有印记,你可以带他去人间,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花容将头侧向一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那你呢?”

楚然故作轻松地道:“我是族长,我有责任和我的族人待在一起。保护他们,直到最后一刻。”花容不甘示弱,倔强地看着楚然道:“我与你本是一体,我也有责任......”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掉下来,楚然心疼地替她擦拭着眼泪:“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们,就允许我对你们存有一些私心吧。”虽然能够预知族人的结局,但他由于法力削减已经不能推测出更准确的时间了,一想到自己没有拯救族人的能力,楚然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我已将占卜之术传授给落羽,你放心,咱们鲸氏的独门绝技不会失传的。”仅仅是为了不让这门绝学失传吗?并不是,楚然不甘心鲸氏一族蒙受冤屈,他要将能证明鲸氏的东西传出去,落羽聪颖,是学习占卜的最佳人选,再加之落羽与族人感情深厚,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落羽将会是他最后的利刃,更是希望。楚然心中对落羽是感到抱歉地,因为这也算是利用吧,为了自己的族人。

花容依偎在楚然的怀里,默默流泪,楚然只得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夜晚,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点亮了整个村庄。落羽,茯苓,子苓三人赤脚站在海边,海浪拍打着他们的脚背,落羽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子苓,子苓小心翼翼地接过,兴奋道:“哥哥,这花灯好漂亮。”落羽满意地点点头,自豪地说:“这是我从人间带来的,人间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子苓一听更兴奋了,将手中的花灯放进海里,海水拖着花灯向远处飘去,子苓双手合十,祈愿着:“希望天帝能宽恕我们,我们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落羽怔怔地盯着子苓,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子苓抬头看着落羽:“哥哥,天帝能听到我的话吗?”

落羽笑嘻嘻地揉着子苓的头发,故意问他:“小小年纪,总把宽恕挂在嘴边,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子苓歪着头,有一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从他有记忆开始,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们是罪人,从出生起,就要开始赎罪:“不知道。”子苓被落羽问得有些惆怅,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落羽也开始惆怅起来,看着子苓充满愧疚的眼神,安慰道:“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子苓一向都很听落羽的话,放松下来,转头又满眼期盼的看着远处的花灯。

落羽拿出一支玉笛,临走前将它送给茯苓:“以后想我的时候,就吹奏笛子,我便回来看你们。”茯苓如获至宝,接过玉笛,重重点头:“嗯。”

这天,落羽还在梧樘宫内翻阅着寒霖带来的古籍,这半个月来,他拜托寒霖去寻了不少古籍,将这些古籍翻遍了也未找到解开那屏障的办法,白白浪费了时间还一筹莫展,气得落羽在寒霖面前抓狂好几次。

落羽还在愁眉苦恼,耳边传来若隐若现地笛声,立刻来了精神:“是茯苓。”起身将手中的古籍扔给寒霖:“你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寒霖还未来得及询问何事如此惊慌,落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