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千年前的回忆
<两千年前>
“喵呜，喵呜。”一声声软绵绵的小猫声，打破了梧樘宫的寂静。偌大的梧樘宫内，有一身形纤长的男子，跪坐在案几旁，他穿着一身淡紫色袍服，在这简单清寒的宫殿里，倒显得那紫色有些艳丽了。一双紫色的眸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星矢图。
“寒霖，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落羽神秘兮兮的将一只袖子从寒霖眼前晃了一圈儿，里面传来一阵“喵喵喵”的声音。寒霖不为所动，懒得理他。落羽一脸尬笑：“这小畜生一点儿都不安分，毁了我给你的惊喜。”说着，便用另一只手逮住那“小畜生”的后脖颈，将它提溜出来，放在案几上。
原来是一只奶黄色的小猫，才几个月大，那小猫的耳朵倒是生得有趣，一只是黄色，另一只则是白色。那小猫怯怯地趴在案几上，叫个不停。寒霖用余光瞥了那小猫一眼，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却还是假装不在意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你再去找什么人间的东西给我。”
“你这梧樘宫清冷得很，我寻这小畜生来给你解解闷儿。”落羽每次去人间都会带回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包括人间的这些动物，他总说自己要务繁多，怕寒霖一个人寂寞，就找来这些陪他，“我看它流落街头，可怜得很，你就好心收留它吧。”那小猫仿佛能够听懂落羽的话，委委屈屈巴巴地向寒霖走去，寒霖放下手中的图纸，一只手就将那小猫捧了起来：“人间这些生灵，寿命不过十余载，又能陪我多久？”这几千年来，落羽不知送过多少这些生灵，每每这些生灵生命终结时，寒霖都会感伤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落羽也是好心，他见不得这些生灵在人间的街头受苦，自己又没有时间照看，便都捎到寒霖这儿来了。
“生死有命，要顺其自然。”落羽一向都这么没心没肺，自己倒是有菩萨心肠，却也不会像寒霖那样为逝去的生命黯然神伤。寒霖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猫儿，淡淡道：“天帝给你的职位，你为何不要？”落羽无奈地就地躺下，翘起二郎腿：“我还没玩儿够呢，你以为我会像你这般，终日守着这梧樘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寒霖在天庭是掌管司法天条的神官，因其职务的原因，很少能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所以养成了沉默寡淡的性子。
“人间可好玩儿了，要不，你什么时候把你这官职辞了？我带你去人间逍遥，如何？”落羽一脸坏笑的看着寒霖，寒霖也不搭理他，只是静静地抚着猫儿，出了神。他与落羽不同，他一心渴望入神界，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他也达成了自己的心愿，自然不愿轻易放弃。可是落羽天资聪慧，又拜入紫阳仙尊的门下，成为了他唯一的弟子，在神界颇有名声，天帝也多次想将落羽纳入天庭归他所用，但落羽只入了神籍，未要一官半职。
有的人，生来便在高处，生来便与众不同，也有的人，相对来说更普通一些。
寒霖对于自己能结交落羽这样的朋友，心中是感激的，他对落羽也充满了敬佩之情，同时也羡慕他无拘无束的性子。
落羽偏头说道：“师傅派我去人间一趟，我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你可不要太想我哦。”他的话打断了寒霖的思绪，寒霖看着落羽期待地眼神，只说了句保重，落羽自觉没趣，“哼，我走了。”白眼一翻，就消失在了寒霖眼前，寒霖苦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猫儿，那猫儿冲寒霖“喵”了一声。
落羽完成了师傅紫阳仙尊交代的任务后，起身从人界返回南溟岛，到达海边的时候，天空出现了异常，黑压压的一片，电闪雷鸣。
落羽小心地在其中穿梭，却还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掉进了海里。
“阿姐，落羽哥为什么总是掉在海里？”一粉雕玉琢的娃娃站在床前，眨着一双疑惑地大眼睛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落羽。
他今日出门在海边碰见了掉下来的落羽，于是回家呼唤阿姐和他一起将落羽带了回去。这男孩子约摸十岁左右，他身后的女孩子大一点儿，大概有十三四岁，脸庞有一些黝黑，但轮廓极好，即使皮肤不够好，五官却是很突出的。
那女孩子想了想说：“可能是海里凉快。”说完就将磨好的草药敷在落羽的背上，他的背部有一大块儿被闪电击中的伤痕，还带着血渍。那男孩儿噘着嘴：“阿姐，你骗人，落羽哥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自己泡在海里，他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女孩子已经将草药完全敷好，“那你等落羽哥醒了，你自己问他。”于是，那男孩儿就搬了一个小板凳儿坐在床前，守着落羽。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打渔的村民也已经回了家。落羽想翻身，一动便扯到了背部的伤口，疼得他拧紧了眉头。
“落羽哥，哥哥？”
一道稚嫩的孩童声在落羽耳边响起，让他逐渐有了意识。过了好一会儿落羽才完全清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有些不平的泥土地面。
“阿姐，落羽哥醒了。阿姐。”那男孩儿欢呼着跑出门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正在收草药的姐姐。于是两人都怀着激动的心情冲进了房间。落羽看清眼前的两人，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茯苓，子苓。”
落羽刚会幻化人形时，就如刚学会飞翔的小鸟，他带着异常激动的心情在山野间奔跑穿梭，感受这不一样的人生，误打误撞落入了天帝设立在海边的屏障，他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与世隔绝。
落羽初入这里时，还是几千年前，在这里他认识了那位传说中因触犯天条而被惩罚的族类，他们的族长就是师傅所提到的鲸，他拥有高深的法力，可以幻化人形，已有几万年的生命，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守护着这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刚开始，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还有一些法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法力渐渐退化，直到现在已经与人间的普通生灵无异。落羽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因那老族长的缘故，有幸拜入紫阳仙尊门下，一路青云直上。直到第三任族长，也就是现任族长继位承担着守护生灵的责任时，才算是了无牵挂，去了南溟岛。
之前回来正巧遇上两个孩子，因其父母过世得早，心中不忍便将这两孩子带在身边，而“茯苓”“子苓”这两个名字也是落羽取的，他本不知取什么名字，只是偶然间看见隔壁大婶儿晒的草药才取了这俩名字，女孩儿叫茯苓，男孩儿叫子苓。没想到，这俩孩子竟真的对草药有浓厚的兴趣。待到茯苓和子苓能够自力更生时，落羽便回了南溟岛，对于那两孩子，落羽没有过多的担心，因为那里的村民都是一些善良憨厚的人儿，他们总是会互相帮助，就算没有他，茯苓和子苓也可以平安长大。
子苓凑到落羽面前，开心极了：“落羽哥，你终于回来看我们啦，我和阿姐都很想你。”落羽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子苓真挚的眼睛，因为他不是为了看他们才回来，而是因为被闪电击中，误入了这里。
落羽舔了一下嘴唇：“有吃的吗？我饿了。”
茯苓赶紧跑到屋后的厨房里，将一碗热粥端了出来。落羽趴在床上，不便行动，茯苓便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热气腾腾的粥温暖了落羽的胃，不禁感叹道：“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茯苓没好气地道：“那是自然，你有多久没回来了？”没想到茯苓竟数落起了落羽，像个小大人，落羽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含糊其辞：“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子苓在一旁看见落羽不敢反驳姐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当初姐姐和自己是落羽一手带大的，刚开始，他当落羽是自己的父亲，还跟在落羽屁股后头喊了不少的“爹爹”呢，可是过了几年，落羽的容貌没有一点变化，就硬生生从“爹爹”变成了哥哥。他和姐姐都知道落羽是天上的神仙，所以他也在心底渴望自己也能成为神仙，像落羽一样，永远年轻。
在屏障里的这些族人，生生世世都生活在这座小岛上，靠打渔维持生活。山坡上也有一些草药，能帮助这些族人预防一些小病，索性他们一直都平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
子苓会经常缠着落羽给他讲人间的趣事儿，他很是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总会问：“落羽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人间？”落羽总是漫不经心地答：“等你长大后就可以了。”落羽曾尝试过将子苓带出去，可是每一次，只要他带着子苓，就只能在岛上打转，找不到出去的途径，所以每一次落羽都只能欺骗子苓说他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师傅说这岛上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打上了印记，限制了自由，从生到死，都无法踏出这座岛。最开始被关押进来的那批族人已经长眠于地下，落羽不懂，也曾问过师傅，那些后代有什么错要受到这样的牵连，可每每师傅都不愿详细说明。
在岛上养好伤以后，落羽就被族长邀请到家中作客。
族长名唤楚然，自接管族长一职以来，已有五百年，其夫人名唤花容，怀有身孕，即将临盆。两人的真身皆是鲸，所以他们一族便统称为鲸氏。自第一任族长以后，此后的这两任族长法力大大衰减了许多，寿命也缩短了不少。
落羽将酒杯放在鼻子前，细细地感受那股清冽的酒香，浓而不腻，楚然摆弄着手中的龟甲，微微一笑：“这南风醉如何？”落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好酒。”不过心中却有了疑惑：“这南风醉出自祁国南风镇，是人间有名的好酒，族长大人当真是有本事。”鲸氏一族并不能走出这个地方，为何楚然能够来去自如。楚然知道落羽怀疑他，倒也不慌不忙，依旧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任凭落羽用试探的眼光打量他。
直到一阵风将窗户吹开，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落羽移开了目光，自顾自的喝酒，不再探寻。楚然思考了良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说道：“你可想学占卜之术。”没有疑问，是告知的语气，落羽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然，虽然占卜之术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也不是鲸氏一族独有的，但他们的占卜却是出了名的准，传说天帝能够登上凌霄宝殿成为这万世至尊，就是因为有鲸氏老族长的占卜之术，帮他取得良机。而这占卜也只有族长才能学习，且绝不外传，如今听到楚然竟要将这门绝技传授于他，落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震惊，亦或是怀疑。
落羽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当真，不过我有我的规矩。”楚然漫不经心地道，眼神却是无比坚定，想来做出这个决定，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落羽来了兴趣：“什么规矩？”
“从明天开始，我要你每日黄昏来此处，我将占卜之术教授于你，若有一天中断，我便不会再教授。”
“好，没问题。”落羽爽快地答应，反正师傅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完成。
“还有，”楚然不动声色地微微低下头，隐藏着眼里的情绪：“你不可占卜鲸氏，不可窥探天机。”落羽注意到了楚然有些不太正常，本想问为何，在看到楚然那一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时，只得作罢，干脆地答应：“好。”楚然闻言，松了一口气。
回家途中，落羽的心情愉快极了，他一想到自己竟能让族长破例，便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茯苓早已准备好了膳食，和子苓一起在门口等待落羽，不多时，落羽便哼着小曲儿回来了。子苓欢快地跑去迎接：“哥哥，何事这么高兴啊？”落羽一把将他抱起来：“你落羽哥我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听到落羽会待一段时间，子苓高兴地拍手，嘴里喊道：“好耶，好耶。”茯苓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房间。
落羽每每黄昏出去，亥时才回来，但不论多晚家门口总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挨在一起，坐在月色下，或是在夜幕里等他。茯苓有时无聊，会吹口哨，或者是摘一两片树叶吹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子苓总是被这些曲子哄睡着，一头扎在姐姐的怀里，时不时来一句：“落羽哥哥回来了吗？”茯苓总是无奈地抚着他的头发，微微叹气。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落羽就将占卜之术全部学会，楚然暗自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落羽学有所成，向楚然道谢，并承诺好给予酬谢，但楚然只是摆了摆手，道：“我只愿它能在日后帮助到你。”
“那便多谢族长大人了。”落羽又是一副吊儿郎当地样子，转身回了家中，和茯苓，子苓道别。茯苓倔强一句话都未说，子苓却是眼含泪水，抱着落羽的手，哭道：“你要多回来看看我们，你要带我去人间。”“好好好。”落羽心疼地替子苓擦去脸上的泪水，抱歉地看了一眼茯苓，如今自己早已不是所谓的自由身，不得不考虑师傅还有天庭。
落羽手持铃铛，懒懒散散地向着梧樘宫的方向而去，在去梧樘宫前，他去了一趟人间，寻了几个物件儿，打算日后送给茯苓和子苓。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入梧樘宫内，一只奶黄色的猫儿窜了出来，落羽眼疾手快，轻松逮住了那只猫儿：“才两月不见，你就长得如此膘肥体壮了。”落羽嫌弃地嘲笑眼前的猫儿，那猫儿极不情愿地在落羽手中挣扎，落羽将那猫儿提起来，恶狠狠道：“再闹就将你丢回去。”
“此事可由不得你做主。”寒霖冷漠地盯着落羽，心里不快，这落羽有两三月不见踪影了，也未曾带信给他，让他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就逗逗它，你急啥，啧啧啧，这日久生情在你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落羽没想到寒霖竟为了一只猫儿对他这么不客气，心里愤愤不平，却还是随时将手中的铃铛挂在了猫儿的脖子上，便放了手中的猫儿，那猫儿见自己得救，委屈巴巴地钻向寒霖的怀里。落羽见此，故意朝那猫儿龇牙咧嘴，吓得那猫儿在寒霖怀中瑟瑟发抖，寒霖用手轻轻地安抚它，指尖划过铃铛，那铃铛清脆的声音给梧樘宫增添了另一番乐趣，寒霖觉得那铃铛声甚是悦耳。
“你去哪儿了？”寒霖冷不丁地开口询问，眼神始终停留在小猫的身上。落羽想了想道：“就是我曾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屏障里。”
寒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有一些担心：“那是天帝设立的结界，里面关押的人早已被外界遗忘得差不多了。”
“那又如何？”落羽曾在那里待了几千年，在他心中，他早已是那些族人中的一份子，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是罪人，可在落羽心中，那些族人为了赎罪，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们善良勇敢，渴望得到天帝的宽恕，虽然他们已经成为凡人，且已经投胎转世了不知道多少次，可那些后辈依然秉持着初心，期待自己有被宽恕的那天，走出那个困扰了他们千年的屏障。寒霖被落羽的话噎住，是啊，他怎么能劝落羽与那些族人保持距离，毕竟那是落羽长大的地方，可是他害怕落羽会被牵连。落羽安慰寒霖：“放心吧，我不会有事。”说完，向寒霖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寒霖看着眼前自信的人，心里轻松了许多。
再次回到南溟岛已是五日之后，南溟岛今日格外的安静，平日里到处瞎晃的精灵也在神树上乖乖待着，不吵不闹，落羽自踏上南溟岛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除了那位身居高位的天帝，落羽还从未感受过过这种非比寻常的力量，不禁担心师傅出事了，于是加快速度向南方海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