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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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陈平(3)白登之围

对于这次征讨北方,陛下比我料想的还要急切。那次朝会一结束娄敬就被遣送回广武,又过了三日,全军匆匆出发。陛下亲率骑兵在前开路,舞阳侯带着步兵队伍随后,而我则袖揣手炉,慢慢悠悠地跟在辎重队伍里。

这一路,一直到平城之前都很顺利。接**城时,忽然下起了大雪,越往北走雪势越大。周围的景色很快就从枯枝败叶的一片萧瑟,变得连枯枝败叶都不剩。放眼望去只是一片风雪,冷得连马都在发抖,更别提人了。马走不动,骑兵只得下马步行,不久就落得和我们一样慢;步兵们只顾低头行进,列阵章法全成了虚设;派出的斥候统统没有回音;辎重被扔了一路,甚至有人将手中冰冷的武器丢在地上。无人有心情顾及旁他,只望能咬牙撑到平城,在那里休息片刻。

谁知平城竟是久久不见踪影。看陛下的脸色,以及他训斥领路人的样子,我猜我们是迷路了。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不知何方的目的地又走了几日,先前义愤填膺主张北伐的人全部没了声响。每个人都故意放满步伐,用沉默给陛下施压,企图告诉他继续走下去只会增加损失,是时候该撤军了。

可陛下却无视了所有疲劳或恳求的目光,眼睛只盯着前方,就像远方有只有他才能看到冒顿营寨一般。匈奴曾从风雪那边过来,一直打到晋阳,所以我们没道理过不去,没道理会输给他们。他一直坚信。

面对陛下的执着,大家也只得私下交流满腔的怨念,表面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支沉默的队伍继续向北行进。一日后,风势忽然变小。斥候来报,前方有一处山谷,可驻军暂避风雪。

这句话引得全军振奋,不由加快了步伐,向救命的山谷行进。我听传令官报告完情况,命人扶我下车,急急找寻陛下。

不久后,我在队前一众将尉的簇拥中找到了他。排开众人,我附在陛下耳边低声道:“此谷不能入!”他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正要仔细询问,又有斥候上前,说不远处发现一块被雪覆盖的石碑,能够推知我们的位置。

陛下立刻顾不得我刚刚说的话了,急切问道:“石碑上写着什么。”

“白登。”

白登是距离平城只有七里的一处丘陵,相传其最高峰顶在上古时是白帝少昊登高远望之处,因此得名。

闻言,我赶忙道:“平城近在眼前,没必要在此停留。”

可陛下却不这么想。“你看将士们的样子,别说七里,连一里都走不动了。而且平城的情况还未可知,还是先做整顿的好。”

“此谷周围山势很低,若遇埋伏,实在危险。”我告诫道。

陛下倒是笑了:“你担心这大风雪天胡人会躲在山里埋伏?不可能,等不到我们出现他们就得冻死。若他们真这么蠢,倒省了我的力气。”说罢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我早说过不让你带病随军,你偏不听。上车休息吧,风雪会影响你的判断力。”而后转身继续指挥军队行进,不再理会我。

我硬生生地咽下了梗在嗓子里的咳嗽,默默叹了一口气。匈奴蠢不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如果是我的话……

是我的话,会在这里埋伏吗?

头痛欲裂,也许我真的该休息了。

只用了一刻左右,全军就浩浩荡荡驶入了白登山谷。由于左右山峰的遮挡,狂风停了下来,雪势也小了不少。众人欢欣鼓舞地准备搭帐篷,打算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再向平城进发。辎重刚卸下来,就听山谷深处传来一声欢呼,一问才知,原来是有人发现了天然温泉。

立刻,欢喜的吆喝声响成一片,众人纷纷拿起身边所有能盛水的器具,向温泉跑去。我停在奔跑的人群中,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逐渐冷却。

不对,有温泉的话,那冻死的问题……我不自禁向两侧高处望去,就见山脊上一缕烟火正徐徐随风飘荡。

几乎就在我张开嘴发出警告的同一时刻,第一支弩箭射进了人群中。

空气一下子静了,耳边响彻的都是我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能听到人的吼叫。

第一声,第二声,一整片人在绝望地嘶吼……抬头,是漫天密密麻麻的箭雨。

“往西南撤!”我竭尽全力喊着,但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一抬头,正见到还坐在车上的陛下,手中紧握落满白雪的白虎令牌,愣愣地看着周围人一个个中箭死去。直到只剩滕公护在他身边,地上落满了被砍断的箭簇。

猛然想起张良以前说过,四象阵术法发动的条件:「天」、「地」,必见其一。此时密云遮天,白雪盖地,这条件真是绝了。

“下车!不要做靶子!”顾不上礼数,我向他喊着。话音未落,左肩一阵剧痛传来,震得我跌倒在地。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话,滕公猛地将陛下拽下车来,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向人群跑去。我咬牙撅断了扎进肉里的箭,同样向人群跑去。

这一路跑得真是要命,一没车二没随从,周围同样落荒而逃的人没有一个理会我的死活,若不是肩膀的疼痛一直刺激着我,只怕早就晕了过去。遇到舞阳侯时,我几乎是翻着白眼扑到了他的面前。所以说还是樊将军最好心了,二话不说将我扛到肩上。我也十分配合,当即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我已经处于温暖的帐篷中了。肩膀的箭伤处理好了,旁边还放着一盆温水。我顾不上这些,踉跄着掀帘而出。雪停了,风势也弱了不少。眼前是被雪覆盖的山间平地,四周都是坡度极陡的险峰,看样子应该不会再有埋伏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扭头向闻声而来的士卒打听情况。原来撤离的时候慌不择路,不小心进入了山谷深处,虽然不太可能遇袭,但因为整个谷地呈斗状,出口又只有狭小的一处,可说是彻彻底底地被困住了。只刚才那一次袭击,我军就损失了几近一半的兵力,辎重损失亦已过半,对方的情况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情况简直糟到一定境界了,我正在苦闷思索时,那士卒又告诉我,陛下让我一醒来就去见他。

看来他打算重新重视我了,可面对这种情况,我又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