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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黄帝内经》五刺法的临床应用与研究进展
一、五刺法
《灵枢·官针》曰：“凡刺有五，以应五脏。”五刺法（半刺、豹文刺、关刺、合谷刺、输刺）是按照五脏（肺、心、肝、脾、肾）合五体（皮、脉、筋、肉、骨）的关系分成5种刺法的总称，同时五刺法也是针灸局部取穴的总纲。其实，五刺法不仅仅局限于对五体的治疗，还可以延伸至治疗其他组织器官上。随着对五刺法的深入研究及广泛运用，众多学者在传统五刺法治疗五体疾病的基础上，扩展至内外妇儿各科疾病的治疗。笔者通过系统查阅文献，现将五刺法的临床运用及研究进展进行总结。
（一）半刺
《灵枢·官针》曰：“半刺者，浅内而疾发针，无针伤肉，如拔毛状，以取皮气，此肺之应也。”半刺和浅刺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灵枢·终始》中论及浅刺时提到“一方虚，浅刺之，以养其脉，疾按其痏，无使邪气得入”，可见浅刺又有防病邪深入之意。隋唐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所作注解“凡刺不减一分，今言半刺，当是半分”，简要地指出了半刺的进针深度。明代张景岳在《类经》中说：“此即前章毛刺之义，浅入而疾发，故可取皮分以应肺。”清代张志聪的《黄帝内经灵枢集注》，论及毛刺，且所论甚好，如“邪闭于皮毛之间，浮浅取之。所谓刺毫毛无伤皮，刺皮无伤肉也”。现代针灸名家贺普仁在《国医大师贺普仁针灸心法丛书——针具针法》一书中指出：“半刺……这种刺法是浅入针而急速出针，仅刺皮毛而不伤肌肉，比浮刺要深些，虽属于浅刺法，但不像梅花针那样浅。”因此，结合《灵枢》经文及历代注解来看，半刺法是指浅刺快出、不伤肌肉的刺法。这种刺法是浅刺于皮肤，刺得浅、出针快，好像拔去毫毛一样，而肺为呼吸出入之门，主一身之表，六淫外邪犯人，不管从口鼻而入还是从皮毛而入，均先犯于肺，故对于外邪入侵所引起的肺系疾病可以半刺法的手法施针。随着历代医家的临床实践，现在半刺法不但在肺系疾病、皮肤病、小儿疾病方面应用广泛，甚至在妇科、神经内科等领域也有所使用。
岐黄针疗法在临床上多用于颈肩腰腿痛等骨科疾病，针刺手法以输刺、合谷刺、关刺为主，但是随着不断的理论探索及临床实践，发现岐黄针在面瘫、带状疱疹等偏向于浅表邪气致病的疾患也有不错的治疗作用。以面瘫为例，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取岐黄针在攒竹、瞳子髎、地仓等处浅刺平刺，配合输刺和合谷刺，对面瘫引起的额纹消失或变浅、眼睑闭合不全、口角歪斜、鼓腮漏气等症状改善明显。此外，在局灶性皮肤病的治疗过程中，岐黄针也可以局部取穴，沿皮下浅刺，然后根据病灶大小，沿病灶两侧做合谷刺，同时也可以结合小幅度或小范围的针柄摆动，如类似扫散的动作，以加强针感，增加疗效。
（二）豹文刺
《灵枢·官针》曰：“豹文刺者，左右前后针之，中脉为故，以取经络之血者，此心之应也。”隋唐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注解：“左右前后，针痏状状若豹文，故曰豹文刺。”明代张景岳在《类经》中说：“豹文者，言其多也。”现代医家陈群益在《灵枢商注》中注解详细且更加贴合经文：“详此乃是刺结络，必去其留血，左右前后尽取之，血着于痏上，则斑斓若豹文，故以命名，杨注差得之，张则未也。”因此，结合《灵枢》经文及历代注解来看，豹文刺是指以穴位为中心，左右前后都刺，刺中血络，使之出血的方法。因其刺后出血点多，所留痕迹，斑斑似豹纹，故称为豹文刺。此法直中血脉，而心主血脉，故和心相应。临床上多用于疖痈肿、带状疱疹、关节韧带损伤。以带状疱疹为例，可在痛点即阿是穴附近用岐黄针点刺数下，拔罐放血，同时配合岐黄针在相应的背俞穴及夹脊穴附近行输刺和合谷刺，对于带状疱疹引起的疼痛、麻木、瘙痒等症状改善明显。
（三）合谷刺
《灵枢·官针》曰：“合谷刺者，左右鸡足，针于分肉之间，以取肌痹，此脾之应也。”隋唐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注解：“刺身，左右分肉之间，痏如鸡足之迹，以合分肉间之气，故曰合谷刺也。”明代张景岳在《类经》中说：“合谷刺者，言三四攒合，如鸡足也。”日本著名中医针灸名家丹波元简在《灵枢识》中提到：“张戴人治郾城梁贾麻痹，针用鸡足法，向上卧针，三进三引，复向下卧针送入。”现代医家陈群益在《灵枢商注》中解释得比较全面：“《卫气失常篇》：‘重者，鸡足取之。’鸡足之义，盖即上文之齐刺也。肉之大会为溪，肉之小会为谷，谷亦穴之意也，三针合刺其穴，故名曰合谷刺。”因此，结合《灵枢》经文和历代注解，以及临床实践来看，合谷刺是指将针深刺入分肉之间，左右各斜刺一针，形如鸡足，用以治疗肌痹，因为脾主肌肉，所以这种刺法与脾相应。临床上，合谷刺多用于治疗颈椎病、肩周炎、肱骨外上髁炎、踝关节扭伤等骨关节疾病。在岐黄针疗法中，合谷刺应用广泛，特别是对于肌肉关节的疼痛，临床效果明显。下面以肩关节扭伤为例说明之。
刘某，女，55岁。左侧肩关节疼痛伴活动受限3天。3天前开车时不慎扭伤肩关节，疼痛逐渐加重伴活动受限，在广州某医院就诊考虑软组织损伤，予外敷及理疗，效果不佳。纳寐可，二便调。查体：肩峰前下方压痛明显，外展30°就开始明显疼痛，前举45°时稍疼痛。舌淡胖，苔少，脉弦细。既往体健。
中医诊断：
筋伤，气滞血瘀证。
西医诊断：
肩关节扭伤。
治法：
舒筋活络，通痹止痛。
穴位：
左侧肩髃穴。
选穴依据、操作方法：
患者仰卧位，选取穴位局部常规消毒，取1.5寸岐黄针，在肩髃穴用飞针手法直刺快速进针至皮下，先用输刺，深内之至骨，患者觉酸胀感明显，然后边轻轻摆动针柄边将针退至皮下，再沿纵轴上下各旁开15°，行“合谷刺”，针下酸胀感明显时将针退出，最后迅速出针并使用消毒干棉球按压针孔30秒，以避免出血。
治疗效果：
患者起身后即觉肩部轻松，疼痛缓解明显，嘱其慢慢活动肩关节外展至70°时稍有疼痛，继续外展基本没有不适感。因患者次日将要飞回加拿大，嘱其适当休息，局部热敷。1周后随访，治疗3天后基本痊愈。
（四）关刺
《灵枢·官针》曰：“关刺者，直刺左右，尽筋上，以取筋痹，慎无出血，此肝之应也，或曰渊刺，一曰岂刺。”其他4种刺法，临床上很少有争议，但对于关刺则有不同解释。《刺法灸法学》教材参考《类经》认为：“这种刺法多在关节附近的肌腱上进行针刺，因为筋会于节，四肢筋肉的尽端都在关节附近，故名关刺。”而纵观古代针灸文献对关刺法的解释可以发现，《黄帝内经》以后的文献大多为照抄《黄帝内经》原文，解释较少，但也有不同。除去重复，历代文献对关刺法的解释可以分为3类。其一是隋唐杨上善的《黄帝内经太素·九针之二·五刺》中解释关刺为：“刺关身之左右，尽至筋上，以去筋痹，故曰关刺，或曰开刺也。”其二在张景岳《类经·针刺类·三刺浅深五刺五脏》中解释关刺为：“关，关节也。左右，四肢也。尽筋，即关节之处也。”其三在清代周学海的《内经评文·官针》中解释关刺为：“谓直刺又左右之其深尽筋上也。”因此，结合《灵枢》经文和历代注解，以及临床实践来看，关刺是一种多向刺法，先直刺然后将针提至皮下朝各个方向斜刺，深度应达到筋的层次，用于治疗筋痹。临床上，关刺多用于治疗膝关节痛。现在部分医家扩展了关刺的治疗范围，将其用于中风后肌张力增高、枕神经痛等疾病。下面以颈椎间盘突出症术后肌张力障碍为例说明之。
谢某，女，60岁。颈椎间盘突出症术后半月。左上肢屈肌肌张力增高，活动受限，伴有酸痛，肌力4级，改良Ashworth评分2级，余无明显不适。舌淡胖，苔少，脉弦细。既往体健。
中医诊断：
痉证，气滞血瘀证。
西医诊断：
颈椎间盘突出症术后。
治法：
舒筋活络，解痉止痛。
穴位：
左侧尺泽、手三里。
选穴依据、操作方法：
患者仰卧位，选取穴位局部常规消毒，取1.5寸岐黄针，在尺泽穴用飞针手法直刺快速进针至皮下，进针0.5～0.8寸，采用关刺法，并沿肢体横轴左右旁开15°进行针刺，针下酸胀感明显时将针退出，最后迅速出针并使用消毒干棉球按压针孔30秒，以避免出血。手三里直刺进针后抵骨，然后边轻轻摆动针柄边将针退至皮下，再沿上肢纵轴上下各旁开15°，进行针刺，最后迅速出针并使用消毒干棉球按压针孔30秒，以避免出血。
治疗效果：
治疗后患者肘关节活动明显改善，酸痛改善明显，改良Ashworth评分1级。1周后取尺泽穴操作同上，肘关节活动基本正常，肌力基本正常，肘关节仅少许酸痛，改良Ashworth评分0级。嘱其适当锻炼，1个月后随访，基本痊愈。
（五）输刺
《灵枢·官针》曰：“输刺者，直入直出，深内之至骨，以取骨痹，此肾之应也。”明代医家马莳在《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中指出：“按此输刺，乃上文十二节刺之第八刺法也。”而明代张景岳在《类经》中认为是十二节刺法中的第七刺法。现代医家陈群益在《灵枢商注》中论述：“上文之第八刺法即是短刺，亦治骨痹，马莳故云尔。然，短刺内针，乃稍摇而深之，此言直入直出，可疑，张景岳以为第七刺法，亦似未恰，盖第七刺法乃用铍针，治气盛而热之痈肿，今取骨痹，乃致针于骨所，以上下揩摩之，岂铍锋之所宜耶？”因此，结合《灵枢》经文和历代注解，以及临床实践来看，输刺是指直进针，直出针，深刺至骨，以治疗骨痹的针刺方法。因肾主骨，故与肾相应。临床上多用于治疗骨痹和病变较深的病证。临床上，输刺多用于治疗颈肩腰腿痛等疾病。在岐黄针疗法中，输刺的应用范围非常广泛，特别是颈肩腰腿痛等骨科疾患，下面以膝关节痛为例说明之。
卢某，女，75岁。左膝关节疼痛伴活动受限3年余。曾在广州某三甲医院骨科检查诊断为膝骨关节炎，建议行膝关节置换术，后因患者年纪较大且骨质疏松明显，予保守治疗，后经口服西药止痛药、外服止痛膏、关节腔内注射玻璃酸钠、针灸、中频治疗，效果均不明显。查体：左侧膝关节稍肿大变形，无红肿发热，膝关节活动受限，下蹲及上下楼梯时疼痛明显，膝关节内外侧、腘窝压痛（+），浮髌试验、抽屉试验（-）。舌淡红，苔少，脉沉细。
中医诊断：
痹证，肝肾亏虚证。
西医诊断：
膝骨关节炎。
治法：
舒筋活络，通痹止痛。
穴位：
膝阳关、委中、曲泉。
选穴依据、操作方法：
经仔细触诊，患者为足少阳、足太阳、足厥阴3条经筋病变，因此取3个主穴。患者取俯卧位，充分暴露膝关节，取患侧膝阳关穴，穴位常规消毒，左手作为押手按于膝阳关穴稍下方，经筋缝隙之间，右手持针，用1.5寸的岐黄针垂直皮肤快速飞针入穴，进针0.8～1.2寸，患者稍有酸胀感，即边轻轻摆动针柄边将针退至皮下，然后沿股骨纵轴上下各开30°行合谷刺，深度1～1.5寸，最后迅速出针并使用消毒干棉球按压针孔30秒，以避免出血。取患侧委中穴，操作方法基本同膝阳关穴，但合谷刺时针尖沿横轴向股骨内外侧髁方向针刺。取患侧曲泉穴，操作方法同膝阳关穴。
治疗效果：
此患者第1次治疗后症状缓解明显，3次治疗后疼痛消失，仅有少许酸软无力感，嘱其在家静心休养。1个月后随访，偶有少许牵扯感，临床基本治愈。
二、研究进展
通过国内常用数据库中国知网，检索近20年（1998—2018）以半刺、豹文刺、关刺、合谷刺、输刺为主题的文献，共检索文献259篇，按照随机对照盲法试验的标准来筛选，其中半刺43篇，有6篇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试验；豹文刺8篇，有1篇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试验；关刺42篇，有14篇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试验；合谷刺123篇，有36篇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1篇提及和使用盲法；输刺43篇，有9篇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试验。整理文献发现，设计严谨、操作严格、客观分析的报道较少。而在这些文献所反映的相关刺法中，成果多出现在重复研究比较集中的地方。通过分析提及和使用随机对照试验的文章发现，大部分只是简单随机，对于年龄、性别、病程、病情等基线资料考虑较少，并且大部分样本量较少，仅有一篇文章提及盲法。总体来说，关于刺法的高水平的随机对照试验较少，对于临床的参考作用有限，并且关于刺法作用机制方面的研究很少。
三、结语
《灵枢·官针》所说“凡刺有五，以应五脏”，即通过运用5种不同刺法，刺激与五脏相应的“五体”，即“皮、脉、筋、肉、骨”等不同的组织结构，继而对相应的脏腑发挥特定的调节作用，进而治疗疾病。五刺法是针刺手法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针灸局部取穴原则的体现。更重要的是，五刺法提示我们在临床实践中，应当将病位—刺法—针具有效结合。这种治疗方法的核心思想在于“针至病所”，并且中的即可。正如针灸大师周楣声所云：“穴不在多，贵在中的。乱矢加身，有害无益。”
岐黄针疗法治疗疾病的特点是取穴少，每次治疗仅取2～3个穴；不留针，得气即止，单个穴位的操作时间10余秒；高效，可以在2～3次治疗之后基本达到针去痛减或痛消的目的。
岐黄针疗法的针具源自古法九针，选穴出自经筋理论，是对传统疗法的返璞归真，更是对针灸疗法的发扬创新。岐黄针团队在今后的工作中，将基于规范化和标准化的操作，研讨岐黄针的作用机制，探索并扩大岐黄针的适用范围，从而更好地体现岐黄针的临床疗效，充分发挥其临床优势。
参考文献
1.河北医学院.灵枢经校释［M］.2版.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123-138.
2.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16：446-449.
3.张景岳.类经［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16：186-189.
4.陈群益.灵枢商注［M］.广州：广州市卫生局，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广州分会，1985：98-108.
（张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