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冒险家们归来
我们离镇越来越近了,国王桥附近的灯火透过灰色的迷雾向我们眨眼,这时候波利尼西亚说:
“医生,我看最聪明的办法恐怕是叫汤米进城去买香肠,你自己绕过城走。万一孩子们和那些狗认出你来,你就回不了家了。这一点你知道。”
“对,我想你的话说得对,波利尼西亚,”医生说,“我们可以从这里转向北,绕道鲍德温池塘和米尔牧场,从那边回到牛镇路。”
于是,其他人和医生一起走,我一个人进城。我必须承认,约翰·杜利特回到家时,如果我不在场,我会感到有点儿遗憾。不过我也另有自己的刺激之处。我可以独自大摇大摆地走过国王桥,以一个旗开得胜的冒险家身份从国外回到家乡来。噢,天啊!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回家时,恐怕也没有我汤米·斯塔宾斯——一个鞋匠的儿子那天晚上回家那样得意扬扬。
除了这种刺激之外,还加上了一件激动人心的小事,那就是没有人能认出我来。我像《一千零一夜》中一个中了魔法的人,我能看见别人而没有人能看出我来。我比走的时候大了三岁,在这个岁数,一个男孩子就像棵野草一样会猛然长高从而大变样。当我在暗淡的路灯下向大街的肉店走去时,经过我身边的人有一半以上我都认识。我想,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谁,我最后一次走过这石子路以后,我看到过多少有趣的事,又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他们将会何等吃惊啊!我不禁心中暗暗好笑。
我身边的人有一半以上我都认识
在市场中心一家灯光暗淡的肉店前,我看到了一个人,无论是看他的背影还是看他的正面,我都能把他认出来。他是马修·马格,卖猫食的。只是出于恶作剧,我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跟别人一样认不出我来。于是,我走到肉店前,站在那里和他一样看橱窗。他很快转过脸来看了看我,但是,他根本没认出我来。我高兴极了,赶忙进了肉店。
肉店老板是我的老熟人,我说买香肠。他称完香肠包好交给我时,只是看看我的破衣服(它们都补过,而且太小了),一点儿也没有怀疑或者认识我的样子。当我付钱的时候,我简直大吃一惊,因为口袋里只有两个西班牙大银币,是我到白峡岛那次惊险旅行的唯一纪念物。肉店老板看看它们,摇摇头。
“我们这里只收英国钱。”他说。
“我很抱歉,”我说,“我只有这种钱,你不能给我兑换一下吗?你看,是很好的银币,一个至少应该值一克朗。”
“也许是,”肉店老板说,“可我不能收。”
他似乎有点儿疑心,而且十分恼火。我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我注意到店里还有第三个人,对这边发生的事很感兴趣。我转过脸去一看,是马修·马格。他一直在跟着我。
是马修·马格
这一回,他的一只眼睛(不斜视的那一只)盯住了我,显得很好奇,似乎有点儿认出了我的样子。忽然,他冲过来,握住我的一只手。
“你是汤米!”他叫道,“错不了,是汤米·斯塔宾斯,长得这么高,这么俊了,你亲妈可能都要认不出来了,黑黑的像个大浆果。”
当然,全城的商人没有不认识马修的,更何况是肉店老板,马修总向他买肉骨头和零碎的肉给狗吃。他向店老板转过脸去。
“哎,艾尔弗雷德,”他喊道,“他是汤米·斯塔宾斯,雅各布·斯塔宾斯的儿子,从外国回来了。他欠的账不用担心,艾尔弗雷德。他是在替医生买东西,我敢保证。你把医生也带回来了吗?”他急切地看着我问,“你别告诉我说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不,”我说,“医生也回来了,又平安又结实。”
“你刚到,对吗?”他说,“今夜到的,对吗?约翰·杜利特回来了,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对,”我说,“他这会儿正在回他家的路上,他叫我替他买点儿东西。不过我的钱全是外币。”
我以老资格旅行家的优越感神气地说着话,对不肯让步的肉店老板轻蔑地扬起眉毛。他那种“在家千日好”的思想是不能理解一个真正冒险家的艰难生活的。
“噢,好了,艾尔弗雷德会让你把香肠拿走的,这点我可以断定。”马修说。
“那是自然,没问题,汤米,”肉店老板对我神气十足的样子报以微笑说,“我们不是外币兑换商,这你知道。不过,要是你早说你是谁,香肠是给谁买的,我不会有二话,就把它们赊给你了,尽管他的信用一向不是最好。把香肠拿去吧,并替我向约翰·杜利特说,他平安归来我十分高兴。”
“谢谢你!”我严肃地说。
于是,我把那包香肠夹在胳肢窝里,马修·马格紧紧拉着我另一条胳臂,一起走出肉店。
于是,我把那包香肠夹在胳肢窝里,马修·马格紧紧拉着我另一条胳臂,一起走出肉店
“你知道,汤米,”当我们朝牛镇路走的时候,马修说,“这些年来,约翰·杜利特每次回家,没有一次不是我在他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去欢迎他的。每次回来,都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我想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回来。可我总是在他进城前一小时就能知道,可以提前到他家去迎接他。我一进他家,他好像对我的到来习以为常了,很高兴我去。我想自从我上次看到你以后,你一定看到了许多惊险事情和奇怪东西吧?”
“是的,马修,”我说,“比我想的和希望的还要多。我们带回了成车的笔记本和一批珍贵的药草,是一位印第安自然科学家采集的,非常宝贵和重要。还有——你想得到吗?马修——我是坐在一只巨大的海螺的壳里回来的,它带着我们从大西洋的那头穿过大洋海底一直爬到这里的!”
“噢,天啊!”马修说,“约翰·杜利特医生见过和做过的奇事真是无穷无尽。我已经不再讲他的旅行和怪事了。在红狮酒馆的酒吧间里,我一直在讲他的旅行故事,人们要听,就讲上一个晚上,可是我再也不讲了。说他会鸟言兽语,人们不相信,讲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候我们已经沿牛镇路走了大约半英里,离医生的家不远了。天已经很黑,可是在我们周围的树篱和树木间,我仍可以听到一些鸟儿的跳动声和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尽管波利尼西亚一再要求两只野鸭别说出去,可是在动物王国里,消息还是通过一种神秘的渠道传开了。虽然这个季节天气还很冷,不过在英国,这时候鸟比冬天时要多一些。在医生的大花园的小房子周围,已经有好几千只鸟聚在一起——麻雀、旅鸫、黑鸟、乌鸦、椋鸟,欢迎这位伟大人物的归来,它们准备蹲上一个通宵,以便转天早晨能看到他。
当我走上路边的台阶,打开小院门的时候,我感到医生那种广泛的惊人的交往和普通人的确大不相同:普通人要是离家三年,往往会被人忘记了;可约翰·杜利特和他的动物朋友就不一样了,他离家的日子越久,回到家后受到的欢迎就越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