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处栖
可能是元书祎停留得有些久,小姑娘动了动,深深地埋下了头,小声道:“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穿得太过单薄,又或许是……恐惧。
元书祎没什么表情,利索的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秦砚辞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元书祎找了一家酒楼,就在天桥的对面,能正好看到那两个乞儿的一举一动。
她点了两盘素菜,一壶茶水,慢慢悠悠的细品。
两盘菜从晌午吃到徬晚,给小二都看愣了,那两个坐了一天的乞儿终于动了。
元书祎将银两放在饭桌上,跟了上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得很慢,在七扭八拐的小巷里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
元书祎无声无息地跳上墙头,墙外的高树将她的身影完全的挡住了。
院内的角落里还坐了十来个女孩儿,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在大冬天里衣不蔽体的苟活。
院内廊前蹲着一个大汉:“今天挣了多少?”
乞儿将破碗颤颤巍巍的递了过去,大汉一把拿了过来,左手捻起碗中元书祎给的碎银:“今天又有傻子?”
乞儿不答话,只敢点头。
大汉嘿嘿一笑,将碎银和那几枚铜钱揣进兜里,将乞儿的头发往旁边一扒拉,露出那张冻得透红的脸。
“我们家小蝶就是招人稀罕,瞧瞧,昨天也是你挣得最多!”
小蝶在大汉粗壮的手臂里颤抖:“爹爹……不要把我送到青楼……”
“那也要看小蝶还能不能挣更多的钱了!”
一个粗衣妇人走过来将盆放在空地上,粗声粗气的喊:“赶紧的,来吃饭吧!”
角落里的姑娘们悉悉索索的爬了过去,瘦弱的身躯挤在一起,将头埋在盆里咕噜咕噜的喝。
元书祎看得直皱眉,这些姑娘们根本就没被当做人来看!
妇人看着跟畜牲一样吃食的姑娘们,啐了一口:“贱命!”
元书祎双眸眯了眯,侧耳听到了巷内的脚步声,四个戴着斗笠面纱的黑衣人敲响了院门。
妇人哎呀了一声连忙去开门:“大人来了!”
大汉也赔笑着搓着手:“大人!”
领头的黑衣人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货呢?”
“小的这就去拿!”大汉连跑带颠的进了屋。
元书祎冷眼看着,对他们口中的“货”已有猜测,果不其然,八个女童缚着双手,堵着嘴,被大汉用一根绳子牵了过来。
汉子点头哈腰的像条癞皮狗:“大人,都在这里了。”
黑衣人显然不满意:“怎么这个月只有八个?”
妇人赶忙道:“大人,我们真的尽力了,这不临近过年了嘛,好多穷人家的姑娘早我们一步,都被她们黑心的爹娘卖了!我们连偷带骗就弄到了这么几个!”
黑衣人摆了摆手,扔给他们一个钱袋:“罢了罢了,我挑四个回去复命,剩下的你们留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黑衣人挑了四个姿色好一点的女童扛了就走,女童恐惧地挣扎了一番,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晕。
黑衣人离开了,元书祎看着院内的景象,眸色暗了暗,翻出随身携带的面纱挡住了脸,转身无声无息的跟上了黑衣人。
这大概是什么有组织的贩卖团伙,专门偷拐穷人家的女孩儿,若是长得好看的就卖入青楼或是做富贵人家的小妾,不好看的就折断手脚去乞讨。
这样的勾当已是灭绝人性,惨绝人寰!
枉为人!
元书祎一路跟着黑衣人出了城,城外树林茂密,更便于隐匿身形。
又跟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一枚柳叶刀飞向元书祎,几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冒了出来。
元书祎神色一凛,躲了柳叶刀,上前几步迅速缴了一个黑衣人的砍刀。
黑衣人虽然多,但是身手一般,元书祎打得并不费力。
奈何有人非得用下流的招式,一个黑衣人趁元书祎不备冲她扬了一把白粉。
元书祎捂鼻后撤,可还是吸到了一些粉末,大概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这药效如此霸道,她身子一软,拄着刀便跪倒在地。
黑衣人拎着刀,脚步轻缓警惕的围了上去。
元书祎咬了咬牙,强行站了起来,忽地一道白影从天而降,长剑出鞘的声音铮鸣清冷,白衣翩跹穿梭在黑暗里。
元书祎看清了白衣少年的面貌,放下心来,靠着树勉强站立。
黑衣人不敌,打算再扬一把软骨散,元书祎眼疾手快,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刀射进了黑衣人的胸膛!
少年端的一派清冷出尘,下手却是一击毙命的杀招。
他大概是想留下一个活口盘问一些事情,可惜黑衣人都是硬骨头,当即咬碎牙齿里的剧毒自尽了。
少年挽了一个剑花甩干了剑上的血迹,“铮”的一声,长剑收鞘。
元书祎没了力气,坐在树下仰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秦砚辞。
少年漆黑的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宽大的袖袍随风而动,垂在腰际的手握着长剑,元书祎透着月光看到了少年眼中蓬勃的光亮。
这光亮与当年那个坐在她墙头,垂眸轻笑的少年郎重合在了一起,是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元书祎拽下面纱:“你怎么追到这里的?”
秦砚辞上下打量了元书祎一番,见她没受伤,才道:“闹市有几个小姑娘卖花,城外有花田,我便来看看。”
元书祎靠着树干等药劲过去:“城里的暗巷有人伢子的总营,他们带走了四个姑娘,暗巷的院子里还有十七个被拐来的姑娘,我们得尽快救人。”
秦砚辞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眸子暗了暗:“看来那只大老鼠在城外也有洞呢。”
元书祎活动了下手掌,感觉力气渐渐恢复:“他们的软骨散也不像市面上的货。”
不必有再多的言语,两人都知道这里的水深得很。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迅速,月光如霜照着前方的路。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元书祎忽然想起还没抓药,两人又疾步去了药房。
元书祎按褚南星的药方抓好药,两人提着药包往回走。
街上的夜市开了,小贩们早早出门抢占好地方,商贩的灯笼各异,在一片吆喝声中灯火通明。
元书祎看着前方的小摊:“那有卖糕点的,我给南星买些回去。”
秦砚辞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女子的背影瘦削又单薄,两人为了行动方便只穿了单衣。
这样冷的天说话都会冒白气,秦砚辞想,他是男子,又镇守边关多年,体魄强健,冻一冻没什么,只是书祎……
元书祎买完糕点,一回头就看到秦砚辞递过来的热茶:“嗯?”
“……不渴吗?”
经他这么一提,元书祎确实觉得有些口渴,她接过茶,轻声道了谢。
秦砚辞买的是最普通地茶水,茶水用薄竹筒装着,秦砚辞接过元书祎手上的药包和糕点,让元书祎能捧着喝,正好可以暖一暖手。
街道两边有孩童嬉戏玩闹,手中的烟花绚丽多彩,两人不言语,在喧嚣的街道慢慢的走着。
“来啊!拿到我就给你!”
卖糖画的小摊前站着一对小兄妹,哥哥将糖画高高举过头顶不让妹妹拿到。
小姑娘使劲往上蹦了蹦,还是无济于事:“哥哥坏!我要长高高!一定会高过哥哥!”
“傻丫头,长那么高做什么,哥又不是真欺负你。”小男孩儿见妹妹快要哭了才把糖画给她。
“云儿最喜欢哥哥了!”小姑娘舔着糖画奶声奶气道:“哥哥不欺负我,别人欺负我怎么办?”
“有哥哥啊,哥来保护你!女孩子家家不能长太高的,嫁不出去怎么办……唔,嫁不出去哥也养着你。”
热茶的水汽氤氲了眼眸,元书祎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对兄妹渐渐走远。
茫茫白雪天,临近除夕夜,人间烟火鼎盛,可这人来人往,来来回回,再也没有了元书祎的归宿。
手腕忽然一紧,元书祎从沉浮的思绪里忽然抽离,就像是落水的浮木忽然被人捞起,从此又回到了人世间。
元书祎茫然的看着秦砚辞,他紧紧的握住了元书祎的左手腕:“怎么了?”
秦砚辞气定神闲,从嘴里吐出一句:“暖手。”
元书祎懵了一瞬,这厮握住的是她冰冷的护腕甲,暖什么手?应该是刚才的触景生情被他看出了端倪,这一握算作别扭的安慰吧。
元书祎是聪明人,她不动声色地将竹筒塞到他手里:“用这个暖手吧,怎么没给自己买一份?”
秦砚辞拿过热茶,看着前方的路,不在意道:“忘了。”
他拿了没多久就又把茶水还给了元书祎。
两人回了梁家,梁母见两人穿得这样单薄,关心了好久,又给两人煮了姜汤暖身子。
褚南星去宋樱雪家的小药房配药,元、秦商量着明日救人的部署。
现下没有帮手,元书祎的修罗阁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正大光明的帮着救人。自从元士清出事后,武将人人自危,生怕圣上怒火烧到自家身上,秦砚辞不顾自己也要顾秦家,他手下的人也用不了。
更何况贩卖女童一案或与朝廷命官有牵连,其中的盘根错杂让人头疼,两人只是单纯的想救人,并不想管那其中的弯弯绕绕。
所以现在能用的人,只有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