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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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觅机遇玩手段

一 进入黄府

一个人如果想成事,大多都需要一种机遇。不管你成的事是大是小,是正是邪,倘若没有机遇,任你自身条件再好,文化再高,也是很难把自己成就起来的。杜月生之所以由街上的一个混混儿,混来混去能变成日后的青帮大亨,以及名闻整个上海滩的杜老板杜先生,机遇对他来讲可以说是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假如没有这个环节,那么杜月生也只能在上海昏天黑地般混下去,或者说胡闹下去,然后入土为安。

也就在做“拉客”生意这段日子里,时间到了1907年的8月。这天,杜月生在街上碰到了一个“通”字辈的师叔,这个师叔名叫黄振亿,是杜月生的师父陈世昌的同参兄弟。黄振亿人长得干瘦,整日好吃懒做,也没有什么大本事,很是讨人嫌,为此还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作“饭桶阿三”,意思是说他属于那种只能吃饭,不能做事的主儿。但不管怎样,他比杜月生高出一辈,自然杜月生要尊敬地向这位师叔打个招呼:“师叔好!”

黄振亿见是杜月生,立刻就拿着长辈的姿态说:“哦,是月生啊,你小子最近又做什么呢?”

杜月生说:“师叔,我还能做什么,也就是混呗!”

“你小子就知道混,也不知找个好去处,小心被你师父知道了罚你的站。”黄振亿假装吓唬着杜月生说。

其实杜月生有所不知的是,这天黄振亿是特意来街上寻他的,已经走了三条街,这才寻见杜月生的影子。

杜月生嘿嘿一笑说:“师叔,如果我师父要罚我,我就找您去求情,有您求情,我师父自然要给您面子。”

黄振亿听杜月生说这话,心里很是受用,便要拉杜月生去喝酒。但杜月生知道,跟这样的师叔在一起喝酒,最后付账的自然是自己,于是他习惯性地摸了下衣兜,看看衣兜里是否有钱。黄振亿笑了笑,说:“月生,今日的账我来付,如今我也不比从前了,现在我混了个好差使。”

杜月生说:“师叔,那你一定是发了财吧?”

黄振亿说:“发财谈不上,不过我终究会有发财那一天。”

接下来,在街上的一个小酒馆里,杜月生与黄振亿边吃边谈着话,谈得似乎甚是投机。等最后一杯酒落肚,黄振亿这才说出自己来找杜月生的目的。黄振亿说:“月生,当初你师父总让我关照你,可我一直也没有为你找到什么机会,不过现今倒有一个,不知你肯不肯去?”

杜月生已经野惯了,黄振亿这么一说,他还有点儿没明白过来。当黄振亿说出要把他介绍到上海的八仙桥同孚里的黄公馆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心跳也加起速来,“咚咚”蹦个不停。

在上海,同孚里的“黄公馆”这三个字在当时可是个金字招牌,谁不知道其主人黄金荣是法租界的巡捕房里有名的华探头目,不仅财大气粗,同时也威风八面,很多法国人在办案时都要仰仗于他。当时杜月生在心里盘算,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物,自己真有机会到哪里去吗?

也难怪杜月生会有这样的心理,因为此前他曾多次经过同孚里“黄公馆”的大门口。而每次经过,他都会看见那里车来人往,门庭若市。

就当杜月生在心里暗自盘算的时候,黄振亿又说:“月生,你是去还是不去?想什么呢?”

杜月生打了个激灵,像从梦中醒来一样,连连点头说:“去,我去,师叔给我寻下的事体,自然都是好事体。”

黄振亿哈哈一笑,说:“你小子比鬼都精,这等好事你当然愿意去了,那么好吧,今天我就带你去见黄老板。”

这时候杜月生想了一下,提出要回十六铺一趟,说:“师叔,我想把这事告诉一下王国生和袁珊宝他们,你先在这等等我如何?”

黄振亿说:“告诉他们做什么,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去见黄老板。”

杜月生不糊涂,他知道黄振亿这么急着让他去黄公馆,一定是这位师叔在黄金荣面前说下了大话,否则也不会这么急。

黄振亿确实在黄金荣面前说下了大话,当然就是说杜月生做事如何有能力,只要他黄振亿出面,定能让杜月生到黄公馆做事。但最终,杜月生还是先回了十六铺,并跟黄振亿约好时间地点一会儿见面,然后到黄公馆去见黄金荣。

杜月生来到十六铺“潘源盛”水果行,还没等王国生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杜月生就极高兴地把自己要到“黄公馆”见黄金荣的事对王国生说了。恰好隔壁水果店的袁珊宝听说杜月生回来了,也跑了过来,当他得知杜月生要到“黄公馆”那里做事的时候,就欢呼雀跃起来:“月生,这真是一件好事情,你到了那里要好好干,等干好了可别忘了我和国生。”

王国生也替杜月生高兴,说:“月生,现在谋个好差使很不容易,这一回你可要珍惜,黄老板的名气大,那里的场面也大,来往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在那里做事要小心些,不可像先前那般毫无路数。”

杜月生听了,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在那里好好干,等将来我干好了,就介绍你们跟黄老板认识,将来对你们也有个照应。”

王国生与袁珊宝听了,都点点头。

兄弟之间告别了。这里没有眼泪只有笑声,最后王国生和袁珊宝把杜月生送出“潘源盛”水果行,并且送出很远,这才转身回去。

杜月生是跟在黄振亿身后走进八仙桥的同孚里“黄公馆”的。

一进同孚里的弄堂总门,杜月生的心里不觉有些担心起来,想自己一个在街上混日子的人,胸无多少墨水,也无什么特殊的技艺,虽说自己削梨能露一手,可那又能有什么实际用处。这么想着,他原来的高兴心情不免失去了劲力。

再往前走,就是黄公馆的大门了,只见那高大的门楼甚是威武,而门廊两边还站着四个保镖,态度严肃,站姿笔直。黄振亿朝这四个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带着杜月生走了进去。

等进了黄公馆的会客室,杜月生看见有四个人正在里面打牌,而屋中的摆设在他的眼里,显得既富丽又堂皇,豪华得直扎他的眼。这时就见黄振亿向打牌的那四个人走过去,之后站到其中一个身体发胖的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黄老板,我先前向你推荐的那个小子来了。”说着,黄振亿用手指了一下杜月生。

这个胖子放下手中的牌,回转过头,又欠了欠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杜月生说:“喔,人看上去不错。”

不用介绍,凭感觉杜月生已经猜出,面前这个胖人一定就是在上海拥有鼎鼎大名的黄金荣了。

黄振亿笑笑地说:“为黄老板找人,我肯定找好的来。月生这个孩子机灵,只要黄老板满意就成。”

这时黄金荣还在看着杜月生,看得杜月生的心里直发毛。如此看了一会儿,就听黄金荣嗯了一声说:“好,那就留下吧。”

一听黄金荣说要留下自己,杜月生心里很激动。但在这种场面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欢快的笑容。

见杜月生如此不动声色的表现,黄金荣点了点头又说:“是块好料子。”之后就问杜月生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杜月生这时不再拘束,他向黄金荣一一作了回答。当说到他的名字时,杜月生是这样回答的:“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不料黄金荣刚听完杜月生的名字,当即就笑了,说真是奇怪了,我这里来的几个小朋友怎么个个都叫生,苏州来了个徐福生,前面有个顾棠生,厨房有个马祥生!如今这又来了一个杜月生,也太有些意思了吧?

旁边的那三个玩牌的人听了,就恭维着说:“这可是个好事,这叫虎虎有生气,黄老板今后会越发名气更大,名声更响。”

此时的杜月生听到黄金荣提到马祥生这个名字,不觉心里一阵高兴。因为在来黄公馆之前,袁珊宝曾经告诉他说:“月生,咱们同参的兄弟里面有个叫马祥生的,现也在黄公馆当差,等你到了那里,你就去找到他,这样今后也会相互有个照应。”但杜月生在黄公馆见到马祥生时,已经是这天晚上了。在厨房的一个灶披间里,里面放着两张单人床,一张是属于杜月生晚上睡觉用的,另一张便是马祥生的。

马祥生来上海比杜月生要晚,但他的路子走得要比杜月生宽,所以进了黄公馆。既然彼此是同参兄弟,杜月生与马祥生的关系很快就近了一层。为了尽快熟悉新的环境,杜月生每逢遇见不明白的事情,他常常就向马祥生请教。然而,慢慢的杜月生感到,马祥生好像很忌讳什么,逢到他所请教的事情有些紧要,马祥生往往是欲言又止,之后便笑着对杜月生说:“以后你在这里最好多看多想多琢磨,少说话,多办事,等时间长了,你自然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由于有了马祥生这个叮嘱,自杜月生进入黄公馆后,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他不不再去赌,也不再去嫖了,开始一门心思揣摩起这里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脾气秉性,并且只要有人唤他做什么,他必快速地去做,从不拖沓。此时的杜月生经常告诫自己说:“这里可不同一般地方,我做事一定要小心,不可因小而失大。”

但现在杜月生在黄公馆里还是个一般的佣人,每日也就干一些杂务,除了人在黄公馆之外,与原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按照黄公馆的规矩,佣人是不能走黄公馆正门的,只能走黄公馆的后门,杜月生作为一个佣人,正门他自然是没有机会去进出的。

“后门就后门吧,谁让咱是个佣人了呢!”杜月生有时候便这样想。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杜月生渐渐发现,黄金荣虽然在法租界巡捕房担任着华捕头目,但他却不用天天早出晚归地去上班,更不穿什么巡捕制服。每日里,黄金荣早晨起床都很晚,等吃过中饭后,就跟几个固定的赌友玩牌,且一打就是三四个钟头才结账收局。有了这个发现,一种奇怪也就在杜月生的心里产生了,他感觉法国巡捕房怎么能用这样的人呢?不上班,不捉盗,难道就让他在家拿着一份工资享清福吗?心里有了这个疑问后,杜月生便去向马祥生请教。对此,马祥生没有再支吾,而是悄声告诉了杜月生其中的原因。

原来,黄金荣别看整日在家赌牌,可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其实都在办公,可以说无论在什么时候,哪怕就是黄金荣在睡觉,只要捕房里有人来报告说出了什么事情,黄金荣都会接待向他报告的人。而等黄金荣听明白事情的原因后,常常就会在报告者的耳边吩咐几句,等这个人走了,黄金荣则照旧在家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牌就玩牌,甚至他睡觉也从不耽误。而巡捕房那边,根据他的主意,无论什么事情结果都会获得解决。

当杜月生弄明白这个疑问时,他简直对黄金荣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黄老板的神通真是大,等什么时候我能混到他这样就好了!

但让杜月生更加佩服的是,黄金荣在法国巡捕房做事,其实还有自己的另一套路数和方法,那就是黄金荣虽然在法国巡捕房领取一份薪水,可在自己家里却供养着十几个人,只要巡捕房那边传来什么事,他便分派下去。这十几个人有负责侦察的,有负责抓人的,有负责办交涉的,也有负责吃茶调解纠纷的,而他也就动动嘴皮子。除此之外,黄金荣在外面还有极广泛的人际关系,什么达官显要,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小混混、叫花子等阶层群体,几乎都有为他帮忙出力的,甚至还有很多甘愿替他冒险卖命的朋友。

当杜月生把这一切都了解之后,想黄金荣这样做事真是太聪明了,完全可以说是自己学习的楷模。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榜样一旦在一个人的头脑中建立,往往就成了一个人崇拜的对象,追求的目标。同时,榜样也就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生活的轨迹,而杜月生,在这方面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开始向黄金荣学习了。

二 自我表现

正像杜月生所想的那样,黄金荣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躺在家里就能挣着巡捕房的薪水。但还有一个方面,杜月生是不知道的,就是黄金荣除了巡捕房的薪水之外,他还有一宗更大的进账。否则,黄公馆每个月的开销都大得吓人,开销就需要钱,没有钱黄金荣拿什么来支应这些开销?作为一个佣人,杜月生自然对这个不清楚,毕竟他还是个局外人,在这里还没有受到重用,而这些,也属于“黄公馆”经济来源的机密。

很快,这个机密对于杜月生来说,就不是什么机密了。

因为有一天早晨,杜月生还没有起床就被马祥生叫醒了,让他赶紧去大厅。看马祥生的神情,一定是黄公馆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就起床慌急地跟在马祥生的身后去了。等杜月生一进到大厅,就感觉里面的气氛很紧张,黄公馆里的人分成两排在大厅两侧站着,而黄金荣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愤怒。这种阵势,杜月生自来黄公馆后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觉陪了小心,悄悄地站到了众人的尾部。

等杜月生刚在那里立住脚,就听黄金荣气愤地说:“是谁做了家贼?给我自动站出来,死罪活刑全免,别等我查出来,那后果我不说你们心里清楚。”说完这话,黄金荣环视一圈众人,单等有人站出来承认偷了他的东西。

可是,黄金荣说过这话,大厅里的人好像都被吓住了,一时变得静极,甚至连喘息声都消失了。过了片刻,众人才好像猛然醒悟过来,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但没有谁从队列里站出来。

一看这情形,刚才还是满脸气愤的黄金荣倒显得平静了,只见他挥了挥手说:“好了,这里没事了,都散了吧。”

事后杜月生才知道,原来黄公馆丢了两包被称作“糖年糕”的东西。对于这种“糖年糕”,杜月生还不曾见过,只是听说包很小,很值钱。当它们被运进黄公馆时,都用麻袋装着,时间也大多在深夜。杜月生自进黄公馆以来,他从没参与过“糖年糕”的搬运。但他知道,只要这种名叫“糖年糕”的货物一到,凡是不参与搬运的人一律都要呆在屋里,不许到外面走动,更不许打听和观看。为此他也问过马祥生,可马祥生只说这是黄公馆里的规矩,却没有再告诉他什么。而黄金荣所以在这天晚上动了怒,就是因为这天夜里,刚运来的“糖年糕”被人私自将麻袋打开了,还从中偷拿走了两包。

黄公馆丢了东西出了贼,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杜月生感到黄公馆的气氛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事情很快就查出来了,原来有个在黄公馆里当差的人,名字叫马六,他有个弟弟从乡下来看他,可他这个弟弟手脚历来不老实,也是个见财起意的角色,趁没有人注意的工夫,他偷偷顺了两块“糖年糕”,当晚就偷着逃出了黄公馆。

黄金荣是何等样人,本身在巡捕房就搞侦探查访,加上他的耳目又众多,到后来连这个马六的弟弟回到乡下后,是如何把偷去的“糖年糕”出的手,一共卖了一千块大洋,且又买了房子买了地还娶了个新媳妇这样的事情,都让他调查个一清二楚。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马祥生告诉杜月生的,这下杜月生吃惊了,心想就那么两块东西,怎么就会值1000多块大洋呢?难道是黄金不成?但他这种疑问刚产生,马祥生就告诉了他,说月生你刚来你不知道,其实那不是什么“糖年糕”,而是烟土,谁真要得了两包,那可是发了一笔大财。

马祥生说完,杜月生这才明白,原来黄金荣有这么好的来钱路子,难怪他总有花不完的钱。

此时不难想象,杜月生的心情一定是波动的:因为无钱,他从出生家里就贫;因为无钱,他连书都读不起;因为无钱,舅舅视他如外人;因为无钱,他才不得不十四岁就离开家乡来到上海闯荡。现在,他感到自己这些年在上海白混了,至今还是两手还空空,一个钱也没有攒下,简直连个偷鸦片烟土的窃贼都不如。

“我要发财,我要像黄老板一样有钱。”杜月生这样想。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杜月生的眼前仿佛像打开了一扇门,自此他不但留心观察黄公馆内的人和事,同时也开始寻找接近黄金荣的机会。因为这个时候的杜月生意识到,只有接近黄金荣,并获得自己老板的赏识、提拔和重用,今后自己在黄公馆才会有前途,继而才有发大财的机会。

但无论谁想获得自己老板的赏识、提拔与重用,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假如不经过老板对你的熟悉,对你的考验,对你的提拔,对你的重用,那么即使你有天大的才华,你在自己老板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在中国,凡是被自己老板看成废物的人,大多都不是俗类。只是这些人有一个误区,总感觉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太阳总会明亮的”,如果自己去巴结老板,去溜须拍马,岂不坏了自己的形象?于是,这些有才华之人的机会,就被一些没有真本事只会嘴上工夫的宵小之辈给夺去了,不但误了老板的事业,同时也误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然而杜月生在这方面,可不愿意玩虚的,他知道自己没有文化已经不占优势,仅有的就是自己想干些实事,想发展自己,将来自己要有钱。这时候杜月生想:既然自己没有优势,那么就创造另外的优势,我就不信搞不定他黄金荣。打定主意,杜月生觉得要想引起黄金荣对自己的注意,自己首先要在马祥生的身上找突破口。杜月生所以这么做,其原因是从他进入黄公馆以来,虽然他与马祥生住在一起,可他俩的工作是有区别的。比如杜月生平常也就跑跑腿传个信,再不就是扫扫院子打打杂,做的基本就是体力活儿。而马祥生就不同了,他不干佣人的活儿,住在灶披间这里也完全是为了工作方便:一是他掌管后门的钥匙,配合黄公馆的其他人运送鸦片;二是在黄公馆里,马祥生还起着传达和联络重要事情的作用,那些进出后门搞烟土的人,一般都见不到黄金荣,基本都是通过马祥生在他们与黄金荣之间汇报和传递指令,由此可见,马祥生的职责和地位,在黄公馆可以说要高过杜月生许多。

一天晚上,杜月生与马祥生躺在灶披间里,两个人都没睡着,似乎都在想心事。过了片刻,只见杜月生一滚身趴在床上说:“祥生,我看咱们黄老板很重视你,你的本事真大,今后一定前途无量,我真佩服你。”

马祥生听了杜月生的夸奖,心里很受用,就回应说:“月生,其实我刚来这里时也跟你一样,也许我的机遇好吧,有一次我在院子里遇见了黄老板,跟他聊了几句话,不想后来黄老板就安排我干现在这个差使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有人在黄公馆里经常都能看见这样的情景:每逢黄金荣悠闲地在黄公馆内散步的时候,杜月生也往往在打扫黄公馆内的甬路,并且打扫得很认真,从不东张西望。如果有的树叶扫不起,杜月生就会耐心地弯下腰去,把树叶捡起来。等黄金荣走过来时,他便立在一旁说一声:“黄老板早!”或者“黄老板好!”。结果如此几次,有一天当杜月生问过黄金荣的“好”之后,黄金荣便在他的跟前停住了说:“你叫什么来着?”

显然,黄金荣已经把杜月生的名字给忘了。

对于忘记名字的事,这要放在一般人的身上,肯定会心里很不爽,心想自己在老板家做了那么多的力气活儿,又脏又累,结果老板早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真是气死人也!但这时杜月生的心里没有不爽,反倒很高兴,只见他像第一次回答黄金荣的问话时那样,对黄金荣说:“黄老板,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这下黄金荣记起来了,他看着杜月生笑了笑说:“好,好,好,你在这好好干吧,我看你将来会有个大出息。”

接着,黄金荣又问杜月生家住哪里,家中还都有什么亲人,来上海多长时间了。杜月生见黄金荣问自己这些,就把自己的真实情况都说了出来,只是隐藏了自己赌钱与嫖妓的事情。黄金荣听完杜月生的话,好像很满意,也好像很同情杜月生小时候的遭遇,便感叹着说:“没想到你的命挺苦,你先好好做自己的事吧,我看你很勤快,我就喜欢像你这么勤快的年轻人。”说完这话,黄金荣背着手便继续散步去了。

看着黄金荣离去的背影,杜月生感到自己的事业还没有成功,今后自己还要进一步加倍努力。

三 受到关注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杜月生如何努力,如何在黄公馆里任劳任怨地当佣人,如何把院子扫得更加干净,黄金荣都没有再夸过他,甚至也很难再见到黄金荣散步了。这时候,杜月生的心里开始矛盾起来,心想自己再这么下去,真是太没有希望了。隐隐的,杜月生有些后悔听信了师叔黄振亿的话,来黄公馆当这个佣人。

时间到了1907年的冬天,夜里杜月生在灶披间睡觉时被冻醒了,他爬起身赶紧到外面去看,只见外面下雪了,世界一片白。由于下了雪,自然就要清扫,于是,杜月生再不敢躺下,他看一眼正在熟睡的马祥生,便不得不到外面打扫地上的积雪。

雪下得很厚,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在这时的雪已经停了,只是天很冷,冻得杜月生的双手疼得像猫抓一般蜷缩着。当然,出来扫雪的不止杜月生一个人,否则他就是扫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将黄公馆内的积雪打扫干净,清除干净。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快到中午时,杜月生本想去吃饭时,马祥生却来叫他了,说:“月生,黄老板让我叫你,你快点儿跟我走,咱们去抬棉衣棉裤。”

此时的杜月生因为扫雪,早晨就没有吃饭,如今肚子里已是空空荡荡。但马祥生说黄老板叫他过去干活儿,就是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去啊!那就去吧,反正现在他是得罪不起老板的,今后还要指望他提拔自己呢!等到了地方,杜月生一下就傻了,但见几千套全是簇新的冬装堆放在那儿,都要搬进黄公馆里来。这时杜月生便想:“黄公馆也就那么几十个人,里面又没有驻扎着军队,要这么多棉衣棉裤做什么呢?”可还没等杜月生想完,他又看见还有一箱箱的银角子摆在那儿,估计大约也有两三千元。

在当时,这两三千元可以买三四幢很像样的房子,居然都换成了银角子,这使杜月生就更加不明白了。

但不管杜月生明不明白,搬运这些东西的活儿他是要干的。好在这次搬运的是棉衣棉裤,不是成麻袋的粮食,所以杜月生虽然感到肚子饿,他也拿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当别人扛一包,他也跟着扛一包,当别人扛两包时,他也跟着扛两包,而且走路的速度要比其他人快。为此,就引起了黄公馆内一个女人的注意,便问身边的女佣说:“秀红,这个年轻人什么时候来的?叫什么名字?”

女佣说:“夫人,他是在这里打杂的,刚来不久,听说他叫什么生,我倒没有全部记得他的名字!”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黄金荣的夫人林桂生。

说来,林桂生原本不是黄金荣的夫人,她原先嫁的男人在苏州,是苏州府衙门里的一个捕快。可这个当捕快的丈夫却是个慢性子,不但胆小怕事,说话办事也窝窝囊囊,从来也没有个爽快的时候。为此,精明能干的林桂生很看不起自己这个丈夫,时常怪怨,说你这个温吞水,做事怎么连个女人也不如。捕快丈夫自然很生气,说你个女流懂什么,我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不好?咱既不招灾也不惹祸,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就好好想想吧,我在外面没有麻烦,你在家里也会省心。

可林桂生似乎不想在家省心,更不怕什么麻烦,适逢有一回黄金荣为了一个案子,独自一人来到苏州到这个捕快家中办交涉。当时黄金荣32岁,人还较年轻,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却气宇轩昂,说话干净利落,全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结果黄金荣一到这个捕快朋友家之后,就被林桂生看在了眼里,同时也对黄金荣顿生好感。而黄金荣一见林桂生长着小家碧玉的模样,入眼可爱,也就动了歪心思,与这个捕快的女人林桂生用眉目传起情来。

大凡女人都是经不住男人勾引的,只要你会甜言蜜语哄她玩,让她感到开心,她们往往就会背叛原来最爱她的男人或者丈夫,而跟另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睡在一起。为此,哪怕她下了十八层地狱,她都死不悔改。而林桂生,就属于这样类型的女人。当她被黄金荣勾引到手后,这个林桂生便与原来的丈夫脱离了关系,做了黄金荣的夫人离开了苏州,来到了上海。

在来黄公馆之前,杜月生原本也是听黄振亿提到过黄金荣的这位夫人,说她办事干练,黄公馆里的事情很多都是由她拿主意。然而黄公馆有黄公馆的规矩,作为黄金荣的夫人,林桂生平时很少在杜月生这样的小伙计跟前露面的,所以自杜月生到黄公馆后,根本就没有见林桂生这个女人的机会。如果不是今天搬运棉衣棉裤,恐怕杜月生再也没有机会进入林桂生的视野。

此时的杜月生,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他咬着牙,双腿发颤,心想自己就要快被累吐血了。

然而就是这一次,别看杜月生累得快趴下了,可结果却给了黄金荣夫人林桂生一个良好的印象,也为他后来在黄公馆的发展垫上了一块基石。从而,也使他成了这个女人的心腹,迎接自己日后发展机会的到来。

有关杜月生与林桂生的直接交往,说来也很巧合,或者说是老天在帮忙。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照当时黄公馆的规矩,加之林桂生的脾气,像杜月生这种打杂的佣人,是根本没机会接近自己老板娘的。即使你杜月生再精明,再善于策划自己,你一个年轻男人如果整日围着老板的女人屁股后面转,那么就是这位老板娘不烦你,老板娘的老公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小子想做什么?给我老实交代,如果你不老老实实说清楚,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个孙子!”

这种巧合来自于有一天林桂生病倒了,而且病得说胡话,在床上翻跟头,打把式,仿佛鬼神附了体。林桂生这么一病,可真急坏了黄金荣。别看他娶的不是原装的女人,而是个活人妻,林桂生在黄金荣的眼里,恰如祖宗、智囊、参谋和他的主宰,如果真离开这个女人,可能很多大买卖都无法顺利地去做。

当时的中国,由于医疗水平有限,人们又信鬼信神,于是就有人向黄金荣提议用旁门左道来治林桂生的病,说老板娘因为体弱才得此怪病,如若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整日在身边陪护,借其阳气足,必能镇邪驱魔,使夫人的病症得以康复。

这时的黄金荣早就没了主意,闻听之后,像遇见了救星,因此杜月生作为年轻力壮小伙子中的一员,便被安排到林桂生的病房里值班,做了一名陪护。

杜月生做了一名陪护后,通常情况下,每当别的年轻小伙子来病房陪护林桂生时,大多都把这个差使当成了额外的任务,反正既不给加班费也不给辛苦钱,所以别人陪护也就是陪着,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只要不走开就可以了。可杜月生的表现却不是这样,等轮到他来陪护时,他不仅找活儿干,而且林桂生的一声呻吟,一个眼神他都能领会,然后按林桂生之意奉上想吃的,想喝的,想要的。如果逢到林桂生对他开口差遣,他也是立刻就去,并且在脸上还挂着欢喜之色。杜月生此等做法,真可谓“想老板娘之所想,急老板娘之所急”,像这样的男人,如果不被一个女人重视,真是天理都难容。

而病床上的林桂生,别看她躺在那里很少睁开眼睛,但她早已把杜月生的表现装在了心里,也记在了心里。就这样,在杜月生的精心照料下,半个月后林桂生的病就好了,也能起床吃东西和在地上走动了。林桂生的病一好,她就把这个功劳记在了杜月生的身上,说杜月生陪护有功,很懂得事理,并经常在黄金荣和其他家人、朋友面前夸上几句。

“月生这个孩子好懂事,别看岁数小,可做事很牢靠,如今这样的年轻人简直太少了!”有一次,林桂生当着黄金荣面,这么夸说着杜月生。

听了林桂生的话,黄金荣自然也认为夫人的话是对的。身边其他的人听了,为了讨好黄公馆这位老板娘,便也频频点头,说夫人看人就是准,我们也感觉这个杜月生不错。

于是,在杜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形象便在黄公馆逐渐树立了起来。

作为人,一旦有了个好的口碑和形象,那么名声也就在外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于是杜月生新的陪护差使又来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而这一次陪护,就杜月生的内心来说,他是非常不愿意去的,因为这一次他要走出黄公馆,去为法租界工部局的总翻译曹振声的老娘当陪护,而非是林桂生这样的女人了。

试想,一个翻译的母亲,而且还是一个老太太,对一个人的发展能有多大助力,无非是想利用一下杜月生罢了。

可很多时候,人就是要被人利用的,如果你不被别人利用,那么日后你也就无法有机会利用别人。为此,日后杜月生曾总结出这样一句话:“人活着,你不要怕被别人利用,人家如果利用了你,也就说明你还有用。”杜月生的这句话,虽不能把它说成是名言,但至少他道出了自己实际的想法。也就是说,倘若你从没有被别人利用过,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根本就是没有任何用途的人,只适合孤芳自赏。

四 接受任务

法租界工部局的总翻译曹振声,早期留学法国。别看这位曹振声仅是个翻译,但在法租界也是相当有地位的,可以说与黄金荣相比,分不出伯仲。作为同吃外国公事饭的人,又都是有头脸的人物,黄金荣和曹振声自然有些交情,虽无通家之好,但友情也自是不薄。时当黄公馆的老板娘林桂生的病刚好一个月,曹振声的老娘也生了病,就派人来黄公馆指名说要借调杜月生,去为曹太夫人陪护,这样,杜月生就去了曹公馆。可在曹公馆,杜月生也就住了有一个星期,曹太夫人的病却奇怪地没有吃药就好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当初有些不愿来做陪护的杜月生,此时在心中高兴之余,便接受起曹家老少对他的感激来。

特别是曹太夫人,眼见杜月生长得清秀,像个学生样,更是喜欢,不但特意吩咐给杜月生赏钱,而且还让杜月生有时间多到曹公馆来玩。

杜月生眼见曹家人如此热情,似乎势力也很大,他便在心里盘算:“看来曹公馆的赏钱自己是不能要的,自己应该要的是与曹公馆的关系,只要有了与曹公馆的关系,自己的路子岂不又多了一条!”于是杜月生再没多想,就谢过了曹太夫人,回到了黄公馆。此后,杜月生在曹公馆也便有了名气,在曹太夫人和曹太太面前,他也都能说得上话。倘若每逢黄公馆和曹公馆有公事私事需要接头交办,或者送信递物及两头传话的时候,也皆落在杜月生的身上。

通常道理,一个属下受到老板如此器重,老板该差遣他做些更重要的工作了。但黄金荣和林桂生其实也是工于心计的人,再者他们背后所做的营生是属于不可告人的,所以杜月生从曹公馆回来后,虽表面看他已属于林桂生直接差遣的人,可很多机密的事情,杜月生还是接触不到。

这个时候,杜月生的心里很苦闷,他似乎也渐渐地明白了,自己仅有一个不值钱的好名声和形象还是不够的,还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而这个真本事,不是伺候一个病人,更不是会来事和耍小聪明邀宠一个女人,而应该是真刀真枪上阵,拿上性命去打拼,也许才能换取来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后回想起来,杜月生深深地感到,自己的这种判断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不是老板不重用你,而是你当初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本事做到位。

明白了这一层,杜月生便开始寻找起真刀真枪上阵的机会。

也就在杜月生产生这个想法不久,这样的机会还真就来了,而且来的还是那样突然,就连黄公馆的老板娘林桂生都始料不及。

事情是在一天夜里发生的。当时,杜月生正躺在灶披间里想心事,还没有睡着,就听见黄公馆的后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了,但却没有听到纷杂的脚步声。

在以往杜月生的印象中,黄公馆的后门如果在夜里开启,多半是有鸦片烟土运进来,即使是运进一麻袋烟土,也至少需要两个人,可这天夜里似乎进来的只是一个人,看样子还是行色匆匆。谁料这个人的脚步声刚逝去不久,就有人给杜月生传过话来,说老板娘林桂生让所有男人都快到大厅里集合。不及细想,杜月生便穿衣起来,急匆匆地赶到黄公馆的大厅之内。

原来,这天晚上林桂生派人做了一单烟土买卖,去的人接了货,就将货用一只大麻袋装了,之后就交给一个叫吴阿六的伙计雇黄包车运回来。不料过去了几个时辰,其他负责断后的人都回来了,而负责运货的这个吴阿六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影子,于是就有一人赶紧来黄公馆报告此事,说这货可能在半路上出了岔子,需要立刻派人去追查。

这天也是不凑巧,当时黄金荣正好带着徐福生、顾棠生、马祥生他们外出未归,而其他几个得力打手保镖也都跟了去,黄公馆里实在无法再选出什么得力的干将来摆平此事。

林桂生闻报此事,先是勃然色变,后是怒发冲冠,怎奈光着急发怒也没有用,谁都知道吴阿六本来就不是个善类,他至今没回,就说明他有可能带着烟土私逃了。即使有人去把他追上了,可真要动起手来,那可是刀头舔血虎口拔牙的事情,弄得不好,也许性命就会丢在吴阿六的手里。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很多时候,兵虽说是养起来了,但真要让他们去抛头颅,洒热血,真刀真枪地去玩命之时,大多数人都会在自己的心里拨着自己的小算盘。心想:“玩命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去干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咱的脑袋只有一个,又不像韭菜,被割掉了还能再长出来。”

因为众人都存了这般想法,所以当林桂生把发生的事情向众人说清之后,大伙就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开始默不言声。这样一来,原本很有主意的林桂生,此刻也不知应该派谁去追查吴阿六合适了。

看着眼前的这些草包废物,急得林桂生在大厅里团团转。知道时间不等人啊,如果吴阿六把一麻袋烟土运出了城,那就很难再追回了。再者说,这件事情倘若传扬出去,堂堂上海滩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探首领黄金荣连自己的货都保护不好,哪还有资格保护一方平安呢!用当时林桂生的话来说,黄公馆的烟土能丢得起,但黄公馆的脸面可丢不起。

也就在林桂生六神无主的时候,猛然就见杜月生站出来说:“老板娘,你让我去跑一趟吧。”

林桂生没有想到这时候杜月生会站出来请缨上阵,这让她不觉吃了一惊。林桂生惊的是,虽说黄金荣把公馆里的得力干将都带走了,但就剩下的人来讲,他们如果与杜月生相比,差不多也都算是虎背熊腰的汉子,就是按力气论,也根本轮不到杜月生站出来上阵。

要说也是“黄府无大将”,只能“月生做先锋”了。林桂生看一眼杜月生,又扫了其他人一眼,心想在无人可担当重任的当口,也只能让这个杜月生去试试了。于是,林桂生便递给杜月生一把手枪,并问杜月生说:“要不要再带一个人去给你帮忙?”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可以。”杜月生回答得很干脆。

其实,刚才听完林桂生说明这个事情后,杜月生就想第一个站出来,去追查那个吴阿六。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来黄公馆最晚,如果论资排辈的话,自己还算是个小角色,假如他第一个站出来的话,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误会,以为他要向上爬,那么今后势必会有人在黄公馆为他设置障碍,制造麻烦。甚至在背后,还要向老板告他的黑状,无中生有地诬陷他。所以直到大伙都退缩的时候,杜月生这才站了出来。

杜月生的这种心理,可以说很多人都基本经历过。尤其是那些想成大事的人,想精忠报国的人,他们本想为国家为民族为自己的老板抛头颅,撒热血,可结果却有人不买他们的账。心说你小子显摆什么?我们知道你有本事,你是国家的栋梁,你是公司里的人才。可你小子怎么就不想想,你狗日的显摆了自己的本事,那我们这些没本事的人还怎好在老板跟前混?好吧,既然你不仁,那也休怪我们不义,你不是能冲锋陷阵在前方对付敌人吗,那么我们就在家里对付你。即使你没有罪名,我们也会给你栽个罪名,就是鸡蛋里没有骨头,我们也要在里面找出骨头来。

而杜月生,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接受的任务。等接受完这个任务后,杜月生也不敢再耽搁,他向那个报信的人问了问吴阿六运货可能会走的路线,就把手枪掖在怀里,又随身带上了一把锐利的匕首,便出了黄公馆跳上一辆黄包车。

又是夜晚,路上的行人依旧稀少。风凉凉地吹在杜月生的脸上,吹在杜月生的身上。但杜月生此时的心境已与原来不同。原来他是没有依靠流浪在上海的大街上,而如今,他却坐的是一辆黄包车,而且还是去做使自己无比露脸的事情。如果自己把这个事情办好了,拿住了吴阿六,那么今后自己就有可能再不用当一个扫院子的佣人了。

黄包车在大街上飞快地跑着,杜月生的脑袋也像车轮一样在转动。这时候他想:如果吴阿六真是卷了烟土私逃,那么他会去哪里呢?既然这货是属于黄公馆的,那么吴阿六绝不会还留在黄老板的地盘上,对,他绝对不会再呆在法租界。除此之外,如今城门一到夜晚就关闭了,他肯定也无法把烟土运出城去,而唯一显得安全的地方就是英租界。那个地方虽挨着法租界,但却不属于黄老板的地盘,如果换成我杜月生,我肯定就会到那里先躲避一下,等明日早上城门一开,就逃出上海。

如此考虑之后,杜月生当即就对拉他的黄包车夫说:“快点儿,拉我去洋泾浜。”

车夫应了一声,一扭车把,便按着杜月生的吩咐,朝上海洋泾浜的方向跑去。跑得杜月生感觉他的两只耳朵里都灌满了夜晚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