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行直法自毙
这第二件事发生在齐王案的六个月之后,也就是东璧案的五个月前。
那时长安城中江娟的故事流传正盛,于是就有人说:江家小女死贞烈,江家四子死淫靡。
江家第四个儿子名叫江戊寅,六年前也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小子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五个月间两次被国子监退学,随后又到书院中读书,仍是被劝退的料。江礼无可奈何,又不想叫他荒废了学业,于是找了个先生教他书。
教他书的先生勉强教了他三个月,说他是“聪慧有余,奈何心性轻浮,难成大器,易生事端”。这位先生看得准,江戊寅虽然聪明,但是聪明劲不用在正经事上——十一岁斗蟋蟀,十二岁踢蹴鞠,十三岁捉麻雀,十四岁掏蜂窝,十五岁赛马,十六岁看戏听曲,十七岁与长他五岁的何家夫人私交过甚。
有些事不清不楚,偷偷摸摸地两人都说是“你情我愿”,但若是叫人在明面上揪出来了,那两人就得争个孰是孰非。就算当事的二人不争,他们的家属也要给自己争个清白。
江戊寅不懂这个,他只知道自己前一天还和何家夫人念叨着同生死,转天就留下一封绝命书,控诉江戊寅仗势欺人,然后在闺房房梁上吊了根绳,一蹬凳子,咽了气。何家的丈夫原还因为妻子的婚外事而愤怒,瞧见这一封绝命书,胸中燃烧的怒火一下子蔓延到了江戊寅身上,随即上报到了大理寺,要公家还给何夫人一个公正。
那时主审何夫人一案的正是东璧,他听了何家丈夫的控诉,决定严治江戊寅的罪——宰相之子,名门之后,恃权而骄,今日饶了一个江戊寅,日后又有又会有多少个无耻之徒钻出来?祸端万万不能开。
江礼自知此事是自己教子无方导致的,他今日若是有意保这个儿子,不心狠一些,江戊寅就成了时刻悬在他心上的一把刀。于是他佯装气急败坏,把江戊寅从府中揪了出来,拎到城中最繁华的街上叫他当着众人的面认错。
来往的行人都驻足观望。
江戊寅悲愤交加,用手指着江礼,痛声道:“你是我父亲,怎么还听信旁人胡言来冤枉我!”
“你小子休要诡辩!”
“我此一言,你们听好了!”江戊寅泪盈眼眶,“我和何夫人自群芳楼一曲相识,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真心待她,我问心无愧!昨日你们逼着她死,逼着她写绝命书,逼着她上了绝路,今日又来我处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叫一个清白的人蒙冤!”
只见江礼从随行护卫手中夺过佩剑,颤抖着手拔剑出鞘,将剑重重地摔到了江戊寅面前。江戊寅往后跳了两步,蹲到地上、蜷着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礼怒声训斥:“平时教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为父给你一次做大丈夫的机会!你拿这把剑,自己了断了自己。”
江戊寅听他这话,忽然哽住不哭了。
只见地上蜷缩身子的人摸住剑柄,缓缓站起身,将剑往脖子上一搭一抹,去了。
江礼在众人的惊讶声中晕倒过去,醒时自己已在府中,北正明正坐在他身侧淡淡地看着他。
瞧清楚了眼前的人,江礼又干哭道:“幼子无德,心性恶劣,罪臣管教不当。可怜了何家的夫人,纵千金如何易其性命?”哭罢垂眸,干咳起来。
北正明便道:“此事朕已有听闻。江戊寅既已以己命偿了何家夫人的命,便算是两清。江公若觉诚意未到,便备些礼,朕为你送去。”
皇帝一出面,这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何家收了礼,也消停了。江礼却记恨东璧,怎么就偏信了何家一家之言,怎么偏要拿自家儿子开刀。
这件事记了五个月,东璧家中出事了。
此案应当算是家事,奈何东璧那时是大理寺少卿,其父亲是大理寺卿,父子二人皆官居要职,于是此案也是朝廷一大命案。
简断捷说,便是东家家教严格,家中三子唯东璧读书有成,得东父偏爱赏识。其余二子记恨在心,一日两人合谋,甩给东璧一个弑父的罪名,并亲自持着他上报大理寺。
淳思与东璧共事已久,欲为他解释一二,江礼却认定东家兄弟的证词,又拿东璧所谓“办案不从宽”的准则说事,为他判定了死刑。
再之后便是淳思私放东璧,东璧流亡遇伊昀,几番周折,来到塞北做了个酒馆老板。不过东璧流亡之后的事书无记载,云谨不知,吴定荣也不知,只知此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