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命梦良缘

却说杨舟这日难得在府上闲坐片刻，一旁为他每日打扫房间的伙计便凑上前与他攀谈。杨舟一向不端什么架子，自家府上的佣人朝夕相处，都和亲人一般。于是两人闲聊也没什么刻意忌讳的，聊着聊着，伙计便问：“杨公显达有为，年近不惑，为何不愿娶妻？”

杨舟闻言愣了愣，随后笑道：“我不愿娶妻是真，但不愿的缘由却不只是和那些上门提亲的人说的。至于这另外的缘由，说来太过玄幻，常人未必相信，或许还会笑我单纯幼稚。”

伙计道：“我不笑话杨公，杨公可否与我说说？”

杨舟左右思量，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与伙计说了。

他与旁人皆自谓年少穷苦，本性贫贱，其实幼时也做过几年贵公子。而后家道中落，这才跟随师父苦游四方。

十二岁时，他随师父来到钱塘江，借了一只小舟在水上徐行。波浪阵阵，小舟左右轻轻摇晃，晃得杨舟越发困倦；仰头是天，俯身是水，水天一色，苍茫无边。

他半梦半醒的，还是合眼睡了。意念朦胧之间，他发现自己仍在江上舟中，只是浪花翻涌声之间传来了欢快的笑声。

杨舟爬到船边往水下看，发现水底下有一个跃动的阴影，在荡漾的水波的映照下显得尤为轻快。他睁大眼睛，想要一睹水下之物的真颜，恰在此时，一个少女从水中钻了出来。只见她青丝梳云髻，头戴琉璃钗，身着霓裳，足踏玉履；丹唇皓齿，明眸笑眼，双眉如月，骨相秀丽。周身气派，尤似仙人。

“你是何人，怎么叫我遇见了？”少女丹唇轻启，笑问道。

杨舟于是自报姓名，又问少女是何人，怎有仙人之姿。

少女掩面笑道：“你说我像仙人，倒是说对了。你可知道，钱塘江有十二仙女么？”

杨舟惊奇道：“世间当真有仙人？”

“当真有，怎么就不会有呢？”少女道。

他又问：“仙人也知道凡间的事情吗？”

少女答道：“那些说不清楚的烦心事，都是不必知道的。”

昔日的杨家小公子又问：“仙人若是做错了事，不能再做仙人了，他要怎么办？”

“仙人有仙人的乐趣，凡人也有凡人的乐趣，若是做不得仙人，成了凡人，便安心做个凡人。”少女轻拢起衣袖，踏上小舟，坐到杨舟身边，道，“凡人修养善心，积善成德，德厚则能成仙。”

恰在此时，江面上忽然波涛翻涌，一层一层向小舟扑来。少女牵住杨舟的衣袖，引着他漫步过江面，径直来到水汽蒸腾的源头——水面上豁然拉开一道裂缝，一束灿灿的日光照耀进去，在四散的水花上洒满碎金。

少女步履从容地走上前，裂缝之中随即升上来一团云气，载着两人穿过水帘，来到钱塘江水下的另一番天地。只见青峰林立，渌水蜿蜒，山间偶有田园舍；但觉晴空高远，暖风袭人，梢头总有鸟歌声。

白鹤垂饮，仙人宿处。罗衣绮绣，裙袂翩然。

席间有一身着金袍玉衣之人观钱塘江仙女舞，手执金樽，眼含笑意。少女说这是东海之神。

“我若修成仙，便向他请示，娶你作我的妻子。”杨舟指着席间的东海之神，忽然道。

少女一愣，随后微红了脸颊，笑盈盈地答道：“我且等你二十三年，然后亲自去找你。”

两人约定好，梦随即就醒了，这幼时与仙人的“信口”一诺，杨舟守了二十三年。

伙计道：“杨公落魄时有仙人指点，这是大福气啊。真知梦中得，真情梦中寻，杨公一诺千金，鬼神闻之涕泣，何故担忧寻不得忆中仙？”

他这话说完，杨舟便垂眸微笑，没有说话。人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少年好慕鬼神，故梦里见仙人。

伙计忽然心生一计，隔日拜访陆辅相，将杨舟的梦境悉数托出，又说：“陆公小女今年十六，伶俐天真，姿容不凡，不若借钱塘江仙女之名向杨公提亲。珠联璧合，如何不是一桩美事？”

陆辅相便将自己的小女儿叫出来，两人观之，她倒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次日，陆家小女叫下人带重礼，悄悄地跟随在自己身后，自己只身前往杨舟府上拜会。伙计将她迎进来，引到杨舟面前：“这位是陆公小女，陆筠。”

杨舟起身以礼迎接：“陆姑娘不辞辛劳光临寒舍，有何赐教？”

陆筠展眉笑道：“只是有一梦欲同杨公说说。”

“姑娘请讲。”

陆筠说她幼时曾随亲友住在钱塘江边，自幼便做着一个梦，梦见自己畅游钱塘江，与水波江涛共舞。每到兴头时，江面便遁开一条水路，日光照耀之处，水汽朦胧，微风怡人。她到仙境中去，便在宴席之间看到一个少年，少年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对东海之神说他要娶了自己为妻。

“想是仙人转生，借梦托我赴杨公的二十三年之约。”陆筠道，“梦中少年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我也是听这位先生相告，才知道我要将此生托付何人。”

陆筠说罢，给了伙计一个眼神，随即有二十四人，两两托着金银珠宝，走进堂前。杨舟叫人请来专人算两人的生辰八字，算得“八字吻合，天命良缘”。

“这倒真是，天命使然。”他不由得感慨道。

杨舟再抬眸看陆筠，随即答应了她。只是暗中对伙计多加提防，不让他再进出自己的书房。

正所谓：理事监共谈旧案，云谨感慨直者命。杨舟大意吐旧梦，小女无奈提亲来。

到下回：圣上相邀偕赏梅，北敬与共宰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