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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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叮嘱着两个保安队长上了中巴,目送中巴拉了一车仇恨满胸的醉人远去。吴菁站在阳光下,闭目向天,两行热泪流了出来。

秘书张丹丹一直在一层大厅等候,看着吴菁伤感,张丹丹递过来一张面巾纸。接过纸巾,吴菁左右擦了两下脸。随后,一使劲儿,顺手把纸巾揉成团,捏在手心,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丹丹:“你,现在也该走了!”

张丹丹白净的脸颊泛上来红晕,单眼皮的细长眼眯了起来,两片单薄的红唇,紧紧地抿住:“吴主任,你没喝酒吧?”

“对,一口没喝。所以,现在我十分清楚地告诉你,该离开了。轮到你了!”

“哟,说了半天,是要炒了我呀?”张丹丹低下头,先从香奈儿手包中找出一个黑色橡胶圈来,伸手向脑后,把她那一头黑亮的长发,打后脖子处箍紧了。她双手抱胸,手里紧攥着香奈儿手包,向吴菁睁圆了双眼:“是怎么个炒法?”

吴菁仰起了脸,两眼在张丹丹脸上上下左右扫视了一遍,点点头:“行啊,在中欧学得不错啊,不愧是我的学妹。”

“中欧教的是合作,是团队精神。可没说把员工当马仔,当家丁。”张丹丹并不示弱,“说心里话,我一入职就看透了。你的老板,压根没有合伙人意识。可人家叶总,处处能看到员工的难处,一门心思在项目上。”

吴菁瞪起了眼:“项目规划、定位和概念设计,资金盘子,不都是董事长亲自操刀的吗?”

张丹丹点着头:“我同意你这个说法。但是,员工,尤其是高管,有权保护自己不被老板糊里糊涂地给卖掉。”

“好,顺着你这个理说。员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偷这个企业,抢这个老板?”

张丹丹睁圆了眼睛:“叶总不是贼,他是这个项目的股东和操盘手。”

吴菁斜眼瞥了一下张丹丹:“嗨,这叶总魅力无比呀。你一句句的,把他的所作所为讲得比他自己讲的还高尚。看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才从他的海外地产私募基金每月领取五万元的劳务费,你就连人带心都归了他。”

张丹丹脸上的红晕消退了,刹那间变得惨白:“你们这些贼,竟敢翻我的抽屉,进我的电脑。”

吴菁眯起了眼,看着张丹丹,慢声说:“你是董事长身边的贼,叶生是这个企业的贼。居然,还都敢把自己当罗宾汉。”

“我把红印黑字的合同给股东看看就成了贼了?股东的权利呢?叶总叫我留意你老板的举动,是怕他把大家卖了。他,又能把这个企业偷走卖给谁?”张丹丹辩解道。

“卖给谁?卖给给你发劳务费的人。叶生没告诉你吗?他们已备好了钱。等这个项目的一期工程竣工备案表拿到手,立刻就把项目的债权债务都买了去,把董事长清出董事会。”

“不可能,对赌条款我知道。董事长到时把银行的钱和基金的钱兑现了,不就行了吗?”

吴菁冷笑一声:“有你在,董事长跟谁谈判找钱,他们一目了然。头天谈了,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警告。对方若不听,银行的人就上门查账,查挪用贷款。再不听,是民营企业就有人来查税,是国企就接到国资委、纪检部门的电话,叫报近期的经营计划。真是百试不爽。”

“真有这事?你的意思是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家老板无路可走了吗?”

吴菁的嗓门突然高起来,竟有几分嘶哑:“今天,他们要杀人了!”

张丹丹不说话了。她从手包里掏出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吴菁拉了下张丹丹,到茶水室找个空位坐下。

茶还没上来,张丹丹先哭出声来:“真惨!我从中欧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和几个同学创业。结果不到一年,大家打得不欢而散。第二份工作,是去一个国企给总裁当秘书。总裁和董事长明争暗斗,结果董事长被‘双规’了。他呢,从十三楼的窗户刚看见纪委的车来,就跳了下去。一地的血,我至今难忘。没想,在这干了几年,又被卷入这腥风血雨之中,要被扫地出门了。”张丹丹止住抽泣,“吴姐,你告诉我,这天高地大的,怎么就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呢?”

吴菁的眼眶也红了,忙端起刚上的茶水喝一口,有些烫:“丹丹,董事长下不了狠心让你净身出户。他说你是个有事业心的年轻人,跟别人不一样。他愿意做你的投资人,支持你去创业。”

张丹丹半张嘴,两片红唇抖动着:“天啊,真有这么好的人?要知道,我省吃俭用地抠自己,就为的是攒一笔钱,创业打天下。”

吴菁把茶杯递给张丹丹:“董事长让我转告你,他先给你投五百万元人民币。投资回报条款,你来定。公平就行。”

“我要是赔光了呢?”张丹丹简直不敢相信。

“只要不是乱糟蹋,赔光了,就再给你两百万。他相信你,你会给他回报的。”吴菁说。

张丹丹那双过于单薄的眼皮一下子没有含住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抬起手,轻轻抹去:“吴姐,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伤害他的人呢?”

“董事长其实也很内疚。因为,他也利用了你,把想让叶生知道的,都让他知道了。丹丹,你的功劳啊!这些人,被一锅端了!”

“吴姐,我怎么就变成功臣了?”张丹丹破涕而笑。

吴菁不笑,端着茶杯看着张丹丹:“丹丹,前年的六月。你是不是借着休年假的理由,偷跑到意大利的维罗纳去和叶生相会?”

张丹丹脸涨得通红:“是,他是借董事长派他去法国考察葡萄酒庄,约了我去的。”

吴菁不顾张丹丹的窘迫轻声说:“从那时起,我们就知道你是叶生的人了。我说要立刻把你开了,董事长却说,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张丹丹把薄嘴唇又闭得紧紧的了:“你们把真正的合作对象藏起来,把不着边际的谈判内容通过我透给叶生。对吗?”

话一出口,她捂住了脸:“太丢人了,这几年,我是光着身子给你们当道具呀。”

吴菁一口接一口喝茶,吸溜声格外清晰。

“我是个要走的人。信我,决不会再见叶生。告诉我,耍了我几年,董事长到底打的什么牌?最终,要和谁合作来解这个套?”张丹丹低声问。

吴菁放下杯子说:“天机不可泄露,拿了钱去好好创业吧!挣了钱,人有面子。赔了钱,心是干净的。对吗?”张丹丹猛点头,收拾东西要走,又抬起了头:“吴姐,本不该嚼舌头。但董事长如此大人大量,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他。”

“什么事?”

张丹丹说的事真把吴菁惊着了。

张丹丹这样开了头:“我十二岁时,父母离了婚。我跟母亲过,她是个小学教师,五年前患了肺癌。做了手术后,每个月得吃一粒意大利的易瑞沙药。一个月,就是五万元人民币。叶总知道后,让我在海外地产私募基金公司挂了个名,每月给我五万元人民币。条件是要及时知道董事长的一举一动。为什么呢?他说是人家投资方不放心。前年,我本来是自己一人去意大利的维罗纳。叶总知道后,就安排自己去法国。然后,到维罗纳跟我会合。”

张丹丹东拉西扯讲了几个前男友,讲恋爱如何受阻,说要去看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相爱的阳台,还要摸下朱丽叶铜像的右乳房,这样会遇到真正的爱情。

张丹丹终于说到事情上了:“那天晚上,在酒店,叶生喝醉了。不让我走,搂住了我不放,不让他说话都不行。借着酒劲,叶生说,四年前,这项目刚挖坑,有人绑了董事长。但太可惜了,拿了五百万赎身的钱,竟把这家伙给放了。我听着害怕,说董事长命大。叶生冷冷一笑,命再大,也得死。”

吴菁听得心快蹦出来。董事长被绑架的事,严格保密,只有她和离职的法律总监牦牦知道。牦牦断定是叶生做的手脚,董事长不信。两人吵了不少架,一怒之下,牦牦就辞了职。

张丹丹抓住吴菁冰凉的手:“吴姐,叶生说,杀手就在公司里。董事长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我的天,他什么时候动手呢?”吴菁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说,召唤死神的铜铃,就在他手里。到了他摇铃的时候,就是董事长丧命之日。”张丹丹看了看夕阳,“我看,他摇铃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