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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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快逃命吧!”

2013年的5月17日午夜,在人间顶峰做噩梦的英甫又听见吴菁的声音。他拼命喊叫着,从龙门酒楼的包间里,冲向门外,却拽不开包间的门。惶恐之中,他环顾四周求救,饭桌边已空无一人。沸腾的火锅,冒着冷气,逼迫着他喘不过气来。

砰,砰!正当他要双手捧起火苗跳动的酒精炉取暖时,十只炉子都爆炸了。炸裂的火焰被阴冷的空气紧裹着,像孔明灯般漫散着,一团团飘向屋顶。

英甫无助地抬起头,空中一声巨喝传来。他浑身一抖,在暴风雪中睁开了双眼。无数处闪电,伴随着震耳雷鸣,在夜空中或明或暗……

往哪里逃呢?

英甫意识到身处人间顶峰的飑线天气中时,幻觉消失了。

抬起头来,无尽的黑暗,像倒映过来的怒海,看不清却万分沉重地扣下来。

隔着防风雪镜,英甫的眼神随着暴风雪中的一道道阴冷灰亮的闪电移动。今夜的闪电似乎特别愤怒,无处不在地此起彼伏地闪亮着。当英甫看见一大片枝形闪电在顶峰的西边开放成白光的森林时,却又被东边的一整条发光的珠子一样串起来的球形链状闪电吸引住了。当他恐惧地要闭上眼时,正前方,一大团耀眼的蓝色火焰燃烧起来。他知道,这是有十万亿瓦特的超级闪电,它比一般的闪电的强度超过了一百倍。

为什么要以如此的天火来毁灭自己呢?

英甫的心跳达到了极限。他悲愤地怒视天空,心中哀伤着。

上面的,你让那千万年的高空急流扑下来撕毁我,让冷酷无比的副热带急流冲过来冻僵我,让孟加拉湾的南支槽急流带着雷暴挤过来窒息我,是因为你终于忍不住要审判惩罚人类的罪人吗?

为什么单单要选中了我呢?

不出声地呼喊着,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黑暗中,千万种鬼哭狼嚎的声音正撼动着山体……

下面的,你为什么要释放出被莲花生大师禁锢了千年的妖魔鬼怪,让它们此刻从绒布冰川疾驰上来,堵住我逃生的路呢?你是要清算人们的贪婪吗?今夜,是你对人类恶行的“一锅烩”吗?

可凭什么要算在我的头上呢?

心中怨天尤人的时候,英甫紧紧闭上了眼睛。黑暗里,暴风雪中,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恐惧万分。因为,他知道,什么都在,什么都在盯着他。

他无处可逃了。

像一场大醉的人清醒后的无尽空虚,他眼前回放着龙门酒楼的场景。那时,他心满意足,大喊了一声:“一锅烩!”

然后,他就吐了。

到晚上6点,他把一切都吐干净后,爬起来,去了长青路大院。

而此时叶生已坐在吴铁兵家的书房里多时了。叶生像刚从酒缸里爬出来的人,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浓烈的二锅头酒气。

他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珠上血丝成片。右脸颊上被于曼丽一巴掌打的血痕依然清晰。左脸上,也多了一个巴掌印,是他老婆的杰作。

两个小时前,叶生几人被保安队长带着手下一个个扶上了中巴。

上了车,于曼丽直接就躺在了后排的横椅上。车刚开动,她就哇哇大吐起来。吐着,呜呜哭出了声。

强烈的酒臭味,让叶生不敢呼吸。侧过头,向右看着龙门酒楼,心头的恶气涌了上来。一张口,他也吐了出来。

进了三环,中巴直接开到了中日友好医院。原来的保安队长带人把丰学民和于曼丽扶下了车。

丰学民被带到急诊室包扎手,于曼丽则躺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输液。他们的酒气,熏得满楼道的护士和病人们捂着鼻子走路。

车开到了自家公寓楼下,叶生却是真醉了。他命令保安队长把他送回中日友好医院,说是要陪着于曼丽输液。

保安队长不由分说敲开了叶生的家门。

叶生的老婆怒气冲冲地开门时,叶生还在叫于曼丽的名字。老婆二话不说,伸手给了叶生一记清脆的耳光。手上戴着镶着绿翠的钻戒,连抽带划地又在叶生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她怒骂着:“找抽!又和那狐狸精鬼混!上次喝醉了,她把你的脖子抓破……”

叶生什么也没听见,保安队长赶快把叶生架起来,一步一挪地扶进卧室放倒在床上。

晚上6点,叶生被老婆一阵粗暴的摇晃给摇醒了,老婆在吼:“色鬼,还不快起来,有人找你快找疯了。”

“谁?”

“谁?别想得美,不是你的狐狸精,是你的大哥。”

叶生的酒一下就醒了。一起身,他的头疼得像要炸开。

匆匆冲个澡,叶生下了楼。一辆黑色的奥迪A6的车灯闪了一下。闻着叶生身上的酒气,吴铁兵的司机老张一脸的不耐烦,斜着三角眼抱怨:“叶总,你的谱够大。我从下午5点,就在你家楼下等你。你倒好,酒足饭饱了,抱着你那个肥婆睡大觉。”

老张五十出头,跟了吴铁兵二十多年。平日里,一般的各色人士都不敢慢待这位司机。去年春节,叶生给他一个装着一千元的红包。老张拿过去,一捏就说:“哟,叶总,老领导退了,你的红包就薄了。”叶生听他的话糙,又拿出一个红包给他。他不接了,伸手打开副座的杂物盒:“看见了吧,我没地放了。”叶生低头细看,果然,那杂物盒里塞满了厚厚的红包。

上了车,刚坐在副座上系上安全带。老张一脚油门,车就蹿了出去。一摇晃,叶生的胸口立刻憋得慌,看着前面的路灯,一阵眼花缭乱。从早到晚的情景,在眼前浮现出来,想到了英甫最后得意扬扬地宣布开吃“一锅烩”的样子,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

“骂谁呢?”老张愤怒地抽搐着胡子拉碴的马脸。

“开你的车,我骂的是该骂的人。”一天的不顺心,激起了叶生的火。

老张瞪圆了眼,歪着头侧视叶生:“嘿,真正是人走茶凉啊。你的大哥刚退了两年,门庭冷落也就罢了。今天,派车接你,你倒像个爷似的摆起臭脸来。”

老张急踩油门,一路上,急停急起,遇着拐弯也不减速。车胎尖叫着,进了长青路大院,连着两条减速带都是一冲而过。每一次,都把叶生颠得头碰在车顶上。

推开车门下车时,老张从后视镜里盯着叶生,冷冷地来了一句:“叶大先生,提醒一句,长着点神。想来个鲤鱼跃龙门?我看,刨了祖坟,也轮不到你!”

叶生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