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展位
白雾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喜忧交替的。
喜的是Quanda下了新订单，新订单虽然没什么值得太高兴的，但是Quanda的新订单不一样，它能引出Simon。
虽然见到Simon，不一定能通过他认识他老婆，认识他老婆，也不一定能拿到密西西比的产品经理的联络方式，但这个新订单总算给这个目标提供了一条路径，一种可能性。
忧的是Jet项目受阻，害得自己差点情绪失控，这是很不好的。
白雾放空大脑，望着高架桥下朦朦胧胧，星星点点的灯火，告诫自己这时候一定不能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保持专业。
对于推进项目的对策，白雾打算明天把Jet版的说明书发给欧文，然后借机再给欧文打电话，与半小时前不同的是，现在她已经做好了欧文再次拒接电话的准备。
回到家，白雾又没遭到顾雨声的骚扰，心里依旧狐疑，但乐得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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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白雾在地铁上刷了半个多小时的新闻，到座位上才开始看邮件。
刚打开邮箱，Cosign公司Alex的邮件就映入了眼帘，白雾点进去看，只见Alex写的是：“你说的很对，做自有品牌的确非常难。Beth的邮件我看到了，没什么关系，谁都有各自擅长，不擅长的领域。我已经想好了，我们打算测一测你们的两款产品，一个入门级的H1，一个工业级的W6，希望你们的产品有你说的那么好。顺便问一下，你们的科隆展的展位号是多少？”
白雾读完，得知自己昨天的邮件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当即心潮澎湃，对Beth说：“Beth，Cosign的邮件你回复吧，我就不回复了。”
Beth还没说话，Selin先问：“他们有回复了吗？怎么说的，我看看。”
Iris闻言，也凑上来看，看完都夸白雾厉害，白雾欣然接受她二人的彩虹屁，笑道：“这个Alex我见过，挺年轻的，比较好说话。哎，他问我们要展位号，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Iris和Selin都说：“你不是和夔经理关系好嘛，怎么不问她？离展会只有二十多天了，我们该发邀请函了。”
白雾想想也是，当即打电话给夔青青，夔青青说展位图已经发给弛经理和老板了，等他们确定位置。白雾听后也就没再多问，把原话告诉了Beth等人。
白雾又去茶水间走了一趟，顺便看一下叶零兮今天忙不忙，发现滕茵今天又守在旁边，当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白雾望着滕茵的侧影静静地喝了两口热水，顺一顺气，才略微舒服了一些。
白雾寻思，今天加班赶做说明书，又是铁定的了。
从茶水间回来后，白雾回复了Brian的邮件，向他道谢，而后处理了一些常规邮件，十点钟左右，驰明瑞打电话来，请她和Lexie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两人来到办公室，方才得知驰明瑞找她俩是为与夔青青协商展位的事，因为她俩去过科隆展，熟悉方位和现场人流情况。
国际展会的情况与国内不同，国际展会大多采用分包制，也就是展会主办方把展位批量卖给国内几个专门承接国外展会的展会公司，展会公司再把展位分销给参展商。主办方一般不会直接与参展商对接，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问题，除了语言沟通不畅以外，还有参展人员出境入境手续比较麻烦的问题。
展会公司拿到展位图，再给参展商选择，好的展位一般都是价高者得，所以要想选好位置，参展费用一般会比主办方的官方价格高出很多。
准针拿到展位图时，许多好位置早已被其他参展商预定了，画了×符号在上面。这些动作快人一步的参展商要么是往年参展时就已预定了今年的位置，要么是走后门请展会公司把展位图先给他们看，他们优先选了位置。因此驰明瑞手里的可选展位都坐落在中等偏差的位置。
剩余的非精装展位还有15个，白雾和Lexie几经权衡，最终建议选择国际区10号馆，第10排第16格的展位。
夔青青看了一眼位置图，道：“这个位置是15个可选位置里最贵的，光展位费就十几万，加上三个人的差旅费一共将近二十来万，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同意呢。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中国区的展位？这里的展位最贵的都不到八万，省下的钱差不多够你们一年的客户接待费了。”
驰明瑞也持类似观点。
白雾却道：“你们这么说，说明你们不了解这个展会，也不了解老板。我们前两年参展，也是图便宜，选的位置就在中国区，但是这个展馆基本上没有客户去逛。因为展馆实在太大了，参展商很多，客户逛展会，一般都会先去德国区，再去国际区，逛到中国区早就累了，不想逛了。所以那两年，我们在展会上只能跟其他参展商大眼瞪小眼，根本看不到几个客户。”
驰明瑞道：“不对啊，我看到你们的报告，第一二年参展收集到的名片也有一百多张啊，比所有展会的平均数还高呢。”
白雾道：“那不是客户来我们展位留下的，是我主动去客户的展会上交换来的。”
夔青青道：“什么意思？你没在展位上守着，到处去跑，跟人交换名片？”
“是啊！”白雾道：“那时候没经验嘛，公司也没什么钱，选错了位置，人流量少。那我们总不能守株待兔，坐以待毙吧！所以我就和老板商量，由他看守展位，我拿着资料和名片，还有样品，去别人展位上做推销。第一年两天半逛了六个展馆，第二年三天走了八个展馆，向德国区，国际区的参展商和观展商介绍产品，交换名片，那几天差点没把我的脚走断。”
夔青青瞠目结舌道：“亏你脸皮厚，敢这么上门推销，没被人赶出来吗？”
白雾道：“你才脸皮厚！要是有其他办法，谁愿意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啊！六七年以前，激光测距仪的概念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拿着样品给人展示，好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人问，我拿的是不是手机。那些大品牌的展位一般都是人山人海，而且都是老外，我那时候刚毕业啊，胆子小，也没见过这种阵势，站在外面一看，就感觉自己好渺小。所以每次进去之前，我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进去。”
说到这，白雾的眼圈忽然红了，道：“一进去我不认识人啊，就只好站在旁边等着，等他们的销售接待完客户，下一个客户还没开口之前，给人家鞠躬道歉，问他们的产品经理在哪。碰到脾气好的，就告诉你一声，碰到脾气不好的，理都不理我。我就傻站在那，继续等。我一个人傻站在人家旁边，看着别人聊得热火朝天，真的很尴尬，有时候等十几二十分钟，也等不到谁有空，就只能灰溜溜地走了，等机会下次再来。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夔青青道：“你不应该可怜自己，你应该佩服自己才对。”
驰明瑞也有所感触，道：“是啊！白雾，那时候公司小，能发展起来真是太不容易了，多亏有你们几个老员工，准针才能走到今天。”
Lexie道：“雾姐到现在还保持着出去发传单拉客户的传统，更不容易。”
白雾叹气道：“哎！有什么用呢！都过去了，不说也罢。”
众人都理解白雾这一声叹气里的无奈，她为准针付出许多，到头来却不受老板待见，在座的两位经理不敢深谈这个话题，Lexie本来话就不多，也不可能替白雾打抱不平，因此也沉默着。
空气变得燥涩起来，驰明瑞捡起庄家的责任，打破沉默道：“白雾你说我们不了解老板，又是什么意思？”
白雾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道：“你们只知道老板把钱袋子捂得挺紧的，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有三件事，老板很舍得花钱。”
驰明瑞笑道：“谈女朋友吗？”
“不是，他谈女朋友也不见得多大方。”白雾道：“第一件就是投资做研发。我听说准针每年投入研发的费用占销售额的百分之十五点多，这都赶得上华为了。我虽然不确定真假，但是看研发部买的设备有几个是密西西比牌的，都是高级货，刚买的新样品，包括Leica，Bosch的，一万多块钱一个，也是说拆就拆。我估计这个比例也差不多。”
Lexie道：“说不定财务部做统计的时候，把研发部的人工成本也算进去了。研发部人又多，工资又高，一年光发工资就要几百万呢。”
“对了，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白雾道：“老板对人才很舍得花钱。不但研发部，各个部门的经理都是花重金请来的，这一点弛经理和夔经理最清楚了。老板就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希望他能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部门，创造几倍几十倍的价值。最典型的就是设计部的梅经理了，我听说她的工资比研发部的高经理还高呢。”
Lexie道：“不可能吧？高经理不是公司的创始人吗？怎么可能有人比他的工资还高？”
驰明瑞道：“梅经理是清华大学毕业的，据说能力很强，在Frog Design工作室实习的时候，就有猎头向肖总推荐了她。梅经理一毕业，就被肖总挖来当了经理，听说的确花了血本。不过高经理是公司股东，工资相对分红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差的几千、万把块钱人家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Lexie道：“我觉得就算有分红，差这几千也不应该。毕竟高经理是创始人，梅经理是新来的，论资历，论贡献，梅经理都比不上高经理。老板这么安排，不怕高经理吃醋？”
白雾道：“老板向来信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算了，这个就不细说了。还有第三点，就是投资做推广。你们想，公司刚开始那两年，活不活得下去都是问题，老板却狠得下心，一年参加了四个展会，花了三四十万，到现在，每年花在市场营销上的钱一年比一年多。所以科隆展选10号馆，他肯定不会反对。”
夔青青对这一类不太正面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直到白雾说到正事，才说：“照你这么说，老板的眼光是比较有前瞻性的，他愿意花钱的事情，都是短期没有回报，远期才能见效的事情，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人家能当老板，我们只能当员工的原因呢。至于展会位置，就听你的，就定H10.J16吧。”
白雾笑道：“青青，我说这些，不是给你添堵的，不是有句话吗？明知它不好，你还要去深爱，那才是真爱吗？何况我们说的也不全是负面内容啊。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弊病，也有每个公司的可爱，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刚刚说了准针的弊病，你别太认真，至于准针的可爱之处，请听下回分解。今天你就帮忙把展会位置确定下来，然后把邀请函的电子版发给我们，我们好发给客户。”
夔青青斜睨一眼白雾，笑道：“知道了！”
散会后，白雾又投身于其他工作，今天一天她都没有联系ZEK和天星，而是把多数注意力都放在叶零兮身上，期待她分出身来做Jet的说明书，只可惜滕茵看的很严，无法见缝插针。
白雾料定今天是拿不到说明书的了，于是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现在就给欧文打电话。
白雾看一下手表，时间显示的是四点三十七，换算成德国时间，是早上9：37，白雾感觉这个时间有点早，于是与驰明瑞约好，五点钟她要打国际电话。
驰明瑞一猜就知道白雾要打给谁，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
白雾随后问了玉塘风发货的事，得知他在Selin的帮助下，已经处理好Qtools的发货，心下甚慰，又给几个客户分别发了展会邀请函，就到了五点。
白雾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服，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记本，来到驰明瑞办公室的门口。
驰明瑞叫她进去，白雾向驰明瑞打过招呼后入了座，又深吸一口气，照着本子上写的那串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号：0041，5978，6367，993。
“嘟——嘟——”
两声过后，一个德语女声说：“您好，Jet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白雾清了一下喉咙，用英语说道：“您好，我是准针公司的白雾，从中国打来的，可以请您帮忙转接一下产品经理欧文吗？”
前台立刻改用英语说：“好的，请稍等。”
话音一落，电话里传来音乐声，白雾听着这段忙音，心脏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地跳，手有点不听使唤地拿起笔在本子上画着无意义的横线。
忙音过后，电话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嚓咔按键声，是线路切换的声音，白雾立刻靠近电话。
“您好白小姐，”电话里说：“很抱歉，欧文不在公司。”
怎么可能！星期三的上午十点钟，他怎么可能不在公司！撒谎！白雾的心里响起这句怒吼。但是她把暴怒的雄狮封锁在体内，口头依然保持着百分之一百的礼貌，笑着说：“小姐，怎么称呼您？”
“啊？”电话里传来一声细微的惊呼，然后是半秒钟的安静，白雾没有追问，安静过后，那边传来说话声：“你可以叫我Jane。”
白雾笑道：“Jane，很高兴认识您。老实跟您说，我不太相信您，关于欧文不在公司这件事。这是他为您找的借口，对吧？”
Jane显然很意外，想了一秒后，说：“不是的，他的确不在公司。”
白雾笑道：“别担心，就算他在公司，我也不会再让您转接第二次的。这样弄得我好像是被他抛弃的小寡妇似的，我可不喜欢。其实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他是不是真的不在公司？如果他在公司而不想接我的电话，我也能理解，就好比卖剃须刀的人打我电话，我也不会接是一样的。”
Jane被白雾逗笑了，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道：“好吧好吧，你赢了。我的确撒谎了，他在公司，他只是不想接你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猜测他可能是怕你向他推销高跟鞋。”
白雾哈哈大笑，道：“好的，谢谢您，Jane。我如果是卖高跟鞋的，一定会推销给您，不会推销给欧文，哈哈。再次感谢，再见！”
挂电话后，驰明瑞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跟前台都能聊起来。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幽默啊，怎么跟老外一聊天，就这么放的开？”
“没办法，逼的。”
白雾说完，走出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