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台
Jet前台的话，透露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欧文不愿意接电话。
白雾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利空的信号，这说明欧文已经到了拒绝沟通的地步。
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欧文从他老板那里得到了回复，而这个回复不但是负面的，而且是决然的。
可以说，形势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然而，白雾竟没有像以往收到负面答复那样辛酸颓废，而是异常冷静。
她分析，准针已经提供了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以及好得不能再好的产品，可Jet依然丝毫没有为之动心，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白雾回忆整个案子的始末，从七年前科隆展上第一次接洽，到两年前Jet对测距仪产生兴趣，五年间白雾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向他们阐述测距仪的好处，告诉他们测距仪将如何成为未来的趋势，以及Jet的竞争对手如何引进了测距仪产品线，取得了如何巨大的成功等，这些往事至今犹自历历在目。
直至去年，Jet才终于把测距仪提上日程。
然而，选型、测试、设计，打样等花了半年多时间，到下单时，因为MOQ的问题，眼看PO即将下达，合作却卡壳了。
白雾和Jet都很恼火，但是肖祺坚持不肯松口，导致Jet没办法，只好另寻供应商。豪爽趁虚而入，获得了入门级产品的订单，眼下，他们正紧锣密鼓地推进中端产品的PO。
白雾自认为，这些天与欧文的沟通并没有得罪Jet的地方，而且每一步都根据自己的十项准则开展，尽可能地获取Jet的信任，但很显然，结果摆在面前，Jet对准针的信任，仍遥不可及。
究竟是为什么？Jet与准针的隔阂到底在哪？
白雾苦思冥想，她的直接联络人欧文对她并无敌意，甚至有意帮助准针，那么……
白雾灵光一闪，想到了关窍。
真正的核心问题不在欧文，而在Jet的老板身上，他做为最终决策者，只有他被触怒，才会如此不理智地拒绝准针如此有竞争力的Offer。
那么，Jet老板被触怒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白雾回忆，Jet老板一直躲在幕后，从未露过面，所有沟通都是欧文出面，白雾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白雾能感知到他的存在的情况，只有两次，第一次是MOQ的协商问题，第二次就是这次，欧文找他汇报新Offer的问题。
MOQ问题得罪了他，是肯定的，但这足以严重到使他不顾商业利益，也要发泄一腔怒气的程度吗？
白雾不确定，因为她没见过Jet的老板，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商人重利，但这种感情用事的人并非完全不存在，白雾想起欧文上次在电话里说，他老板对MOQ问题是比较介意的，白雾当时没有足够重视，现在悔之晚矣。
第二次欧文汇报新Offer，有没有可能再次得罪他？
这也是可能的。
因为新Offer的MOQ把数量提高到了一万台，这个数字对一个测距仪的新玩家来说，是个巨大的数字，尽管白雾对一万台做了解释，做了分解，尽管Jet在入门级产品上早已达到了这个数字，MPP产品达到一万台并不是无法企及的，但如果Jet老板心里早已对准针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这时候提高MOQ，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他完全有可能生气。
白雾甚至想，Jet的老板是不是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连欧文都受到了牵连，所以欧文才不接她的电话。
如果推测属实，那白雾面临的处境比先前更加艰难，因为改变一个人的成见，比初次见面给他留下好印象要难得多。
但白雾没有气馁，她决定先求证自己的推论，再构思相应的对策。
临近下班，白雾在QQ上与叶零兮约定一起加班，然后说，想请叶零兮吃外卖，问她想吃什么菜，叶零兮回复说，她自己已经点好了，白雾便知叶零兮不好意思总接受她的馈赠，因此对叶零兮的喜爱又增加了三分，于是发了个拥抱的表情给她，结束了对话。
下班后，夜深人静之时，白雾热了昨天的剩饭，一边吃一边打开上一封发给欧文的邮件，在此界面上点击回复全部，一边构思，一边写道：
亲爱的欧文，
今天德国时间十点钟的时候，我又给您打了个电话，Jane说你没在公司，又没有和你通上话，真是遗憾。
其实我这么苦苦地追寻你，并不是为了质问你什么，也不是为了刨根问底，关于您和您老板对新Offer的看法。
我打电话其实只是为了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您老板对准针公司的态度是怎样的，因为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觉得您老板对准针有一种潜意识的排斥。
如果我的直觉是对的，那我估计，您老板产生这种排斥情绪一定是去年的MOQ问题造成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应该对你们说声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导致Jet半年多的努力付之东流，因为我的原因，你们不得不选择豪爽的性价比低很多的产品，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们没有兴趣研究准针性价比更高的Offer。
以及，因为我的原因，您可能还因为把准针的Offer递到您老板的面前而挨了他的骂，请容许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对不起。
白雾。
这封邮件主题简单，跟工作也没有太大关联，而且感情真挚浓郁，让人读起来既感动又没什么压力，是一封以真心换真心的邮件，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搞清楚Jet的老板，究竟是不是真的对准针有抵触情绪。
不管欧文回复有还是没有，都将左右白雾的下一步行动。
怕就怕欧文不回复，白雾对邮件能否拨动欧文的心弦、吸引他回复，没有绝对的信心，因此不敢坐等回音，便去找叶零兮玩。
叶零兮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张GIF，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白雾问叶零兮，说明书大概要多久能做完。
叶零兮盯着屏幕一边敲键盘一边敲鼠标，一边说：“说明书是产品里面内容最多，设计工作量最大的，Jet选的是W6，对吧？从W7上移植过来，还好，有几个功能是一样的，可以节省点时间。准针的W6好像有十六页，需要改设计的大概有七八页。要是客户的W7说明书做得比较正规，图层不多的话，估计两个小时能做完，要是像彩盒一样，图层都是乱的，那就麻烦了，估计得三四个小时。”
白雾盘算，现在是七点多，完成说明书早的话是十点，晚的话今天又做不完了，便想开玩笑说，不用急，今天完不成我们明天继续一起努力，忽然手机“当”的一声响了一下。
白雾急忙抓起来看，竟是欧文的邮件！
白雾腾地站起，一边点开邮件一边往自己位置走，盯着手机一不留神，撞在了隔壁座位的椅子上，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叶零兮以为白雾对她的答复不满意，急得发脾气，忙说：“雾姐，你慢点。你那个文件我今天一定给你赶出来，就是要多等一会，没关系吧雾姐？”
“没事没事，不忙不忙，明天也可以。”白雾趁着手机加载邮件的空挡，回头对叶零兮道：“我刚收到一封重要的邮件，先回去处理了，你们忙。”
见叶零兮松了一口气，白雾朝她吹个飞吻，飘然而去。
来到夹道后，白雾边走边看邮件，只见手机上显示的仍然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Fog， it's not what you said， Felix is a rational man， he just needs one supplier.
白雾盯着这行字，心里忍不住涌出一股兴奋之情，这行字虽短，透露的信息却是海量的。
其中最重要的是，欧文主动透露了他老板的名字——Felix，这个名字很有用，总有一天用得着。
其次，欧文肯透露老板的名字，说明欧文对她并没有防范之心，而是有着比常人更多的信任。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欧文的回复是否定的，也就是说，Felix对准针并没有抵触情绪，这对以后的沟通，是有积极意义的。
第四点，欧文甚至吐露了他不回邮件的原因——Felix认为，一个产品类别，只需要一个供应商就够了，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欧文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在准针身上花时间。关于这一点，欧文上次在电话里也有明示，他当时说，豪爽能满足Jet的需求，建议白雾不要在这个项目上浪费精力。只是白雾不肯轻易撒手，才自找苦吃受了这么多委屈。
眼下推论已有结论，是时候推导对策了。
白雾寻思，客户把一个产品类别放在一个供应商手里，当然有它的好处，比如采购量大，便于压价，不同的型号可以一起出货，节省运费，对产品或者订单提出特殊要求，比如MPP的返修产品随OPP订单一起发货等，熟悉的供应商可以迅速反应，等等。
但同时，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天然地也有它的劣势。
因此，白雾打算以“劣势”二字为切入口，再次尝试打单。只不过，这次她不打算在邮件里说她的观点，她决定给欧文打电话。白雾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欧文一定会接电话，因为欧文既然愿意回邮件，说明他有被邮件触动心弦，其次说明他有空。
白雾满怀信心来到驰明瑞的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驰明瑞早下班了，玻璃门上银锁森然。
白雾立刻给驰明瑞打电话，想问他到哪了，要是没走远，就让他回来开下门，谁知手机返回的提示音竟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白雾听着这段声音，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怪不得驰明瑞三十五了，皮肤还那么嫩，敢情是吃的好，睡得早，不想事养成的！
她哪里知道，上午驰明瑞听到她与Jane的对话后，知道欧文拒接白雾的电话，显然是要终止项目的意思，以为白雾从此会断了念想，放弃了Jet项目。
驰明瑞却又哪里知道，白雾原来是只不服输的蜜獾，挫败不但打不倒她，反而让她更勇猛。他更没想到，白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甚至一天内还要给拒绝她的客户再打第二个前途未卜的电话。
对白雾来说，她现在面对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回邮件，用文字与欧文沟通，花更多时间和耐力等待欧文的回复，要么用自己的手机给欧文打电话，用更快更直观的方式提出自己的建议，获得欧文的答复。
白雾没有多做犹豫，决定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