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耐力

白雾回到座位，托着香腮发呆。

密西西比这条线刚有一点苗头，就被剪断了，Clock的资料发出去两天，还没收到半句有价值的回音，Jet已经落后于竞争对手很远，奋起直追，公司内部却有无穷的阻力。

白雾满腔愁绪，中午下班的时间到了。

玉塘风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白雾心情不佳，而且回想起玉塘风在茶水间看她的那个眼神，她仍有点不太适应，便拒绝了，只让Selin给她带份饭菜回来。

玉塘风听后，便和Selin一起去吃饭。

两人来到含香子，各点了餐食，给白雾点餐时，Selin指着鸡排，叫店员盛一块，玉塘风说：“点萝卜牛腩吧，我看她点外卖点了好几次萝卜牛腩，雾姐应该爱吃。”

到素菜区，Selin想选蘑菇，玉塘风又说：“别！你忘了，上次吃烧烤，雾姐说她受不了香菇的味道。她好像说过烤茄子好吃，我们给她打一份红烧茄子吧。”

找位置坐下后，Selin笑道：“你这个助理当得，连我都觉得自愧不如。不过话说回来，雾姐不喜欢别人接近她的生活，她更看重的是别人的专业能力。你猜我们部门七个人，雾姐最喜欢谁，最讨厌谁？”

“不知道。”玉塘风被Selin中间那句话打击到了，没心情猜哑谜。

Selin道：“雾姐最喜欢Lexie，最讨厌Beth。”

玉塘风忽然想起一件事，抢着问：“对了Selin，我正想问你，Lexie和雾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没有啊。”Selin道。

“那我怎么感觉Lexie对雾姐好像有敌意，雾姐对Lexie也好像比对我们要客气些？”

Selin喝一口汤，润润嗓子，道：“哦，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们俩之间只是在业务上有些竞争而已。”

玉塘风道：“Lexie和雾姐竞争？她凭什么呀？她不是雾姐教出来的吗，业务量只有雾姐的十分之一，她凭什么跟雾姐竞争？”

Selin忙说：“你小声点！Lexie不像我，她学东西很快，又有闯劲，早就把雾姐的那一套方法学得差不多了，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练习，Lexie已经在雾姐的基础上，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法，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知道去年她的业务只有雾姐的十分之一，但你知道前年吗？前年Lexie的销售额才一百多万，一年翻了五倍！”

“所以，你的意思是，Lexie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不把雾姐放在眼里了？”

Selin道：“那也不是，Lexie心里还是挺感激雾姐的，只是她比雾姐只小一岁半，刚开始做雾姐的助理的时候，没少挨过骂，面子上总有点过不去，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了，就想跟雾姐平起平坐。难道你没发现，平时还好，只要雾姐对她的工作指指点点，她就很不高兴？她这是憋着一口气，想超过雾姐，证明自己。”

玉塘风道：“难怪她每天上班都板着一张脸，从上班到下班一直忙个不停，原来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这么高的目标，压力大造成的。”

“要说压力，这还不算什么。”Selin道：“Lexie谈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了，她男朋友在深圳混得不太好，一直说要回老家发展，Lexie不愿意。她男朋友就说，除非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能超过三万，他就继续留在深圳。深圳三万跟老家一万差不多，老家一万压力小，生活品质高，她男朋友其实是疼惜她，不忍心她在深圳吃苦。但是Lexie就想留在大城市，她男朋友没办法，换了几个工作，现在工资终于涨到了一万三，剩下的只能靠Lexie，这部分给她造成的压力更大。”

玉塘风还年轻，对这种沉重的话题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Lexie也不容易，故而对她敌视白雾的恼怒削减了大半。

两人边吃边聊，时间飞逝，玉塘风看下手表，见时间已过十二点半，便狼吞虎咽，催着Selin回公司。

Selin说：“我下午没什么事，中午少睡一会没关系，我慢慢吃，你着急就先走吧。”

此话正中玉塘风下怀，说：“那你慢慢吃。”打个响指，提起白雾的餐盒，便一溜烟走了。

回到办公室，玉塘风先去餐厅给饭菜加热，再给白雾端来。

白雾接了餐盒，揭开盖子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心中一怔，见部门的人吃饭都没回来，便对玉塘风道：“怎么是你带饭回来，Selin呢？”

玉塘风道：“Selin吃饭太慢了，我怕你饿着，就先回来了。”

白雾道：“早上电脑也是你帮我开的？”

玉塘风道：“是啊，我看九点钟了，你还没来，以为你睡过头了，所以帮你把电脑打开，免得别人看到你迟到。”

白雾道：“玉塘风，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工作助理，不是我的生活秘书，这些事不需要你做。你只要把我交给你的工作做好，自然就能转正，不需要在这些方面向我献殷勤。”

“哦。”玉塘风愣了愣，低声说：“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转正。”

白雾道：“那是为了什么？”

玉塘风笑道：“为了让你心情好，少骂我几句，总可以吧。”

白雾看一眼玉塘风，见他眼神躲闪，便说：“骂不骂你，不取决于我，取决于你自己。做什么事多动动脑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开口之前都先掂量掂量，免得你一片好心还招人骂。”

玉塘风听了这篇话，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笑容直接僵住，颤着声音说：“好的雾姐，我知道了。”

白雾埋头吃饭，瞥见玉塘风神色黯然下楼去了，Selin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搭理，只当没看见，饭后小睡一会，又开始投入工作中。

白雾在QQ上问叶零兮：“叶子，你的众筹项目怎么样了，今天还有时间帮我改W6吗？”

叶零兮回：“恐怕没有。”

“怎么了？”

“我们经理说，众筹现在是第一优先的项目，其他项目都必须靠后。你要的那些图纸比较复杂，更没时间弄。”

白雾想道，既然如此，就只能先等一等了，看看客户怎么回复再说，总不能再跟老板闹一次，于是改口问道：“今天早上梅经理后来没为难你吧？”

“没有，老板要的那张首图，还是她自己弄好，发给许经理的。”

“那看来你们经理对你们还不错啊。”

叶零兮没有再回复，白雾估摸着叶零兮对梅暗香有颇多微词，只是不便在QQ上表露，因此也没追问。

看着邮箱里几十封未读邮件，大都是与生产、发货相关的，与客户相关的邮件，谈论的都是小订单，白雾提不起兴趣，忽然想起梅暗香说她的一句话。

梅暗香说，白雾不见得有多厉害，只不过公司的大客户都在白雾手里，公司还给白雾配备了助理，白雾开发客户的时间也比别人多，那订单比别人多比别人大，没什么好稀奇的。

想到这里，白雾不禁哑然一笑。

这时，手机响了。

白雾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一串数字，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021开头，归属地属于上海，便接了起来。

那头一个女声说：“白经理，我是宣自珍啊。我们在研究你的Offer，有个地方看得不是很明白，想问下你，你方便跟我讲讲吗？”

白雾一听，瞬间像通了电一样，活了过来，说：“宣小姐，我有空有空，正等您电话呢，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宣自珍笑道：“我看到你们的功能表里，有两个功能叫Auto level和Auto height，请问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是客户经常问到的，白雾早有准备，解释道：“Auto level的意思是自动计算水平距离，Auto height是指自动计算垂直距离，口头上很难跟您说得清，我给您画一张图，您一看就明白了。我用邮件发给您可以吗？”

“不用。”宣自珍道：“你就跟我说说，我懒得翻邮件了。”

白雾只得解释：“也行，自动计算水平距离的意思，就是你用测距仪测一个点，测距仪会通过勾股定理，自动计算出这个点所在的平面的直角距离。”

宣自珍“哦”了一声，问道：“勾股定理是什么？”

白雾一愣，心想，不会吧，客户连勾股定理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后面的怎么解释啊，但想到客户有疑问，就是对产品感兴趣，当下硬着头皮解释道：“勾股定理就是a的平方加b的平方，等于c的平方。在一个直角三角形上，它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相加等于斜边的平方。”

“哦，然后呢？”

“然后，测距仪测出来的点，是斜边距离，就可以根据勾股定理算出直角边的距离。”

“那为什么要测斜边距离，直接测直角边的距离不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问得白雾猝不及防，只要对测距仪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自动测远，自动测高都是间接测量，就是因为直接测量在某些情况下无法实现，厂商才会推出间接计算的功能，当下又不好说客户，只得耐着性子说：“自动测远和自动测高是间接测量，只有在目标物被挡住的时候才用，平时都是直接测量的。”

宣自珍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目标物怎么可能被挡住呢？要是目标物被挡住，你的激光都射不过去，还怎么测啊？”

白雾几乎晕倒，暗想，这一定是Clock的买手问她，她才来问我的，我得让宣小姐明白，她才能转达给Clock，因此说：“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的，我给您举个例子，您就明白了。您想象一下，您坐在位置上，你的面前有一台电脑，你的电脑后面有一堵墙，你想知道你离墙有多远，但是墙被电脑挡住了，这个时候，你就可以用Auto level功能了。”

“那我怎么测呢？”宣自珍还是不明白。

白雾咽了口唾沫，道：“您只需要拿着测距仪，对着电脑后面的，比电脑高，能看得见的墙，按一下测量键，就可以了。您离墙的直线距离，就会显示在屏幕上。”

“哦，我明白了。”宣自珍道：“那这是什么原理呢？”

这个问题又绕到了勾股定理上，白雾额头出汗，自己安慰自己道：“冷静，冷静，人家是客户，客户是上帝，千万不能冲动。客户对产品了解得越详细，对销售就越有利，问题问得越具体，就说明对项目越上心。”

白雾好不容易把自己劝住了，才含笑说道：“不好意思，宣小姐，怪我刚才没说清楚。您看，您测得了斜边距离，对吧？测距仪里面又有角度传感器，同时也就测出了测距仪与水平面的角度。这样一来，测距仪到墙的水平距离，就等于斜边乘以这个角的sin值。”

“白经理，白经理，”宣自珍未等白雾说完，打断她道：“你们这个小小的测距仪，其实还蛮复杂的哈。你这么说，我有点理解不到。”

白雾忙说：“是有点复杂，不过不用担心，我有图片，专门解释这个功能的，我现在就发给您。”

宣自珍道：“我估计你发给我我也看不懂，要不这样，你发两个样品给我，我留一个，我们业务部留一个，我们自己先对着产品研究，不懂的到时候再问你。你看怎么样？”

一说到样品，白雾就有点犯怵，道：“当然可以，有样品对着解释，更直观些。只是申请样品需要点时间，不如我先把图发给您，您先看一眼，我同时给您申请样品，实在理解不到，我再给您寄样品过去，您看行吗？”

“也好。你发给我吧。”宣自珍说完，挂断了电话。

白雾还没发邮件，Iris就说：“雾姐，你这是哪来的奇葩客户？连勾股定理都不知道？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问到最后，又回到了原点。自己无知，还怪别人没说清楚。要是我，我最多能接住她两个回合，她再问，我非死给她看不可。”

Selin道：“这种客户最难缠，你说她吧，她跟你急，你不说她吧，她能把你问得抓狂。而且，这种客户，一旦问起问题来，就没完没了，今天问一个，明天问一个，问的问题还都特别外行，特别不专业，简直能把人逼疯。”

白雾道：“那说明你们的耐力还没修炼到家。”

白雾发完邮件，给宣自珍打电话，想借用示意图给她解释两个功能的用法，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白雾又打宣自珍的座机，也没人接。

白雾马上意识到，宣自珍这是一定要样机，才肯进一步沟通的了。

白雾于是给宣自珍发微信：“宣小姐，样机我已经在申请了。我争取这两天寄出去，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回复客户？”

很快，宣自珍回复了：“我们内部先搞清楚，然后才敢发给客户，你尽快寄过来吧。”

白雾看着这行字，顿时火冒三丈，按宣自珍的意思，她把Offer压在手里，还没有发给Cl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