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狂四郎无赖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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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犬公方之谋[169]

江户的深夜——

风俗街上是如此的光景:

“天刚入夜,人潮汹涌的路上——以一丁目、二丁目、三丁目为中心的街道每晚都人声鼎沸。虽然春秋季各有不同,但夜晚从戌时到亥时这段时间里,两侧的店铺生怕错过时机,争先恐后地收拾着摊铺,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各自家中。与此同时,曲艺场也散场了,行人们也陆陆续续不见了踪影。随着夜色渐深,才能感觉到两侧商店屋顶的高耸,门口的宽敞,才会知道道路也这般宽阔……通宵贩卖酒菜的店家借用着町内大店的房檐,一年当中每晚都开店,每天都营业到黎明破晓前。这也为旅人们行了方便。店内碗碟的声音叮咣地回响着,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轿夫偶尔来去的身影成了深夜里街道的景致。”

在这万籁俱寂的大路上,出现了一幕奇妙的景象。

一只褐色的巨型犬直直地竖着双耳,向上高高翘着尾巴,甚是嚣张地游荡。它的身旁,有三个陪同的男人。巨犬的项圈上虽有一把铁锁,但看上去牵着它的人反倒是被生拉硬拽着,任由巨犬随处乱窜。

他们都是正统的武士。所以理所当然的,因为不堪做狗的随从,个个都紧闭着双唇,沉默不语。

巨犬经过通宵营业的摊位,却似乎不曾嗅到食物的香味。这正是它受到荣华富贵的主人之恩惠的证明。

“老爷,请看,这有间乱七八糟的茶房。”

店里的大叔一边拿出温酒的长把酒壶,一边向头戴宗十郎头巾的客人小声说道。

狂四郎回头望着嚣张的巨犬问道:“这是谁家养的?”

“此乃本丸御老中大人的心腹土方缝殿助大人之犬。据说它蹲在涂成朱红色的猫式腿饭桌上,品尝着烤鳗鱼串,困了就‘汪’地叫上一声,上房女佣就会急忙前来献上灰蓝色绉绸的坐垫。不过看到那三个武士脚步轻快地紧随其后,倒让人觉得这并非只是个传言了。”

听了大叔气呼呼的话,狂四郎苦笑了一下——

——就在此时。

唔!

随着这声穿破夜空的哀嚎,巨犬猛烈地叫了起来,狂奔而出。手持锁头的武士毫无防备,被狠狠拽倒在地。

“什么人!”

一人拔出刀来,另一人急忙想要抓住绳锁,也狼狈地摔倒在地。

挣开绳锁的巨犬飞奔至一个路口后狂吠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狂四郎对着看起来甚是不安的大叔说道:“狗到了吃鳗鱼串、睡绉绸蒲团的时候,看起来就会招人怨恨的。”

说完,狂四郎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支瞄准巨犬的箭,射在了折凳腿上。

眠狂四郎掀开绳帘向外走出一步,看到一个在路口紧盯巨犬的弓箭手。这个仆役长模样的男人,手持小刀。月光下,他绝望的神色显得异常清晰。

趁着这种绝望疯狂发作之机,仆役长瞄准巨犬,一跃而起。

作为斗犬训练的巨犬,轻松躲过了毫无修行技艺的小刀,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小刀掉落在地。

慌忙后退的仆役长后背紧靠在护墙板上。巨犬张开四肢,使劲昂起头,高声叫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对方那悲惨恐怖的惨象。

武士们只是从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沉默地观望着。这未必是向巨犬进献贡品的残忍性所驱使,而是他们不具备控制住杀气腾腾的巨犬并逮捕仆役长的胆量和技能。因为只有这类人,才可以命以连足轻[170]都想要推辞的任务。

巨犬为胜负已决的快感感到愉快,以一副令人生厌的沉着摆出两三次跳跃的姿势,然后又仰向天空,发出低沉的咆哮——终于,摆出了一副瞄准喉咙的可怕迹象。

接着——

狂四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武士背后,然后突然向前,捡起了仆役长掉落的小刀。

巨犬敏感地向狂四郎转过身,它那巨大的身躯化为空中之物,猛然袭来。

狂四郎径直将小刀刺出。巨犬好似咬住喜好的食物一般,深深吞下刀尖。随着它无以名状的呻吟之声,巨犬滚到地上,筋疲力尽地趴下了。

“你、你!”

狂四郎正要走开,呆若木鸡的武士慌忙上前围住他。狂四郎冷冷地向挡住他去路的其中一人说道:

“你们应该是害怕要是狗被杀了的话,你们也要切腹吧——”

“闭嘴!你、把、把这狗——”

“明知是土方缝殿助养的狗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杀了它。对于我这般穷浪人的境遇,难道你们不羡慕吗?”

“你真是恬不知耻!”

只有正对自己的男人展现出了些许勇气,握起了刀。狂四郎面对这个连竹刀都不能完全握住、满是可乘之机之人,苦笑起来。

——完全不懂剑法的懦弱之人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狂四郎心中暗自嘀咕道。

对于不知放下杀气,并且无力拾起斗志之人,他没有使出无想正宗。

“你们就放心吧。应该没有担心切腹的必要。你们回去禀报主君,告诉他杀死巨犬之人是眠狂四郎。”

对于土方缝殿助家中的人来说,这个奇妙的名字读音等同于一个充满恐怖气息的瘟神,没有必要忌讳此事。

武士们慌忙逃散后,仆役长几乎已是虚脱的状态。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然后摇摇晃晃地靠近巨犬的尸骸。刚将小刀拔了出来,他就发出了犹如悲鸣般的怒骂:

“这,这家伙!混蛋!畜生!畜生!”

然后,如发疯一般乱打一通。

仆役长突然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抽泣了起来。沉默不语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狂四郎上前问道:

“喂——你的叹息,不也已经难以挽回了吗?”

仆役长无神的目光仰视着狂四郎,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回答。一阵恶寒袭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此时——

沿着世田谷镰仓道的一座古宅,其中一间空旷的客厅内,一个少年沉默地坐着,茫然若失地望着烛台上闪烁的光芒。

他叫吉良源吾,是这家的主人。今年刚刚要迎来十五岁。

眼角冷峻、嘴唇鲜红、五官俊俏,源吾正坐的姿态气度非凡。正是因为这样,方才眉宇间渗出的苦恼神色才令人爱怜。

源吾的房间洋溢着一种略带庄重的古色古香,这让深夜寂静中的孤影看起来更显悲楚。

这间房子被周边的村民们称为千年老宅。黑色的巨大柱子连通着房梁,上面打有固定接口的木片,高高的木器家具彰显出了它的古朴。看似是竹制的驼峰[171]和木鼻[172],佛建筑样式的放射格天花板,什锦菱形透笼板[173]、黑色架子、佛龛、大信箱,以及装饰在壁龛上的小梅串儿铠甲——这一切,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宅子的悠久历史。

吉良家很久以来就将足利义式之子——足利义继(吉良东条左马四郎)视为先祖。足利义继当年赴大唐留学,留学归来即隐世于奥州(藤谷庄)。后历经七代,到了治部大辅治家一代,关东管领足利基氏就将这世田谷乡赐给了他。

治家所建的世田谷城耸立在大寺院豪德寺旁。当时,随着镰仓道的繁华,它隐然的气势被夸耀为武藏野的一部分。

治家后九代,这座城一次也未遭敌人攻击过。即便是到了小田原北条氏的关东八州争霸,它也因被划为直辖领地而得以保留。然而,由于丰臣秀吉攻打小田原,它首次沦陷。户主氏朝放弃了九代相传的城池,奔赴至下总国。但由于家康进入采邑,其领地惨遭没收,城池也因战火而化为灰烬。

从那以后,吉良家在弦卷村变成了一介乡士,一直延续至今。但是两百多年来侍奉于吉良氏九代的家臣、乡民们,即便是到了德川(幕府)时代,也未能忘记此番恩情,施政者也无法无视这一切。

源吾保持着长久以来的威望,被乡民们拥护着。也就是说,他是个成长于名门望族恩泽之下的少年。

到了德川氏的天下后,名副其实的大领主井伊家,领有世田谷领五十九个村之中的二十个村。这之中又有直辖地,又有旗本领,它们互相监督,这便是江户周边的统治方式。

近年以来,吉良宅的有些土地就成为了土方缝殿助的领地。

三日之前,成为领主的缝殿助第一次巡视了弦卷村。

而悲剧恰恰就是在这天发生的。

清晨,源吾与姐姐阿琴跪在长屋门前,迎送缝殿助一行人马经过。

此时,缝殿助停下马向同行的代官[174]问道:“仪表甚是精致,他仅是一名乡士吗?”

“他叫吉良。是原小田原北条的部下,也是世田谷的城主。”

“嗯,原来是吉良治家的后裔啊……是吉良上野介的同族。”

听得此话,源吾立刻抬起了头。

遭到赤穗浪士[175]复仇的吉良上野介义央成了当时奸佞邪恶的卑劣者的代名词。

“非也!本家并非是吉良上野介的同族!”

面对这个信口放言的少年缝殿助紧紧盯了一眼,开口说道:

“我记得是这样的。”

接着就将视线转向姐姐阿琴,嘴边浮现出一丝浅笑。将这表情视为猥琐笑容的源吾像是叫喊一般,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本家乃是源于三河吉良东条的东条吉良。吉良上野介是源于吉良西条的西条吉良。虽说是出于同一足利家,但今日的两个吉良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如东条吉良家这般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若是怯懦之人,是无法堂堂正正地走出门的!”

然而,缝殿助不知有没有在听这番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阿琴的俊丽面容。

源吾想要发出更大的声音,凭着这种冲动他不禁单膝站起。于是,阿琴慌忙卷起袖子,并且仰起眼眸祈求宽恕。

缝殿助与阿琴目光交汇,然后微微一笑,并向其点了点头。他向代官说道——

“即便是在大奥也没有这般的美人,她一定是出身名门吧。”

话罢他便驱马前行了。身为一家之主却遭到无视的源吾甚是懊恼,代官靠近过来责备他轻浮无礼,他却仍是气呼呼地不发一言。

到了下午,源吾为了忘记不快,就在里院射起了箭。

源吾在弓道上颇有天赋,他所练习的是日置流,十三岁时在豪德寺的奉纳流镝马中准确射中了被扔到空中的扇子。

与剑道相同,弓道也需要心无旁骛,才算是开始通达技能。首先要在原地保持无念,身体、姿势、手掌、弓的架势、打落、延合、引满、离箭,直至残心[176],这种安静的紧张感一丝都不能被打乱。

终于——

在射出了三十多支箭后,源吾的心平复下来。

突然,门前传来了喧闹的狗吠声。那叫声正是在源吾的精神与身体合一之时响起,是家里的看家狗黑丸所发出的叫声。这是只聪明的狗,源吾若是去河里游泳的话,它就会在脱下来的衣服旁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即便外边有人喂它食物,它也会叼过来放在主人面前,没有允许的话就不会吃。

源吾跑出门外,黑丸已经被一只大它三倍的巨犬踩在脚下,嘴里喷出鲜血。

“混蛋!”

源吾不顾一切地从里院拿出箭,跑了回来。

此时,巨犬已随着两个武士,悠然自得地离开了。

“站住!”

源吾叫道。然后张弓搭箭,用力拉紧弓弦,武士们脸色大变,叫道:

“混蛋!这是领主所养的狗,快住手!”

接着赶忙护住巨犬。

得知是领主的狗,源吾的愤怒更是犹如火上浇油。他瞄准挡住去路的两个武士之间的缝隙,放出了箭,想要射穿巨犬……然而,他的心绪已然大乱,手中的动作也变得混乱。

箭射到了其中一个武士的大腿上。

源吾如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动作迟缓地直起沉重的腰,然后拿起烛台,走进佛堂。他点燃明灯,双手合十,默默地沉寂良久。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很是眷恋般地看了一遍父母及祖先们的牌位。少年纯粹的灵魂在心中默念这些法名时,他自己也想要进入那个世界了。

这两日间,源吾没有好好地吃饭,他独自生活在这间宽敞的房间里。

由于代官的周旋,他没有被捕(如今看来,这显然是一个阴谋),而是被责令闭门思过,这反而让少年的心中萌发出寂寥的厌世之情。

代替弟弟随代官前往赔罪的姐姐阿琴没有回来,有传言说她被带到了爱宕下的土方缝殿助宅邸。想要弄清传言真伪的忠仆宗平也同样一去不回。

——父亲大人!

——母亲大人!

源吾无声地呼唤着,接着拔出了腰刀。

刀身在摇曳的灯影下闪着白光,呈现出冷峻的底色,刀尖有一种异样的魅力,吸引着源吾的目光。刀纹、气味、刀棱、重叠、膨胀、翘曲……刀身所有的工艺都激起了潜藏在人类体内的决断力,暗藏着煽惑的不可思议的魅力。

源吾从容得好似为求荣耀赴死的古代武士一般,他解开了和服的前襟。

源吾不知道切腹的礼法。但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有位目睹过那惨绝画面的老人曾向他讲述过,而这记忆依旧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用左手将腹部的皮向左拉紧,右手紧握的白刃刀尖凝固在了距离腹部一寸的位置。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是停手了好。”

不知什么时候,眠狂四郎揣着手走了进来,他冷冷地看着少年那张可以说是惊艳的面容。

“你没有必须要切腹的理由。”眠狂四郎说道。

“放肆!”

眠狂四郎也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狂烈的眼光,坐了下来。

“《后汉书》云:‘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更何况,你并非进退维谷。这不过只是手持轻飘飘的绿色箭羽伤害自己的小儿科罢了。是将此看作灾难就此罢手,还是不罢手?这要视对手而定。对手若是盛气凌人的土方缝殿助,只有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不才称得上是名门吉良家的主人吗?鹤之一啄,鹤之一击——这才是年轻的你应该做的。”

这个男人的语气中饱含着罕有的热情。

“听说,你在弓道上技艺甚是高超。若是因此而招致灾祸,那这次则最好凭着此技报一箭之仇。幸好这里有一位无论身葬何处都无怨无悔的男人。对这种冒险来说,他比任何人都能起作用——因为这是他本人所讲,应该是没错的。”

“以何种手段来做呢?”

“嗯,这要看看对手的态度而随机应变。”

“姐姐被抓起来了吧?”

“若是在救她的同时又能报一箭之仇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吧。”

他毫无畏惧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少年的表情中显露出一副对其话语难以置信的不安神色。

“你的仆从灵巧地杀掉了可恶的巨犬。你也具有仆从的忠义。这一次,你必须要干掉狗的主人。时间和地点就交给我吧。在我的同伴之中,有一个最擅长察知对手动静的男人。他是个奇怪的家伙,说是在潜入大名宅邸的夜晚,才睡得香甜。”

三天过去了——

非正式的简略卤簿[177]悄悄潜入了土方缝殿助的宅邸。尽管如此,有经验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供奉公家的规制。

身着白麻布的人拿着四支道具(枪)。武器(长刀)的柄上是发散花纹的泥金画,并且举着它们的人还戴着猿田房面具——只是看了这些就明白了。

匍匐拜倒于路边的武士们,一面讶异于将军家把侍从减至半数以下,偷偷出来,一边默默目送着涂红的总纲代的轿子。轿子正穿过土方宅邸正面十间的武器仓库。

不用说,幕府的指令已经遍及整个宅邸,但不知为何这指令附加了严格的禁言令。到正门旁迎接的只有主人缝殿助之下的十几名武士,绝大多数佣人都像是躲在了某处似的默不作声。

因此,被关于宅内一间房中的吉良源吾的姐姐阿琴并不知道有客人到访,只是像木偶般坐在那里。

尽管住进这间没有日照的阴湿房间已有六日,但阿琴一次也未被带到过缝殿助面前。

对她的招待绝不马虎。照顾她的女佣也是态度和善,只要摇响桌上的铃铛,就算是在深夜也会来满足她的需求,一日三餐和沐浴也都是按照上等贵人来对待的。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华丽耀眼,看起来是由金丝银线精制而成,她从自家出门时所穿的衣物是无法与之比拟的。

在开始的两天,因为太令人生畏,她始终很紧张。但没过多久,心境就舒缓了下来,也有心情去嗅一下女佣燃起的香了。

并且,现在她甚至还想要女佣带来练字的工具。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于是阿琴决定就这么办。

然而,走进来的并非是在身边照顾她的女佣,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老爷召唤您。这边请——”

她郑重其事的口吻甚是冷淡。

突然,身心都紧张得纠在一起的阿琴站了起来。

一个初显老态的人物被人陪同着坐在客厅上段中间。她一看见对方胴服[178]上的花纹,两脚就吓得动弹不得。

配角席上的缝殿助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叩拜的阿琴,然后朝将军家齐方向使了个眼色。侍臣心领神会,打开了阿琴背后的拉门。

门从左右两边嗖地被拉开了——在接下来的瞬间,很奇怪,摆上来的是大概两间有余的圆形竹栅栏。

蹲在里面的正是那只褐色巨犬。

两名侍卫向阿琴靠近。

“站起来。”

阿琴从左右两边被抓住手腕,不由得感到惊恐万分,可她一直意识到上座人物正注视着自己,于是深深地低下头,被生拉硬拽着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她认出了竹栅栏中的巨犬,不由得惊悚万分——阿琴丧失了与这惊恐、恐怖抗争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扔进了里面。

阿琴的裙摆凌乱不堪,如花瓣般散开,她双手触地背过脸去,巨犬距她仅一间有余,一直盯着她,然后四肢缓缓站起。

就在它前脚慢吞吞地迈出的刹那,阿琴条件反射似的一下站起身子,向竹栏边退去。

狗的动作极为迟缓。就像年纪大了似的,慢吞吞地追赶着沿着栅栏逃跑的阿琴,不过看起来就凭它这愚蠢的迟钝动作,是不可能抓住阿琴的吧。

然而,它绝不是年纪大了。

一瞬间——

那巨犬出人意料地抬起前脚,后腿也霍地站起,以敏捷得让人害怕的速度跳跃起来,向阿琴扑了过去。

惨叫声刺耳欲聋……阿琴仰面倒下,狗巨大的身躯伏在她的身体之上。

衣襟拧在了一起,鲜红的衬裙散开,从被扒开的雪白脖颈到大腿的曲线,夹着这禽兽的身体,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眼前。

然后……

巨犬接下来的表现,完全像是在表露一个畜生的本能,淫猥得让人不忍直视。它竭尽全力地强行分开一个女子双腿的手法,看起来绝非靠畜生的智慧所能做出的。

家齐痴迷地盯着这奇怪的景象,缝殿助狡猾地瞥向他,然后冷笑了起来。

就是这一刹那——

一支箭从院子射出,掠过阳光,穿过走廊,最后射入竹栅栏中间。

“啊——”

狗的脖颈被深深刺中,接着就向后仰去。迸发出的惨叫很明显是人的声音。

“有刺客!”

“上!”

侍卫们向庭院里扑去,缝殿助也奔向了走廊。

于是——

“刺客在这里!”

意外的是,这个声音从上座的中间传了出来。

大吃一惊的缝殿助扭过头去,却因更大的震惊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家齐背后,一个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立在那里。他一身黑衣,相貌超凡,脸上浮着微笑。浪人头顶的天花板开了一个洞,他就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这位是何方神圣——我并不知道。既是偷偷潜入,也无需自报家门。着迷于那种奇怪的场景,对于高贵的您来说,是种耻辱,不是什么可夸赞的事。不过,您若是明白这狗是人扮的话,我想您会扫兴,并且生一肚子气……首先,土方大人还是先向您赔个罪为好。在此期间,吉良源吾会带姐姐回去。那么,土方大人,就在那位大人面前两手撑地,低头认罪吧。我就是个不懂礼节的穷浪人,沉不住气就来了。”

狂四郎让缝殿助跪拜在地,从庭院的树荫里走出的源吾接过阿琴的身子,然后朝狂四郎深深地行了感谢之礼后便离去了。狂四郎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冷笑道:

“这位大人请您站起来,我顺便送您到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