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痴情无赖
一
“政吉——”
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牢房。手持六尺橡木棒的狱卒朝里面望了望,喊了一声。
这里是小田原町代官所[153]的营房。
“出来!”
“是——”
十几个犯人跟动物似的蠕动着,其中一个男人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他个子很高,浅黄色的囚服只及膝盖。
出了牢房,两旁仓库的白墙此刻已被夕阳映成红色。刺眼的阳光让政吉眯起眼睛。领路的狱卒约莫四十岁,政吉问他道:
“老爷——俺是要被斩首呢?还是流放远岛[154]?”
他已有所觉悟,声音平稳。
狱卒回过头:
“应该是吧,放心好了。”
“欸?”
“大人像是宽恕你了。”
“为什么?”
“不知道。”
狱卒爱理不理的,但他的表情明明就是知情。其实政吉明白,这个上了点儿年纪的狱卒,是代官所里唯一把犯人当人对待的人。二十两钱五人平分的清贫生活,他已经过了三十年。他心境平和,没有把犯人们当成天生的恶魔,只是觉得他们背负着不幸,运气也不佳罢了。
他对人并不热情,但从不因犯人量刑的轻重而区别对待。这种淡然地迎来送往的态度,对犯人来说也是一种善举。
政吉被带到了一间没铺地板的宽敞审讯室,暂时被一个人丢在这里。
右手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禁制无赖的法令,他无意间浏览了一遍:
现今,关东各地均有下列不法现象:聚集结帮、传播不法思想、雇佣品行不端者以及佩带长腰刀者。如在乡下发现如上所述行为者,请速去领主衙门报告,官府应及时受理。
上述情况,御用地授予代官[155],地俸禄万石以上者,呈交上边的侍从,万石以下者应通报关东知行[156]……
此外,还张贴有这样的法令:近来乡下有平民、商人、浪人逗留,并向其学习武艺者,此等非法的习武训练,或会妨害农商发展,故必须取缔。
——哼!自己鱼肉百姓,倒算到我们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政吉在心里骂道。
政吉是个混混。他出生在三石高,那里是一个只产稗子的地方。家里无地,靠佃耕、打短工为生。政吉排行老二,自小不安分守己,脑子好使却不务正业,最终误入歧途混上黑道。宽文年间,农民一年收入只有十石。在政吉的老家,家里的老二、老三根本就养不活。那时,仅能从讲谈艺人[157]口中听到攻伐战争的故事;太平治世,尚武忠义之风早已从武家阶层消失;抑强扶弱、舍生取义的风尚在民间暗然兴起。重情重义,为报一句承诺、知遇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百年来只有武家阶层才有的这种气概,在市井之中有着无穷的魅力。食不果腹的农家、商家的老二、老三们,走上这条路也在情理之中。
诚然,平民不得不在武士面前下跪,但当他们打扮成头顶发髻向左歪散、随意佩带腰刀的时候,仿佛可以一扫阶级上的抑郁,幻想可以凭借自己的拼命一搏,赚到苦干十年也赚不到的钱财——可这无非是可悲的东施效颦和暗藏贼心的模样罢了。不过这种伪装式的侠客气魄与平民年轻人的期望相吻合,因此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极具吸引力。
但是,若是真的投身进去,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帮派的仁义。他们制定的帮规残酷无情,一旦违反绝不可能被原谅。可以说,一旦加入就会慢慢陷入无底沼泽,无赖的末路注定悲惨。
政吉便是一个例子。
他阴郁的视线落在膝头,深深叹了口气。一个还很年轻的总管带着小吏走了进来。
“相模除籍[158]政吉,现在宣判你的罪刑。”
政吉俯身,双手按在水泥地上。
“犯人政吉,除籍人士,在本小田原市区胡作非为,屡教不改,终犯下孽业,致使代官所小吏辰造死亡。罪恶深重,应处以枭首,然出于特殊考虑,现鞭笞一百,处以重流放[159]之刑。”
政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枭首与流放这两种刑罚差别太过悬殊。重流放的地方有武藏、相模、上野、安房、上总、下总、常陆、山城、摄津、和泉、大和、肥前、东海道路、木曾道路、甲斐、骏河——只能在这些地区活动,不许离开。名义上是这样,实际上只要离开三年就可以重返原籍,即使他人看到也会佯装不知。
“多谢大人!”
政吉还意外于这过于宽松的刑罚,直直拜伏在地。不久,一个老狱卒领着他出了后门,来到一处空地上,让政吉跪坐在地上。
老狱卒拿着青竹板象征性地打了政吉的肩膀一百下,“咚”的一声把一个包袱扔到他面前,这是半年前政吉入狱时脱下的衣物。
“换衣服。”
“是!”
政吉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这时,老狱卒左手拿着一把长腰刀递过去。
“给——”
“欸?”
本应收缴的长腰刀竟物归原主,政吉困惑了。但,下一瞬间,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种直觉。
“老爷——辰造,是不是还没死?”
老狱卒没有回答他,只是忠告道:
“你得快点穿过箱根啊,政吉。”
“是。感谢老爷关照。”
政吉眼眶一热,深深低下头朝老狱卒拜了一拜。
政吉本以为已经杀死的万岁辰造还活着。辰造企图向政吉复仇,因此他暗中勾结代官所总管释放政吉,又把政吉拉回俗世凡尘。
老狱卒把腰刀还给政吉,就是因为会有这样的危险。政吉踏出代官所时,老狱卒再一次提醒道,“听好了,政吉。尽快穿过箱根啊。”
二
政吉抱着胳膊,低着头选了条小巷子。他穿过千曲百折的小径,出了宫前町。此刻已是傍晚,暮霭降临,商店屋檐下点起了灯笼,一片明亮。
政吉考虑连夜赶往箱根,但一个女人的面容却让他犹豫了。
——去见见她再走吧?不见就直接走吗?
政吉拿不定主意,蓦地看到对面有家白马[160]店(小酒馆),稀里糊涂地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老板娘,烫壶酒来!”
说完,他弯腰进了里屋,无意间回头,心中一震。
一个穿黑色便装和服的武士靠着屏风,把酒杯送到嘴边。他那棱角分明略显苍白的侧脸,让政吉印象深刻。对方也感受到了政吉凝视的目光,转过视线望了过来。
“大人——大人,咱们前些日子……”
政吉脱口说道——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对方一言不发,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
“大人不记得在下也是应该的,不过在下可是记得您啊。俺就是曾去砍杀您的三下,三下政吉。”
眠狂四郎不记得政吉的脸——原来是那时候的无赖啊。
两年前,在小田原,狂四郎曾帮一个怯懦的年轻武士报仇,对手是一个给赌徒做保镖的浪人。年轻武士让自己的妻子做诱饵去勾引浪人,想趁敌人熟睡时偷袭他并砍下他的首级。浪人看穿了他的诡计,反而和他的妻子双双赴死了。这是备前新田池田丰前长官政善的一个家臣的故事。
当时,年轻武士取了敌人首级和妻子遗发正要逃离,一群黑道人士追了过来。狂四郎斩杀了其中两人来示威断后。
政吉就在那帮人中间。
狂四郎的剑法迅疾威猛,政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如蝼蚁般倒下。他遥望他们的尸骸,惊觉自己和他们赖以为生的行当竟让他们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丧命。
政吉最后虽说没洗手不干,但那一瞬的冲击改变了他的内心。可以说,狂四郎对于政吉的存在价值,就是改变了他的人生观。
“上来坐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狂四郎面无表情地邀他过来。政吉到桌子对面坐定。
“你刚从牢里出来?”
“对,是啊,您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臭味儿。”
这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小房间里都蔓延着沉默。
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话题。狂四郎对政吉如何入狱的毫无兴趣;政吉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心中忍不住怀念起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
那个女人,是他以前老大的老婆。老大前年年底中风猝死。之后,女主人小泽发出告示宣布出山管理帮派,并打算借此做正经生意,这与政吉一派意愿相符。于是,小泽、政吉一派与反对派达成协议,分家各谋生路。
说是做正经生意,不过还是靠帮派的面子好办事。小泽与政吉在这方面意见一致,于是就在出了甲州街道的谷津口开了家当铺,这里人流密集,赌徒众多,位置极佳。
换句话说,这不是那种有十二个月赎回期限,面向一般商人和平民的当铺,而是不需要担保人、一个月当期、面向赌徒的当铺。开业伊始便财源广进,不仅是因为利息高额,还因为有下质、土产业务,即专门给赌徒放款做赌资的买卖。
不知不觉间,小泽和政吉也自然而然地跨越了主仆间的界限。小泽比政吉大五岁,不过在床上她却羞答答地撒着娇,“跟你在一起,人家才真正成为了女人。”
政吉听到这话早忘了他们的年龄差距,只想一生都这么过下去。不过,这所谓的幸福生活却没撑过第二年年末。
去世的头目有个义弟,唤作万岁辰造。他纠集了二十个喽啰从下总国香取郡赶到小田原。
那时,除籍的黑道人士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地方:中仙道路——从鸿巢周边到轶父一带,上野、下野、常陆、下总铫子到佐原一带。因此,这些地方也是八州巡警[161]出警迅速、管理极严之区域,所以辰造他们慢慢地往东海道一带活动。万岁辰造曾在八州巡警那儿吃过苦头,所以早早地捐钱买了个代官所小吏来做,把巡捕用的紫穗子捕棍拿到了手。
下一步,他的目标是小泽的当铺。辰造的手段阴险狡诈,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不过,政吉每次都拼死抵抗,总算扛了过去。
突然有一天,代官所的总管乘车前来,要求查验当铺仓库。然后宣称仓库中四成的抵押品都来自走私犯盗贼,当铺知情不报反而纵容交易,已经触犯律令。他给当铺强安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后,便责令其停止营业。这是去年秋天的事。
终于——政吉忍无可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风狂雨急,政吉义愤填膺,只身一人闯入辰造家中,把正在怀抱侍妾熟睡的辰造乱刀砍死。
自此,他暂时逃往箱根山中躲藏。只是,政吉难舍对小泽的迷恋,偷偷潜回去想见她,却被暗中监视的眼线发现。无奈,政吉冒着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在街道上张皇逃命,最后还是难逃被抓的厄运。
对啊!我要就这么远走高飞,一辈子都逃不开对小泽的思念了。我要去见她一面!
政吉拿定了主意。
三
“大人——在下先告辞了。”
政吉把酒杯扣起来,低头示意。
狂四郎无意中看向政吉,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预感,觉得对方脸上笼罩着不祥的阴影。
——反正,也不是我所知之事……
狂四郎打消了想要挽留他听听事情缘由的想法,政吉走到楼下,再一次说道:
“就此别过,保重身体。”
面对政吉郑重的告别,狂四郎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随意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回江户呢?还是去京都?
狂四郎的心里跟刚才的政吉一样,犹豫不决。
回江户的话,就会路过镰仓的东庆寺,意味着可以和美保代在一起。狂四郎又想起美保代遭左马右近非礼一事,他对此深信不疑,却不知是个误会。
“唉……男女之情,犹如浮萍,随波逐流便是宿命吧。”
狂四郎念叨着武部仙十郎的话,思念着美保代的身姿,渐渐沉入梦境。
我睡了多久啊?
忽地,狂四郎觉察到身旁有人,他眯起眼睛。刚才的无赖又悄无声息地坐到对面去了。对方的表情怪异,扭曲僵硬。
狂四郎坐起身,拍拍手招呼酒娘上酒。
外面来往的脚步声变得稀疏,似乎来回转了有四回。
直到酒上桌,政吉都没动,直愣愣盯着桌上一点。
“喂——”
狂四郎把酒铫子伸出去,政吉这才回过神儿——
“抱歉!”
他一边道歉一边拿起酒杯。
“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喝杯酒忘了吧。”
“大人!”
政吉一直回视着狂四郎的眼眸,一瞬间闪过疯狂的光芒。
“在下打算去决斗……您能去做个见证吗?”
“对手很强吗?”
“哪里,是个跟在下差不多的家伙。”
“你要是想让我去看看的话,我去看看也行。”
政吉兴奋极了,一仰脖把酒灌进干得嘎啦嘎啦的喉咙里。
过了小半刻[162],他们走了出来。夜深人静,街道浸在月光里一片雪白。政吉眼神黯淡,望着自己拖得长长的影子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政吉在牢里听说,辰造夺了当铺之后,小泽流落到谷津村,蜗居在农家偏房。到了辰造家,政吉知道辰造府上戒备森严,就悄悄地钻过他家屋后的密林,偷偷潜了进去。映在拉门上的灯光明亮,像是要唤醒政吉的内心……
他距离外廊半间[163]距离时,听到有人从外面进去。政吉屏气凝神,侧耳观听,和小泽交谈的人是他曾经的结拜兄弟重次。现在,重次已改邪归正,应该在做着蹴上坂一家特产灯笼店的掌柜。
“喂,小泽,政大哥今天出狱,代官所的番太[164]说的。”
“哎!那、那,会、会来这儿吗?”
“嗯,肯定会来。”
“重君!不要嘛!人家已经,离不开你了!”
“可是,政大哥要是来了就……”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要是跟你分开,我宁可去死……虽然很对不起阿政,反正,人家不想让他回来——和你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呀。阿政要是来了,人家就,全部坦白,求他原谅。”
“政大哥不会原谅我们的。”
“不原谅……不原谅人家也要和你——”
对话到这儿,断了。
政吉抑制住剧烈狂躁的心跳,透过拉门的缝隙往里窥视。
一个男人的胳膊拂过小泽敞开的朱红内衣,露出雪白的小腿和丰臀。政吉瞥见这画面的一瞬间,就失去了理智。怒火中烧的政吉,“啪”地拉开拉门,像金刚一般挺立在门槛处。
……政吉讷讷而言,狂四郎想象得到他描述的情形。他忆起当时,静香骗他说美保代被左马右近侵犯,内心如坠地狱般的恶寒——那种感受浮上心头。
政吉跟重次约在亥时下刻[165]决斗,地点为松原神社院内。
突然——
狂四郎直觉到有人跟踪。是在跟踪我吗?还是,在跟踪政吉?
——不管是跟踪谁,都随他吧。
狂四郎不打算告诉政吉,他满不在乎地把手揣在怀里,信步向前。
四
两人穿过松原明神的大鸟居[166]。政吉透过月光凝神注视,小声说道:“来了吗?”
神社前的御手洗[167]旁边,有一棵参天神木[168],银杏树。一个人影背朝树干,站在那里。
“有种!”政吉斗志昂扬,系上缠头巾,把衣襟掖在腰带上。
男人从树阴下走到月光里,也做好了决斗准备。
“政大哥!你居然找帮手,真是太卑鄙了!”
充满憎恶的声音传了过来。
“放心吧,这位是来见证咱俩决斗的。俺像是会找帮手的人吗!”
两个黑道人士怒目而视,相距不过两间。
他们因交锋而产生的兴奋感,从头到脚都已经如冰柱一般僵硬紧绷。狂四郎看他们这样,忽然想出一个具有讽刺性的计划。
“喂!政吉,别决斗了,试试用别的方法解决,如何?”
“什么方法?”
政吉盯着重次,询问狂四郎。
“稍等片刻。”
狂四郎毫无顾忌地走进神殿,拿了供奉在里面的一把弓和两支箭回来。
“用这个吧——”
“老爷,只有一把弓啊。”
“谁先射?”
“可是,这个——”
“后出手比较吃亏吧?”
“俺无所谓。”
“那好,你第二个。”
听到狂四郎冷冰冰的话,政吉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峻,但他又马上抑制住了——
“好。喂,重次,你小子先来!”
“不行,这样不公平,抽签吧。”
重次摇头否决。狂四郎却故意一脸严肃地说道:
“决斗规定,被挑战方或者小辈先出招。”
“壮士说得是。重次,上吧!”
“……”
重次犹豫不决,可狂四郎硬把弓箭塞给他。他勉勉强强接受了。狂四郎开始决定两人站立的位置。
——这样的话,就可以了。
射箭者与被射者之间距离看起来很近。可实际上,如果不会射箭的话在这个距离内很难射中目标。
狂四郎想让他们两个人都活着。
政吉抱着胳膊,叉开双腿站定。
“重次!一旦失败你就死定了,你小子做好心理准备!”
狂四郎目不转睛地盯着政吉,心里嘀咕道:
——勇猛硬直的武士道已从武门消失,彪悍野蛮的风尚却在无知的无赖之徒中兴起。真是悲哀得可笑。
重次把箭搭在弓弦上,用力拉紧了弦。
嗖!
弦声响起的瞬间,政吉的态度堪比战国武士的豪气。他猛地瞪大眼睛,扬起下巴,一下子露出了咽喉,简直是在说射这里。箭在他头顶一尺处飞向天空。
“蠢货!”
政吉大骂,他终于从可怕的紧张中得到缓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换重次抱着胳膊,站定。
“大哥!横竖是死,别让我痛苦,给我个痛快吧!”
“不用你催,正合我意!老子跟你不一样,拉起弓来哆哆嗦嗦的!”
箭离开弓弦的瞬间,重次的胆量丝毫不输给政吉。箭几乎擦着重次的肩膀掠过。
“活该!”
重次大叫一声。此时,狂四郎大喝道——
“政吉!趴下!”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政吉的身子猛地往前倒下。
狂四郎疾风般朝银杏树飞奔而去,眨眼间便挥刀砍上企图从树下逃走的男人。男人拿短枪的手绕了一大圈,直直倒了下去。
狂四郎回到政吉身边,重次正抱着他。狂四郎从他痛苦的表情上已经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政吉!辰造那家伙,我眠狂四郎替你去杀了!”
他贴近政吉耳边说道。政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哆嗦着嘴唇叫道——
“重次……”
“大哥!”
“……小、小泽就……交、交给、你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次日清晨——
东海道上正要徒步过酒味川的旅人们突然大吃一惊,因为河边已变成了凄惨的修罗场。他们慌忙逃到堤坝上。
三十多个地痞流氓严阵以待,只有一个身着黑色便装和服的浪人漫不经心、步伐轻松地走进他们的包围圈。
一个人用竹枪朝浪人后背刺去,他连头都不回,横扫血刃后垂立身侧,继续以之前的步速走着。他不断朝数人保护的头目迫近。每前进一间距离,就会有一个喽啰死在他的刀下。
头目一步一步地向后退,面前的尸体越来越多。
最后——
头目大喊一声,妄想一溜烟儿逃命。
只是,刚跑出三间远,他的脑袋就被砍飞到空中,骨碌骨碌地飞舞着,掉进滚滚而来的浪花中,一点一点地被浪潮卷入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