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之路:大溪地珍珠之父温惠仁的创业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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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香港进发

温家人聚集在家门口的小路上,望着即将离开的温鸿公,神情忧伤。鸿公的肩上挎着一只布袋,背上挂着大大的竹编斗笠,只要有热辣的阳光袭来,他便会戴上斗笠。他将会一路步行到香港,从那里登上去往大溪地的轮船。这只是一场暂时的背井离乡,他还会回来的,他的内心这么想着。

离别总是叫人心碎。他的母亲和妻子都在默默拭泪。父亲脸色凝重,尽可能地控制情绪。而他本人则强忍着眼泪。那时的他不过21岁。

他狂奔着离开,不让自己多做思考。他疾步走,走得飞快,除了换个肩膀背包,几乎不做任何停留,为了延长旧鞋的使用寿命,他常常打赤脚。前方还有两个星期的旅途等待着他。

离别虽然让人难过,可他的内心也充满了希望和兴奋之情。他的脚步轻快,既对自己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也对能干的自己充满信心。尽管将要远居他乡,但那会是一个更好的地方,想到这一切,他和他的祖先一样变得乐观。

从他肩膀垂下的细长布袋里装了一些换洗衣服,还有厚布料、一块草编垫子、干粮(他也会在路上找吃的)、他的绘画材料、家人的照片、火柴、蜡烛、他的灯笼,还有一个弹弓……一点点盘缠和到大溪地岛的船票被细心地卷好,藏在他口袋底部的暗袋里。

从稻田务农的微薄收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加上平日靠卖靠垫、有着花鸟和文字装饰的小玩意和自己的小画得来的绵薄收入,才够鸿公买下这张波利尼西亚货轮的船票。

他从蛇头手里买下的这张船票要15元,简直是天价!那是一个准备移民的劳工头,常常往来于包括清溪在内的各个村镇,游说人们去马来西亚、新加坡、美国和大溪地……

鸿公选择了梦寐以求的大溪地,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波客家人前往那里。第一次是在1863年,当时的广东省招募了1 000人到当地从事棉花种植园的工作。后来因公司破产,被迫留下来的中国人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抵达当地的其他移民聚到了一起。鸿公知道自己一定会遇见其中的一些人。但愿他们会帮助他找到工作。

未来在当地卖卖自己的画作,从事椰子或香草种植事业或是开一家小店铺,谁知道呢?

步行去香港的沿途,这个年轻人穿过一片丘陵,小溪和河流纵横交错,他在石头间跳跃,穿过溪水。这里的水色土黄,有很多淤泥,如同黄河一样。不少田地都被淹没了。周围一片寂静,附近没有高山,但山丘两侧覆盖着大片竹林,一直蔓延至远方的高原。开阔的平原上,有一片片稻田、茶田、烟叶田、菜田,一些石壁上还种植着棕榈树、银杏树、圣栎树、松树、葡萄柚树和木兰……

鸿公边赶路,边观察远处在田间劳作的人们。这是他想要逃离的农村生活,在这里,他只能听到跟在他身后母鸡的咯咯声和狗的吠叫声。赶路心切,他无暇停留。

他吃得很少,粗茶淡饭,他身体结实,很能扛饿。随身带的干粮足够他果腹。路上,他还用长矛刺死了一只野兔,和昆虫一起用柴火烤熟,这就是属于他的美味。泉水遍地都有,他在那里补给水分,也在那里洗漱。

这里属于热带气候,天气炎热。

他在浩渺的星空下入睡,与皎洁的月光共眠……下雨时,他会找到一隅遮蔽之地。早晨乡间渐渐消散的雾气,让从梦中醒来的他深深着迷。

有时,他忍不住想将这美景画下来,这能为他带来何等的宁静。为此他费了好些时间。他放下包,拿出纸和笔。他画素描,聆听哗哗的流水声、鸟儿的鸣唱,这儿有好多燕子在飞,还有随风飘来的竹子的沙沙声。

终于,鸿公抵达了新安县城(今深圳市),以前他来过这儿。那是1904年,他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了大海,当时这里还是个大渔村。他无心在此多作耽搁,继续朝着珠江三角洲海岸进发,香港岛就在南方不远处了。

香港,过去也只是个渔村,可如今已是一个重要的商业、军事港口,一座都市化的城市,拥挤、嘈杂……面对眼前的景象,温鸿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彻底懵了。

他觉得自己异常渺小,迷失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错综的街道令他茫然,汹涌的人潮让他压抑。大都市里的男男女女穿着他看不懂的华服,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但这里大多数还是中国人,也有人说客家话。于是他向他们问路。

好不容易,鸿公找到了卖给他船票的蛇头早先给他的那个地址。有人安排他下榻在一家小旅店——最简陋的那种,住宿费也含在了船票里——第二天就会有人送他去港口,带他登上货船。

到了第二天,眼前的轮船再一次让鸿公目瞪口呆。这和他平时概念里的船太不一样了,这就像是巨型战舰,或是运载大量货物的商船,是吃水很深的巨轮。

1904年的香港正全速发展,拥有31万居民。1894年爆发的一场瘟疫,在人满为患的唐人街夺走了无数条生命,而至此时疫情也已基本根除。一个生机勃勃、充满魅力、繁荣富足的香港正在崛起。鸿公本想再多待几天,可他的轮船就要起锚,他必须登船启程。他满腔热情,心想自己一定会在发迹后再回到这里,再来好好探索这座城市……他,或和他的孩子们一起!

他乘坐的马普里卡号是一艘蒸汽货轮,船上载满货物,挤满乘客。路途将整整持续83天,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澳大利亚、新喀里多尼亚沿岸有多次中途停靠,最终抵达大溪地群岛。

船上极度恶劣的生活条件,让人度日如年。对于身无分文的乘客来说,几乎没有人道可言。但凭借强大的毅力、随机应变的个性和一副好身体,这些磨难对鸿公而言,都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