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狱篇（28）

挑拨离间者

有谁能仅仅用不受约束的语言[751]，

充分传达我眼下所见：

那鲜血淋淋、创伤累累的情景，哪怕把它说上几遍？

任何语言肯定都无法说明这全部情景，

因为我们的言辞和智力

都不足以令我们理解这许多情形。

倘若把所有那些曾在普利亚

那备受命运捉弄的必争之地[752]、

因特洛伊人和长期战争而流血牺牲的人[753]

——正如李维所言不虚地写出的[754]，

那长期战争曾把掠夺的指环

高高地堆积如山；

与那些为抵御罗贝托·圭斯卡尔多的进犯[755]

而受重创的人，以及

那些尸骨仍积聚在切普拉诺的人放到一起

——在切普拉诺，每个普利亚人都在撒谎蒙骗[756]，

而就在那里，老阿拉尔多

从塔利亚科佐附近大获全胜而未动干戈[757]；

不论这些人的肢体是怎样被刺穿还是被砍断，

他们都无法与第九个恶囊

的惨状相比相攀。

穆罕默德与阿里

一个酒桶即使失掉了中板或侧板[758]，

也不如我所见的一个人那样破损不堪，

那人竟被劈成两半：从下巴一直劈到屁眼：

大小肠悬挂在两腿中间，

心肺肝脾全都暴露在外面，

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袋子——它把吞咽下的食物都变成粪便[759]。

我凝视他身上的一切，

他则望着我，用双手把自己的胸膛扯开，

说道：“现在，你看我是怎样把我自己撕成两块！

你看穆罕默德被割裂得多么厉害[760]！

在我前面，阿里正在边走边哭[761]，

他的面部从下巴到蓄发的前额被砍成两片。

你在此处看到的所有其他人

生前都是不和与分裂的制造者，

因此，他们都被砍成这般光景。

这里，有一个魔鬼跟在后面，

他虐待我们是如此凶残，

每逢我们把这痛苦的道路转上一圈，

他就把犯有此类罪行的每一个人都剑劈两半；

因为在重新走到他跟前之前，

原有的伤口都已合拢愈痊。

可你又是何人？竟在这石桥上目不转睛地观看。

也许你是为了推迟前去受刑，

尽管上面早已根据你的认罪而将苦刑判定[762]。”

我的老师答道：“既不是死神将他勾魂摄魄，

也不是罪孽把他召来忍受折磨；

而是已故的我为了使他对阴曹地府有充分的体验，

必须带领他把地狱游遍，

带领他到这下面转上一圈又一圈：

这便是实情，正如我现在与你谈话一样属真。”

他们有一百余人听到我的老师讲话，

这时都在沟壑之内停下步来，把我凝视，

他们都惊奇万分，甚至忘记身受的酷刑。

“既然你或许不久就能重见天日，

那么你如今就可以告诉多里奇诺修士[763]：

倘若他不愿很快就追随我到这里，

他就该设法囤积粮食，

这样，即使被大雪围困，也不致把胜利奉送给那个诺瓦拉人[764]，

否则，那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取胜。”

穆罕默德对我说出这番话语，

他已抬起一只脚，准备掉转身躯；

说罢，他便把脚放落在地，起步离去。

皮埃尔·达·梅迪齐纳

另一个人的喉咙被刺穿，

他的鼻子也被切开，一直切到眼眉下面，

他只有一只孤零零的耳朵，

他一直与其他人一起，惊奇地望着，

他在其他人面前，敞开他的喉管，

那喉管一片赤红，鲜血四溅，

他说道：“哦，不曾判罪的你啊，

我曾在拉丁大地上见过你一面[765]，

倘若面貌的过分相似不致骗过我的双眼，

你该记住皮埃尔·达·梅迪齐纳[766]，

如果你一旦返回人间，

重见那从维尔切利向下绵延到马尔卡博城堡的温馨平原[767]。

你该告诉法诺的那两位名人，

即圭多大人，还有安乔列洛[768]：

让他们晓得：倘若预见并非徒劳，

他们在卡托利卡将被扔出他们的船舶[769]，

并被装进袋里淹死在海水，

这正是出于一个狠毒暴君的背叛行为[770]。

奈图努斯在塞浦路斯与马略卡之间[771]，

也从未见过这样滔天的罪行，

这既不是海盗的行径，也不是阿耳戈人的手段[772]。

那叛贼虽然只用一只眼睛观看[773]，

却控制着那片土地，而这里与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则宁愿从未见过这座城镇[774]，

那叛贼将会把那两位名人召来与他谈判，

随后他会设法让他们

不必向那佛卡拉的巨风祷告许愿[775]。”

库利奥

我于是对他说：“你若愿意让我把你的消息带到世间，

那么就请你指出并说明，

那个见到里米尼就感到伤心的究竟是何人。”

这时，他把一只手放到他的一个伙伴的腮下，

并且打开那人的嘴巴，

喊道：“这便是你说的那个人，他不能说话[776]，

他曾被驱逐，也曾打消凯撒心中的疑虑，

扬言什么一个人准备就绪，

总是会因迟疑不决而一败涂地。”

啊！库利奥喉咙里的舌头竟被切断，

在我看来，他那神情是多么惊愕慌乱！

而他当初进言时则又是如此大胆！

莫斯卡·德伊·兰贝尔蒂

有一个人，他的一只手和另一只手都被砍断，

他在那昏暗的空气中举起两个残肢，

这就使鲜血溅污了他的脸面。

他在叫喊：“你也该记得莫斯卡吧[777]，

可怜的人哪！他曾说过：‘把他干掉算了。’

这就给托斯卡纳人播下了灾难的种子。”

而我又给他加上一句：“这也使你的家族遭到灭亡[778]。”

于是，此人痛上加痛，

便像一个人悲痛欲绝，精神失常，径自走向他方。

贝尔特朗·德·鲍恩

但是，我却仍留在原地，望着那群鬼魂，

我这时看见一个东西，光是把它讲出来，

我也会感到十分恐慌，因为没有别的证据来证明它的惨状；

只是良心才使我感到心安理得，

它是个良好的伴侣，使人得到保护，感到解脱，

因为它使人自觉清白无过。

我当时确实亲眼得见，如今也仿佛犹在眼前，

那是一个无头的上身在行走[779]，

那行走的样子与那凄惨一群的其他人别无二致；

他抓住被砍掉的脑袋的头发，

像提着一盏灯笼似的摆动它；

那脑袋盯住我们，说道：“哎呀！”

它把自己当作自己的灯光，

他抓住被砍掉的脑袋的头发，

像提着一盏灯笼似的摆动它；

那脑袋盯住我们，说道：“哎呀！”

它们是两位一体，又是一分为两：

只有那一位才知道如何才能这样[780]。

他径直来到桥头，

这时，他把那提着整个脑袋的手臂高高举起，

为的是把他的话语贴近我们的耳际，

他说道：“你这人依然在喘气，

你是前来观看那些死人，那么你就看看这残酷的刑罚吧，

看看是否有什么刑罚如这个刑罚一样严厉。

既然你要把我的消息带去，

你就该知道：我就是贝尔特朗·德·鲍恩，

就是那个向幼主进献恶毒谗言的人。

我曾使他们父子相互反目[781]：

亚希多弗也不曾用如此险恶的挑拨手段，

离间押沙龙与大卫的情感[782]。

正因为我把关系如此亲密的人分裂开来，

可怜的人啊！我这躯干上的头脑

才从其根部被两下分开。

这样，因果报应的法则从我身上也便可以观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