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放牛娃到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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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年放牛娃 酸甜拌苦辣

说到放牛,很多人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幅美好的画面:一个小孩,端坐牛背,横吹竹笛,引来无数欢乐的小鸟。其实这种画面在生活中是很少见的,尤其在我们江南水乡。因为我们老家没有山,只有水田,牛只能在田埂上吃草,放牛时须将牛绳紧紧牵在手中,否则吃了生产队的禾苗那可不得了。轻则生产队要扣工分,重则父亲的巴掌就会落在身上。所以我的放牛生涯充满着酸甜苦辣。

我的放牛生涯开始得很早,那是1965年冬天的事,我5岁。二哥到镇里上高小,放学很迟,早上去得又早,原来属于他的放牛任务只好让我来承担。刚开始拿起牛绳,心里还挺高兴的,责任心也很强,因为冬天放牛不到野外去。可当第二年早春来临后,放牛就成了一件很烦心的事。

那时大地回春,万物苏醒,野草渐渐发出了嫩绿的尖芽,牛是再也关不住了。于是,天刚亮我就被父亲叫醒,迷迷糊糊去放牛。经过严冬关禁的耕牛,精神特别好,吃草吃得嘎嘎响。可那时野草尚未长高,牛须走好几条田埂,才能填饱肚皮。

江南早春的早晨,严冬的寒冷尚未退尽,阵阵刺骨的晨风不时迎面吹来,真有点“风头如刀面如割”的感觉。虽然当时穿着棉衣,可寒风还是一个劲地往肚皮上灌,更令人忍受不了的还是一双红得发紫的小脚。20世纪60年代,家里穷,买不起水鞋,有的只是妈妈和姐姐们做的布鞋,一年也只有一两双,大家很爱惜,放牛时提在手里。刚打赤脚时,脚冷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将双脚快速交替提起,或者找堆热牛粪放进去暖暖。后来时间一长,露水一浸,脚便没了知觉,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到吃早饭时,太阳升了起来,这时双脚才有点知觉。

秋天放牛也不好受,尤其是到了深秋以后,早晨的路上布满了茫茫白霜,这雪白的冰霜比那晶莹的露水更冰冷,更可怕。夏天放牛是否好点呢?其实也不然,夏天虽不冷,可傍晚小咬(类似蚊子却比蚊子小的虫子)多得吓人,你走在田埂上,不出五分钟,那些凶狠的小咬便会向你发起进攻。刹那间,你的头顶就会堆集一米多高、圆形的像一顶黑帽的进攻“部队”,头发中会钻进无数的小东西,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嗡嗡作响,咬得你奇痒难忍。

放牛吃苦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还是担惊受怕。牛是农民的宝贝,看得很重,一餐不饱都不行。农忙时节,白天牛要下地干活,放牛只能利用天亮前和天黑后的时间。黑夜放牛,有时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寂静,而草多的地方大多是一些偏僻的角落,尤其是坟地周边。为了让牛吃饱,父亲大人还非得要我去那些“鬼”多的地方放牛。

记得我9岁那年盛夏的一个清晨,天还没亮,父亲就将我叫醒,要我赶快到村边坟地附近去放牛,说他白天刚路过那里,草长得很旺,去迟了人家的牛就吃完了。父命难违,我只好揉着睡眼,迷迷糊糊地牵着我的老黄牛向村边坟地走去。路不太远,十来分钟就到了,四周很静,静得有点吓人,除了我和我的老黄牛,什么也没有。

这里的草确实好,牛吃得很兴奋,我牵着牛绳,贴着牛身,心里还是害怕极了。为了止住害怕,我按老父亲的教导在心里不断数数。谁知,还没数到一百,突然发现眼前一个蓝色火球在坟地里飘来飘去,时大时小,时远时近。“鬼火”!我差点叫出声来。冷汗一下湿透了全身,拉着老黄牛就往回跑。

其实,我们村边坟地有“鬼火”我是早有耳闻,我的不少牛伴曾告诉过我,说他们都看到过,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小时候父亲曾告诉过我,世上本没鬼,很多人装鬼,才有了鬼,我想世上都没有鬼,哪来的“鬼火”呢?

后来,随着年纪增长,知识增多,才相信这世上确实还真有“鬼火”。不过人们所说的“鬼火”,其实就是磷火。磷是人体内的一种普通元素,遇到空气就会燃烧发出蓝色的光,也就是人们说的“鬼火”。一般人为什么看不到“鬼火”?这是因为现在城里人死后实行火化,没有磷产生,就不可能产生“鬼火”。另外,虽然现在有些农村还实行土葬,但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很少去动坟。所以坟中人骨里的磷跑不出来,也就产生不了“鬼火”。

我们小时候之所以经常可以在坟场看到“鬼火”,主要原因是那时搞“文化大革命”,破四旧,到处挖坟造田。有主的坟挖开后死者骨头还有人收,没主的坟死者骨头没人收,有的到处丢。这些破碎的人骨里本来就有磷,遇空气就会燃烧,所以经常有人会在坟场看到“鬼火”。

放牛生涯虽然如此艰辛,然而我对放牛还是认真的,牛一直喂得很壮实,多次得到父亲和队里头头们的口头嘉奖。7年放牛生涯也使我和老黄牛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牛通人性,每天都会站在屋旁,翘首盼望放学归来的我,平时见到我也总是摇头摆尾。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起它的模样:小小的个头,黄黄的皮毛,两支小而细的牛角成括号状向外张开,是位非常温顺多子的母亲。7年中它从未伤害过我,美中不足的是它不善驮人,导致我受了许多苦难。

后来这位陪伴我7年的老伙伴却在我上中学的时候被生产队卖给了一个宰牛场,听到这不幸的消息,我心里痛苦极了,又无可奈何。人啊人,有情又无情。牛吃的是草,干的是重活,到头来还免不了挨一刀。

在我7年放牛生涯中,苦中作乐的事也还是有的,这种乐趣多半发生在夏天。夏天草多,牛吃得快,加上村南边的涛湖还没完全开垦出来,长有许多高草之类的东西,牛特别爱吃,湖的面积也大,我们便将牛赶到湖里,放任自由,反正跑不了。我们一帮小家伙则乘机玩个痛快,主要是打水仗和抠野藕。一个个脱得精光,一边打水仗,一边扎猛子抠野藕。有时收获颇丰,除自己生吃外,还可拿回家里改善伙食。

要问放牛娃最怕什么?可能就是牛打架了。黄牛还好,如果是水牛,尤其是公水牛打起架来,那可是太吓人了。幸好我放的是黄牛,且是母牛,受惊吓的程度还小点。但我确实看过几场让人窒息的牛斗。

有个周日的下午,我们一群小孩在村里的坟山上放牛,两头大公牛不知为啥开战了。头对头,角撞角,两眼通红,嘴喘粗气,鼻喷白沫,八只粗壮大腿死死地扎在荒地上,两条雄伟的牛鞭死死夹着,它们谁也不愿后退,谁也不敢后退,斗牛深知,一旦后退,就有可能倒下,一旦倒下等待自己的将是死亡的威胁。我们开始还在看热闹,看到最后大家都怕了,小牛主们更是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此事被正在附近农田里干活的村民发现,他们立即拿着锄头、铁锨赶了过来,拉的拉,打的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头疯狂的斗士扯开,避免了事态的发展。

村民不怕牛打架,可他们怕疯牛。牛疯起来比人更可怕,我小时就见证过疯牛的疯狂。那年秋天,我们隔壁村陈家嘴的一头大水牛疯了。这条公水牛高大威猛,喜欢角斗,打遍全村无敌手,我们村的水牛见了它都要绕道走,否则它会赶上来给你一角,陈家嘴的牛娃们常常以此为荣,骄傲得不行。可没有骄傲几年,这牛突然疯了,见牛就打,见人就撞,伤了好几个人,搞得陈家嘴全村人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生怕成了疯牛的牺牲品。

这疯牛还很诡异,他经常跑到村民窗外偷听,你说它好话还行,如果你说它坏话,它就会用角撞击你家大门,并发出愤怒的吼声,吓得你半死,到后来全村人都噤若寒蝉。这牛原来是由一位老大爷喂养的,牛疯时老人正在女儿家看望外孙,听说牛疯了连忙赶回村里,他满以为牛还会听他的。可这牛确实疯了,已经认不出它原来的主人,一下子就将这位老大爷的手臂撞断了,幸好人多抢救及时,否则这位老大爷就成了疯牛的下饭菜。最后,实在无法,村里只好请示上面用枪解决了问题。

我的放牛生涯中还发生过几起令我难以忘怀的事情。一次是我在湖里放牛,牛在沟里吃草,天晚赶它上来,可这家伙吃得太饱,怎么也上不来,眼看天黑了,其他小朋友早已回家,我吓得哭了起来,幸好有位小朋友叫来了我二哥和生产队其他劳力。他们用绳子和门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老黄牛抬上岸来。

还有一次是放牛归来,我让牛在前面走,人在后面跟,相距百米,谁料一向听话的老黄牛竟在途中掀翻并吃脏了人家一盆刚晒好的麦酱。酱老板火极了,一状告到我妈那里,我只好低头去给人家赔礼,好在她的儿子和我是铁哥们,没让我赔。

在我长达7年放牛生涯中,我几乎从未离开过我的“老伙伴”,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次例外,那可能是1968年端午节,小朋友们准备到镇旁的华容河看龙舟赛,我也极想去看看。前一天晚上,我将此意告知父亲,父亲竟意外地同意了。次日,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离开了我的“老伙伴”。

7年放牛生涯虽然使我尝尽了苦头,耗去了我许多宝贵的童年时光,但我也从这艰辛的劳作中得到了锻炼,为今后搏击人生练就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