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贫农日寻失踪女
【第二卷 小地主的桃花运】
赵六发现了一个秘密,太可怕了,他当场被这个秘密吓破了肝胆。自己的女儿巧云已经失踪三日了,原来是躲在地主王三把子的儿子王安家里,他敢肯定,未婚的女儿大了肚子,问题就出在这小子身上。
此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闹腾两年了,桃花寨正如火如荼,革命群众激情高涨,斗志昂扬。唯独赵六这几天斗志大减,斗私批修时一声不响,革命生产时也有气无力。驻点工作队丁队长昨天还在会上批评他没有革命热情,思想觉悟低,与资本主义、修正主义、阶级敌人没明确划清界线。今天又告诫他,若不批评和自我批评,马上革命人民将要起来革你的命。
这会儿赵六对满天飞的“帽子”一点也不在意了,丁队长的话他左耳听进去,右耳马上就流出来,因为这几天他家出了更棘手的事儿,急得他心里流鲜血,嘴里还不能吐出半个字来。
一个星期前,女儿巧云病了,不时地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干活儿没精神。老伴刘平儿只得领女儿来公社卫生院看医生。座门诊的是一位白了发的瘦小老中医,性格孤僻而且还眼神欠佳,他叼着香烟,眯缝着小眼,在巧云的脉搏上足足号了半个时辰,然后重新点燃嘴上那半只已断火的香烟,狠吸一口,从鼻孔吹着烟雾对刘平儿说:你女儿的病没啥大不了的,恭喜你呀!也有喜了。
刘平儿下巴都惊掉了:“不?不会吧?”她不敢相信。在乡下谁都知道“有喜”是“怀孕”的代名词,女儿还是黄花闺女啊!虽然后半句没好意思出口,可瘦小老中医根本不容刘平儿质疑,板上钉钉一样肯定道:“我家世代中医,头发都熬白了,要是连喜脉都号错了,还有脸作在这里吃这碗饭?”
刘平儿那张脸立刻成了一块烂了洞的红纸,羞得有条地缝躲进去才好。在四座的怪笑中,刘平儿含羞忍辱,老着脸皮拉起巧云就走,逃跑似地离开了卫生院。
巧云把一家人的脸丢尽了,这叫他赵六怎么在人前立足啊!他痛心疾首,气傻了眼,急晕了头。赵六先是狗血喷头地骂,可无论怎么骂巧云一直是只哭不语。致使赵六暴跳如雷,越骂越气,骂到激愤处,拳脚相加,并举起了赶牛用的皮鞭。巧云疼得在地上打滚,杀猪一样哭爹叫娘。赵六边抽边喘着粗气说:你别喊爹,也不要她娘,你给老子说清楚那男人是谁?不说老子剥了你的皮!巧云不回答他的问话,说了句“你打死我吧”。赵六恼羞成怒,鞭子更重了。可任凭赵六怎样打,如何骂,巧云的回答的只是哭和叫。见巧云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淋淋,这时刘平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跪在赵六面前哭道:“她可是我俩的心头肉啊!再打你就打我吧!”。
赵六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嘴上的硬话还要说。他找出绳子和菜刀,恶狠狠地扔在巧云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这种人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界上,绳子和菜刀都在这里,公家仓库里还有‘一扫光’(剧毒农药),寨后的莲花堰也没盖盖子,你看着办吧!”赵六留下要她自己去死的话后,一摔门出去了。
也许是赵六的很话说的太重了。第二天巧云不辞而别,突然失踪了,不知是死是活。赵六这才慌了神。刘平儿更是急得一整天都躲在在家里抹泪。他们不敢说,也不敢询问别人。赵六虽然嘴里依然在说“死她少她”,可心里比刘平儿还急。难道是真的上吊了?自刎了?就是死了也该要家里知道啊!赵六暗暗把屋里屋外,村前村后,每道山梁田沟,每一座柴草躲,旮旮旯旯都找了个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真的是跳水了?赵六又跑两天,把桃花寨附近所有的水库、堰塘都细细搜查,也不见她任何遗物,正是大热天,就是真在水底也早已浮尸水面。
找不见女儿赵六吃不下,睡不安,今天中午他又去了一趟莲花堰,回来路过小地主王安门前时,无意间发现王安家的窗子里面晾着一件白花绸布衬衫。赵六突然心里一惊,一个问号漂浮在脑海里,“一个单身汉屋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这不能不引起赵六的警觉,再一看那花绸布衬衫越看越眼熟。“想起来了!”在想起来的同时,他又猛然打了个惊骇,“那是巧云的!”巧云的衬衫咋会跑到他一个单身汉家里来了?有鬼!我撞见鬼了!
王安是大地主王三把子的独苗儿子,都快三十了,由于成分问题如今还光棍一条。说实在的,那王安也是很出色的小伙子,要样儿有样儿,要才能有才能,还学得一手漂亮的油漆活,特别是一手毛笔字让人叫绝,龙飞凤舞,咋看咋好看,多少姑娘为之拍手,为他动过心。其实不光王安是这样,当时只要是地富子女,是男必是佳郎才子,是女必是美女才女。因为他们的上一代是富人的天下,有钱人家娶媳妇都是百里挑一,常言说“良驹生俊崽,槽上买马看母子”,富人们一代代的优化组合,到了打倒他们的年代,他们的子弟都优化成了优秀儿女。然而此时天变了,尽管王安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心灵手巧,可没有一个姑娘敢跟他正儿八经的谈情说爱,谁愿跟着他被打倒在地,戴上沉重的“四类分子”大帽,而且连同三亲四戚都不得出头呢?
赵六吓傻了,难道巧云真的是和那小地主?那么她肚子里的娃儿……他不敢往下想。本该立刻破门而入,进去眼见为实,看个究竟,弄个明白,只因王安的门紧锁着不说,他更怕惊动四邻,弄个狐狸没有打着,先惹一身臊。此时虽然有可疑之物,但还没有见到人,捉奸又双,得人赃俱获才是。几天的折腾,使赵六头脑冷静了许多,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赵六心里总算多少有了底,于是他强忍怒火,佯装无事悄悄一般走开了。
当晚,夜深人静时,赵六又偷偷摸摸来到王安窗前,侧耳专心,细细品听。许久,他听见屋里响起了一阵夫妻间才有的那种床叫声,这足以说明屋里绝不是王安一个人在睡觉,但只仅凭这一点他还不能认定王安床上的女人就是女儿巧云,这种事万万不可弄错,那可是天大的笑话。赵六还在细细琢磨,又听出一丝细微的说话声,声音小得连男女都难分,更不用说分清是谁了。恰在此时一声女人的咳嗽传到了窗外。虽然那声咳嗽声明显是被压抑着发出了的,但赵六还是分清了那是巧云无疑。于是赵六愤怒地抓起一块石头,朝着王安那紧闭的房门狠狠砸去……要说女儿肚子大了,那只是家门不净,只属于羞丑、丢脸之内的事,而沾上王安这个灾星,那可是“户灭九族”的天塌之事,王安不是瘟神胜似瘟神,巧云这回要给赵家带来来灭顶之灾了!
赵六深知这其中的轻重厉害。他的舅家表弟就是因为他有个姐夫是地主,1958年的高中生,入党、招工、提干都没他的份,只得永远地趴在田沟里当农民,平常连个大屁都不敢放;村东住的头后生许小宝,上大学的通知都拿到手了,有人揭发他姑父是右派分子,大学通知书立马就作废;堂哥赵光辉的女儿谈了个当兵的朋友,那军人后来知道了她母亲是地主女儿,属历史不清白一类,结果马上退婚……现在轮到自己摊上了这种事,他赵六能不猴急吹胡子瞪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