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单身汉夜走桃花运
身为“五类分子”子女的王安在疯狂的斗地主运动中早已胆小如鼠,闻风丧胆了。批斗他的理由很简单,而且随时随地可以罗织一大堆,因为看“语录牌”时他无意中吐了一口痰,被人上纲上线,说他唾弃的是最高指示,挨批斗一天,还揍了他20大板;卖炭买一尊伟人石膏像,因没顾上洗净黑手,捏“脏了伟大领袖”挨两天斗外加10鞭;他写得一手好字,生产队里派他写标语,一次他写“共产党万岁”时,别出心裁地将“万”字写成繁体的“萬”,队长只有“扫盲文凭”,认不得多少字,不知道那是繁体的“萬”,指责他写的是“共产党‘离’岁”,将问题提到批判会上,有人指正说,那是繁体的“万”字,过去没有简化字时,都用繁体的“萬”。于是又有人指责他搞四旧,念念不忘万恶的旧社会,这么搞做是故意渲染四旧,诋毁新社会,批判会还得继续开下去……现在王安是地地道道的“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之人,尽管不乱说乱动,革命运动需要斗争时,他也得上批判台为革命尽一下该尽的“义务”。平日里他常被人堵着门子骂,人家朝他门上涂牛屎,他只能对人家点头哈腰。小伙子要才有才,论貌有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都快30岁了,还光棍一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走一回挑花运。
前天晚上,王安在菜地里忙到夜深才回到自己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上床睡觉,刚拴上门就听见有人敲门。平日里,由于所有人都要与“阶级敌人”划清界线,他的门是很少有人敢进的,今天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人家是做贼心虚,王安事不做贼也心虚,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小心翼翼地压着嗓子问:“谁?”
“是我?”回答声虽然很无力,王安还是辨别出了那是村东头住的巧云姑娘。一个姑娘家,又是深更半夜的!这、这?……王安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了。他的受惊虽然有惊喜之意,但更多的是惊骇。
过了好一阵,王安终于开口说话了:“巧云、你、你咋这会儿来了?我这儿是是非之地,你不怕……”由于心里发抖,他说话结结巴巴,有始无终。
“你快把门打开,我有话对你说。”巧云在外催促。
“我、我……”王安犹豫不决。
“你快点,外面没人!真的没有人,不开你可别后悔。”巧云似乎有些等不急的样子。
王安哆哆嗦嗦总算把门拉开一条缝,巧云迫不及待地一闪身挤了进来。王安不知是惊是吓,紧张得身上发抖,语无伦次:“巧、巧云、我……我这儿你、你咋、也敢来?”
巧云反身趴在门缝里朝外打探了一阵,才又把门栓闩上,回过脸小声说:“王安,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我、我……”王安真的不知道怕什么,也不知说什么好。
见王安那个样子,巧云不敢多说话,只能开门见山了:“王安,我问你,你想娶媳妇么?”
“我?……”天大的好事!这还用问么?这还用说么?只感是太突然,王安惊得说不出来。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这么说才好。他吞吞吐吐逼得巧云只好实话直说:“你要是想娶媳妇,我嫁给你,现在就……”
王安有点不想信自己的耳朵,当场犯起了傻,瞪着一双木呆呆的双眼看着灯灯影中的她。只听巧云接着说:“怎么?你不信?我可说的是真心话。这会儿等你说句话明白话,你要是愿意,我们一切从简,我今晚就不走了,你要是不情愿,我现在就走。”
见王安还在犹豫,巧云有些失望,慢慢回转身,就在她伸手拉门栓时,王安急切地拉住她,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别……”
并非是王安不担心什么了,而是遇上了生死无悔、就是死一百回也值得的大好事。
这两天王安金屋藏娇,对于单身汉来说,虽然这是天大的喜事、好事,可他也时时刻刻都在心惊肉跳,他深知此事终有后果,而那个“果”绝不是好吃的果子,一定是恶果,但为了能融化他心肺的巧云,丛然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无怨无悔。
这会儿,那愤怒的砸门声使王安已经预感到,恶果即将瓜熟蒂落,灾祸马上就要来临,轮到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到了,他吓得瘫在床上。
这时只听巧云在耳边为他壮胆说:“别怕,天大的事我帮你撑着,你先去问问是谁再说。”
在巧云的连拉带推中,两人一同来到门后,王安小没有底气,压着嗓子问:“是谁?”。
“是我!”赵六在门上踹了一脚,厉声如雷:“日你妈!你个小兔崽子,翻天了,你!快把巧云给老子交出来。”
“巧云……?”关键时刻巧云急忙把他的嘴挡了一下。王安立刻转口道:“巧云、巧云不、不在我这儿。”
“放他妈的狗屁!骗得了老子的人不是你这号杂种!快把门开了,在不在这儿一看就知!”
王安哆哆嗦嗦要伸手开门,被巧云一把拉住,小声对着他耳朵说:“别开门,死也别认!”
“巧云她、她真的不在这儿,六叔,你快到别处、别处找找她吧!别、别耽误了。”王安不会、也没有胆量说瞎话,又不能不说,所以说得十分强免,而且结结巴巴,漏洞百出。
“谁是你他妈地主的六叔?”赵六暴跳如雷:“你他妈的少和老子套近乎,今天把人交出来咱俩一了百了,有帐慢慢算,你要是不开门,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就去找人来抓阶级斗争,斗地主,专你的政,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当时这种口号天天喊,赵六滚瓜烂熟。
不是王安不吃吓,实在是吓怕了,他说的那些口号他“领教”的实在太多了,一听见就不由得草木皆兵,胆颤心惊:“这……这是我……不……是她、她……”他话虽然没有出口,可明显已经漏了嘴。
眼见靠瞒哄已经无法过去这一关,巧云突然理直气壮地发话了:“爸,我就是在王安这而,你回去吧!我是你定了死刑的人,你就就当我死了吧,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今生我也认定了,生是王安人,死是王安的鬼,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死也不会跟你回去。”
见巧云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赵六束手无策,急的家里的房子着了火一般,而自己只能看中熊熊烈火干着急。如果巧云真的就这样跟了王安,倒不如让她死了省心,她这中选择比死更可怕。万般无奈,赵六只好忍气吞声。他头然哭了,软硬兼施地说起了好话:“巧云,你这么这么不知好歹啊!爸要你去死那是气话,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爸哪里会真的忍心让你死?我是不忍心看你掉进他这个火坑呀!快跟爸回去,咱有些话明天慢慢说,好孩子,听爸的话,爸求你了。”
巧云似乎已经铁了心,变得软硬不吃:“爸,我的路已走到这儿了,再也回不去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之错,我不后悔,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回去!”
“你真的不出来?”赵六的忍耐是有限的,他要疯狂了:“老子可是土匪出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是不回!革命人民死都不怕,还怕土匪?”巧云也很干脆。
“不出来,不出来老子烧房子了!”赵六当过土匪,烧房子是土匪常用的招数之一。情急中他匪性再露。
巧云一点也不畏惧:“烧吧,这房连着一村的房,只要不怕伤天害理座大牢,你就把桃花寨都烧了吧!”
“你……”赵六虽然怒火中烧,可本领施尽,无着了。一屁股坐在门坎上生起了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