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瑜伽是看待世界的方式
今天的咨询，是“翩翩”预约的。羡慕看着这个名字，似乎不用翩翩本人前来解释，羡慕也知道，也许这孩子的日子过于沉重了，所以她自己希望可以轻盈一点吧。当然这样命名的前提是，翩翩应该理解了“慢慢响”的内核，心理学的暗示，假装自己可以，然后有一天，你就真的能做到了。羡慕笑自己，总是先入为主地觉得人家领会了呢，还是不带预设比较好吧。万一人家其实已经就是积极乐观的美少女了呢，这名字也许就是真实写照而已。
提前了2分钟到的翩翩，羡慕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小沙发上，可以避开窗口下午刺目的光线，能舒服一点。
“羡慕，我觉得你每做一件事总有你的原因。”一上来就这么直入主题的么？看来这孩子做了充分准备啊对这次谈话，跟自己不一样，羡慕想，自己从来都是尽量让脑子自由发挥，想到哪是哪吧。
“什么原因？”啊啊，得赶紧进入跟人聊天的状态呢，别瞎想，羡慕提醒自己。
“比如你给我们放瑜伽的引导音。其实正常的话你完全可以自己喊口令的，一般运动课的老师就总是那么做。”
“嗯，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看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转移了提问和回答双方的态势，羡慕心里觉得有点抱歉的同时在想，本来也是希望他们自己得出结论的事，太早揭秘，就显得没有意思了吧。
“因为想要锻炼我们的英文。”
“嗯，对，有这个原因。难得你能注意到呢。”
“然后你很懒，懒得喊口号。”
“哈哈，也对啦。不过这些原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呢？”
羡慕看着对方疑惑，嗯，是她喜欢的疑惑。于是她接着解释，“就是说我让大家一起做瑜伽的初衷是什么？总不能是让它成为你们习惯另一种语言成为日常的一部分的吧？“
“嗯……”
“所以我一开始只是想单纯地跟大家分享瑜伽这件事而已，它能带给每个人的感受，应该伴随着大家各自的经历不同都会有所改变吧。我想我更喜欢这种自由。”
“哦……”
羡慕看着对方好像有点沮丧。“啊啊，我不是说你说得不对啊，我是说，你想到了更后面的层次，所以我才帮你补充了前面的部分哇。”
翩翩看看羡慕突然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嗯，可是我觉得大家并没有什么感受呢，至少不如你的预期。”
“怎么说？”
“我就没听到大家谈论啊，感觉没人会积极参与的样子，顶多能听到个别人抱怨自己的身体根本不适宜一类的……”
“哈哈，你是个观察者呢。那你自己呢，你怎么觉得？”
“我觉得我也没有体会到你说的那种心灵的自由……”翩翩小声了点。
“我反而觉得你有呢。”
翩翩疑惑，等着羡慕给解释。
“你看，你都来找我预约咨询了，聊的还是以瑜伽开头的话题，你带着自己的结论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瑜伽其实引起了你对我的好奇心呢，对我的行为模式的好奇。”
翩翩不语。
于是羡慕接着说，“觉得有点牵强？”
“嗯，有点。”
“那是归因的问题，你觉得我让你们做瑜伽只是因为它附带的好处，也可能是因为你还没窥见瑜伽的全貌，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我应该也没见全貌。应该说，你还没有找到瑜伽对你而言的面向，所以我们现在看待它还不一样。”
“那你怎么看待瑜伽？”嗯，不错，上道了。
“我喜欢瑜伽的初衷，或者说它的理念，让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你所能就好了。然后也许，我因为这一点，也改变了自己对世界的看待方式。”
“你是说，你的行为准则，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嗯，是不是突然有点看不上我？”羡慕直直的看着翩翩，似乎无论怎么隐藏，那一瞬间的不屑还是无处遁形。
“我……”翩翩也发现了自己应该被羡慕察觉了什么，想要开口解释。
“哈哈，没关系哇，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觉得。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拯救世界，后来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人的成长分成三个阶段。”
“什么阶段？”
“一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且愿意去享受平凡的时候。”
翩翩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做到了么？”
“前两者我都体会过了，我在努力享受平凡现在。”岔得好像远了点，果然是自己的风格，羡慕想着还是回到主线比较好吧。“所以我觉得你也会找到你的自由的，如果不是瑜伽带来给你的，也会是别的，别急，时间会告诉你的。说回喊口令的事吧，其实你选的这个切入点还挺好的呢，因为其实我并不是因为懒得喊，而是因为我不大擅长，当然了，我也没有像花心思让自己擅长这件事的想法，所以也算是一种懒吧。”
“嗯，我觉得羡慕你，从不擅长的事里解脱出来了，然后真的在享受瑜伽带来的乐趣。”
“哇，你这得出结论的能力也相当可以啊，嗯，对，是这个意思。因为受到了滋养，所以也希望跟你们分享这个过程吧。”
“但是怎么会有人连喊口令这么容易的事都不擅长？”欸，这才是常规疑惑吧，羡慕想。
“哈哈哈，因为我喊口号老是跳过一些节拍，就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件事上，然后神经感觉都会因此受到极大的摧残呢。”羡慕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翩翩竟然还在认真听的样子。
于是羡慕就不大忍心胡说八道了，“可能是我习惯了让想法自己随意动弹，于是就没有办法集中在喊口令这件单纯的事上不去想别的，然后就很容易出错。”是不是又太实话实说了呢，羡慕看了看翩翩，决定还是找补一下好了，“大概，我没能在这件事上形成程序记忆吧，就好像开车、游泳这些，你学会了，脑子里就会干别的事，可能少了什么关键的思维跳跃。”
“哦，那羡慕你是不是挺笨的。”羡慕觉得自己小看翩翩了，这小丫头也不也是在一本正经地说笑话么。
“哈哈哈……大多数时候呢，你没能实现一件事，主要是因为练习的不够多。”
“可是羡慕你不是应该很经常做这些练习么？”
“对啊，怎么？”
“如果你经常做的话，为什么还需要一直放一个辅助的声音？”
“嗯，就好像学跳舞的人，即使没有背景音，也可以进入舞动的zone，是因为心中有音乐？是这个意思么？”
翩翩点头。
“嗯，其实动作我是会的，但是节奏我还不能像舞者控制地那么自然。这倒是一个关于瑜伽本质是一项运动的问题呢。”羡慕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么说吧，我每次选择的时候呢，其实是先考虑自己现在做瑜伽的需求是什么，如果是为了缓解身体疼痛，那我就会在众多的经过良好设计的姿势组合里进行选择；如果是觉得需要勇气一类的心态调整的问题，我可能就会考虑在类似母题的创作里做随机选择。”羡慕觉得，还是直接解释自己的行为模式要容易理解一点。
“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上次练习老是听到Lots of love in， lots of love out?”
“哈哈哈，你看你这么快就注意到了她选择的词汇，是的，精心挑选的词汇，用心设计的动作，身心放松的双重裨益。”
“那你说的意思其实是你去适应了她的节奏么？”
“适应，怎么说呢，我更愿意讲成，我信任了她，所以愿意跟随她的引导吧。毕竟我这么容易着急的性格，如果我自己控制时间，一定会去想，这个动作花了多久呢，下一个动作什么时候结束呢，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焦急的状态。还不如一开始就信任自己选择的这个声音，在练习里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当然，也可能是给自己魂游找借口啦，毕竟在引导音之下，我在想什么，都不用跟谁报备啊。”
“那你会想什么？”
“一般会想当时困惑自己的事吧。其实应该反过来说，我一般会在这个放空的阶段，聆听内心的声音们，就相当于发现了困扰我的问题了吧。然后不管是笑话自己，还是真的管中窥见了内心的真实，都是这段时间带给我的价值。所以我才会有贪心，希望你们也能慢慢发掘自己的时间价值。”
啊，我是不是又说的太深奥了。看着群众眼神失焦，原来是这种感觉，羡慕想。不过应该比一开头她完全不理解的时候的反应好多了，我果然擅长自我安慰啊。羡慕都想给自己点赞了。
“嗯，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多原因啊，我只是每次做完都能感到由内而外的放松。”羡慕看了看对方，“好的，如果你没有感觉到放松，别告诉我，可能就只是因为我老了，身体上贪图享受那一点点运动之后的舒适感。而且啊，因为做这件事的时候能感到比做别的要开心一点点，不就是做这件事的理由了么？”
“所以，我在想，你来这里一定有你的原因的。比让自己有用，更具体的原因。”
哇，果然是个抓主线的孩子啊，推进聊天进程这种事，竟然需要对方帮忙，羡慕有点汗颜。
“你想知道？”羡慕不准备隐藏什么，满足每一个愿意关心自己的人的好奇心，是羡慕对自己的期待，只是现在，她还并没有想好要怎么述说过往。
翩翩明显感受到了羡慕的不想言说。于是她说，“嗯，我想知道，但是我会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听你说。”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真像个大人。好呀，我答应你，如果哪一天我想说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