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棉被（11）

寂寞的生活，荒凉的生活，重新造访了时雄的家。听见妻子厉声斥责孩子的骂声，时雄感觉很不愉快。

生活重又回归三年前旧有的状态之中。

第五天，芳子来信了。来信并非平素给人亲切感觉的白话体，而是运用了十分恭敬的文体。信中写道：

昨晚安抵家中，请老师放心。此次赴京，给百忙中的老师增添了许多麻烦，让您操碎了心。学生心中，歉疚不已。本应当面表达歉意并致谢，然内心忐忑，临别之际终未能启齿，万望老师谅解。新桥别离后，每站在玻璃窗前，眼前都会浮现老师头戴茶色便帽的形象。在山北一带开始飘雪的时节，我便想起了湛井的十五里山路，充满了悲哀的回忆。此时，我竟痛切地想到了小林一茶[39]的著名诗句——“遥处有住家，茫茫天际雪五尺。”父亲也说要写信感谢先生，但今天是镇上的集会日，他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托我代笔致谢。欲说之事尚有许多，然今日心绪不宁，就此搁笔。

时雄想象着积雪深厚的十五里山路，以及埋没雪中的山中乡舍。他走上了分别后原样未动的二楼。怀恋之余，心中朦胧地浮现出芳子的面影。在武藏野寒风凛冽的日子，屋后的古树发出海潮一般隆隆的音响。时雄打开了东边的一扇雨窗，像分别的那日一样，阳光流淌般地照射进来。书桌、书柜、小罐、红皿，这些都依然如旧。恋人仿佛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到学校读书去了。时雄打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扔着一条沾染了发油的旧发带。时雄取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站起身打开壁橱，里面有三个大柳条包，用麻绳捆好了准备寄送回家。再往里面，叠放着芳子常用的棉被——有绿黄色蔓藤图案的垫褥和同样花纹、棉絮厚软的搭被。时雄取出棉被，熟悉的女人的油脂气息与汗味，没缘由地令时雄的心脏通通乱跳。天鹅绒棉被的一角油污斑驳，时雄却把脸贴在上面，尽情嗅着心爱女人的身体气息。

性欲、悲哀、绝望突然一股脑儿袭上时雄的心头。时雄铺好了被褥，盖上棉被，把脸埋藏在冰冷汗污的天鹅绒被子里，哭泣不已。

屋里光线暗淡，屋外狂风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