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携红袖按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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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云散高唐 2

“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去女塾?才成立3年的学校,学生也没几个。”秦母沈婉仪要让14岁的女儿淑慎去中西女塾读书,丈夫秦承德不解。

“让她去受教育。”

“这些年不都是请先生们来家里教吗?”淑慎5岁就开始读书。

“洋人开办的学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学洋文,接受先进的西式教育。”

“女孩子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将来一样要嫁人,靠丈夫养活。”

“女孩受的教育好,才能更好地相夫教子。”

这话不错,婉仪出身世宦之家,才华过人,四个孩子被她抚育得个个优秀。

“也许可以有更多的机会选择。”

“选择什么?什么机会?”秦承德莫名其妙。

“不像我,没得选择。”

“你总是跟我闹别扭!”选择?她还想选别人不成?他们彼此便是最好的选择!秦承德再不高兴,家事都随妻子做主,他让着她。

秦家的小婴儿快到周岁时发烧,起势很凶。当晚秦行周睡在书寓,等家人报信赶回时,孩子已回天无计,他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断了气。

戚淑窈当场昏厥,秦行周万分后悔,把妻子搂进怀里。

妻子经医生救治苏醒后,秦行周软语安慰妻子,不料被妻子劈手打了他数个耳光。秦行周垂下头沉默不语。

一众人都惊呆了,大家看向秦母沈婉仪,沈婉仪什么也没说。

这是孩子入土后的第三天,戚舒窈面朝里躺在床上,秦行周坐在床边守着她。两人均是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觉,戚舒窈脸上的泪从来没干过。

戚舒窈突然爬起来走出床去,她连鞋子也不穿,秦行周伸手去扶她,被她劈手打掉。秦行周跟着她来到外间,戚舒窈走到墙角的柜子旁打开柜门翻找。一众人看着她不明所以。

秦行周见她翻出个手绢包直接掼在地上,还没等秦行周反应过来,她又蹲下身捡起手绢包反复在地面上摔打,状如疯狂。

“舒窈......”秦行周明白了,他扑下身抢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玉镯和玉佩已断成数节。

“你的,拿来!”舒窈向他伸出手。

秦行周不应声,他知道妻子要什么。

“拿来!”戚舒窈厉声说。

“我弄丢了。”他不得已说,秦行周庆幸此际脱了马褂,镯子不在身边。

戚舒窈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碎玉,“舒窈,你做什么?”戚舒窈迅速走回卧室奔到床后。等秦行周反应过来,抢身到床后,戚舒窈已将碎玉悉数扔进马桶里。

“舒窈......”秦行周红了眼圈,妻子与他恩断情绝了。

“秦行周,我要休书!”

秦行周默不作声。

“给我休书,我要休书!”

他不回应。

戚舒窈揪住他前襟,“你听见没有?”

“我不给!”他只一句,就再不说话,任凭戚舒窈推搡他。

沈婉仪闻讯赶过来,“舒窈,你......”

“母亲,我要离开这里,请你给我休书!”

“舒窈,这件事由行周决定,我不能做主。”

秦父秦承德听说了,就叫请戚家老爷、太太来。三番两次地对行周动手,不知道他们怎样教地女儿!

一众人坐在堂上,戚父脸色阴沉。

“舒窈,你离开秦家有什么出路?女子怎么能长久呆在娘家?”

“母亲,我可以改嫁。”

秦行周听了心痛,舒窈如斯恨他,不肯为他守节。

“放肆!女子从一而终,我们戚家绝没有二嫁的女儿!”戚父发怒。

“父亲一味以节操约束我,怎么不说大清律例禁娼?”

“你身为闺秀居然说出这个字眼?”戚父上前劈手一巴掌。

“老爷!”女儿嘴角流血,戚母不忍心,“舒窈没了孩子太伤心,一时迷失了心智。”戚母眼里含泪。

秦行周心疼,伸手替妻子拭血,被戚舒窈劈手打掉,“既然有人做得出来,为什么我不可以说出来?”。

戚父再进前怒踹一脚,秦行周赶忙用自己身体挡住。戚父下脚很重,秦行周疼得吸口气。

“行周.......你......唉!”戚父隔着秦行周指着自己的女儿,“行周对你不好吗?”

“亲家公,舒窈说得没错,”沈婉仪开口,“是我们教子无方,致使行周流连于勾栏。”沈婉仪扫一眼丈夫,秦承德不语。

“我也可以不嫁人,我有嫁妆,足够养活自己。”

“孩子,你......我们从前太骄纵你,做人哪能事事如意?你将就一下,孩子。”

“你说什么混账话!”戚父怒向戚母。

“我绝不将就,我嫌脏!我怕他从那不干净的地方染了病,将来祸及我和孩子。”

妻子不顾及他的尊严,断然说出绝情的话,秦行周心下惨然。

“舒窈!”戚母骇然。

戚父暴怒,“混账东西,我杀了你!”他欲再次上前教训女儿,无奈秦行周护住妻子,令他插不进手。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离开这坟墓一般的地方,我在这里虽生犹死!”戚舒窈使劲推开秦行周。

戚父挥手欲再给女儿一巴掌,被秦行周出手挡住,“抱歉,父亲!”

“德言容功,你都忘了吗?你对夫婿出语不敬!”戚父怒喝自己女儿。

“为什么从来都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男子却可以不讲操守?”

“你......”戚父气得都哆嗦了。

“来人,取纸笔来!”秦承德唤来仆役。

“亲家......”戚父惶然。

“父亲,不要!”

“她既然要去,你也留不住,就让她去吧。”

“父亲,我求你不要!从头至尾都是我的错,”秦行周给父亲跪下,“父亲,你给我个机会!我求你!”

“老爷,”沈婉仪握住丈夫手臂,“行周心里难过。”

秦承德不语,挥手让仆役退下。

“你非要困住我,那我定要做出令你蒙羞的事!”戚舒窈厉声说。

“贱人!”戚父一脚飞踹过去,秦行周直起身扑到妻子身前挡住,纵是戚父仓促间卸了脚力,秦行周因跪在地上依然被踹得跌坐到妻子身上。

“贤婿......”戚父无措。

戚舒窈推开秦行周,“我没看到‘贤’在何处。”

戚父上前揪住女儿头发,挥手就打,被秦行周兜手拦住,“父亲,不要!”

“亲家公,舒窈既嫁从夫,若要责罚,就让行周自己来吧。”沈婉仪说。

戚父长叹一声松开女儿,回身颓然坐下。

“舒窈,我知道你心里伤痛,”沈婉仪走到戚舒窈身边俯下身,“你很久没好好睡觉了,你先回房休息,好吗?”

“太太,我知道你偏向我,”妻子对自己的母亲改了称呼,秦行周眼泪差点掉下来,“你可不可以给我休书?我实在不愿呆在这里,求求你!”戚舒窈俯首在婆婆脚下。

“舒窈,我不能!这件事并无不可挽回之处,我不想你们将来后悔。”

“我绝不后悔!太太!”

“世事多变化,孩子。”婉仪伸手抚摸戚舒窈的头发。

“母亲,你一向疼姐姐,为什么不肯怜惜我一点?你让他们给我休书好吗?母亲,求求你!”戚舒窈转向自己母亲,伏地哭泣,“母亲,你要是嫌我被休弃丢戚家的脸,你们也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出去后自己过。”

“舒窈,大家都在为你好。”戚母惊慌,怕女儿吐露过往隐情。

“你死了这条心!”戚父一字一顿地说。

“母亲,求求你,我求求你,求你啦!”戚舒窈伏地痛哭到气绝,突然没了声音。

“舒窈!舒窈!叫医生来!”秦行周遽起,拥她入怀,“舒窈!”他拦腰抱起她向外面奔去。

“行周!放下!”沈婉仪拦住,“快掐她的人中,人中啊!放到地上,快!”

秦行周用力掐住妻子的人中,沈婉仪和戚母一起拥上前去替戚舒窈摩挲四肢,秦行周直掐得妻子的人中现出血印来,女孩儿才缓过一口气来。

“舒窈,你……”秦行周立刻把妻子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眼泪掉下来。

“放开我!”

秦行周松开手,戚舒窈直起身膝行到戚父跟前连磕三个头,“父亲、母亲,你们以后就当我死了吧。”

她从此再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