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法术室
楚渊洺和赵谕跟随庞贝枢机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穿行在城堡的结构之中。
他们一路行过主殿、阴殿、圣器室、神职者办公室，行过比来时更多的长廊、连廊、阶梯和悬桥。庞贝枢机似乎很快活，一边快步走一边哼着小曲，别看这老家伙年入耄耋，走路的速度还真不算慢。
“他是不是因为找到了我俩，所以这么高兴？”赵谕一边努力扭动屁/股跟上老头的节奏，一边小声问楚渊洺。
“或许吧，我只知道咱们短时间内是没法回国了。”楚渊洺回答。
最终，他们进入了一个装帧奢华但采光不足的门斗，在两扇厚重的暗金色大门前停住了脚步。右侧的门板上钉着一块小铜皮，上面刻着“ExponentiaLocus”的字样。
“法术室？”赵谕说。
“你懂拉丁语？”庞贝枢机双眼放光，一把攀住他的肩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赵谕羞赧地笑了笑，“大学的时候出于兴趣，自学了拉丁语和德语，而且我对宗教文化比较有兴趣，记住了一些专有名词。”
“太好了！”庞贝枢机笑得见牙不见眼，“在教皇国里使用拉丁语，会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当然了，”他转向楚渊洺，“使用英语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楚渊洺实在没法判断老家伙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嘲笑他，只好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好了，孩子们，”庞贝枢机横立在门前，目光扫视二人，庄严地说，“你们即将进入本教会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请把身上一切机械、电子产品留在这扇门外，包括手机、摄像机、手表等等。对了，衣冠也要整理好。”
他摸着门把手，“等你们做好准备之后，我就会开门，无论看到什么，你们都必须尽力平静心情，绝不能表露出任何过激情绪。现在，开始按我说的做吧。”
楚渊洺和赵谕立即照办，把身上一切电子产品卸下，整理好衣冠，擦干净脸上的汗珠。
“都准备好了吗，孩子们？”庞贝枢机问。
“好了！”两人同时回答。
老头子点点头，回过身，将两把除色泽之外完全一样的钥匙插进左右两个锁孔，左匙顺时针转动，右匙逆时针转动。
随着他的扭动，门锁里传出一阵机械传动的轰鸣声，其音色仿佛怒吼，听得两人浑身发麻。
双匙旋尽，锁舌回退，庞贝枢机缓缓推门。
伴随着一阵沉雄的铰链转动声，两门大开，一阵淡紫色的薄雾从门里涌出，带着一股迷魂的芳香。光芒汹涌而出，阴暗的走廊霎时明亮如昼。
楚渊洺和赵谕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
一个圆形空间映入他们的眼帘，绘着宗教画的彩色玻璃拱顶窗环绕在四周，五彩斑斓的光从窗后透射而出，光线在空间之内流转，烁如星海，灿若流霞。
空气中弥漫着薄雾，奇异的幽香款款流动，像是麝香、玫瑰、檀木、曼陀罗等等的混合体，比他们活了二十多年，闻过的任何一种香味都要香。
管风琴的乐音环绕在四周，厚重、威严、华丽、恢弘，带着神性的灵示，仿佛出自天国乐师之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渊洺和赵谕再一次被深深震撼，瞬间沉醉于其中，竟都忘了抬腿进入，久久站立在原地。
最后，是庞贝枢机推了他们一把，才让他们的思绪从美学的樊笼之中回到现实。
“进去吧，站在房间最中央。记住我说的话，不要产生过激情绪。”老头说。
两人尽力压制住情绪，小心翼翼地走向圆形空间的最中央。楚渊洺感觉这段不过二十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半个世纪，每一步都踩在无数灵力之中，如履薄冰。
如果不是先前已经见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可能会惊奇得当场失去理智。
来到指定位置，他看了看脚下，一个繁复而瑰丽的星形大法阵镌刻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线条之中微微流动着幽紫色的光。
“哇！”赵谕小声惊呼，立即引起了法阵线条的颤动，仿佛拨动紧绷的弦，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庞贝枢机见他们都到位了，拔出了锁孔中的两把钥匙。又一阵轰鸣响过，两扇大门自动缓缓阖上，而后紧闭，圆形空间与外界重归于完全的隔绝。
楚渊洺和赵谕并不知道，门外的庞贝枢机还拿来了一罐炽热的金水，把锁孔灌死了。
“神佑。”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把钥匙收进衣袖。
·
楚渊洺和赵谕站在法阵之中，光影在他们身上浮游流转。
“诶，我说，”赵谕扯了扯楚渊洺的衣角，“你是不是有点怀疑人生了？”
“别说现在，那个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人生了！”楚渊洺回答。
的确，他们遇到的那名教士，出手快如闪电，身法行云流水，暗器百步穿杨，全套/动作仿佛精心设计、多次编排过一样，完美得可怕。
然后，是那间办公室，所有的陈设都在告诉他：炼金术并未消亡，而是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再然后，是那所谓的万物起源，普罗伊泽之眼，这不应该只存在于某些艰深的哲学论著里么？
再再然后，是庞贝枢机的蓝火，米迦勒之泪，超自然的异力如此直接地暴露在他眼前，震撼如斯。
再再再然后，是这间神奇的法术室，它已经不能用常人的语言来形容了，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受到那种“我是一只小小鸟，飞过高山，飞过大海，见到大神迹”的心灵震撼……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曾信仰的科学远远未能概括。如今他们被告知拥有着超越人类的权能，这究竟是命运的赠礼，还是劫难？他不得而知。
这时，恢弘如钟的人语声在房间里响起，仿佛云端的吟唱：
“踏入阵中的逆命者，我违抗着本源之瞳的意志欢迎你们。在这个领域之中，你们将洞悉自身最耀眼的光明，与最深邃的黑暗。”
所有的尖拱窗一齐暗了下去，只剩下法阵透出亮光，在黑暗之中纤毫毕现，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逆命者，你们的「刻印」已经提取成功，现在进入对话空间。”人语声再度响起。
法阵的线条蓦地颤动起来，两人感到一阵眩晕，而后双双晕倒在地。但紧接着，他们在精神的领域睁开了眼睛。
楚渊洺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天地之间一片幽暗，轰隆的雷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是什么地方……”他茫然地四顾。
忽然，盛大的光芒从天而降，六翼天使通体散发着辉光，悬浮在他的前方，全身披戴华丽而狰狞的铠甲，灿金色的披风肆意散开，左手擎巨剑，右手握一团赤红的烈火。
“我与你缔结契约，从此同执一剑，同驱一力，同驭一炎，同度一生。契约永不漫漶，直至死亡之尽头。”天使向他伸出手。
楚渊洺没有犹豫，伸出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那只燃烧的手。他的心中毫无杂念，只有庄重和平静，即便天使的手炙热而滚烫，条条猩红火舌猎猎作响。
这是属于他的权能，他理当把它握在手心。
·
锁孔里突然冒出刺眼的金光，庞贝枢机眉毛一挑，后退了一步。
他灌进去的金水被高温融化，重新变成通红透亮的液体汩汩流出，未落到地面就凝成了固体。
这其实是教会开发的检测系统：令初步审定的逆命者进入法术室，而后灌金水封门，金水在一段时间之后，会因温度下降而凝固，把门锁里的机械传动装置彻底固化。
这时，法术室就会读取他们的权能，并将之在精神空间投影出来。如果逆命者和自己的契约灵缔约成功，门锁内置的炼金矩阵就会生成高热，把金块再度熔化成金水流出。这种现象称为「法泉」。
看来，他们的身份完全确认了，教廷军即将再添新丁。庞贝枢机高兴地想。
不多时，法泉流干净了，庞贝枢机正欲掏钥匙开门，不料，青铜锁头“咔擦”一声分崩离析，碎成一堆零件，两扇门板自动张开！
“糟！”庞贝枢机脸上变色，冲进法术室，拽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楚渊洺和赵谕，把他们推到门外，而后猛地关上门，插上自带的门闩。
圆形空间剧烈地晃动，彩色尖拱窗一扇一扇爆裂，穹顶绽开了无数裂痕，原本轻缓运行的光线变得狂乱而失焦，整个空间都在狂乱地毁灭。
“这是怎么了？这……”他环视着四周，张皇失措。
但形势已容不得他犹豫了，稳住这个即将崩坏的空间才是首要任务。他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筑法书》，又手忙脚乱地翻到第IX章第10节，对着空间大声吟诵出上面的语句。
这本书是修筑这个空间的炼金术师们经过数百年的测试，编出来的一本“维修指南”，作为这里的维护人，他平时用的最多的是前七章，第VIII章极少用到，至于第IX章，他完全没用过。
幸好，没用过不代表不管用，随着他的念读，空间的震动缓缓减速，穹顶停止了倾塌，光线的运行也恢复了均匀。
庞贝枢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收起书，开始思考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
从理论上来说，法术室是由高纯度的精神元素，辅以强大的炼金术构筑而成的空间，普通的能量根本不可能干扰到它的运行。即使是异体源能量，比如他的米迦勒之泪，也没法从外部突破卡伦堡——这座哥特式城堡的名字——的重重屏障，扰动到这里。
到目前为止，这个堪称“固若金汤”的空间，已经稳稳运行了接近一千年。
所以，法术室的突然崩塌，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两个人的权能强度太高了，高得让这个空间产生过载，导致负荷性崩坏。
对，肯定是这样，不然那门锁为什么突然自我解体，分崩离析？一定是锁里的炼金活灵感应到致命的威胁，于是绝望地自杀了……
庞贝枢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他的印象中，能让法术室负荷性崩坏的人，自一千二百多年前神圣梅克教会的传奇教皇，“铁神”底比斯·法拉图斯特一世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而如今，拥有如此力量的逆命者再度出现于世上，他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整个教会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是喜悦？忧虑？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