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六合神枪
他们回到邸店,那些落第的举子们都已经离去,店中清净了许多。
正在预备文举殿试的陈济用、魏平真正在读一封书信,见他们回来,便将信交与石忠定:“江野樵江前辈,如今是五品的典军校尉,率兵镇守在卢阳。来信嘱咐我等,好生努力,不可堕了书院名声。”
江野樵也是出身云麓书院,弘盛二十五年得中武进士,如今已经做到副师将,后辈书院弟子们,颇知其人。
石忠定便点头:“是,石某自当以江前辈为表率。”
王仲逊却撇嘴:“表率什么?他也不过就是二甲进士,如今我也是,十余年后,说不定王某的官,做得更大呢。”
一个店伙计忙凑趣道:“王公子满面富贵之相,将来拜将封侯,那是铁定的。”
“就我这黑炭脸,还富贵之相?”王仲逊没好气,“不会奉承就少说话,去,给咱们拎一坛老春酒来。”
那伙计嘿嘿直笑,屁颠跑了。
听几人说过比武情形,陈济用沉吟道:“学宫六艺,琴、棋、书、画、射、数。天下书院所学,皆出于此。那匡玉弘既是学宫嫡传,自然是修为精深。龚跃虎人如其名,将门虎子,家学渊源,不消说是厉害的。二师弟,程兄弟,如今二位一个武进士已是稳稳当当,倒也不必与他们全力相拼。若是伤了彼此,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此前武举,不是没有出过一时愤怒,以致伤人之事,主考官也不痛快,往后仕途,定然也有会有些妨碍。”
“师兄指点得是,”石忠定沉声点头,“只是见猎心喜,那两个既然本事超卓,石某总是要讨教一番的。不过师兄且放心,某自然知道分寸。”
程樟却忽然问道:“陈兄若这番应的是武举,想必会与那匡玉弘,争个高下?”
魏平真点头:“大师兄文武全才,若应武举,说不定真能得个状元。”
“哪里敢夸这样的海口,未免太小觑天下俊杰。”陈济用摇头失笑,“如今某既应了文场,也不会去想这些了。”
“既是这等,那么程某必定要会一会这个下一代之学宫宫主。”
陈济用不禁失笑,习武修道之人,难免有争雄之心,他也只好嘱咐道:“总之,多加小心。”
后两日,是前几轮落败的武进士们排定二甲三甲名次的比试,程樟等人都没有去观战,张孟虎一胜两负,仍是排名在一百开外。
他自我安慰:“反正所授武职都没甚么分别,能得一份差事,足够了。”
王仲逊依然排名第五十五,他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祖上烧高香,王家出了我这么个二甲进士,家严已经是做梦都要笑醒了。那伙计,快去给本公子拿酒来。”
二月廿八日,清明。
廿九日,天色阴沉,寒风骤起。神都苑校场演武厅前,除了四位主考官,还来了一位和尚,一位宦官。
和尚是京城安国寺监寺湛空上人,宦官则是内侍署副都管,端水泽。
端水泽体形敦实,四十出头模样,领着一伙内监行至演武厅前,不紧不慢说道:“因鹿王城如净法王入京觐见,至尊无暇分身,乃命咱家,替他来此瞧着。”
湛空上人也合十说道:“住持师兄,今日也奉召入宫,是以由贫僧替代。”
丁道兴、陈邦直等都拱手道:“请中使、上人厅前就坐,咱们一道观看罢。”
头一回见着佛宗高手,程樟仔细打量湛空,又觑着那个内侍署副都管,低声自语:“这也是个境界高深之辈啊,莫非这世上,当真有葵花宝典。”
前来观战的王仲逊很是诧异:“什么葵花宝典?”
“一本传说中的武学秘籍。”
“已经失传了?贵处不愧是武道学院,连这个都知晓,王某竟是从未听闻。”王仲逊不禁佩服,“这葵花宝典,想必是十分厉害的了。”
程樟扫他一眼,似笑非笑:“确实厉害,相传为某朝一位宦官所著,开篇第一句就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自——原来程兄是胡诌来着。”王仲逊很是恼火,“比试在即,想必你心中着慌,故意说笑?”
程樟正要回话,书吏已经出声叫唤,两人便都住了口。
十六进八,龚跃虎出场,对阵来自西羌道的冯天虎,石忠定对阵来自邵陵书院的蔡景略。
石忠定打量对手,抱拳问道:“弘盛三十一年中试的蔡景雄蔡校尉,是足下兄长?”
身形瘦长的蔡景略含笑回礼:“正是家兄。”
石忠定点点头:“令兄才情出众,石某钦佩,今日咱们以武会友,不如都不使兵器?”
蔡景略点头赞同:“蔡某亦有此意,就请石兄弟指教。”
说罢,他呼地一声,身形如电,挥拳狠狠砸向石忠定面门。
而冯天虎与龚跃虎两个,都是身形极壮,彼此恶狠狠瞪视。
那冯天虎二话不说,纵身疾进,手中木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刀影,仿佛要将对手,一刀劈做两半。
龚跃虎面露狰狞之色,飞身急闪,右臂伸出,枪架上一把木刀倏地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观战众人无不低声惊呼,龚跃虎终于要使兵器了。
场中登时砰砰连响,两人兔起鹘落,猱进鸷击,不过数息工夫,冯天虎便连退数步,他才立定身形,刀风带着黑影,再次袭至他的面门。
冯天虎再次暴退,他强抑住喉间泛起的血腥之意,愤懑弃刀,认输败走。龚跃虎既已得胜,嘴上还要补一刀:“西南蛮子,这点微末本事,何必来京城丢人现眼?”
冯天虎面色铁青,咬着牙低头而走。
“唉,这个也不成。”
“不是我说,这人就是奔着一甲来的,咱们哪里是对手?”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登楼境,将来谁比谁强,那还说不定呢。”
“这本事,能只是登楼境?妥妥已是观海境了好么?”
众人正议论时,匡玉弘也击败了自己的对手。
他依然没有使兵器,一身月白色袍衫,双袖挥舞,点墨山河,游鱼戏水,满塘荷韵,一幅幅画面,带着杀意,令对手难以招架,连连败退,不得不高声叫道:“认输,认输了!”
“学宫之画门绝艺,使得漂亮!”
“超逸绝伦,当真是好看。”
“岂止是好看,若是某当面对上,只怕立马就被割成了好几段。”
此时蔡景略自知不敌,已经跳出圈外,主动向石忠定抱拳认输。
而程樟的对手,则是曾经击败过王仲逊的杨重荣。
杨重荣也是将门子弟,名声早著。其人身姿挺拔,步入场内便抄起一支木制的钝头长枪,摆出架势,遥指对面的程樟。
程樟也取出一支木枪,依旧单手持枪,枪尖拖地,示意杨重荣放马来攻。
杨重荣眼中精芒一闪,立时抖起枪势,刷刷声响,六道枪影齐齐飞出,刺向程樟周身上下。
六合神枪,昔年大周开国皇帝郭肃所创立的枪术,军中几乎人人会使。
诸人都识得门道,杨重荣第一枪刺出,场外登时一片喝彩之声。
几位主考官,也是连连点头。
六道枪影,如六条毒龙,上下翻飞,从不同方位连连刺击,直取要害,程樟面不改色连退数步,抬枪一拨。
六道枪影同时被荡开,杨重荣只觉眼前一花,长枪的枪尖已经抵在自己胸前不过半寸之处。
他不禁骇然失色,立时身泛蓝光,暴退出二丈余。手中长枪再次抖动,挑、拦、搠、架,顷刻之间,连攻带守,要夺回主动。
然而枪势仿佛撞上无形的壁垒,瞬间消解无踪。
枪尖依然稳稳顿在自己胸前。
程樟沉声说道:“杨兄,承让。”
杨重荣神色变幻,终于弃了长枪,声音嘶哑:“某不是阁下对手,自愧不如。”
程樟转身将木枪放回,他瞥见匡玉弘饶有兴味的眼神,正打量着自己。
他便向此人微微点头,然后退出校场。
比武场外,扈云和柴康,都心中郁气稍解,方兆隆犹有不平之色,也舒了一口气。
似杨重荣这般大有名气的,也是顷刻间败下阵来,那么他们此前一招落败,也就没那么难堪了。
王仲逊使劲鼓掌,双手大拇指齐齐伸出:“多谢程兄,替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