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伐
“咣！！”
高空中无数柄虚幻的长剑如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每一柄锐利的剑锋都仿佛要凿穿这大地一样。
而在无数虚幻剑锋的最中间，持剑斩落的剑客最终却没有如愿手刃顾黎。
他的剑，被扛下来了。
剑锋贯穿了顾黎的锁骨，却未能伤及他要害。
而顾黎那张逐渐癫狂的脸近在咫尺。
他双眼内的诡异色泽愈演愈烈，带着血迹的两排牙齿内吐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嗓音：
“你死了……”
……
剑客眼瞳猛缩。
滋啦！
下一瞬，顾黎的一条手已经贯入剑客的胸腔，从他的后背上穿了出来，手上尽是猩红的血渍。
……
“师兄！！”
站在远处的剑宗女子看到这一幕惊叫着抽出长剑就要扑过来。
但许姓剑客承受如此恐怖的贯穿伤却依旧维持着清醒的意识。
他以断剑起手，强行以剑气震开顾黎，随后对着身后远处的师妹大声呵斥道：“别过来！”
剑客胸口的骇人窟窿正在疯狂冒着鲜血，但他本体终究是实打实的第五阶修士，换做是常人受如此重伤，只怕是早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然而，剑客算是认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了。
顾黎身上所展现出来对抗恐怖力量，甚至盖过了他与剑客之间的法的差距，这事以纯粹的力彻底碾压了过来，而且他身上这种诡异的力量还处于不断演变的过程，尤其是在他嗅到了剑客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肢体内部那来自于死水的力量更加活跃了。
……
“你究竟……是何种怪物……”
剑客喘着粗气，看着自己前方那个被黑色烟雾缠绕着的人影。
但顾黎没有回应他。
只见顾黎舔了一下自己那沾满了血迹的手背，然后慢悠悠地将自己的目光从剑客的身上转向后方的女子……
以及女子手中的语儿。
而注意到顾黎在盯着自己的时候，女子也脸色大变。
此刻，在她眼中顾黎早就已经不再是之前顾府里面那个孱弱的少年了，而是一只如洪荒野兽般恐怖的鬼怪。
此次天南之行，她是与师兄师尊为伴的，而且在女子看来，天南都是一些孱弱无力的弱者，男女皆是如此，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可事实就是如此，连师兄都抗衡不了对方，甚至师尊都被更强者缠上，此刻她除了扭头逃命，没有别的选择，傲气如她，已经没有了持剑与顾黎对抗的信念了。
……
…
顾黎嘶吼了一声扑向女子。
剑客只得拖着濒死的身躯硬赶上去阻拦。
此等状态下的顾黎，几乎碾压他这个五阶修士，而师妹仅有三阶的修为，遇上顾黎是绝对没有苟活的可能的。
他不得不硬拼。
……
与此同时。
天宇之上。
小叔赤裸着上身，站在云端，背后是从古地上空蔓延过来的无尽猩红雷云。
远处已经是一片漆黑，就宛如不断放大的深渊一样。
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后的恐怖景象。
无数雷霆缠绕在他体表。
“只可惜今天杀不了你。”
小叔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剑宗老人。
老人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样子很惨淡，衣衫褴褛不说，整个人的境界都被打到陷入了紊乱状态，他周身的剑气都在颤动着。
“这样的废物也敢觊觎剑仙之脉，算了吧，多白送你几条剑脉你这辈子也成不了气候。”
小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在他看来，行此夺脉下作之事的人本就丢了剑仙该有的气魄，历代剑仙哪个不是世间傥荡洒脱之人，眼前的老人无非是剑道上一个无耻之徒而已。
而如小叔自己所说的那般，今日最可惜的事情就是不能斩了这剑宗的老家伙。
……
实力是完全够了，哪怕不及巅峰，但斩杀老头易如反掌，可惜时间不够。
身后的深渊已至。
小叔在彻底释放本体命源恢复自身战力那一刻开始，古地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逃不掉的，索性也不逃了，那片不祥之地的清算迟早都是要来的，开头的那一声钟鸣，就预示着今日的这场天伐避无可避。
小叔只惋惜，在天伐到来之前，他斩不掉这剑宗的废物。
若对方一心想逃，他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住的。
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予以对方最大程度的创伤……
如他之前对顾黎所说的那般，重创这个剑宗老人，给顾黎几兄弟多争取几年时间，这是他身为将死之人最后所能够做出的贡献了。
……
小叔低头看了一眼荒漠之上那个肆虐着的黑色人影，目光复杂。
……
“天……是天伐！！…你是天伐者！你入过古地！！…”
此刻，剑宗的老人也认出了小叔身后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猩红色雷云。
那犹如末世般的画面，是从中原古地的深处蔓延出来的。
古地之所以为禁地，就是因为所有入过古地深处的人都要遭受天伐清算，无人可免于一死。哪怕是道庭的天骄闯入古地，最终即使是躲在天书岭由道庭无数高人守着，也没能逃过一死。而传闻，古时还有西域的佛陀想要清洗这片不祥之地的冤血，但最终也撒血于深渊，从此西域灵颠便不再染指中原这片恶土了。
自古以来，有太多的天之骄子葬身于古地的天伐，有的是自持修为通天的狂傲者，有的则是为了寻求突破瓶颈的争渡者最后的放手一搏，但无一例外，最终都成了深渊中的一抹猩红。
这是清算，无人能逃得过的。
甚至有传言，顾家几百年前那位仙剑，也是葬身于古地当中，否则强如剑仙那样的人物是不会悄无声息的失踪的，想要无声无息地做掉一个剑仙强者，除非有道庭亦或是佛门那样的古老底蕴倾力而为，否则断然不可能人间蒸发。
……
古地的天伐，是整个鸿蒙古陆的梦魇。
对修士们而言，世间最大的机缘就在古地，而世间最大的恐怖，也是古地。
那猩红色的雷云以及云层当中滑动交错着的沉重锁链，是宛如死神一般的存在。
……
剑宗的老人也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他活了不知多少年，却从未真正亲眼见过天伐。
等那恐怖的猩红色云层笼罩过来的时候他才有所警觉，顿时心中再无丝毫战意，有的仅仅是逃命这个念头而已。
甚至在懊悔，自己就不应该在此地浪费时间，哪怕天伐不是冲他来的，与天伐者有丝毫瓜葛那都是不祥之兆。
……
“不急，虽说杀不了你，但折磨你几年却还是做得到的。”
真正背对着死亡的人却无比平静，小叔看着萌生退意的剑宗老人，手中凝聚出无数金色电弧，电弧交织一片凝聚成一柄长弓。
在金色长弓凝聚出来的一瞬间，剑宗老人想也没想，直接抖袖卷起地上的两个徒弟，扭头就跑。
他的速度极快，想来能够活到这种岁数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过人的逃命手段。
空气当中全都是层层叠加的涟漪，老人一个闪身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但小叔却丝毫没有着急。
他屈指扣住弓弦，随意的抬弓朝向天宇的某一方位，接着聚力拉弓。
天宇间所有的雷霆都瞬间被汇聚了起来，尽数凝聚到小叔那两指之间。
蹭！
咣！！
手指松开弓弦的一瞬间，惊天雷鸣炸响。
……
下一瞬，天边一个人影出现。
而那柄雷霆凝聚出来的利剑就钉在人影的后心位上。
无数的雷鸣声从对方体内传出。
此人浑身都被炸的通透。
……
“啊！！！”
夹带着滔天怒意的狂吼从那人口中传出。
他拼命压制着体内肆虐的狂雷，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遁。
对剑宗的这个老家伙来说，遭受重创的怒意终究还是没有压过天伐带来的恐惧，他吃了天大的亏，但依然不敢在此地久留。
……
…
在老人逃走了之后，荒漠上的雷鸣才缓缓平息了下来。
而地面上，顾黎还在疯狂轰砸着沙土。
他本已经全面碾压了那对剑宗的师兄妹，再给他几息时间他定然能够斩杀对方两人夺回语儿，可最后关头，老家伙一个袖子就把两人卷走了，这叫顾黎怎能不懊恼。
他肢体无数的黑纹都在疯狂颤动着，每一个符文似乎都活过来了一般。
荒漠之上全都是顾黎砸出来的裂痕。
……
“好了好了……消停点。”
小叔从天宇降下，单手按住了狂躁的顾黎的脑袋。
后者逐渐平息了下来。
他身上的黑色图腾缓慢褪去，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他眼瞳当中肆虐的狂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失落。
相比之下小叔就洒脱的多了：“不必如此，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留不住他们的，只能多争取些时间，放心吧，那老家伙境界被我打跌了，在恢复巅峰之前他不敢动语儿的剑脉的。”
“就差一点点啊……”
顾黎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
“哟哟哟，咋地，还得像个女娃娃那样哭一会儿么？”
小叔年轻的脸庞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一边调笑着，一边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那片从古地深渊里蔓延出来的猩红色。
“得嘞，我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本该亲口与你解释清楚的……”
……
接下来，小叔做了一件让顾黎彻底懵掉的事情。
他徒手撕开了自己胸腔……
“？！！”
顾黎整个人傻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叔。
而后者，却非常认真地低着头，双手颤抖着把自己的心脏从胸腔里挖了出来……
“拿……拿着，记住……回顾府，埋到我那片田土里……”
他把那颗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递给了顾黎，自己脸上的生机则是在飞速地褪去。
顾黎完全不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小叔递过来的东西，二目无神地看着对方。
“回归了命源，我是逃不过天伐的，能多苟活这二十来年……还得谢谢你……”
小叔苍白的双唇内最后只吐出这一句话。
他颤颤巍巍地就要倒地。
顾黎连忙上步要扶住他，可这时候，一连串金属铁链对撞摩擦的声音在顾黎周身响起。
那诡异的声响就像是半夜的惊弦一样让人顿生恐惧，脊骨发寒。
此刻顾黎才意识到，从古地深处蔓延出来的那些猩红色的云已经将这片荒漠笼罩住了，而那沉甸甸的锁链，像蛛网一样从天宇降下，已经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小叔的身躯了。
锁链绕住了小叔的躯干、四肢，在顾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小叔的身躯掳走，拽回到那恐怖的猩红云层当中。
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钟鸣。
顾黎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立起。
他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对狰狞阴森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但他又看不清猩红云层中究竟是何物。
他甚至没有办法起身去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叔的身躯被拽上云层。
这一刻，顾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惧，超越死亡的恐惧。
在红云笼罩下来的那一刻，顾黎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随时会被那云层中的东西撕碎吞噬。
……
他就这样呆滞着跪在地上，手里捧着血淋淋的心脏。
一直到天宇上的猩红色云朵彻底退回到古地深处去。
……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就只剩一个人和一颗心了。
今日所发生的剧变之事，太多太多。
顾黎呆滞了半天愣是没有缓过神来。
……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手中的那颗心滴落到地面上的血迹，已经悄无声息的形成一个阵法图腾。
这是小叔最后替他做的事情了，他用自己的血，结了一个传送阵。
这和他们俩来到此地的方式是一样。
……
寒光一闪。
顾黎的身影消失不见。
待得他再度睁开双眼，自己已经身在顾府庭院当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