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殉教的基督徒
822年,哈卡姆苏丹在统治26年后去世。他的儿子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继承了局势相对稳定的国家。科尔多瓦的叛乱者已被制服,并遭到流放;那些偏执于宗教信仰的人也尝到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教训;只有在靠近基督徒控制区的边境附近还会发生穆斯林早已习以为常的动乱,他们时不时需要派兵前去镇压。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没有继承父亲的自控能力,却遗传了其享乐的个性,这是他最大的软肋。
新苏丹处处效仿哈伦·拉希德(Harūn-er-Rashīd)的挥霍之举,试图把科尔多瓦变成第二个巴格达。他建造宫殿,布置花园,并到处兴建清真寺、豪宅和桥梁装点首都。就像所有有修养的穆斯林君主一样,他是诗歌的狂热爱好者,声称自己是诗词大家,只不过他署名的诗有时是付钱请他人捉刀。他品位优雅、性格温和,容易被人诱导。在帝王生涯中,他深受四个人的影响:一名歌手、一名神学家、一名女人和一名黑奴,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是神学家叶哈雅。他之前曾煽动学生反对哈卡姆,现在则完全操控了新苏丹。不过,泰鲁卜王后(Tarūb)和奴隶奈斯尔(Nasr)也权势熏天,操纵着政治事务。歌手齐尔雅卜(Ziryāb)的兴趣在于审美和文化,一点也不想掺和庸俗的政事。他是波斯人,曾拜巴格达著名的音乐家摩苏尔人以撒为师。有一天在为哈里发哈伦表演时,齐尔雅卜因表现超越了老师而闯下大祸。妒火攻心的以撒演出后立即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自我流放。齐尔雅卜选择自我流放,来到了西班牙,受到苏丹的热烈欢迎。苏丹非常欣赏齐尔雅卜的才华,向其提供了丰厚的年金以及食物、住房,还有一些特权和津贴,这名幸运的歌手得到了可观的收入。他们同席而坐,同桌而食。苏丹可以连续数小时听齐尔雅卜唱歌或讲述过去的美妙生活。齐尔雅卜也似乎阅读了无穷的书籍,常常发表精彩的智慧之言。他心里装有数不清的歌,每首歌都有不同的曲调,他将这种天赋归功于旋律之神的教诲。齐尔雅卜还在鲁特琴上增加了第五根弦,而且其演奏风格与其他人完全不同,所以那些听过他弹琴的人再也不愿听别人演奏了。齐尔雅卜的训练手法也很稀奇,他总是让那些想当歌手的初学者先坐下来,试着唱出最嘹亮的歌声。如果声音微弱,他就叫此人在腰上系一条带子以提高音量;如果此人在演讲中结结巴巴或有其他缺陷,齐尔雅卜便在他嘴里塞一块木头,直到下巴得到适当的伸展。在这之后,如果初学者可以大声喊出“啊”并保持,齐尔雅卜就会收此人为徒,并精心教导;如果不能,则直接让他走人。
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接见巴斯克大使
齐尔雅卜与老师以撒在巴格达为哈里发表演
在整个安达卢西亚,从没人如此优雅、机智和令人愉快,因此齐尔雅卜很快就成为最受欢迎的人,成为如佩特罗尼乌斯或博·布鲁梅尔那样的时尚仲裁者。他还改变了人们对发型的品位,并且将芦笋和加料肉丸引入安达卢西亚,很久以后都还有一道菜名为“齐尔雅卜煨肉”。他的饮具是玻璃而非金属器皿;他在用革制成的床上睡觉,在皮革餐垫上就餐。他还坚持服饰应精心分类,衣服要从冬天的厚重递减到夏天的轻薄,而不要陡变,就算今天的人也没这么讲究。无论他做了什么规定,随后都会风靡世界;这个令人愉快的享乐主义者总能让大众相信,他提倡的生活方式不仅必要,而且迷人。
不过当宫廷沉迷于品尝新菜肴,忙着改换新发型时,在科尔多瓦也有一些苏丹的臣民被更深刻的思想所吸引。危及摩尔王国和平的敌人并非来自外部。虽然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没兴趣去证明他有勇气,也不在乎取得所谓的军事荣耀,但他还是常常率领军队击败北方的基督徒——这些人在德博奈尔(Debonnaire)的路易的帮助下,不断越过边界向穆斯林发动袭击。微不足道的军事骚扰还不足以撼动穆斯林统治的稳定,早期的麻烦总是来自内部,当时,它是由科尔多瓦少数基督徒过度崇高的精神导致。实际上,大多数基督徒并不急于强调他们的信条,他们发现自己的待遇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做礼拜,不会受到统治者的阻挠;可以同穆斯林邻居一样,自由贸易和发家致富。他们还能期待更多么?难道要恢复他们的古老王国?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对现状很满意,充分享受着统治者温和宽容的政策。
一名伊斯兰音乐家在主人的花园里弹唱
这是一份16世纪的手稿,描绘了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和他的大臣议事的场景,其文字内容为:科尔多瓦埃米尔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将维京人赶出了塞维利亚,并为了防止继续受到攻击而加强了城防,维京人在摩尔西班牙几乎没有残留痕迹
安达卢西亚的社会氛围基本上是相当宽松的,不过总有些野心勃勃或豪情万丈的基督徒对教友们臣服于“异教徒”的统治而心生怨恨。他们依然记得从前的教会是多么有威望,多么生机勃勃。他们愿像古老的圣人那样被迫害;他们渴望成为殉教者;他们对穆斯林气愤不已,因为异教徒竟然不主动迫害自己,使自己失去了升入天国的机会。他们尤其憎恨奔放的摩尔人公开表达欢乐,憎恨摩尔人竟敢享受生活的乐趣。摩尔人的精致和文雅,音乐和歌唱,知识和科学,对这些持禁欲主义的基督徒而言是极端可恶的。对真正的信徒来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受苦受难,修行和忏悔,这必须通过肉体的磨难与精神的苦修才能净化。事实上,以上现象不过是被征服人群中部分基督教禁欲主义者或修道士的仪式表现罢了。可是,突如其来的宗教狂热取代了西班牙基督教迄今为止尚且保持的淡定态度,一场殉教比赛开始了。
看到善良的人为了一个梦想而抛弃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实在令人深感遗憾。发生在安达卢西亚的群体殉教事件毫无理性可言,比起巴力神教(Baal,一种原始宗教)的祭司用匕首在身上切口子或者印度教苦行僧让指甲穿过手掌生长,它也没有什么神圣的地方。西班牙“殉道者”执迷于追求神圣的事业,因而变得更加疯狂。基督教教义中并没有让门徒为了享受被折磨和杀害的喜悦,而放弃自己生命的内容。基督徒并没有被迫害,也无人干涉他们的宗教活动;摩尔人对基督教并非一无所知,当然也就无需他们说教。伊斯兰教承认耶稣受灵性启示的本性,并向他致以深深的敬意。穆斯林了解基督教,但他们更偏爱自己的宗教信条。当穆斯林允许基督徒保留自己的信仰时,后者便没有借口摆出一副受到迫害但英勇无比的样子。事实上,没有所谓理性的殉难方式,因为基督徒能够自由举行宗教仪式,不受任何阻碍开坛布道。他们找不到被迫害的正当理由,除非他们自己就离开福音之路,抛开了耶稣基督的伟大教导:“要爱你们的仇敌,对那恨你们的行善,为逼迫你们的祷告。”
他们并没有被恶意对待或被骚扰。基督教徒的弥撒是完全不受干扰的,虽然神父有时会受到街头男孩和普通百姓的嘲笑,但穆斯林上层阶级从来没有这么干过。
然而,这些可怜的基督徒没有试图去爱温和的异教徒,反而诅咒异教徒,亵渎他们的宗教,逼迫他们惩罚自己而达到殉教的目的。伊斯兰国家都有一条众所周知的法律:如果有人亵渎先知穆罕默德或他创立的宗教,就必须被判处死刑。这是一项严厉和野蛮的法律,但是后世基督教的法律更差劲。如果不信,不妨看看为了执行火刑而摆在史密斯菲尔德和牛津的柴堆。故意挑起宗教冲突,伤害他人的信仰,对真正的基督徒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也算不得功绩。故意违背法律而被处死不是殉教,而是自杀。我们当然会同情这些科尔多瓦的“殉教者”,就跟我们同情许多根本就谈不上崇高的歇斯底里症病人一样。这些可怜的受害者看上去好像是为他们的信仰而死,其实是因心理疾病而死。
科尔多瓦的圣欧洛吉亚
来自科尔多瓦古老家族的基督教狂热分子欧洛吉亚神父(Eulogius)是自杀者们的精神支柱。他花费多年时间来祷告和斋戒,坚持苦修和自我禁欲,使自己陷入狂喜的状态,结果使自己误入了歧途,而非为主英勇献身。他身上没有什么世俗气,也从不考虑自己的利益或满足个人野心。欧洛吉亚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抵制傲慢的摩尔人,并唤醒同宗者中崇高的牺牲精神。在此过程中,他得到了科尔多瓦富有的年轻人阿尔瓦罗(Alvaro)以及少数神父、修道士和几个普通妇女的热烈支持。
与这位虔诚的年轻神父有密切关系的人中还有一个名叫弗洛拉(Flora)的漂亮姑娘。她是异族通婚的孩子,信仰基督教的母亲秘密把她培养成了基督徒。多年来弗洛拉表面上装作伊斯兰教徒,内心却充盈着与欧洛吉亚相同的、炽热的献身精神。她被《圣经》中一句短文深深感召:“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我在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弗洛拉在父亲死后便离家出走,躲在了基督徒中。她的兄长是穆斯林,到处找了她好久。很多基督教神父被指控为绑架者的同谋而锒铛入狱。弗洛拉不忍别人因自己的过错而受苦便回到家里,承认自己是基督徒。兄长使用了各种手段也未能迫使她放弃基督教,最后愤怒地把她带到了伊斯兰教法官面前,指控她叛教。
2013年时不同伊斯兰国家对“叛教罪”的处罚(引自维基百科)
在伊斯兰教法中,一个孩子的母亲就算是基督徒,但只要父亲是穆斯林,一生下来就会被认为是穆斯林,叛教一律会被处以极刑。直到现在,该教法在土耳其依然有效,只是在过去40年里,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强制执行罢了。1000年前,我们可不能指望对叛教者的处罚会如此温柔。审判弗洛拉的法官颇同情这个痛苦的女孩,他没有按照法律的规定判处她死刑,甚至连羁押都没有,只是将弗洛拉痛打一顿后,让其兄长带她回家,并引导她服从安拉。可是弗洛拉又逃跑了,同一些基督徒朋友在一起。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了欧洛吉亚。神父与这个美丽不幸的年轻女孩建立了一种纯洁温柔的爱,就像两个天使彼此相爱一样。在欧洛吉亚眼里,弗洛拉的虔诚和无所畏惧的勇气使她具备了某种圣徒的气质。6年后,当欧洛吉亚回忆与弗洛拉第一次会面时的情形,所有细节仍历历在目。他写道:“圣洁的姐妹,你屈尊向我展示了脖子上的鞭笞伤痕以及沉重的锁链造成的伤害。这是因为你把我当作精神之父,相信我如你一样纯粹和贞洁。我轻轻地把手放在你的伤口上;我用嘴唇来医治它们,我敢说……当我离开你的时候,就像一个在梦里行走的人,不停叹息。”不久,弗洛拉和一个追随她的姐妹搬到另一个安全的藏匿处。一段时间内,欧洛吉亚再也没有见到她。
与此同时,科尔多瓦基督徒的狂热开始惹出事端了。神父帕菲克塔斯(Perfectus)因诅咒伊斯兰教,在开斋节被处决。当时,所有人都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斋戒的结束而兴高采烈。穆斯林们,不论男女都在开斋节开展庆祝活动。人们涌上街头,在河上寻欢作乐,在城外的大草地上嬉闹。处决神父为欢乐的人群又增添了一个激动人心的主题。穆斯林围着可怜的神父,无情地嘲笑他。神父勇敢地面对死亡,直至最后一口气都不屈服。科尔多瓦大主教带领一群神父和信徒取下帕菲克塔斯的遗体,与教堂内圣阿西克鲁斯——戴克里先迫害基督徒时期的一位殉道者——的遗骸埋葬在一起,并立即封他为圣人。
当天夜里,有2名穆斯林淹死了,基督徒马上将该事件看作异教徒谋杀帕菲克塔斯招来的上帝的审判。同年,监督行刑的黑奴奈斯尔也暴毙。基督徒得意扬扬地宣布,帕菲克塔斯早已预言了他的死亡:“这是另一次判决!”
不久,一位名叫以撒(Isaac)的僧侣以皈依伊斯兰教为借口试图与法官面谈。正当博学的法官刚开始解释伊斯兰教教义时,这个根本就不想改变信仰的人便对他要求讲授的信条进行恶毒的攻击。正如以撒所计划的那样,震惊不已的法官当即给他戴上了镣铐。“你难道不知道,”法官说,“按照我们的法律,你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将会被处死?”“当然知道,”僧侣回答说,“死刑,正是我所期盼的,因为我知道耶和华曾经说过,‘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法官并不想让僧侣得逞,便乞求苏丹赦免他的罪行,但徒劳无功。以撒被斩首,随即成为圣人。人们煞有介事地宣称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甚至在出生前,就有许多神迹。
接着,苏丹的卫兵桑乔(Sancho)也丢了脑袋。他是欧洛吉亚的学生,公开咒骂先知。第二个礼拜日,6名僧侣冲到法官面前喊道:“我们也要说出我们的圣兄弟以撒和桑乔所说的话。”随即亵渎穆罕默德,并叫嚣道:“这是报复你们受诅咒的先知!用尔等之野蛮来对待我们吧!”他们的头随即落地。另外3名感染了自杀狂热病的神父或僧侣也兴奋地冲过来把脖子伸给了刽子手。851年夏,在不到2个月时间内,共有11人被处以极刑。
大部分基督徒都对他们的教友如此冲动而惊愕不已。别忘了,到目前为止,西班牙人并无令人瞩目的宗教狂热,他们不太看重教义,而且很多人皈依了伊斯兰教。两种宗教和两个种族的人民通过友好交往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融合在一起了。基督徒开始鄙视他们古老的拉丁语和文学,学习阿拉伯语,很快就写得和阿拉伯人一样好。欧洛吉亚对这种变化痛心疾首,他说,基督徒喜欢阿拉伯诗歌和浪漫故事而忽视《圣经》和神父们的著作,年轻一代只懂阿拉伯语。他们进入藏书丰富的图书馆,积极阅读穆斯林的书籍,却不会浏览一本基督教图书。欧洛吉亚补充道,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语言,一千个人中几乎没有一人能写出像样的拉丁字母;然而他们却能创作出优美的阿拉伯语诗歌。事实上,基督徒们发现阿拉伯的浪漫故事和诗歌比教堂神父们的著作更有趣,他们变得越来越阿拉伯化,更文明、优雅,对信仰的区别也更漠不关心。他们很感激摩尔人善待自己,对同胞向穆斯林表现出莫大的仇恨深感震惊。为了避免即将来临的可怕风暴,他们试图向激进分子证明,这种所谓的“殉教”是徒劳无益的。他们争辩道,穆斯林一直对基督徒宽容有加,并提醒狂热的教徒记住福音的和平教导与使徒的箴言:“诽谤者不能进天国。”可是,宗教狂人们辩称:“只要信仰真,上帝自会为殉难者复仇。”
这些人无愧于“基督徒”的称号,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狂热无论好坏,都会带来巨大的力量。他们只能对一意孤行的教友尽责,用简单、老式的方式祈祷,试图浇灭他们的狂热。他们意识到这些对伊斯兰教持续不断的侮辱以及穆斯林迅速而来的惩罚,最终将导致真正的迫害降临。欧洛吉亚却渴求出现这样的结果。他用《圣经》和圣徒的事迹来驳斥反对者,真正的虔诚者一无所求,除了迫害的烈焰。由温和伊斯兰教派控制的宗教当局和摩尔人政府不允许这种精神反抗在不受惩处的情况下继续,塞维利亚大主教也召集基督教主教们开会商议对策。虽然他们不能剥夺之前教会已经封出去的“殉教者”称号,但决定立即停止这种颂扬。为了促使该决议能够被有效执行,狂热分子的领导人都被投入了监狱。欧洛吉亚与弗洛拉在这里再次相遇了。之前有一天,她正在一所教堂里虔诚地祈祷,看到身边也跪着一名教友——玛丽——最早的“殉教者”之一以撒的姐姐。玛丽想跟哥哥一起升入天国,弗洛拉决定陪她同去。
她们走到伊斯兰教法官面前,竭力亵渎穆罕默德的名字和伊斯兰教以便激起法官的愤怒。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真诚地宣称,基督教是“世间和平与对人类充满善意”的宗教,同时嘴里满是咒骂和怨恨,斥责法官的信仰是“魔鬼的工作”。但称职的法官不那么容易被激怒,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歇斯底里的狂热。当这些人拼命作死的时候,他常常装聋作哑。他觉得这两个女孩就这么死去太可惜,希望她们不要这么愚蠢。他劝说女孩们回去,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但是女孩们坚持她们的目标,法官只好把她们关进监狱。
少女们在长时间的监禁中畏缩了,为基督献身的热情也开始动摇。欧洛吉亚出现了,他的目的是增强她们的信念和毁灭她们的生命。欧洛吉亚的任务是世界上最难的:鼓励自己全心全意爱的女人上断头台。尽管他也有七情六欲,但这个铁石心肠的神父还是摒弃私情,给两个少女煽风点火,说服她们勇敢地殉教。对神父来说,每天都是痛苦的,但是为了促成这高尚的牺牲,他从来没有放弃努力,甚至写了一篇论文来说服弗洛拉——她其实并不需要——为了信仰而殉道是终极善举和最高荣耀。欧洛吉亚日夜都在读书和写作,试图从心中消除内疚和爱恋的感情,这正成为动摇他决心的威胁。可是这种感情实在太强烈了。尽管法官想帮弗洛拉和玛丽自救,但她们仍然毫无退缩之意。死刑判决下达后,欧洛吉亚最后一次同弗洛拉见面。“在我看来她就是天使,”他后来怀着精神胜利的喜悦写道,“天国的光芒环绕着她;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她似乎已经在品尝天堂的欢乐了……我的信念因她的临终别言而更加笃定,回到我那阴暗的牢房后,我的悲伤也减轻了。”最后,弗洛拉和她的同伴玛丽于851年11月24日被处决。欧洛吉亚写了一首赞美诗来庆贺教会这次伟大的胜利。
此后不久,欧洛吉亚和其他神父从监狱被释放出来。次年,阿卜杜勒·拉赫曼二世去世,由儿子穆罕默德继承王位。穆罕默德是一个死板、冷酷、自私自利的人,他为节省开支,克扣大臣的薪水,他因吝啬和卑鄙遭到普遍憎恶;只有神学家才喜欢他,因为他似乎很有可能因那些狂热的异教徒侮辱伊斯兰教而向基督教复仇。根据欧洛吉亚和阿尔瓦罗的说法,大多数基督徒都放弃了信仰,可是教堂依然被拆毁,残酷的迫害开始了。阿卜杜勒·拉赫曼及其大臣曾经的政策是明智和仁慈的,他们对基督徒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如今却改为残酷镇压,基督徒叛教自然司空见惯。
油画《圣欧洛吉亚殉难》,现藏于科尔多瓦大教堂
话虽如此,一小群狂热分子的影响力依旧很大,已经超出了科尔多瓦。欧洛吉亚被提名为托莱多主教,可是苏丹不认可,该职务也就一直空着。两名法国僧侣来到科尔多瓦,求了一些殉教者的遗物,并带着一包圣骨回到了圣日耳曼德佩教堂,展示给巴黎的忠实信徒。但沉重的打击即将落在狂热者身上,又有一个女孩抛弃了父母,追随欧洛吉亚。她和导师欧洛吉亚都被带到了伊斯兰教法官面前,欧洛吉亚的罪行是“劝诱改宗”。根据法律,他接受的惩罚只是鞭笞。他在上帝面前谦卑且长期受着苦难,愿意为了自己的信仰而遭受任何折磨,但他不能屈服于异教徒的鞭笞。“让你的剑更锋利些,法官。”他喊道,“把我的灵魂送给我的创造者,但不要以为我会接受自己的身体被皮鞭损伤。”接着,他开始辱骂穆罕默德及其信仰的宗教。
法官可不会单独承担处死著名宗教领袖欧洛吉亚的责任,于是将其带到枢密院。一个大臣为了劝欧洛吉亚,问道,为什么一个有理智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甘愿冒死。如果傻瓜和疯子这样做,他可以理解,但欧洛吉亚是不同的。“听我说,”他补充道,“我恳求你,在必要时刻屈服一次吧,撤回你在法官面前说的话。只要一句话,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但为时已晚。尽管欧洛吉亚倾向于担任“烈士教练”的角色,但他不可能在放弃立场的同时还保留尊严,他必须坚持到底。拒绝反省后,欧洛吉亚于859年3月11日,满怀着勇气和献身精神被处死。
859年3月11日,欧洛吉亚被斩首,少女莱奥克利西娅正在为欧洛吉亚祈祷,3月15日,她也被处决
装殓欧洛吉亚和莱奥克利西娅遗骨的银制圣物箱,现藏于西班牙奥维耶多大教堂
失去了领袖,基督教的殉道者也丧失了信心,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疯狂献身的事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