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局:伪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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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秘记者

纱布被一层层地揭开,夹杂着些许疼痛,额头上的创口在被包裹了几日后重见天日。

“好多了,伤口没有感染的迹象,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护士小宋开始麻利地换药,涂着黄褐色药水的棉花在伤口上传递着凉意和疼痛。

从医务室到监舍要穿过一段幽暗的走廊,狭窄却并不长,杨霖走得极其缓慢。之前在高墙外从未体验过空气里满是压抑和发霉的气息,在面对这幽深黑暗的壁牢时,杨霖才恍觉自由是如此珍贵。

他靠在墙角呆呆望着监舍斜上方的窗户,依稀可以辨认出窗外婆娑的树影和一轮明月。在被羁押的这段时间里,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那晚的诡异事件。

说实话,女孩那晚和他的聊天一定称不上愉快。一方面有任务在身,他需要时刻注意即将面对的一切未知情况,另一方面则更为隐晦,女孩的率性谈吐甚至穿衣风格,都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对啦,你是做什么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他不愿在陌生女孩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正犹豫间,口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有电话进来了。他匆匆对女孩说了抱歉,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在哪里?”杨霖的声音很急切。

“那个女孩是谁?”电话里传来了质问的声音。

“女孩?你……”对方显然也在这间酒吧,杨霖猛然回头四下张望。

“别费劲了,快说,那个女孩是谁?”

杨霖犹豫了一下:“不认识,过来搭讪的。”

“不认识?少蒙我,不认识会抱你抱得那么紧?”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急促。

“你到底还要不要谈?不谈我走了。”杨霖另起炉灶不再接话了,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他必须给对方足够的压力才能占据主动。

对方显然没料到杨霖会如此强硬,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这样吧,离这里不远有家18风情酒店,你去那里开个房间,等我消息。”

说罢不等回答,对方匆匆挂断了电话。

杨霖愣了一会儿,无奈摇头,也许对方真的有料,否则不至于如此小心。他转身走回吧台,惊奇地发现那女孩不见了。

“刚刚那个女孩呢?”他问邻近的服务生。

“走了吧,摇摇晃晃地出去了,好像是喝醉了。”服务生说。

奇怪,这玩意儿也能喝醉?

他盯着桌上的两杯莫吉托,自己的那杯几乎没动,另一杯已然见底,只剩下冰块,杯口上的口红印还若隐若现。

算了,抓紧做正事要紧。他来不及多想,披上外套,匆匆走出了酒吧。

南国的冬夜透着阴冷的气息,走在路上,冷风凉飕飕地从衣领处灌进来,杨霖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了大衣。好在18风情酒店离这里不远,不一会儿,他已经来到了酒店门口。

“8219号房间。”

杨霖接过酒店前台女孩递来的房卡,看看电梯口“正在维修”的字样,徒步上了二楼。沿着幽暗的走廊,他在双号这一侧找到了8219房间。

他刷卡开门,插卡通电,室内陈设非常普通,就是标准的大床房,装修也还算精致。

走到窗边,他将一扇窗开了个小口子,冷风立刻倒灌了进来,灰黑色的厚布窗帘被卷起,在飞舞的灰暗中他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有些崎岖的玻璃窗上,警惕而无神。

楼下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温泉广场,那里正在搞一年一度的美食节,阵阵香味乘着风扑鼻而来。

杨霖有些不耐烦地在屋内踱了一会儿,电话终于响了。

“到了没有?”

“到了。”

“房间号多少?”

“8219。”

“好,我马上过来。对了,麻烦你把空调打开,我这个人最怕冷了。”

杨霖是警队内出了名的小火炉,过去从来没有怕冷这一说,他苦笑着顺手打开了空调。只一会儿,温热的风便从上方的扇叶口阵阵袭来,屋子里很快变得温暖起来。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疲倦了呢?杨霖感到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头越来越沉,空气中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向他快速地逼近,那种意识模糊和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可能是太累了,去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吧。他打定主意站起来,向浴室的方向迈动步子。

奇怪,自己怎么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身子软绵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有问题。

他摇晃了一下,随即,像一尊雕塑一样,轰然倒地……

要说贵为全赢州市标志性建筑的第一高楼,莫过于隶属飞宇集团的星光闪耀的双子飞塔。

十多年前,在摩天大楼热席卷大半个中国时,赢州市政府通过旧城改造项目,由本土的双龙集团主持,决定在市中心修建号称全省第一高楼的双子龙大厦。然而,英姿勃发、开足马力的双龙集团在投入建设的第二年便遭遇了重大危机。因为外地房产项目投资失败导致的资金流紧张等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将双龙集团拉入不可挽回的深渊,虽然赢州市政府几次组织当地银行投放信贷资金以缓解危机,却只是杯水车薪,双龙集团最终宣告破产,全省第一高楼的计划也就此搁浅。

这在赢州政界一时传为笑柄。幸而在这个非常时期,来自江州市的飞宇集团宣布全面接盘,神秘的资本注入,强大的运营团队,不到两年的时间,共88层、高达387米的双子飞塔最终落成。

棱角分明、造型独特的双子飞塔,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从天边飞来的两座神塔。杭州西子湖畔有神秘古老的飞来峰,赢州江畔则有曲线完美的双子飞塔,这样的景致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不知是高人授意还是无心插柳,飞宇集团别出心裁地让双子飞塔在88层387米处结顶,正好契合了赢州全市占地0.88万平方公里、人口总数387万的规模,让当时的高层人士笑得合不拢嘴,在双子飞塔成为全省第一高楼、赢州市地标建筑的同时,飞宇集团一时间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

坐在这样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会客室里,樊小琳有些紧张,双腿不自然地交叉着,握起茶杯又放下,动作僵硬。

“别紧张,往后还有更大的客户需要你维护。”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的腿都在抖呢。”樊小琳的声音微微发颤。

“老师没带你去过高档的地方吗?”

“还真没有。他过去对我可凶了,让师傅把我扔在一片陌生市场里整整一下午,叫我自己拜客户开拓市场,从来不让别人帮我。”樊小琳说。

“那是想历练你。要是一直在他的庇护下,你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哪能成长得这么快呢?”江源斜了女孩一眼,言谈间已恢复了往日的风雅,这与他方才在来的路上那场尴尬的冰冷对话判若两人。

“之前您让我找机会取证的东西,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半小时前在江源的奥迪车里,趁着等红灯的当口,樊小琳从包里翻出一叠复印资料,展示给江源看。

“跟您判断的差不多,秦志伟长期利用职务之便,在签字出账的环节给问题客户一路开绿灯,而且串通外部的中小保转贷机构在期限和利率上造假,赚差价中饱私囊,日积月累,这个数额也是惊人。”

樊小琳进入放款中心在江源的计划里可谓一石三鸟。而将她安插进这个贷款出账前最后一道关的部门,终极目标则直指放款中心主任秦志伟。

到任后樊小琳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勤快,除了接待客户签字、放款核查、签字封档等日常工作外,一有时间就泡在档案室整理材料,不到两个月便将分行积压了好几年的档案整理完毕。赢州分行之前每每因档案合规问题而被总行和外部监察机关通报批评,这次居然破天荒地第一次考核满分,为此,在年底的分行全员工行务大会上,一把手杜建舟还点名表扬了樊小琳。

殊不知,勤勉刻苦的樊小琳还真不为这个。作为信贷资金投放前的最后一道关,这个部门的员工和领导享有同样检索、查阅、修改甚至止付的权限,这为樊小琳在成天泡在档案室的同时发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罪恶细节,提供了天然屏障。

江源冷哼一声道:“中小保调头对秦志伟来说可是一块肥肉,要说他没有插一脚,我还真是不信。”

“中小保”全称为赢州中小企业服务保证有限公司,是赢州市政府自2014年起大力开发、为小企业提供转贷服务的第三方机构。简单来说,当一家在银行贷了款、每月按时支付利息的企业出现周转不灵、无法按期归还贷款本金的情况时,中小保便会作为第三方,在银行确定为客户继续转贷的前提下,有偿提供资金帮助企业归还贷款,在银行做完续贷手续之后,将续贷资金直接支付给中小保,企业资金周转困难的问题就算解决了。

“我行贷款周转一般在三到五天,中小保收取的利息在24%左右,秦志伟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刻意在签约时隐去利率和期限的条款,把原本银行、贷款客户和中小保三方持有的协约做成阴阳合同,放大利率和期限。选择中小保合作的客户本就资金流吃紧,能够正常周转已经烧高香了,根本没工夫注意到利率和期限增加了一点零头,而随之产生的收益便被秦志伟拿走了。”

樊小琳图文并茂地向江源解释自己发现的问题,在她的初步统计下,一笔一百万的贷款只要利率和期限稍加上浮,单笔的收益就可以达到两千元左右,全行全年续贷的贷款高达十二亿左右,哪怕其中只有5%的客户需要用到中小保周转,这其中的收益依旧高得吓人。

“果然啊,藏匿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是把它丢进森林。”江源浅浅一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中小保和银行合作的初衷是一手降低企业经营成本,一手降低银行经营的不良资产,如此起到扶植当地经济、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可是,就有秦志伟这样熟知规则又贪得无厌的既得利益者,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以对方根本无从察觉的方式剪完他们仅剩的羊毛。可悲的是,在这场资本游戏中,弱势的一方永远是贷款客户,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支付的高额成本里,有多少才是合约上明文规定的利息,哪些则成为本不属于自己的一片树叶,散落在无边的黑暗森林中无处找寻呢。

“把证据整理一下,找个类似‘3·15’之类的合适机会,寄到《赢州晚报》收发处吧,”江源转动方向盘,声音平淡,“那个时候媒体都巴望着要弄个大新闻出来,只要把这个消息捅出去,秦志伟的职业生涯便算到头了。”

这话着实不假,连高息揽储、存款送礼这样老百姓见怪不怪的揽存方式被媒体逮住,都会重视一番,如果换成某银行中层利用合同漏洞增加客户成本、中饱私囊,又在敏感时期,只怕众怒难平了吧。

“只是……”樊小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

“嗯,”樊小琳略作迟疑后说,“如果这次拿下了秦志伟,所有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级别在二级管理者及以下的人,您基本就全对付过了,这样难道不会引起注意吗?”

江源下意识地点点头。

确实,自回到赢州市以来,他兵不血刃对付的几人确实都是有问题的。

潘斌和梁旭晨是公司银行部的信贷好手,负责在各个客户间游走巡回,确定那些账目存在纰漏、可以钻空子的企业,而胡庆飞曾长期担任营业部柜面窗口的复核工作,再加上放款中心的主任秦志伟和放款员陈欣在复核签字方面的一路绿灯,才使得像东征公司八千万存款不翼而飞的事件,在银行这样严丝合缝的体制内顺利过关。

短短一年时间就把这些身处罪恶边缘的角色收拾了大半,自然容易引起黑暗中对手的警觉,樊小琳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这应该是自己操心的问题,她……

“你有什么想法?”江源的双眼依旧注视着前方。

樊小琳打量着江源的表情,试探着开口:“要不要找几个小虾米对付一下,扫一扫那些本就有问题的牛鬼蛇神混淆一下视听?”

江源突然转过脸来,注视着女孩。绿灯亮了,他却丝毫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樊小琳被他犀利的目光吓得手足无措,额角不觉渗出了薄汗。

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在后方车辆刺耳的喇叭声里,他才收回目光,狠踩油门,疾驰而去。

“这种事不要再提。”对话在江源不容置疑的否定中告一段落,樊小琳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没过多久,作为此行目的地的双子飞塔便映入眼帘。

“贵行真是个个精英啊,”拿着江源“小微部总经理”的名片,对面的男子一个劲地夸赞,“我原以为像老蔡这样上了岁数的老派信贷员才是贵行的中坚力量,没想到江总这么年轻居然在贵行位居中层,真是年轻有为啊。”

“哪里哪里,我也是刚刚回到赢州工作还不到一年,很多事情都要向这些前辈学习,”江源谦逊地笑笑,同样看看手中的名片,“我看潘总年纪也不大吧,年纪轻轻就是运营总监,管理贵公司这么大一摊业务真是让人钦佩。”

“嗨,我们这种民营公司哪有那么多讲究,说穿了都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老板赏脸给口饭吃,咱们做业务的当然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这位名叫潘仕云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是健谈。

“一样一样。”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话题终于进入了试探的边缘。

临近年末,兴庆银行内部交叉走访的工作如期开展,各个部门既要抽出人力物力对别部门过去一年的贷款进行抽样走访,同时,自身的业务也要交给其他部门在阳光下晒晒,这种规避业务风险、具有相互监督作用的检查方式,自分行成立起每年都在严格执行。

而这一次,江源所部毫无意外地抽到了经办过飞宇集团综合授信业务的公司一部。

这家杨霖在出事前一直调查的公司,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从账面上看,飞宇集团在本市发展极为顺畅,旗下包括房产开发、酒店会所经营、投资咨询、拍卖代理等多项业务,多线并进发展得有声有色。而从杨霖握有的资料来看,这家看似合规、经营面貌积极的公司势力盘根错节,内部错综复杂,尤其是在地下钱庄和资金往来问题上,本市的诸多地下洗钱组织和资金掮客都与飞宇集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地下钱庄?洗钱?

八千万去向不明的资金和那段熟悉的电话录音瞬间跳入江源的脑海。杨霖的调查方向或许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当面接触一下对方探探深浅,是江源借着这一次交叉走访想要迫切达到的目的。

“对了潘总,咱们公司拍卖业务这一块现在进行得怎么样?”简单的一番业务问询后,江源仿佛饶有兴致地另起了话题。

“拍卖行这块不是我直接分管,不过这几年一直趋于稳定,”潘仕云简单介绍了两句,随即眯起了眼睛,“怎么,江总对拍卖感兴趣?”

“是这样,”江源放下了茶杯正色道,“我们银行最近新出了一项业务叫拍卖贷,就是在拍品竞价手续落地、过户手续尚未完全完成时,我们银行先行发放贷款给买家,让其尽早完成收购,等到所有的过户手续落地后,直接把拍卖贷款转换成按揭或者是经营性质的贷款,这样就解决了很多买家需要先行垫付资金拍下拍品的问题。不知道这样的业务,贵公司是否感兴趣呢?”

拍卖行业的门道繁杂多样,其可供拍卖的拍品及流程也是种类繁多,最常见的拍品就是各大银行手上的不良资产。当一笔贷款进入逾期处置阶段时,其对应的抵押物就将按流程进入拍卖阶段,如果没有买家愿意出价,流拍的抵押物就会在一定期限后进入二拍三拍的程序,成交价格也会低于市场价。一套价值一百万的房产,最后以八十万成交者比比皆是,更不用说那些挂着拍卖信息三五年都无人问津的残羹冷炙了。

江源所说的拍卖贷业务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已推出,简单说就是用金融杠杆帮助客户获取有价值的拍品。客户看重一样拍品手中却没有足够的资金时,银行以拍卖贷的形式介入,帮其垫付资金确保拿下拍品,之后再将其抵押给银行置换成正常的抵押类贷款。这样的操作无疑为客户提供了极大便利,也名正言顺地把客户的信贷业务引到了兴庆银行。

“贵行有兴趣参与我们公司的拍卖业务,我们当然欢迎啦,不知道您打算怎么操作呢?”潘仕云饶有兴致地静待下文。

“我没有太具体的想法,只是初步想了一下,可以从您这边长期合作的中间商和老客户入手,您提供相应的名单和拍品信息,由我们银行的员工进行一对一跟进和服务,也可以召集起来开个小会集中推广。”江源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初步的方案,这套说辞是拿到对方核心资料最便捷的方法。

拍卖行业水非常深,通过虚假竞价抬高市值完成洗钱转移资金等目的的方式比比皆是,如果飞宇集团真的是自己的目标,那么从拍卖这一领域下手一定能有收获。

“您的意思是说,想要共享我公司在拍卖领域的最高机密吗?”

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对面眯缝着的眼睛在顷刻间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江源意识到潘仕云话里有话,他不但早就揣度起了自己的来意,甚至一语中的直击自己的命门,心里暗叫不好,对方分明是扮猪吃老虎,恐怕早就对自己有所防范了。

“江总,老实说我很钦佩您对业务的执着和想要拿下客户的冲劲,咱们公司的销售团队如果有您一半的干劲我可就烧高香了。可是,”潘仕云话锋一转,眼角微微皱起,“拍卖信息属于我们公司的高级机密,按照规定是不能透露给第三方机构的。如果您是想来和我谈具体业务的,是不是拿出个具体方案来更为合适一些?毕竟咱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光这样空口白牙地口头商量好像并不那么专业。”

对方风轻云淡的话语里居然透着质疑江源专业性的味道,而不等江源答话,他又紧接着说了另一种猜想:“当然啦,我理解您的心情,毕竟您和咱们公司是第一次接触,不知道我们这家小公司符不符合您准入的标准。我本人非常感激您这样借着贷后走访来和我们公司拉近关系,关怀咱们民营企业的想法。

“不过啊,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蔡总跟我们接洽最早,合作这几年也很愉快,现在贵行有新的业务能和我们展开更深入的合作,我们当然欢迎,可我觉得,是不是还让蔡总出面对接比较稳妥呢?我们公司虽然不大,但也不想一块蛋糕切成几块分给好几个人,这传扬出去,您借着蔡总不在的时候上门来挖墙脚,好像也不大中听吧。”

回程的车上依旧是难耐的冷凝,樊小琳几次想要开口,都在江源面无表情的冷酷下欲言又止。

其实事态发展至此好像并没有先输一阵,毕竟在本职工作之余开拓一点周边业务,对分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自己的另有所图在他人眼里即便是被曲解为挖墙脚也未尝不可。可是直觉告诉他,应该是犯了打草惊蛇一样的致命错误。这次对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流涌动,还有临走时那位潘总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江源不由有点困惑。

难道是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他又想起了不久前那通从江州学校而来、让他坐立不安的电话。

一个月前的那个下午,江州财经大学咖啡馆。

“那么,您能不能再透露一点江总在大学时期的感情史啊?”打完那通电话,连浩靖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座位上,刚想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送入口中,对面的记者已然迫不及待地提了另一个话题。

“咦?”连浩靖奇怪了,喝咖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们不是经济类杂志吗,又不是八卦记者,打听人家情感生活干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重新瞄了眼桌上的名片,又抬头仔细打量着对方,似乎想从面前这张精致诚恳的脸上辨出什么来。之前的十五分钟里自己先是介绍了现在学校的基本情况,又把江源学生时期的经历作了回顾,甚至一些宿舍里的趣事逸闻都搬了出来,对面的记者却似乎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啊,是这样,”潘仕琪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按照投票结果和各项指标的评分,江源成为年度新星已经十拿九稳,甚至连颁奖的时间都确定好了。但是……”

“怎么了?”连浩靖感到奇怪。

潘仕琪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江源品行作风不正,收受客户贿赂,工作期间与下属和客户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什么?”连浩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对,我们领导接到举报时也很惊讶,如果这类事件曝光,不但银监和人行作为监管机构面上无光,我们报社的权威和真实性也会大打折扣,”他阅读着连浩靖的反应,继续道,“您也知道,现在出版业行情不好,这要是出了岔子,我们这种小刊物根本承担不起风险。所以,我们主任考虑再三,决定让我来学校走一趟,找江源当年的老师同学聊聊,看看他在校时有没有什么品行不端或者过激行为。这不,您是当年江源的同学,又是室友,想必对这方面应该更清楚一些。”

“哦,是这样,”连浩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我跟江源关系是不错,可平白无故地,我为什么要把人家的私事告诉你们呢?”

“连老师,您是这江州财大最受欢迎的老师,”潘仕琪真诚地说,“我相信不仅仅是靠着您过硬的授课技术,更多的,是您对金融教育事业的热爱和恪守底线的职业操守吧。”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我们虽然是媒体行业,但运作机理是相通的,都是想把正向的价值观和原理传递给更多的人,退一步来说,只要能够证实是无中生有,我们也可以更加安心一些。还望连老师为我们解惑。”

“江源大学的时候是个挺开朗的人,性格很好,学习也不错,他和我们同学院的一个女生走得很近。”

“他们后来没结婚吧,我听说江源现在还是单身?”

“嗯,我记得他们大学一毕业就分手了。学生时代的爱情嘛,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也正常。”

“那么,您能告诉我他大学时候的交往对象吗?如果能有联系方式就更好了,我可以再去走访一下。”

“联系方式倒是没有,他女朋友跟我们不是同一届的,校友群里我也没有加。我其实跟那女生不熟,只是认识,别的么,抱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那您能告诉我他女朋友叫什么吗?”

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方果然来者不善,连浩靖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庆幸。正是方才借口上厕所离开那段时间,他和远在赢州的老朋友通了电话,对方也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了应对措施,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没问题,她的名字叫,”连浩靖推了推眼镜,宛如他讲课一样吐字清晰,“李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