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龙水窟
龙云舒与姬仙媛二人，各自背着水肺、骑着血鳍豚，缓慢地朝着蓝洞深处游去。
蓝洞直径十丈有余，洞壁皆是荧光闪闪的晶蓝石，将整片水体映成了一片蒙眬的蓝，置身其中，犹如置身梦幻的世界。蓝洞直上直下，湖水沿着内壁缓缓向内流淌，在经年的冲刷中，洞壁被磨得光滑平整，几乎能粗浅地映出人的影子。偶有蓝鳞的鱼儿从身旁游过，长须大眼，形貌奇特，见了人也不知惧怕，只好奇地朝着二人打量。
姬仙媛朝龙云舒比了个手势，提醒龙云舒注意洞内的水流。既然有水体的流动，证明此洞的底部很可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空间，能够经得起湖水的不断灌入。置身水下，二人口不能言，只能以手势进行交流。
龙云舒朝她点点头。在入水之前，姬仙媛便已告诉过他，二人佩戴的水肺，一般情况下能够维持人体两刻钟的呼吸，足以支撑他们完成极限潜水。所谓的极限潜水，是针对于人体而言的。一般人的极限潜水深度大约为十丈，而一些经过专门训练的水手，最多能下潜到三十丈的距离，若再继续深入，人体便很难承受住深水带来的巨大压力了。
龙云舒随在姬仙媛的身侧，缓慢地向下。这也是姬仙媛事先教给他的。深潜时，下降的速度一定要慢，否则心肺来不及适应水下压力的改变，很可能会受到严重的损伤。事实上，他并没有感受到压力变化造成的身体不适，他只是觉得很冷。
真的很冷，比在洞外的寒意还要强上几倍，他不得不分出一大部分精力，以纯阳诀抵御阴寒气息的入侵，以至于不能细致地观察周围环境。并且，他觉得身下的血鳍豚也很冷，它身体的肌肉紧紧绷着，有时候甚至会抽搐那么一两下，这令他感到非常奇怪。
姬仙媛一边下潜，一边默默估算着深度。当前的深度大约是三十丈——水体传来的压力，让她有把握将估算误差控制在三丈之内——这个深度，已经是专业潜水者才能达到的了。呼吸时的闷滞感，令她觉得胸腔有些难受，转望龙云舒，却见他尚未流露出深潜时的不适。在她看来，龙云舒自幼生活在武当山，那里山多水寡，纵有飞瀑深泉，又如何与云梦泽相比？所以，她先入为主地认为龙云舒水性定然不佳，可如今见了，才觉对方的水性决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愈加对他刮目相看了。
就在此刻，她隐隐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急响。
她一惊，那响声，像极了百草门传递急报的响箭！她赶忙凝神细听，然而那响声却消失了。她摇了摇头：定是深水对自己的感官造成了影响，令自己产生了幻听。
二人继续下潜。
五丈之后，胸口处的闷滞感愈发严重，如果再继续深入，怕是不能确保安全。姬仙媛朝龙云舒比了个手势，示意龙云舒停止下潜，返回湖面。
龙云舒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我还能继续深入。其实，胸口处的闷滞感，也已令他觉得不舒服，但他不愿此时放弃。此时放弃，意味着前番行动彻底失败，不仅会失了龙妖的踪迹，蓝洞的秘密也可能再无缘被自己揭晓。
他轻催座下血鳍豚，继续朝着深处下潜。
姬仙媛不忍将他独自留在此处，咬了咬牙，跟随在他的身后。
又潜五丈。
二人当前距离水面已有四十丈，这一深度，姬仙媛从未听闻现实中有谁达到过。
她只在传说中听过。据说，百草门初代门主叶婴，曾研制出一种用于深潜的药丹，名为水行丹，服之，能令人在水深五十丈处行动自如。但这终究是传说，很可能是后人为了神化门主而杜撰出来的。在她看来，百草门历经千年传承，医术药术比之立派时已不知强着几十倍几百倍，加之门中从无断代，倘若真的有此妙方，如今怎会造不出此等妙药？
冒然下潜至一个从未有人到过的深度，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继续深入，会不会有潜在的风险，以及会不会给身体留下遗患，都无法预知。她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制止龙云舒继续深潜，将其尽快带出水面，检查身体无恙后再作打算。
她打定主意，紧催血鳍豚赶上龙云舒，正欲催促龙云舒返回，却见龙云舒当先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向下看。
她一怔，随着龙云舒所指朝下望去，但见不远处的下方，晶蓝闪闪。
竟已到了蓝洞之底！
“注意安全！”龙云舒朝她比画了一下，而后手握龙吟剑，乘血鳍豚当先游了下去。
这是一处巨大的水下洞窟，直径不知几十丈，完全浸没在淡蓝色的水体中。它位于蓝洞的尽头，置身其中，抬头望，但见偌大的蓝洞就直直悬在头顶，仿佛一轮深蓝巨月当空压下。
姬仙媛乘着血鳍豚，从蓝洞中游下，几缕白绫于身周轻缓飘舞，好似月宫落下的仙子一般。龙云舒纵然心地清净，此时见了，亦不禁一愣神，直到对方一眼望过来，才觉自己于礼有失，慌忙别过头去，朝着周围打量。
水洞周围皆是蓝光闪闪的晶蓝石壁，石壁上精雕细琢了一幅万龙图。这幅长卷沿着洞壁铺展开来，将偌大个洞窟铺得满满。但见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鸱吻等龙九子赫然在列，更有应龙、螭龙、蟠龙、虬龙、蜃龙、螣龙、夔龙、蛟龙、虺龙等不同龙种，这些龙或行或盘，或伏或坐，或施云布雨，或吐雾行风，或踏琼山，或闹沧海，或穿莽林，或跃深涧，或吞星辰日月，或饮江河湖川，当真是活灵活现，显尽鬼斧神工之妙。
二人立于洞中，周围群龙环伺，纵然心知这些都是石雕壁刻，亦觉心下惴惴。
“皆以百草门针刀技法雕刻。”姬仙媛贴近壁刻打量了一番，朝龙云舒示意道。她面上平静，内心却是波澜起伏。按她的测算，这里的深度已达五十丈，这样一处万难达到的地界，出现如此浩大的工程，并且这工程还具有明显的百草门特征，叫她如何不惊诧？做这一切的，究竟是何人，此处又究竟是何处？
五十丈！
她的脑海中再度划过了这个数字。一千年前，门主叶婴造水行丹，服之，水深五十丈处，人可行动自如。这两个数字，竟是如此一致！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传说也许是真的。此处的石雕壁刻，建造年代与蓝洞之外的幻水古阵基本一致，都有近千年的历史，这与叶婴所处的时代基本相符。或者可以这样认为，当年叶婴研制水行丹，目的便是让人在这蓝洞之底修建万龙水窟！
龙云舒并不知晓姬仙媛内心的焦灼，因为此刻，他的整个人，正陷入更加强烈的震撼与茫然中。眼前这幅万龙长卷，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某根神经，让他觉得眼前的画卷是如此熟悉。他细细地想，却又如何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处见过。
一定是不曾见过的，自己自幼于武当山修行，怎会见过这云梦泽深水之窟的石刻？他这样告诫着自己，却无法安抚那根神经，反而令它更加强烈地跳动起来。他头脑发胀，陷入思维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他觉得自己走入了画中，亦或者是那些画中的事物活了过来。他站在接近天的高处，那些龙就跪匍在他的脚下，它们高呼着什么，但声音乱糟糟的，他一句都听不清楚。但他知道，那是来自它们最虔诚的叩拜，于是，他仰天大笑，天地间飓风骤起，卷起遮天黑云，荡起万丈黄沙，道道巨闪于天地间穿梭，声声惊雷于浊世中炸响。
就在此刻，突闻九重天上一声龙吟，霎时间风云退散，雷电销声，天地一片清明。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仍站在万龙长卷的近前，手中龙吟剑嗡嗡作响，定是它将自己由幻境中唤醒。
姬仙媛站在他的身侧，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他朝着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碍，而后驱使血鳍豚，朝着洞的一侧游去。
他为了追踪龙妖而来，但在这个洞中，他并没有见到龙妖的踪影，只看到洞的一侧，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白影。因距离尚远，洞中幽暗，他无法真切看清楚那是什么，只大概觉得那应是一座石像。
他朝着石像接近过去，周围石壁上的道道龙影，随着他的经过，逐渐闪烁起晶蓝的光芒。它们注视着他，似乎他的到来，令它们平静了千载的心，重新跃动了起来。
他与石像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他终于站到了石像的身前。石像背后幽蓝的神光缓缓点亮，浑圆如满月，将石像笼映其中。他仰起头，凝望着石像的脸庞，渐渐地，整个身子竟开始颤抖了起来。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姬仙媛随在他的身后，也看清了石像的模样，一时间只惊得目瞪口呆。正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石像所雕非是旁人，正是龙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