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需要懂些心理学,让所有人爱上心理学!(心理学套装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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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以下哪种人能比较科学地评价餐厅里的一个陌生人?

A.通过“成功/不成功”及以此为核心的一系列建构来评价自己和他人的人;

B.以“聪明/不聪明”为纯粹坚定的核心建构的人;

C.对人感兴趣,并习惯于观察陌生人言行举止的人;

D.习惯根据人的心理来了解他人,并乐于与陌生人攀谈的人;

E.对客观事物感兴趣,并仔细观察陌生人衣着饰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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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方面,每个人都是相似的;同时,每个人也都会有某些方面与一些人相似,而与另外一些人不相似。

——克莱德·克拉克洪、亨利·默里:《自然、社会与文化中的人格》

当螃蟹听到我们毫不费力、毫无歉意地把它归为甲壳类动物时,它可能会非常气愤,然后否认道:“我不是那种东西,我是我自己,我是独一无二的。”

——威廉·詹姆斯:《宗教经验种种》

当我说林德西教授左脚的鞋子是“内向者”时,每个人都会看着他的鞋子,就好像鞋子应该对这件事负责。但是,不要看着鞋子!看着我,为这件事负责的人应该是我!

——乔治·凯利:《建构人的替代物》

你认为你是谁?你的母亲、伴侣或餐馆中坐在你对面的陌生人又分别是谁?为什么你会用你的方式来看待自己和他人?或许你做过人格测试,知道了自己的人格类型,但你可能会觉得,你和你所关心的人的人格并不仅限于测试中的类型。或许你曾听说,情境比人格类型更能决定一个人的行为,并疑惑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同时,各种测试给出的人格类型都太简单,给出的情境也太缺乏人情味,都不能满足你对人格的好奇心。你想要了解一些看待自己和他人的新方式。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一看。

你通常用来看待自己和他人的方式,人格心理学家称之为你的“个人建构”。除了分析他人,个人建构还能揭示出你的性格,并对你的幸福、日常生活中的感觉和行为方式具有重要的影响。

个人建构既是框架也是牢笼,它可以为复杂的生活提供可预测的道路,但也会把你禁锢在刻板的思考和行为方式中。1个人建构可以改变,这给予了我们希望。不过,有时逃脱个人建构的牢笼很困难。因此,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认为你是谁?来看一看你是如何理解这个问题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你是如何理解“你是你的个人建构”的。

认识他人时,个人建构既是框架也是牢笼

想象你坐在餐厅里观察着周围的人。你注意到旁边那桌有两个人在用餐,其中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第三次让侍者把他的牛排撤走重新加工。观察到这一系列举动后,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你唤起了哪种个人建构?

你对他可能有三种不同的判断方法。第一,你可能会认为这个年轻人具有某些特定的人格特质,比如武断、外向、不太宽厚,或者令人讨厌。第二,通过观察这个年轻人与比他较年长的同伴的互动,你推断他把牛排退回去是有目的的,或许他的目的不在于得到喜欢的熟度的牛排,而在于进行一项与其同伴有关的个人计划。这个计划可能是“给这位年长的同伴留下深刻印象”或“表现出我不会退而求其次的心理”。第三,你可能会编造一段故事来解释这个年轻人的行为。比如,这个可怜的家伙之所以这么吹毛求疵、不停地训斥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四分熟的侍者,一定是因为他在工作中遭遇了很大的挫折。

你甚至可能或多或少地同时运用了这三种方法。例如,你可能会想:旁边桌的这个家伙是一个要求苛刻的混蛋,他在炫耀,不过很显然,他刚和别人发生了矛盾。通过这个过程,你对自己和自己评估人格的方式的了解,就会比对旁边那位仍饿着肚子的年轻人的了解更多。

如果像假设的那样,你和那位点牛排的年轻人不认识,那么,你对他的性格、计划和故事的推测便是不可信的。在归因研究中,有一个已被证实的发现是,人们倾向于把他人的行为归因于其性格,而把自己的行为归因于情境。2对这个年轻人来说,你只在这一种情境中见过他,而他那天可能恰好表现得一反常态,因此对他性格的推断,比如他很令人讨厌,就可能是不恰当的。当然,你没有可靠的信息来准确推断他是否在试图给同伴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是否是因感到受伤而变得过度敏感。不过,这些便是第一印象,是基于你的个人建构而形成的假设性直觉,你试图用它们来解释某个吸引了你注意力的人。

这类直觉无处不在。正如斯坦利·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2)所观察到的,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会基于很少的信息做出推断,建构出有关陌生人的故事。3例如,大多数人都常常会遇到“熟悉的陌生人”,比如每天早晨都会在电梯里遇到的人,或者在杂货店、送孩子上学的路上经常见到的人。我们与这些人的关系很微妙,因为双方都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但依然会把对方当作陌生人。这是一种冻结的关系。

有时,人们会围绕这类陌生人精心编造出一些故事,例如:那个每天早上看起来都很苦恼的人可能是一位离了婚的律师,他可能正在为昨天巨人队的失利而恼火;她是一位可爱体贴的女士,并且想住在巴黎,但为了照顾生命垂危的姐姐,她暂时牺牲了自己的快乐。当然,在你编造关于他们的故事时,他们也在编造关于你的故事,而且同样与你的人格和幸福有关。

很有趣的一点是,人们通常都坚决反对解冻这类关系,尤其是当这些关系已经被冻结了很长时间时。如果对此有疑问,你可以问一问自己,在合适的时候,你是更愿意接触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事实上,除非在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遇到熟悉的陌生人,否则人们都更愿意接触真正的陌生人。当然,这类关系偶尔会发生解冻,而解冻之后便有机会证实或改变人们之前对熟悉的陌生人所做的假设了。

有时,你的直觉完全正确,你很高兴自己的推测得到了证实。有时,你的推断也很不靠谱。比如,那个每天看起来都很苦恼的人其实是绿湾队而不是巨人队的球迷;他的婚姻很幸福,只是新出生的双胞胎让他睡不好觉,搞得他精疲力竭。那位女士并不是真的很可爱、很体贴,她曾梦想着住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她也没有姐姐。

在你修正对他们的认识时,他们也在修正对你的认识。毕竟,你们都曾推断过彼此的性格和个人计划,都曾编织过有关对方的故事。4推断与事实之间的每一点差异都有助于我们理解人格与幸福。而除了有助于理解他人,这些差异还有助于我们理解自己。同时,分析他人的方式还会对你的幸福产生影响。

你用来理解世界的视角或框架越多,适应性便越强。建构太少或建构没有得到充分证实便会造成问题,尤其是当生活快速运转,而你想试图理解它时,你的建构就可能会束缚你,使你的生活无法像原本应该的那样顺利。

个人建构如何塑造你的生活

个人建构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人们塑造自己生活的自由程度。为了更详细地探究这个观点,比较有效的做法是,理解当从个人建构的角度来看人格时,人类本性意味着什么;然后,根据更多有关个人建构如何影响人的感知方式和所作所为的细节来判断。

第一印象,是自己内心情绪的表达

20世纪中期,乔治·凯利(George Kelly)建立了一套见解深刻而独到的人格理论。在他的人格理论中,个人建构是一个关键概念。在两卷装的著作《个人建构心理学》(The Psychology of Personal Constructs)中,凯利对当时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人格理论,即精神分析理论和行为主义提出了挑战。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认为,潜意识需求,主要是性需求与社会禁忌之间的长期矛盾塑造了人格。斯金纳和其他行为主义者认为,人们通常所说的人格,只是个体在受到环境偶然事件的奖励与惩罚后形成的一系列行为。凯利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把人看得过于被动了,他提出,每个人都像一名科学家,会主动检验、证实并修正生活中关于人、事物和事件的假设。5

从这个角度看,当一个人形成对他人的印象时,便是在预期这些人将会怎么做。人们用来传递个人建构的标签通常是对比鲜明的形容词,而且人们不仅用这些词来描述自己,也用它们来描述其所爱的人、同行、陌生人以及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事物。以下是三种两极化的个人建构,你可能也用它们来理解世界:“好/坏” “内向/外向”“有USB接口/没有USB接口”。

显然,诸如“好/坏”这样的建构适用于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物,例如胆固醇、体味、沙朗牛排和总统候选人,也就是说,这类建构具有广泛的适用范围。与之相比,“有USB接口/没有USB接口”的适用范围则狭窄得多,主要用于电子设备。它不适于祖母或牡蛎,除非你想为其赋予某种深奥的隐喻。从适用范围来看,“内向/外向”介于“好/坏”和“有USB接口/没有USB接口”之间,它通常被用于建构人,有时也可以被用于建构其他生物,比如邻居家的马尔济斯犬。但正如本章开篇乔治·凯利的讽刺妙语所说明的,如果某人说教授左脚的鞋子是“内向的”,那么,要想确定发生了什么情况,最好是察看说话者,而不是鞋子。

乔治·凯利还用另外一个论证证明了对于理解自己来说,为什么个人建构非常重要。分析他人时,人们往往会创造出一些特质,并认为这些特质源于其正在分析的人。人们倾向于选择用自己的一套个人建构来评判他人,但这可能会出问题,因为实际上,用自己的个人建构对他人做出的评判是不准确的,或者此建构本身就不同于被评判者的建构。就像前文所讲的餐厅里的年轻人的例子,在进餐厅前,他并没有挂上一个写着“怪人”或“讨厌鬼”的牌子,那些只是反映了感知者所使用的个人建构。而由于个人建构的不同,在看到相同的退回牛排的行为时,其他人则可能会对他产生“讲究”或“有男子气概”的看法。

总之,人们对他人人格的印象来源于自己的个人建构,而个人建构是动态的,它很复杂,而且可以被修改。尽管人们总是认为自己对他人形成印象时是冷静客观的,但其实这种推理性解读通常充满着情绪,是内心深处情绪的表达。

个人建构影响情绪反应

个人建构是如何影响情绪反应的呢?6焦虑其实是一个人意识到某件事超出了自己个人建构的适用范围。比如说,在深夜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它不符合你通常的如“猫”或“丈夫”的建构,于是你就会感到一阵焦虑,除非你能证实另一种假设,如“又是小浣熊”,焦虑感才能有所缓解。而如果你感到发出声音的是小偷,焦虑就会转化为恐惧——一种与焦虑相关但不尽相同的情绪。

有时焦虑持续的时间会比较长,尤其是在生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时,比如伴侣亡故。在这种情况下,你再也不能用以前的方式生活了。为了让独自生活变得合理,为了应对财务状况的改变,为了决定是否继续订购那些体育频道,你必须形成新的个人建构。现在你是谁?如果可用的个人建构比较多,那么,在预测事件或生活发生改变时,你感到焦虑的可能性便会比较小。如果可用的个人建构很少,尤其是当这些建构的适用范围很狭窄时,你对事件的预期和现有的生活就常常会被颠覆,因为你的建构不适用于许多需要应对的新情况。换句话说,个人建构越有限,焦虑感便会越强,预期并应对生活中事件的自由度也会越低。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尽管你竭尽所能地让你妹妹体验新事物,她还是无法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因为她用一种简单的个人建构,即“值得信赖的人/会像丈夫一样突然离开我的人”来看待每一个人。由此,她降低了自己的自由程度,无法重新投入生活。

从个人建构的角度来看,敌意就是试图牵强地证实你已经开始有所怀疑的个人建构。7想一个你用于自己的个人建构,比如你认为自己“威严高贵”,不同于那些你认为的“容易对付”的人。假设在某个情境中,有一个人对待你的方式说明他认为你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于是,为了捍卫对自己的建构,你不会让步,你需要自我确认。所以,你第二次把牛排退了回去,如果有必要,你还会第三次把它退回去,因为此时真正利害攸关的并不是牛排。

威胁就是感知到了核心个人建构即将发生改变。在这里,“核心”的概念非常关键,在后面的章节中也会出现。个人建构通常不会孤立地存在,它们会形成一个具有某些性质的系统,深刻地影响着人们解读和应对事件的方式。个人建构系统一个重要的性质是,系统中每个建构之间的关联程度不同。

核心建构与系统中其他建构具有牢固的联系,构成了个人建构系统的基础;而相对次要的建构,其运用和生效可以独立于其他建构。

当孩子离家上大学时,父母们常常会感到担心,这或许就与他们对个人建构系统的看法有关,他们担心有些事会让孩子信心受挫,甚至一蹶不振。许多学生大一时的核心建构是“聪明/不聪明”,并且将这个建构用于他们自己、他们的朋友以及未来可能与其成为朋友的人。对有些学生来说,这个建构与其他建构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比如“成功/不成功”“美好的工作前景/不得不做毫无希望的工作”,甚至“有价值/无用”。

其实,我们可以在个人建构系统中发现研究者所说的建构之间的连带性关系,而根据这种关系就可以梳理出核心建构是什么,也就是那个与其他建构牵涉最多的建构。我们假设“聪明”就是这样一个具有丰富联系的核心建构。思考一下,如果某个事件对这个核心建构构成了挑战,比如考试不及格,那么会发生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事件驳斥了“聪明”这个核心建构,可能很具有威胁性,因为它不只是宣告某个建构是无效的,而是对某些人赖以生活的整个建构系统提出了挑战。

相反,如果一个人“聪明/不聪明”的个人建构与其他建构的联系很松散,那么考试不及格顶多会让他感到失望和不快,不会产生很大的威胁。如果对于你的孩子来说,“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不是他个人建构系统的核心,那么期中考试不及格便不会令他崩溃。他可能知道,富有创造力和见解深刻同样是很有价值的特点,并会把它们也纳入自己的核心个人建构中。

检验并修正个人建构所引发的情绪,能够帮助人们了解自己对改变这些建构有多抗拒。一个建构与其他建构的联系越多,改变它遇到的抗拒就会越强。8几年前,我尝试通过个人建构来理解哈佛学生眼中“自我”的概念。我发现,至少在哈佛大学,聪明程度与“性感”存在关联。

在我的班上,我要求每个同学都要完成一份个人建构评估,并要在每一个建构的层面,对自己和其社交网络中的人进行打分。我告诉了他们一种有趣的方法,借此可以了解改变个人建构的阻力。这种方法就是想象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们发现自己变成了与自己的建构完全相反的人,然后想象会发生什么。你也可以试试这种方法:选择你用来定义你是谁的最重要的一个建构,比如“好家长”“纽约人”“富有创造力”,然后想象用完全相反的描述来定义自己。对于我的学生,我建议他们想一想,如果他们不再是哈佛大学的学生,也就是从来没有上过哈佛大学,他们会感觉如何,这对他们在其他建构,如“聪明才智”“有吸引力”等层面上的自我评价会有什么影响。

结果非常有趣。班上的一个学生告诉我,不上哈佛大学会对他的性感程度产生直接的消极影响。另一个男同学表示赞同,然后,所有男生都表示同意这个说法。他们都认为如果不再是哈佛大学的学生,他们将失去吸引力,失去成为他人伴侣的价值。班里的女生都觉得这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继而被逗乐了。针对这个问题,其中两个女生却认为,如果不再是哈佛大学的学生,她们的魅力会增加。

不管以上回答是不是真的,这个思维实验都证明了个人建构的动态影响力和微妙性,或许还显示了性别认同的不公平性。不过,尽管哈佛大学的女生认为自己不够性感,但她们有自己的解脱方法——“至少没有上麻省理工学院嘛”。

以丰富的视角看自己,才有可能坚不可摧

杰拉尔德是20世纪70年代时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在那个时代,V字形和平手势、性爱集会和权力归花运动(3)盛行一时,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辛辣的味道。9在上课的第一天以及之后的每一天,杰拉尔德都非常引入注目。其他同学都留着长发,穿着牛仔裤和拖鞋,而杰拉尔德却穿着军校受训学员的军装。他强壮结实,长着一头金发。毫不夸张地说,他从来不是走进教室,而是如行军般进入教室。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他同学的注视和窃笑。在每堂课上,他都笔直地坐在一张小课桌前,并记录大量的笔记。

有一天,我在课堂上讲解如何评估用来分析别人和自己的个人建构。一般来说,学生们都很喜欢探究自己的个人建构,这个班的学生也不例外。这个练习最费力的部分,是计算每个个人建构之间的相互关系和改变的阻力。我在班里来回走动,辅导他们做计算,因为其中有些计算真的相当复杂。

大多数学生有大约7种个人建构,这些建构彼此之间有适度的联系,改变的阻力比较小。其中,学生们比较多地使用的个人建构有“聪明/不聪明”“有趣/乏味”“酷/不酷”“讨人喜欢/令人讨厌”,还有两个学生用到了“完美的/糟糕的”。当我走到杰拉尔德旁边时,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分析很满意并把它展示给我看。不同于常见的7个左右的建构,他本质上只有一个核心建构,即“在军队中/不在军队中”,其他建构都隶属于这个建构。他将这个建构应用于亲人、朋友、陌生人,当然也应用于他自己。他非常抗拒改变这个建构,改变的阻力达到了量表的最高分。如果用个人建构来探究人格,需假定在一些非常重要的方面“你就是你的个人建构”。而对杰拉尔德来说,情况显示就是这样的,他的内在建构和外在行为步伐一致地行进着。他那时,以及永远,都是一个军人。这就是他的核心。

后来,在那个学期的某一天,杰拉尔德缺课了。由于他在课堂上一直非常引入注目,所以我当时就注意到了他的缺席,不过我并没有很担心。然而,当他又缺了两次课,甚至包括一次考试时,我开始有些担心了。我发现他突然辍学了,还住进了医院。因为某些纪律原因,他被军官训练项目开除了,几天后,他就因严重的焦虑症住进了精神病科的病房。

尽管杰拉尔德的心理崩溃可能也有其他弱点和性格的原因,但从个人建构的角度看,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解释是:他的核心自我建构失效,导致了整个自我建构系统的崩溃。如果能引入其他建构,比如“用功的学生”“学习勤奋”“充满爱心的儿子”,他便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自己以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这样,“在军队中”这个核心建构的失效便不会像如今这样令他心绪不宁。但是,他没有其他类似的建构,所以就彻底崩溃了。

个人建构如何影响你对他人的评价

如果乔治·凯利是对的,每个人都像一名科学家,能主动提出、检验并修正有关自己和他人的假设,那么,在这个分析过程中,我们运用了什么样的证据?真正的而非比喻中的人格科学家会采用什么类型的数据?从个人建构的角度看,日常生活中,非专业的科学家与有博士学位的真正科学家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真正的科学家可以通过检验和修正人格理论获得收入。当然,非专业的科学家通常没有条件用到精确的心理测试或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也不必努力推动学界对其理论进行一致认可。但在了解他人时,两者所采用的数据具有重要的重叠。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对世界的基本定向,是如何影响人们评估人格和幸福的方式的。

人的专家和物的专家

还记得餐厅和牛排的例子吗?问一问自己,你是否注意到了某张餐桌上发生了什么?你是否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各种各样的人,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并对他们的外表和行为感兴趣,想知道他们做出某种行为的动机?如果是这样,你就是我所说的人的专家,也就是乔治·凯利式的科学家,把他人作为自己最感兴趣的领域。

但是,有些人的定向非常不同,是不一样的专家,我将其称为物的专家。在餐厅时,他们或许像你一样,也在看着其他桌子,但他们的焦点是桌子本身,而不是桌边坐着的人。他们或许正在奇怪,看似不结实的桌腿怎么能支撑住放了满满一桌子食物的桌面,或者被餐厅的新配色或某个包间里的管道设施吸引了注意力。

人的专家对人和社会关系着迷,采用人格的方式来了解其他人;物的专家对事物和物质关系感兴趣,采用物理方式分析世界,包括他人的世界。10

一个人是人的专家还是物的专家会影响其评估彼此人格的方式,这对非专业科学家和真正的科学家都适用。人的专家倾向于从心理角度来了解他人,分析他人的动机和意图。由于不与人进行实际交谈很难做出具体分析,所以,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人的专家会更倾向于与人攀谈。但如果因为某些实际情况的阻碍或熟悉的陌生人的微妙限制,无法与其进行交谈,那人的专家仍然倾向于做出关于他人的推断。不过,在这种信息不充分、没有根据的情况下,他们所做的推断可能完全是对他人的误解。

相反,物的专家倾向于忠于客观数据,不会进行超出事实的推论。但是,物的专家也会误解他人,因为他们通常只注意非常明显的事情,而会忽视若隐若现的深层意义。

人的专家与物的专家之间的差异同样适用于“职业的”人格研究者。有些研究者在评估人格时会采用物理的测量方法,比如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生理记录和基因技术。另一些研究者则会采用更人格性的方法,比如评估个人建构、个人计划和生活叙述。这两类专家很少进行对话,事实上,当面对另一类专家收集的数据时,他们常常会变得脾气暴躁,并且采取对抗和防御的态度。11但有时,比如在招聘高管时,能够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了解应聘者的人格,采用不同的起始假设和专业测量技术,既是可取的,也是必要的。

公司在招聘高管时,常使用一种有效的方法,即评价中心。12这是一个持续几天的评价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组评价者,包括人格评估方面的专家和招聘公司的高管,他们会引导应聘者经历各种各样的面试及社交活动,参与个人的和集体的练习。我曾作为顾问参与过一次这样的评价,评价过程非常吸引人,因为它证明了个人建构在一个人所采取的决策方式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个人建构单一的人如何评价他人

我参与的那次评价中心,客户是一家大型林业产品公司,他们想聘请一位资深的资源生态学家做公司高管。最后挑选出了6名候选人,公司采用评价中心对他们进行评价。当时招聘的那个职位非常重要。公司正打算在伐木部门开展一项重大变革,强调可持续发展和生态意识。在那个时候,这还是很新颖的理念,而成功的应聘者将负责领导团队推进落实这项新倡议,最关键的是,他要敢于抵抗伐木部门那些保守而态度恶劣的高管,毕竟他们在公司中很有势力。除此之外,成功的应聘者还得面对越来越激进,且影响力巨大的反伐木分子团体。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受公众关注的重要职位,成功的应聘者所接受的也必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评价者进入一个面试室,等着几位候选人到来。我旁边坐的是评价者中最粗暴无礼的一位——杰克·班克罗夫特,他胸肌发达,拳头巨大,眼睛炯炯有神。在公司里,杰克是一步一步晋升到高管位置的,他出了名的直率,从不给人留情面。他曾威胁过一名顾问,起因不过是那名顾问提议通过水下渠道输送污水以减少纸浆厂产生的辛辣气味。“我不接受你的建议,因为你显然没有在浴缸里放过屁。”杰克就这样打发了那位慌乱且多少有点困惑的顾问。所以,我饶有兴趣,也有点不安地期待着面试的开始。

没过多久,面试室便一片刀光剑影了。应聘者是一水儿的男性,进来后就依次坐在了椅子上,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显然很与众不同。这个人叫德里克,他面色苍白,骨瘦如柴,头发又长又顺滑,还长着稀疏泛红的络腮胡,以及一双无力的蓝眼睛。他在爱尔兰出生,7岁时随家人来到了加拿大。与其他应聘者不同,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好像布满青苔的工作服。他没有穿拖鞋,不过看起来他很想那样做。我可以预料到杰克的第一反应,果然,他“哼”了一声,大声对我说:“嬉皮士想都别想得到这份工作。”我建议他好好看看面试的情况,他却用充满讽刺的眼神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对杰克来说,第一印象就意味着最终结论。于是,我马上就预想到,未来三天将会很有挑战性。

评价中心的日常安排得很紧凑,白天,评价者几乎没有机会反思当天发生的事情。不过,在每次练习或面试后,我们都需要记录自己对每位应聘者的印象,并根据一些标准对他们进行评价,这样,我们便可以在晚上回顾当天的记录,看一看其中显现出了什么模式。关于杰克对德里克的评价,我特别感兴趣。我想知道杰克对德里克糟糕的第一印象是否仍没有改变。而第一天的结果证明,确实如此。

在最初的三个练习中,杰克给德里克的评分都很低,甚至在沟通技能、决策能力和技术知识方面,都给德里克打了最低分。在杰克眼里,德里克唯一的闪光点是创造力。但是杰克不重视创造力,他认为那不是一项重要的个人建构。在报告后面的总评表上,杰克对德里克的评价是这样的:“德里克无疑是富有创造力的。他谈到小时候种过树,而且与树建立起了关系。天哪!如果他得到这个职位,他一定会被伐木部那些人活活吃掉。他是一个怪人,是老雷斯(4),应该为其他地方的树木代言。”可见,杰克还是很有幽默感的。

当被问到应聘这个职位的动机时,德里克谈起了童年时在森林里漫步以及其他与森林有关的乐趣。但他是用带点幽默,几近自嘲的口吻说的,毕竟他知道评价者中的某些人热衷于砍伐树木,而且在这些评价者眼里,树木其实就是木材。德里克·罗拉克斯可不是傻子!

第二天上午,评价小组讨论了能力与人格测试的结果,当然,应聘者不在场。德里克的情况非常独特。可以预料到,他在语言理解、认知灵活性以及以新方式看待熟悉的事物方面获得了很高的分数。也正如预期的那样,他在创造力测试中获得了最高分。不过,在分析能力上,他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特别是在视觉加工能力上。

在测试反馈后的茶歇时间,我向杰克打招呼问好。每个评价者都被要求独立对应聘者进行评价,这些评价会在最后阶段被汇总到一起,因此在最后阶段之前,评价者不应该互相交流对应聘者的看法。但杰克坚持要和我说说一位让他感到烦恼的应聘者,也就是德里克。我对这事很关注。因为在之前的练习中,德里克所表现出来的技术能力、沟通能力令每一位评价者都印象深刻,除了杰克。事实上,杰克不仅没有改变对德里克的评价,反而还坚定并极端化了对他的评价。

第二天下午,应聘者进行了一个角色扮演练习,事实证明,这是整个评价过程中的转折点。应聘者要想象他们正在参加市政厅会议,在会议中,他们要代表公司进行林业业务的辩论。评价者扮演公众,对应聘者提出一连串富有挑战性的问题。我扮演一个捣乱分子,慷慨激昂,但没有固定的立场,只是不断情绪激动地攻击每一位发言者。后来,杰克也加入了进来,于是我们俩成了最令人讨厌的人。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德里克征服了我们!他发表了一篇震撼人心的反伐木演说,对我们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提出了质疑,并提出了一些让彻底砍伐的观点完全站不住脚的技术问题。他太出色了。杰克也被他折服了,独自跑到外面吸烟。

接下来是每两名评价者面对一名应聘者,在这个过程中,评价者会更深入地探究应聘者的求职动机以及他们的个人顾虑和人生故事。当时我刚刚开发了一种名为个人计划分析(Personal Projects Analysis)的心理评估工具,于是决定在这些应聘者身上试一试。13这种方法和乔治·凯利评估个人建构的方法比较类似,但它强调的不是人们在做什么,而是人们在人生中追求什么个人计划。认知理论家关注的是你在想什么,行为主义者关注的是你在做什么,而我的方法本质上是在问“你认为你在做什么”。14

杰克和我面试德里克。当谈论起个人计划时,德里克似乎变得活跃了起来。他有许多热衷的个人计划,从上财务系统课程到练习蓝草吉他。我们越来越明显地认识到,虽然德里克的打扮类似于嬉皮士,但他并不符合人们对嬉皮士的刻板印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所关注的问题和所从事的活动更接近商业人士。他还说了一个在当时看来很少见的兴趣,那就是有朝一日开创自己的企业。虽然在之前的接触中,杰克一直拒绝关注德里克,但现在他开始向德里克提出问题了,而且隐约表现出了兴趣。杰克慎重地收集着数据,我怀疑他会重新考虑对德里克的评价。然而,当杰克完成综合评分后,德里克依然排名最后。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我们要进行最后的评估。我们会对每一位应聘者一一进行评价,整理并讨论在这些天里收集的信息中的所有差异。当杰克站起来发表见解时,我们正打算处理大家的最终评价和综合评分。我以为杰克会说“除了老雷斯,任何人都……”,但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他说:“我错了。”接着,他说自己一开始有多么看不上德里克,现在却认为德里克显然是最棒的。事实上,他认为德里克是一位超级明星,并充满激情地请求我们把德里克排在第一。

我必须承认我的第一反应是很开心,因为一个素来喜欢夸大其词,相信第一印象的人终于改变了主意。当杰克直视着我说,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受益良多时,我真的很感动。评价中心的目标之一是为评价者提供可发展的经验,并为应聘者提供重要的反馈,而杰克显然得到了改变。但我还不能完全相信这种改变。

德里克没有得到那份工作,因为最终他排在第二,第一名是一位创造力稍逊,但比较谨慎,且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的生物学家。评价者们认为,这位生物学家既具有专业技术知识,又能够进行明智的判断,所以选择了他。当天,应聘者并没有得到反馈,因此,当我们走出面试室,进入大厅,最后一起喝咖啡并道别时,空气中弥漫着焦虑的快活。我看到德里克和杰克正在交谈,热烈地讨论着蓝草吉他音乐,于是我也加入了进去。

杰克以及他态度的改变让我很感兴趣:他是真的改变了吗?这不是逐渐发生的改变,而是突然发生的,就好像触发了一个引爆点。在杰克眼中,德里克不再是最后一名,而是成了第一名;他不再是百无一用的嬉皮士,而是公司未来的英雄。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下是我现在的思考。

个人建构的复杂性,决定认识他人的科学性

杰克跟那位军校受训学员杰拉尔德很像,只有一个特别强势的个人建构。这个个人建构处于核心地位,具有很强的评价作用,而且显然与“嬉皮士/不是嬉皮士”有关。我想,如果对杰克的个人建构进行研究,一定会发现这个核心建构与其他各种建构都存在联系,比如“值得信赖”“坚强”“可靠”,甚至“干净整洁”等。在杰克具有高度联系的个人建构系统中,如果这个核心建构处于中心地位,那么它一定很难改变。我们还知道,如果由于某种原因,这个核心建构变得不可预测或不稳定了,便会引起强烈的情绪反应。在进入评估中心之前,“嬉皮士/不是嬉皮士”的个人建构没有让杰克感到不适,反而是对他有益的。

我听说杰克的儿子吸毒,而且他那种另类的生活方式令杰克既伤心又恼火。我还知道杰克曾与环保组织发生过许多争论,而且他的部门并没有妥善处理,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职业生涯。我怀疑杰克是一名物的专家,因为他对机械很在行,而且虽然没有受过专门的教育,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地被林业管理中的技术方面吸引。我敢肯定他没有读过普鲁斯特(5)的书。我们都知道,物的专家不仅分析物体,还会从物质特征的角度来分析人。15相对于人的专家,他们更关注外表,把外表作为评价、判断的依据。所以,看到德里克穿着工作服,留着长发,杰克就立刻断定他是个嬉皮士,当然,杰克也必须承担这种简单判断带来的所有后果。

然而,评价期间发生了一些情况。杰克面临着许多很难被纳入“嬉皮士”建构的信息,比如说,德里克对能更深入地学习财务知识感到很激动,能勇敢地面对环保主义者,而且懂机械。于是,杰克也不得不感叹:“天哪,他和我那么像!”

个人建构还有另一个特点,叫作狭缝改变(Slot-Change),这一特点有助于解释杰克建构系统发生的改变。

狭缝改变指的是如果一个人的个人建构系统很单一,主要围绕一个核心建构而形成,那么,当他做出改变时,也不过是沿着这个核心建构的两端来回改变,没有太多其他的选择。

如果一个人的个人建构系统主要围绕着一个核心建构而形成,那就意味着当这个核心建构受到挑战时,他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换句话说,核心建构的主导性越强,也就是其他大量个人建构都以它为中心,你在生活中的自由度便会越有限。如果你拥有许多独立的个人建构,也就是可以用几种不同的视角来预期事件,那么,当其中一个视角效果不好或变得无效时,你便可以转换为另一种个人建构,以另一种视角来看。

但是,如果你只有一个核心建构,就意味着你只能沿着一个渠道或狭缝运动。当它被推翻时,你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即在这个建构的两端之间转换,沿着相同的建构在其两极之间来来回回地改变。例如,如果你严格根据“聪明/愚蠢”这个建构来看待自己,那么,当考试不及格时,你就只能走向“愚蠢”一端。像陷在雪地里的汽车一样,来回滑动得越久,形成的车辙就会越深;如果不停地在一个建构的两端来回转换,那你尝试用新的、更有适应性的建构来预期事件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低。

从某种意义上说,杰克确实改变了他对德里克的建构。但如果这仅仅是狭缝改变,那我又会担心当德里克得到了那份工作,不得不与杰克在重要的任务上进行合作时会发生什么。因为当德里克的行为再一次发生出乎杰克意料的改变时,杰克可能又会将其归为嬉皮士。换言之,杰克被其核心建构束缚了,而这个核心建构至少主宰着他工作与生活中的一些关键人际关系。

以最自由的态度看世界

在这一章中,我们探讨了以不同视角看他人的价值,以及在理解生物(包括我们自己)时具备充分自由的重要性。只有有充分的自由,我们才不会对他人进行狭窄的界定,比如像章首威廉·詹姆斯说的那样,将螃蟹简单地归为甲壳类动物;或者像上文提到的杰拉尔德或杰克那样,只有“在军队中/不在军队中”或典型的“嬉皮士/不是嬉皮士”的建构。我们不应该仅仅把自己看成聪明的或愚蠢的,看成戴维的妻子或猫女士。我们可以自由地重新评价他人和自己。而当评估他人的人格与幸福时,我们不仅要考虑他们和其他人有多相像,还需要考虑他们和其他人有多么不相像。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将介绍提高你在理解自己和他人时的自由度的方法。我会从比较稳定的人格特质讲起,介绍这些人格特质对人们的成就与幸福有什么影响。接下来,我会讲自由的人格特质,即人们表现出人格特质的方式,以此推进核心计划的进展。要想了解一个人自由的人格特质与个人计划,我们就不可能毫不动感情地遥遥观望,就像前文讲的观察餐厅里的那个人一样。相反,我们需要和我们想了解的人进行交流。我们不需要正式的评价中心,但也绝不能仅靠观察和第一印象来评判,我们需要进行真正的调查,并反复思考。

你看待自己的方法是否过度局限于一些个人建构?你是否狂热地坚持某些建构?当这些建构受到挑战时,你是否有受威胁感?为了证实这些建构,你是否会变得充满敌意?你用来分析自己的方法或许恰当合理,它们为你提供了理解自己的参考框架,但这个框架也可能限制了你的适应能力,以及根据情境做出改变的能力。16当仔细考虑你自己的人格和想要的生活时,你也需要探索新的方法来审视、理解与你一起生活的家人、朋友和同事。要做到这一点,尤其是想要理解那些令你感到困惑不解的人,放弃旧有的建构或许会有帮助。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将提供一些能使你重新思考、审视人格与幸福的新方法,并由此撼动你的个人建构。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能获得更大的自由并体验到满足感;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反思自己的生活,思考你和其他所有人、其他某些人有什么相似之处,有什么不同之处,并在心里掀起一些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