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则失君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1]
[译文] 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君。所以,君子整日出行,始终不离自己的车马。虽然有华丽的宫室,却超然闲处。怎奈大国的君主,且以为身轻于天下。轻就会失了根本,躁就失了君主之位。
[释文]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这里的“重”与“轻”,都是相对而言,在这种对应的关系中,权衡轻重关系。“重”,既是轻重关系中的重,又喻为稳重;而“轻”既是轻重关系中的轻,又喻为轻率。“根”,就是“本”的意思,意指大树之根干,“轻”就相当于树干之枝叶。“静”,为安静、清静之义;“躁”躁动、浮躁之义,相对于“躁”,它是主君,而“躁”则是主君的宾客。[2]“重”所以为“轻”的根本,在于重能承载轻,轻不能承载重;“静”所以为“躁”的主君,在于静能够使动,动不能使静。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这里的“君子”非指一般的君子,而是君主。“辎重”,载重的辎车。这里是借喻出行,需要载重的辎车,不可须臾离开。表达是君主有所倚重之“重”,如同辎车一样。河上公认为,这句话是指圣人行道,不离静与重。[3]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荣观”指华丽的宫室,意指君主即便有如此奢华的宫室,但并不以此为意,他的心思在这之外,即他有超然的追求,这就是修身养性。对于一个修养者来说,无论居处如何华丽,在他看来似乎是多余的。由此引申到治身与治国的关系。[4]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万乘之主”就不是小邦国了,而是大国之君。帛书本写为“而以身轻于天下”,这个写法表达得更清楚,意思是有些大国之君,没有明白治身与治国的关系,把治天下看得重,把治身看得轻,不知道治得了身,才能治得好国。这里当然不是指那些把自己的消遣、奢侈看得比国家重要的人和事,而是轻视了个人的修养,是不可能治理好国家的。
“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轻重关系颠倒了,就会得了轻、失了重,有人解为丧失自己的身体;[5]不知守清静之道,躁动妄作,最终会丢了君主之位。老子深知君主的过多作为,会与老百姓的愿望相反,会不断地折腾,会役使、甚至奴役百姓,去填充君主的欲望,或实现君主个人的政治野心。第四十五章:“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这与“轻则失本,躁则失君”的意思是一致的。
《吕氏春秋·先己》谈到过类似的思想:“过去的圣王都是成就自身而成就天下,治理好自身而天下得到治理。所以,善于发响的人不在乎响而在乎声,善于制造身影的人不在乎影而在乎身,治天下的人不在乎天下而在乎身。”[6]这也是主张打理好自身才能治理国家。
[1] 这里采用王弼本。河上本写为“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傅奕本写为:“靖为躁君”,“宴处超然”,“如之何万乘之主”,“轻则失本,躁则失君”。帛书本写为:“是以君子终日行,不远其辎重”,“虽有环馆,燕处则昭若”,“而以身轻于天下”。
[2] 《老子河上公章句》:“人君不重则不尊,治身不重则失神;草木之华叶轻,故零落;根重,故长存也。”“人君不重则失威,治身不静则身危。龙静,故能变化;虎躁,故夭亏也。”王弼《老子注》:“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是以重必为轻根,静必为躁君也。”
[3] 河上公把“辎”理解为“静”:“辎,静也。圣人终日行道,不离于静与重也。”
[4] 唐玄宗《御注道德经》:“人君者守重静,故虽有荣观,当须燕尔安处,超然不顾。”
[5] 王弼《老子注》:“轻不镇重也。失本,为丧身也。失君,为失君位也。”
[6] 《吕氏春秋·先己》:“昔者,先圣王成其身而天下成(高秀注:‘王道成。’),治其身而天下治(高秀注引詹何语:‘未闻身治而国乱,身乱而国治者。’)。故善响者不于响于声(高秀注:‘声善则响善。’),善影不于影于身(高秀注:‘形正则影正。’),为天下者不于天下于身(高秀注:‘身正则天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