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部分,份额
人的生存远不是完全自由的,它受到自身“条件”以及蛰伏在其中的“潜规则”的钳制。人生中本该发生的事情(包括众多不幸之事)必然都会发生。这种不以人的意志所定夺或改变的走向“结点”的必然趋势,我们称之为“命”、“宿命”或“命运”,而古希腊人则称之为moira (μοíραμοíρα)或aisa (αíσααíσα)。[1]moira(复数moirai,μοíραι)的初始或基本词义为“部分”,与整体、全体或全部形成对比。“部分”属于整体,但就其自身而言,它又不是整体,而是一个已经从整体里区分出来的可以作为独立识别或分辨单位的“方面”,是一个可以与整体比较而言的“局部”。moira的另一个特点是有“限”。换言之,它是有“局限”的,而非无限的;它是有边际的,而非无界的,不是可以无限扩大或扩充的。命运限定,或不在乎有意还是无意地“规定”。命运通常并不思考,而只是依据自己的本能行事。
与神不同,命运从不进行自我阐释。希腊人对命运的认识或许起始于他们对(包含在整体之中的)“局部”的认知。上文说到,moira的本义,亦即它的初始含义为“部分”。议事会上,奈斯托耳建议派人前往特洛伊人的营区侦察。狄俄墨得斯表示愿意挑选奥德修斯奥德修斯作为同行的伙伴,认为有了他的襄助便可顺利完成任务,平安返回营地。[2]于是,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提议马上出发,因为黑夜(nux)跋涉长途,黎明(ērōs)已在近逼,星辰正在远去,“黑夜的大部(pleōn nux)已经逝离,去了三分之二(duo moiraōn),只留仅剩的三分之一(tritatē d’eti moira leleiptai,τριτάτη δ'ε'τι μοíρα λε'λειπται)”。[3]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把黑夜分作三个部分,或许体现了史诗人物对夜晚及其分段的理解。黑夜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亦即已逝去大半),仅剩全部夜晚的三分之一(tritatē moira),所以他俩必须开始行动,速去速回。在荷马史诗里,墨奈劳斯是个重感情的人。在他看来,拥有丰广的财富固然很好,但财富不能代情亲情(和友谊)。埃吉索斯和克鲁泰奈斯特拉谋害了他的兄长阿伽门农,后者的悲惨遭遇使得他富有却不能安享荣华,经常悲思家族的不幸,哭念战死在特洛伊的伙伴们。如果能让死去的勇士们复活,墨奈劳斯表示宁肯失去或付出三分之二的财产,仅留三分之一(tritatēn…moiran),[4]用财富换回亲情和朋友之间的友谊。英雄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不可能实现,但他的陈述还是表露了自己的心迹,展示了他的财富观。世界上毕竟有金钱(或财富——史诗人物以物易物,不知钱为何物)买不到的东西,[5]墨奈劳斯大概知道这一点。moira是拥有者应该享有的份子。墨奈劳斯的财产丰广,而且取之“有道”,在史诗人物看来,其中的每一部分(moira)都是他的合理和合乎史诗社会道德规范的所得,[6]都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予以永久和传代保留的东西。他可以主动表示拿出或付出多少个“部分”,但别人却不能巧取豪夺,否则便是侵犯,被害的一方可以正当自卫,乃至祈请神援。属于人(或神)的财产(或所有)意义上的moira,通常蕴含私有或合理地属于拥有者的意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moira似乎开启了某种认知程序,与后世出现的“法规”和“法定”(乃至“私有制”)等观念并非全然没有内在并需要仔细分辨的契合之处。
诗人喜用“三”字,对“三分”的使用亦似情有独钟。波塞冬认为,他和宙斯以及老三(tritatos)哀地斯均系克罗诺斯和蕾娅之子,因此地位均等。世上的所有(或全部)一分为三(trichtha),通过抓阄定夺,宙斯拈得天空,波塞冬拈得(elachon, ε'λαχον)海洋,而哀地斯的份子(moira)是昏黑的冥府;大地和巍峨的奥林波斯统归三兄弟共有。[7]波塞冬拥有世界整体中的一部分,亦即拥有均等于宙斯和哀地斯的份子,这既表明他享有几乎与宙斯平起平坐的执政地位,[8]也表明份子的一经拈得便已带有的私己和他者不可随意侵夺的属性。宙斯无意抢夺波塞冬的拥有。虽然波塞冬冒犯在先,他也只是强令对方离开战场,要么前往奥林波斯山上,要么潜回“闪亮的大海”,亦即返回自己的领地。[9]接下来的话不大好听,有炫耀武力的意思,但宙斯尊重波塞冬的权益,没有说他不该或不配拥有世界的三分之一。然而,波塞冬还是不无道理地认为宙斯伤害了他的自尊,声称不会屈服于兄长的威胁。拥有世界三分之一的份子,给了他反抗宙斯的勇气。他要宙斯满足于自己的三分之一(tritatēi),亦即那个他者不可侵夺地属于宙斯的份子(moirēi),[10]不要对他发号施令。有了身份,亦即作为克罗诺斯之子,便有了与之相适应的aisa(命运),[11]而有了形式上大致均等的moira(“份额”,且为通过抓阄〈elachon〉,也就是公平竞争获得),[12]又使拥有者具备了反抗强权的底气。听过伊里斯的规劝,波塞冬最终还是服从了宙斯的指令,离开战场,返回海里。但是,他临走前开出条件,要求宙斯(尽管其时不在现场)必须让阿开亚人夺取辉煌的胜利,破袭伊利昂,否则他将不会善罢甘休,他与宙斯之间的怨恨将不可平息。[13]波塞冬或许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耐,[14]当然也可能因为一时冲动,牢骚大盛,且有女神伊里斯在场,使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回一点面子。不管怎样,伊里斯没有针对他的份额观提出批评,想必是认为他说得在理。波塞冬并不“份额”地低劣于宙斯。他俩“占份”同等(isomoron, ισóμορον),命运相似(homēi…aisēi),[15]这些没有问题。波塞冬没有想到或暂时忘记了的是,宙斯远比他强大(biēi polu pherteros einai),加之长出,在年龄上占优(geneēi proteros)。[16]享受同样的份额和命运(aisa),不能保证使他具备同样或近似的体力。宙斯和波塞冬都是神,不会死,分享同一种使他们得以永生的神性。然而神中也分等级,也有强悍和更强的,此外确实还有体力欠佳、不能胜任打斗的弱势群体。[17]波塞冬强调了他与宙斯moira(以及aisa,“命运”)方面的一致,却似乎忽略了宙斯是一位无坚不摧、足以斗打奥林波斯山上所有神明联合攻击的神主(Olumpios)。[18]宙斯能打,并且有能力战而胜之。此外,波塞冬关于他与宙斯份额(和aisa)均等的提法大概也并非完全没有问题。作为一个部分,海洋的作用比不上同样作为一个部分的天空,后者是全部神力和神权的象征。神居家奥林波斯,也居家天上;宙斯拥掌天空,实际上等于居高临下,实质性(而非仅为象征性)地掌控包括大地和海洋在内的整个世界。中国为什么必须成为航天大国?除了服务于人类共同的科技事业,还有别的目的吗?希腊神话总能给人以有益的启示,过去如此,今天依然。
moira可以给人均等意义上的等同感。波塞冬或许正是因为受了它所包含的均等意义的误导(亦即过分强调他与宙斯的等同),才敢于放胆抨击宙斯的强蛮,大发议论。[19]moira使需要乃至合乎“情理”地拥有它的人(或拥有者)不致超越本分,得到应有的满足。作为整体中的一员,人们分别从被分配的总量中获得应该属于自己的一份,所得即便不是十分公平,但大致上也可以达成公允,使人不致有太多反对或抱怨的理由。[20]国王阿尔基努斯的宫居里,人们正忙着整备食餐。他们备妥餐份(moiras),匀调酒浆(oinon),[21]整治完毕后伸出双手,抓起面前的佳肴,食用个自的份额,吃得心满意足。[22]餐会上,人们不是就着大锅或成堆的食物各取所需,而是事先将食物分成大致公允的份额(moirai),使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可以眼见的部分。部分的含量是有限的(即不是无限多的),但也是足够的,可以满足每一位就餐者食用的愿望。为了欢迎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的到来,欧迈俄斯及其伙伴们(其时均不知来者就是他们的主人)杀烤了一头养了五年的肉猪。[23]欧迈俄斯负责分放猪肉,“心知餐份应该公允(aisima, αíσιμα),将所有的烤肉分作七份,留出其中之一,开口作诵,祭祀女仙和迈娅的儿子赫耳墨斯,将其余的均分给众人(tas d’ allas neimen hekastōi)”。[24]他用头刀割下的熟肉祭奉永生的神灵,倒出酒浆,“给奥德修斯奥德修斯,城堡的荡劫者”,递出酒杯,放入他的手中,然后坐下,“对着自己的份额”(moirēi, μοíρη)。[25]欧迈俄斯的奴仆墨萨乌利俄斯负责分送面包(或面食),[26]其后大概也像别人一样“伸出双手,抓起面前的食肴”。[27]墨萨乌利俄斯肯定也有自己的份子(moira),享有七份食物中的一份,相关的上下文并不表明诗人或牧猪人欧迈俄斯有意对他有所歧视。moirai(份额、餐份)体现主客或就餐者之间的平等,说明就餐者享受着同等的待遇,得到了显示人格和尊严的份子,亦即应该分属于他们的部分。[28]墨萨乌利俄斯无需特别感激欧迈俄斯给他餐份,事实上诗人也没有说他有过致谢的表示,因为每个就餐者都应该得到一份食物,这是他的别人不能,也不应剥夺的份子(或份额)。这个细节值得重视。七份食物中剩下的三份,大概属于另三位与欧迈俄斯共事的牧猪奴。
我们说moira可以体现公平,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必然或只能与公平或公正对等。宙斯的份额(或拈得的“部分”)是天空,显然比波塞冬的份额海洋更具显示神权的含金量。天空吞含高耸的奥林波斯,是神或执政的奥林波斯众神的居所。谁个拥掌天空,实际上便推而广之地拥有了统治世界的权威,天空的主子实际上也是世界的霸主。乌拉诺斯(Ouranos)本身即为天空(ouranos),其子克罗诺斯继他之后拥掌天空,宙斯推翻父亲的统治,[29]取而代之,成为拥掌天空并由此顺推掌控世界的“神和人的父亲”。宙斯的“部分”通连最高贵和最显赫的神权,本质上绝非波塞冬或哀地斯的“部分”可以与之比攀。宴会上,首领们通常享用均等的餐份,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阿伽门农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享用饮食,而王者中可以享受此类超份额待遇的至少还有治军严谨的伊多墨纽斯。阿伽门农敬重伊多墨纽斯,允许他在宴会上“像我一样”,想喝就喝,不受份额的限制。别的阿开亚将领们喝完份额后不能再添加,但伊多墨纽斯却能随心所欲,开怀畅饮,没有限量。[30]阿伽门农和伊多墨纽斯可以超份额饮酒,表明他俩不受份额的限制,拥有特权。然而,人们饮酒,再多也会有个度,最终会有限量。此外,如果超份过多,其他首领们或许会有意见。阿伽门农和伊多墨纽斯也不会故意炫耀自己的特殊,实际宴饮中不一定必然超限,只是他俩可以不受限制,在需要的时候随心所欲,“想喝就喝”。[31]
史诗英雄们都以能够攻城拔寨为荣,凭借勇力和武功掳掠敌人的财富,被普遍看做是一种德或美德(aretē)。每打一次胜仗或掠劫一座城堡,阿开亚人都会有所收获。战后,首领们会分发掳掠得来的东西,想必会论功行赏,不会采用平均分配的做法。[32]奥德修斯奥德修斯乃一员著名的骁将,他的战争所得应该相当可观,数量和“质”量上大概都不会比一般阿开亚将领们的所得逊色。[33]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声称自己战时付出最多,但所得很少(oligon),而阿伽门农却坐享其成,总是鲸吞战礼(或战利品〈geras, γε'ραs〉)的大头(polu meizon)。[34]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抱怨显然不是凭空捏造,但也可能含带水分,有所夸张。作为阿开亚人中的头号英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不缺金银财宝。只要看一看他在为祭奠好友帕特罗克洛斯而举办的赛会上的慷慨出手,我们便知他的富有,知晓他有多少一般将领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藏。在无需强调自己所得甚少的场合,他会有意无意地透露乃至炫耀自己财富的丰广。面对前去劝说的三位阿开亚将领,他扬言要撤兵还家,“满装我的舟船(nēēsas eu nēas),驶向海洋”。[35]如此,“在第三天上”,他即可以回到土地肥沃的弗西亚。家乡“有我丰足的财富”,然而“从这里我将带回更多的(或另一批)东西(allon d’ enthende),有黄金、绛红的青铜、灰铁和束腰秀美的女子”。[36]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承认,所有这些全都得之于分配(hass’ elachon),[37]亦即他从战后的分赃中所得的积攒。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英勇善战,故而所得甚丰。财富或战礼(geras)是衡量英雄们战斗力的标准。老子英雄,儿子也不逊色。奥德修斯奥德修斯告诉已经在冥府里充当头目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38]他的儿子尼俄普托勒摩斯已经出落成一位智勇双全的骁将。会场上,尼俄普托勒摩斯总是第一个发言,辩说的本领仅次于奈斯托耳和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本人)。[39]战斗中,他从不龟缩在后头,而是远远地冲在前面,杀倒众多的敌人。及至木马破城的关键之役,别人在巨大的马身内双腿发抖,泪珠滚涌,而他则手握剑把和沉重的枪矛,要求奥德修斯奥德修斯让他投入战斗。如此英勇善战的年轻人,当然不会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返回家门。“其后”,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接着说道,“当我们攻陷了普里阿摩斯陡峭的城堡,年轻人带着自己的份子(moiran)和足量的战礼(geras)登上海船,安然无恙,既不曾被锋快的青铜(chalkōi)击中,亦不曾在近战中被谁击伤”,[40]平安返回故乡。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灵魂(psuchē,ψυχη'ψυχη')居然还能“感觉”。听过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的介绍后,他心满意足,迈开大步,穿越开满阿斯弗德花的草原。[41]尼俄普托勒摩斯的份子(moira)是大批佳美的(esthlon)掳获,亦即他的战礼,他的所得当然多于普通士兵,恐怕也非一般的青年将领可以比肩。打赢一场大战后,将士们大概都会有所收获,然而份子(moirai)不会均等,应该有大有小,以体现上下有别和战功的显赫程度。尼俄普托勒摩斯战功卓著,他的回报(moira)应该丰厚,应该能够体现战场上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想要告诉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并有意借此宽慰他的是,尼俄普托勒摩斯出类拔萃,在会场和战场上享领荣耀;[42]他比别人有更多的付出,也得到了应有和丰足的回报。尼俄普托勒摩斯的moira(或geras)应该配称并显示他的身份,当然还有他在战场上的价值。如果他的出类拔萃不在分得和积攒的战礼(或财富)上有所体现,他的英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会失去可资衡量的物质标准,[43]他就不能到位地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英雄们的geras(复数gera 〈γε'ρα〉)是属于他们,且在史诗人物看来应该由他们当之无愧地所得的moira。有了这样的moira,他们便可以展现自己作为人中豪杰的社会价值,耀祖光宗,受到伙伴们和国人的敬重。份额有时是均等的,有时则是不均等和无法实现均等的。份额涉及史诗人物的物质利益,与人的地位和战功挂钩。均分当然公平,但多劳多得其实也是一种公允,从付出与回报应该尽可能达成正比的角度来衡量,它其实还比“大锅饭”式的“公平”更加贴近公平的本质。
一般情况下,勇士们打了胜仗后便有丰厚的回报,此乃史诗人物认定的游戏规则。打仗就是为了掳掠,否则谁会愿意出生入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然而,打了胜仗也可能没有斩获,至少对于千军万马中的普通士兵,掳掠不丰的战斗,也可能使他们中的一些人一无所获。此外,奔赴特洛伊前线的乡勇们并非个个都能或有资格参加战斗。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复出战斗前曾迈步海滩,高声呼啸,把以往通常不参加战斗的后勤人员(包括留守海船的士卒和分管食品的人员等)也召聚到集会的地点。[44]不知这些人会后是否跟随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出战,但他们在那时之前并没有参与真刀真枪的战斗,大概是一个可以接受(至少是可以假设)的事实。既然没有参加玩命的战斗,大概就不能分得数量可观的战礼,即便能够侥幸得到一点,收获也会十分有限。[45]由此可见,对于阿开亚全军,并非每个人都能从每一场战争中获得属于胜利者的份子。
[1] moira和moros(参见本章注74、77)同根,其印欧语词根均为smer-(“想”、“思考”、“关注”,参考F. Solmsen, Beitrge zur griechischen Wortforschung, 第40页),直接来源似应为meiromai,作“接受自己的份额”(含接受该受之物的意思)解。meiromai偶尔可作被动语态使用,意为“由……划分”(或“被划分”)。关于moira的词源,参考E. Boisacq编撰的Dictionnaire étymologique de la langue grecque里的相关词条。比较P. Chantraine的同名词典(Paris, 1968—1980)对该词的解析。moira含义广泛,可视上下文的不同解作“抓住”、“束缚”、“抢夺”或“死亡”(H. Frnkel, Early Greek Poetry and Philosophy, 1975, 第56—57页)。Frnkel参考了E. Leitzke的研究。参阅Leitzke的Moira und Gottheit im alten griechischen Epos, 第18页以下。比较W. C. Greene的论述(Moira: Fate, Good and Evil in Greek Thought, 第13页以下)。moira(和aisa)的含义与“限制”、“均衡”、“公平”和“秩序”等概念相关,或者说本身即混合了上述概念中的某些含义,是个极其重要的词汇。S. Weit感叹“西方世界痛失了这一观念,甚至没有一个与它对等的词汇”(转引自P. Vivante, The Iliad: Action as Poetry, 第92页)。参考本章注28。aisa和moira意思相同或相近(尤其是在《伊》6.487—488和《奥》5.113—114里〈aisa在此很好地迎合了格律的需要〉)。与moira不同,aisa一般不接受“拟神化”处理,从不作女神解。参考G. S. Kirk, The Iliad: A Commentary, volume II, 第224页;A. Heubeck, S. West, and J. B. Hainsworth, A Commentary on Homer’s Odyssey, volume I, 第333页。aisa来自动词issasthai。比较名词isos(均等),原本指一份或均分的祭肉。也有学者认为aisa的来源为ai(掌握、紧握),但此说的接受面远不如前者。aisa“肯定是个迈锡尼词汇”,以后在日常使用中被moira所替代(G. S. Kirk, The Songs of Homer, 第116页)。参考C. M. Bowra, “Homeric Words in Arcadian Inscriptions”, Classical Quarterly 20 (1926), 第173页。作为大体上的同义词,aisa与moira的细腻区别,在于前者侧重于体现部分的“区分”属性,而后者则更多地关注“计量”(N. Yamagata, Homeric Morality, 第116页)。参考W. Leaf关于“计量”(measure)的解析(The Iliad of Homer, 所涉卷次和行数为《伊》1.418)。aisa无有祭仪(因此不是一位女神),在史诗以外的使用面远不及moira广泛。参考C. J. Ruijgh, L’ Element achéen dans la langue épique, 第118—119页。古汉语里没有“命运”一词,却有“命途”一说。王勃王勃《滕王阁序》云:“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命”在古汉语里是个多义词,有时可作“命运”(或“天命”)解。《诗经·小星》:“寔命不同。”《论语·尧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又《孟子·万章上》:“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比较《论语·颜渊》:“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孟子·梁惠王下》)中的“天”字,作“命”解。“命”亦含“规定”、“肯定”之义。《左传·襄公十年》:“克不可命,不如还也。”戴震戴震(《孟子字义疏证》卷上)释《孟子·尽心下》所言之“命”为“限制”,曰:“命者,限制之名,如命之东则不得而西……命者,听于限制也。”“所谓‘命’,是指限制和制约。”(刘蔚华、赵宗正主编《中国儒家学术思想史》,第180页)“命”即“限制”;对比moira的词义,发人深省。
[2] 《伊》10.242—247。
[3] 《伊》10.251—253。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称10.252的语义模棱两可(《诗学》25.1461a25—26)。有学者认为,moira与morion(“部分”,复数moria)同源。参阅A. Walde-J. Pokorny, Vergleichendes WÖterbuch der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 第690页。关于将moira解作“部分”的考证和研究,参考W. PÖtscher, “Moira, Themis, und τιμη'τιμη' im homerischen Denken”, Wiener Studien 73 (1961), 第5—39页;B. C. Dietrich, Death, Fate and the Gods, 第61页。关于moira和 kēr等词汇以及词义的细腻区别,详阅该书第249—273页。
[4] 《奥》4.97—99。参考墨奈劳斯“承诺”对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的慷慨施予(4.174—177)。
[5] 财大气粗也不一定能办成所有的事情。阿伽门农愿意拿出巨额的财富作为“精神”赔偿,以换取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回心转意,但后者执意不从,扬言即便对方拿出更多的东西,也难以平息他胸中炽烈的怒气(详见《伊》9.260以下)。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最终捐弃前嫌,披挂出战,但促成此事的不是丰厚的财礼,而是挚友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
[6] 墨奈劳斯的所得主要来自客地人们的赠送,亦即得之于史诗人物崇尚的客谊(xeniē)。参考《奥》4.80—91、125—132等处。客谊也考验人品。人品越好(当然是以史诗人物的标准来衡量),就越能得到客人的尊重,所受客礼也就越丰。墨奈劳斯是个重情谊的人,估计这一点会博得客地权贵们的好感,促使他们慷慨出手。此外,客谊的浓淡和所赠礼物的贵重程度,当然也取决于客人的地位。墨奈劳斯乃拉凯代蒙(地域上包括斯巴达)国王,阿伽门农的兄弟,权势煊赫。作为阿开亚联军中地位仅次于兄长阿伽门农的首领,墨奈劳斯从特洛伊战争的所获应该也颇为丰厚。参考并比较《伊》9.365—367,《奥》5.36—39。
[7] xunē pantōn (ξυνη` πάντων), “大家的公有”(《伊》15.193;详阅187—193)。T. Gompez谈到了数字“三”在希腊人、罗马人和东方雅利安人心目中的神圣含义。印度神话里亦有三位主神(Trimurti),他们是Brahma(婆罗贺摩)、Vishnu(毗瑟挐)和Siva(湿婆,参见Gompez的Greek Thinkers, volume I, 第106—107页)。黑格尔黑格尔注意到了印度人“尚三”的传统(详阅《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141—143页)。从上下文来看,宙斯三兄弟通过抓阄的方式决定各自的所有。拈决之前,宙斯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先(或内定)的特权。从波塞冬的表述来分析,他(自己)似乎率先拈取,紧接其后的是哀地斯,“拈得浑浊、幽黑的冥府”(《伊》15.190—191)。从理论上来说,波塞冬也可能拈得广阔的天空,成为天界的主宰,而如果宙斯获得蓝色的海洋,他的属地就可能仅限于对人和神的控制力远为逊色的大海,整部希腊神学史可能会因此而需要重写。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荷马不会,也不想滥反传统,让波塞冬或哀地斯拈得闪亮的、象征最高统治权威的天空,尽管他给出了一种机会均等的假象,巧妙地营造了一种看似公平的氛围。宙斯至高无上的权威实际上是“内定”和不容改变的,抓阄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8] 波塞冬有可能是受了看似公平的表面现象的误导,故而多少显得有点幼稚。宙斯的政治水平也同样不高,但他知道凭实力说话(《伊》15.160—167)。鉴于它的“在上”位置和重要性,天空与冥府和海洋的权力含金量明显不同。天空是绝大多数奥林波斯神族成员的居处,是神力和神权的象征(古印欧人崇拜天空),是镇领大地、冥府和海洋的最能体现神性的宽广、敞亮之域。天空昭显最强大的神威。谁掌管天空,谁就能拥有世界。参考本章注125。宙斯不仅是神界的王者(anax, άναξάναξ),而且还是最高贵或至高无上的大王(hupate kreiontōn,《伊》8.31),“王统一切”(pasin anassei,《奥》9.552),是统领所有神和人的王权(pasi thnētoisi kai athanatoisin anassei,《伊》12.242)。所以,波塞冬可以有一时的与宙斯平起平坐的感觉(15.209—210),但宙斯却并不这么认为(15.166—167)。
[9] 《伊》15.161。另见15.177。波塞冬也可以返回神的部族,亦即回到宙斯直接掌控的通连天空的奥林波斯(波塞冬也分享奥林波斯的所有权,15.193)。
[10] 《伊》15.195。参考本章注24。天空的主子也是世界的第一主宰。波塞冬或许应该知道,份子(moirai)有时只反映表面上的公平,而实际上却包含着某种在高压环境下(参考《伊》15.164—165)他所几乎不能改变和只能默默忍受(他发过牢骚,但最终还是趋于沉默)的严重的不公平。简·艾伦·赫丽生认为,moira可以“意味着划分、分配”,并称这样的理解“是很恰当的”(《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第472页)。然而,赫丽生或许忽略了moira给人的公平印象中,可能包含或附带某种事实上的不公平。
[11] 《伊》15.209—210。参考15.186。
[12] 参考本章注24、26。ε'λαχον的第一人称单数主动语态形式为λάγχανω,意为“通过抓阄取得”,该词的名词形式为λάχοs,作“签”(或“阄”)、“部分”、“份额”和“命运”解,与klēros (κλη^ροs,“阄”,参考《伊》7.175) 等义。在诗歌里,lachos的含义与moira相同。lachos没有出现在荷马史诗里。上述词汇均为古老的印欧语用词。klēros的本义为“一小块(劈开的)木头”,因被用于抓阄而引申作“阄块”解(参考G. Thomson, Studies in Ancient Greek Society: The Prehistoric Aegean, 第327页)。通过公平的抓阄来进行田地和财物的分配,是一个在印欧文化里有着悠久传统的特色。Thomson的原话是: “……the use of the lot was an ancient feature of Indo-European culture”(同上)。
[13] 《伊》15.213—217。伊利昂的命运早已注定(即注定将被阿开亚人扫灭)。波塞冬肯定知晓战争的结局(连阿伽门农和赫克托耳赫克托耳都明确知道这一点),故而在此强调了命运的不可违逆。
[14] 波塞冬承认宙斯比他强健(《伊》15.185、195)。宙斯亦无意隐讳自己的豪力(8.18—27)。
[15] 《伊》15.209。
[16] 《伊》15.165—166。复仇女神总是助佑长出的兄弟(15.204)。在宙斯面前,波塞冬似乎并非不堪一击(参考15.196—197)。在另一个上下文里,这位“裂地之神”(8.208)承认,奥林波斯众神不是宙斯的对手(8.210—211;比较8.32)。说到底,奥林波斯山上通行的还是基于力量的强权政治。
[17] 比如,阿芙罗底忒就不擅长战场上的拼搏,竟被凡人狄俄墨得斯刺伤(《伊》5.334以下)。
[18] 即使奥林波斯山上的神明联手攻击,恐怕也不是宙斯的对手(《伊》8.17—26,另参考1.580—581)。然而,宙斯曾受窘于赫拉、雅典娜和波塞冬的合伙“谋反”(1.399—401),以后似乎也没有对他(她)们的行为进行报复。不知当波塞冬在15.213—214里提到宙斯应该尊重雅典娜、赫拉以及他本人(此外,他还提到赫耳墨斯和王者赫法伊斯托斯)的意愿时,心中是否会油然想起当年试图捆绑宙斯的行为。
[19] 《伊》15.210—217。
[20] 餐会上,王者和首领的份子大概会比普通士兵的多些好些。说及公平,恐怕也要考虑到身份和地位的因素。士兵群众不会因为王者和将领们多吃一点而牢骚满腹。贵宾或有身份的人士大可在就餐时享用上好的脊肉(参考《奥》8.474—483)。分发战礼或战利品(geras)时,不公允的情况会变得更加明显。阿伽门农的所得无疑最多,与普通军士相比,他的“份额”可以大得出奇。如此不公,当然会引来将士们的抱怨(参考《伊》9.330—333,2.225—231)。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知道首领们应该享有的特权,不仅有“理论”(2.255—256),而且也在实践中得到了实惠(《奥》9.159—160)。伙伴们怀疑他私攒财物,趁他睡去之际打开风袋,导致了归航的努力功败垂成(详阅10.28以下)。
[21] 《奥》8.470。
[22] 《奥》8.484—485。另参考《伊》9.215—221。首领或王者们聚餐,份额当大致相等,但也不能说没有例外(4.261—263)。
[23] 《奥》14.418以下。欧迈俄斯手中有刀,却没有用刀杀猪,而是抓起一根橡木的柴爿,举手击打,捣出猪的魂息(psuchē, 14.422—426)。
[24] 《奥》14.432—436。注意牧猪人的公允意识(14.433)。餐桌上的公平意识或许先于政治和制度领域内公平意向的产生。
[25] 《奥》14.446—448。
[26] 《奥》14.449—451。牧猪人(他是奥德修斯奥德修斯家中的工奴)用自己的积攒买下墨萨乌利俄斯,在充当奴隶的同时也拥有奴隶,受人剥削但也剥削别人。诗人在此讲述的情况应该能在古代社会里找到原型,大概不是出于虚构。显然,用阶级斗争的理论不好解释这一类情况,而一般说来,诗人也没有明显的阶级斗争的意识。
[27] 《奥》14.453。
[28] 至少,在餐饮时,史诗人物普遍具备显而易见的公平意识,虽然他们也会考虑地位和身份的因素。求婚人作恶多端,却也知道餐份应该公允(《奥》20.293—294,参考21.290)。有趣的是,连奥林波斯山上的神明似乎也借用了人间的办事方式,有意遵循餐份公平的原则(《伊》15.95)。从观念史的角度看问题,公平意识的产生应该早于等级观念。在史诗社会里,公平意识减弱了王家和贵族权势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公平是民主政治得以形成的观念基础。
[29] 参考《伊》8.478—479,5.898。宙斯用暴力推翻克罗诺斯的统治,夺取天空(或制空权),直接成为掌控世界的新一代霸主。这是一种思路,赫西俄德的《神谱》验证了这一说法在公元前8至前7世纪所拥有的广阔市场。然而,考虑到荷马在《伊》15.189—193里的论述,我们似乎可以形成另一条思路,即宙斯推翻克罗诺斯和提坦一族的统治后,颇为“公平”地与两位兄弟一起抓阄决定各自拥有的份子。宙斯拈得广阔的天空,换言之,在暴力革命成功后没有直接抢占天空,而是通过和平和“民主”的方式相对合法地取得了对天空的拥有权,以长子的身份(在《神谱》里宙斯是克罗诺斯最小的儿子),加之通过“公平竞争”得来的合法地位,名正言顺地成为克罗诺斯的继任者。有理由相信荷马或许会赞同后一种思路,要不他就大可不必在《伊》第十五卷里让波塞冬讲出那番旨在表明与宙斯地位均等的话来。但是,宙斯毕竟在推翻旧有神权的斗争中发挥了他者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所以让他在抓阄中拈得“上签”不仅能够服众,而且也能体现多劳多得或论功行赏的原则。诗人认为宙斯应该掌权,同时也觉得他应该或最好能够合理和公平地获得权力,于是就在保留既有的宙斯暴力推翻克罗诺斯王权“意象”的同时,增添了他与波塞冬和哀地斯公平竞争的一幕,既沿袭了传统,又注入了新意(或自己的能够代表先进的意愿),使神主宙斯拥有了通情达理的见识和听凭于“择取”的胸怀。
[30] 《伊》4.259—263。诗人的描述有所夸张。即便情况确凿,此类现象也只能属于例外。对于大多数就餐者,份额公平或大致公平应是史诗人物崇尚并认为有必要坚持的原则。宴会上的多吃多占,意味着战场上有义务承担更多和更大的付出(4.264,另参考12.318—321)。平时有更多的享受,战时便应承冒更大的风险,否则便会受到人们的非议,这或许也是一种“公平”。不过,阿伽门农没有说为什么伊多墨纽斯能受到如此特殊的“照顾”——论战功,他应该不及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而论年龄,他又明显不如奈斯托耳的德高望重。在达奈人(Danaoi)的宴饮中,狄俄墨得斯可以痛饮“满杯的酒浆”(8.161—162)。比较12.310—311。
[31] 《伊》4.263。
[32] 比如,阿伽门农总是分获“大头”,数量和质量均远非他人可以比攀(《伊》1.166—167)。至少在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看来,阿伽门农似乎习惯于不劳而获,让别人拼命出力,自己则留守大营,坐享其成(参考9.330—334)。阿伽门农大概确实在参加实战方面做得有所欠缺,塞耳西忒斯的攻讦(2.227—231)从一个侧面迎合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评价。不过,话要说回来。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和塞耳西忒斯或许都没有想到,阿伽门农是全军的统帅,需要把相当一部分时间和精力放在出谋划策和运筹帷幄上。他们不可能体验到阿伽门农的痛苦,那种只有殚精竭虑者才可能感受到的极度苦恼(10.1—16)。为了全军的利益,阿伽门农彻夜难眠,找人商讨对策,而这当然也是一种劳心劳力的付出。分发战礼时,首领们当比士兵所得更丰。归途中,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率众抵达一座海岛。他们在岛上猎杀大批山羊,以船为单位分配,每船九只,而奥德修斯奥德修斯一人即独得十只羊鲜(《奥》9.156—160)。《伊》里的某些诗行给人军勇们在战场上缴获的所有归缴获者本人所得的感觉。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杀死普里阿摩斯的两个儿子后,“剥去他们的铠甲,将驭马交给伙伴们,赶回自己的船舫”(5.164—165;另参考10.566—569)。诗人没有说狄俄墨得斯日后是否把这些战利品交公,然后再按照规矩,从分配中获取自己的份额。
[33] 奥德修斯奥德修斯最终得以运回家乡的财物,均取之于法伊阿基亚人赠送的客礼。参考宙斯的描述(《奥》5.37—39)。另参考10.40,13.135—138。
[34] 《伊》1.167。参考9.333。
[35] 《伊》9.358。“舟船”原文用了复数。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营棚里有的是黄金、青铜、女子、牲畜和“坚蹄的”骏马(23.549—560)。忒拉蒙之子埃阿斯指出,阿开亚人敬重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远甚于对待别人”(9.631),言外之意或许亦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所得战礼的丰厚。
[36] 《伊》9.361—366。
[37] 《伊》9.367。
[38] 《奥》11.485—486。如果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在冥府的受管属员中也包括阿伽门农(参考11.491),那么他俩的领导与被领导算是达成了“你一回,我一回”的扯平。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对这样的待遇很不满意,表示宁愿在阳间当个没有自己份地的帮工,也不愿在阴间为王,管辖所有的死人(11.489—491)。
[39] 《奥》11.511—512。
[40] 《奥》11.533—536。
[41] 《奥》11.538—540。
[42] 我们知道,战场和会场(或集会、商会)是史诗英雄博取功名,争得光荣(kleos,κλε'οs)的两个去处。此外,英雄们还可以在赛场上争得荣耀,为自己的库存增添财富。
[43] 英雄豪杰们应该富有。富足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拥有丰广的家产,享受富裕的生活,会受到人民的敬重(《奥》14.233—234,11.358—360)。物质利益撷取的多寡,显示人的身份,当然还有与之相匹配的地位。阿伽门农能够获取(最)大份额的战礼,因为他是地位最高的王者,是全军的统帅。英雄战死,但他们的身份和光荣并没有因此泯灭。死去的勇士有时依然可以得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尊荣。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表示,他已从普里阿摩斯进奉的赎礼中留出一份,给死去的好友帕特罗克洛斯,数量丰足,“和你的身份般配”(《伊》24.595)。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是杀死帕特罗克洛斯的“凶手”,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此举大概也包含为自己交还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遗体而对好友进行宽慰的意思。
[44] 《伊》19.42—45。
[45] 特洛伊前线的阿开亚人似乎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库存。当商船从莱姆诺斯运来佳酿,他们会拿出自己的战争所得(包括奴隶)兑换(《伊》7.467—476)。首领们的战争所得肯定大大多于普通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