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形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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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风尘女子

夜深了,我独自徘徊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各种时装店、甜品店、卡拉OK店、电影院在身边细密地排列着,各种闪亮的招牌和路上的车灯一起搅动,让人目眩,都市的人们开始进入周末畅快的夜生活。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乱如麻,不知该在哪里驻足。兜里的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易米打来的,但我不想回家。

妓女?我对她们的认识还停留在小网站的香艳广告上,停留在宾馆房门外塞进来的小卡片上。除了警察和嫖客,什么样的人还会和妓女有交集呢?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一家电玩城门口,震耳欲聋的游戏音乐将我包围。我顺势走到前台,掏出一百块,大声说明来意。店员给我兑换了一小筐银光闪闪的代币。托着小框,我找了个“推推乐”的机位坐下,旁边一位卷发大妈很不友好地看了我一眼。

在我脑海中,以前的菲子是个典型的好学生,对人随和,也懂礼貌,为了提高成绩,她刻苦学习,不仅经常找老师讨教,还虚心找班上的“高手”请教。她多次告诉我,她的目标是班上前十名,这样才有机会读到自己喜欢的大学。妓女,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推推乐”的玩法很简单,你需要做的只是不断向机器里投入代币,新投入的代币会被推入机器中的代币池。如果位置掌握得好,新代币会从代币池中挤出许多代币,挤出的代币都归你,同时你还能获得奖券。不久,我用光了小框内的所有代币,拿机器吐出的奖券兑换到一支HelloKitty的圆珠笔。

从电玩城出来,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我感觉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菲子不会堕落到去当妓女吧?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她那样的女生绝不可能。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我自己怎么回家面对易米。

带着满身的烟味和酒味,我打开家门后直接冲进了浴室,还好易米已经睡了。脱掉衣服后,我抹了大把的沐浴露用以掩盖身上的气味,至少不能让易米察觉我又抽烟了。花洒的水柱稳稳地射向我的身体,我感到一阵如释重负般的畅快。

当水柱冲刷头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孙厉鑫之前不经意说的一句话。他说菲子遭到袭击那天,在拒绝配合警察调查以后,立即回家洗澡了。她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想掩盖身上的气味?还有,不久前邱母找到调查强奸案的警察,警察说当时想要带菲子回派出所取证,因为她身上可能残留罪犯的头发之类的证物,结果遭到了菲子的拒绝,这二者是否有关联呢?

现在想想,既然小邓说菲子被袭击后很狼狈,衣服都被扯烂了,说明她进行了剧烈的反抗,那么罪犯很可能在剧烈争斗中留下头发之类的证据。这样的话,菲子拒绝调查和立即回家洗澡的行为似乎就能联系上了,她很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罪犯的证据,而调查可能会暴露罪犯的身份,所以才有如此反常行为的。

既然菲子这么害怕暴露罪犯的身份,那她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现在无法确认是不是孙厉鑫所说的巨额债务,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再结合费天宇所说的妓女电话,还有陈雪儿所说的抢男友的事,我才隐隐理解了费天宇那句话的含义。

“现在的邱菲菲和你认识的高中时候的邱菲菲可能不太一样。”

难道我调查了一圈,最后证明是菲子咎由自取?也许正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导致了她的死亡。但我潜意识里非常抗拒这种想法,我告诉自己别往这个方向去想,那样会使我丧失前行的动力。

洗完澡后,我发现卧室门被易米反锁了,我只能在客厅沙发上凑合一晚。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沙发睡起来实在太软,但我还是很快被睡意征服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猛地起身,发现脖子已经不听使唤,看来客厅的沙发让我落枕了。我歪着头看看手机,原来是小邓打来的。

“严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带着一股倦意,我对这个小邓彻底无语了:我几十岁的人了,哪有心情跟你玩这个。

“随便,好消息吧。”

“好消息吗?好消息是:人我找到了!监控视频上的人姓魏,竟然就住在小区里!”

“真的吗?太好了!”我高兴得坐起来,发现背部痛得厉害。

“别高兴得太早,”小邓说道:“还有坏消息,坏消息就是这个人已经搬走了。据说事发第二天就搬走了。”

我问道:“房东呢?房东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个人资料吧?”毕竟租房是要签协议的。

“没有,租户是其他人。也就是说,那个姓魏的并没有和房东签合同,甚至没见过面。”

“那他是到租户家蹭住的咯?那租户总该认识那个姓魏的吧!”

“并不认识。”

“怎么可能?!难道有人愿意让陌生人住自己家里?”不知道是因为全身酸痛还是闷热的天气,我的情绪有点失控,忍不住喊了起来。卧室的门“嘭”地一声打开,易米穿着她那身包租婆的衣服冲了出来,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我。

“严哥,亏你还是搞计算机的,这叫互联网思维好不好。出租房空了一个床位,为了分摊房费,租户在网上把这个多出来的床位租给姓魏的。现在那个姓魏的犯了事,床位还没到期就溜了。”

“我去!”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浇灭了。

“严哥,那上次你说的报酬……”小邓弱弱地问。

“报酬?哦,我确实说过,但兄弟,你这点信息也太少了吧,就一个姓,连名字都没有。”

“你不会反悔了吧,大家都是男人,痛快点。”小邓着急了。

我想了想说:“讲道理,这个情报的价值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对我来说基本没什么用,但我说过付报酬肯定也不会赖。要不这样,我有朋友在公安厅,之前我给过他照片,这次我再把你的信息给他一起查。如果查到了呢,我给你600,如果查不到,我给你300,如何?”

“反正查没查到还不是你说了算,别扯那么多,我现在要500就行。”

我对他的贪得无厌很不满,于是说:“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认真巡逻,在听到呼救后也没有尽到保安的职责。否则,我亲戚就不会被姓魏的弄得衣服都撕烂了也没人管!这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说不定和她的死有直接联系,你趁早收敛点,不然我全告诉警察!”

“你,你威胁我?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是凶手!”小邓喊道。

“就算你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干系,你的责任呢?你们巡逻不是有什么打卡的系统吗?我们查一查,看看你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按照公司要求巡逻到位了,要不要我把这些都告诉警察,让警察去找你们物业公司?”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小邓心虚了。

“不是说不说得过的问题,我这个人不喜欢要挟别人,凡事讲点良心。其他的先不说,如果你同意我刚才的提议,我两周内联系你,咱们君子协定,到时候该多少给多少,如果不同意,我马上给你转100,多了没有。”

最后,小邓无奈地接受了我的方案,我挂掉电话,捏着麻木的后颈,默默地走进了书房,瘫坐在椅子上。

易米跟着我走进书房,站在我身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说道:“老严,可以哦,想不到你还是地下工作者,搞上情报工作了。了不得,100块的情报,每天来几单我们家就发了。”

我紧闭双眼。

“出什么事了?到底谁打的电话?昨晚去哪里了?怎么又不接电话?”易米用手指戳着我的头问,“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凡事讲点良心吗?你良心怕是给猪拱了吧?”

我叹了口气,口气近乎于哀求:“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易米哪里肯依,又趁机训导我半个小时,之后匆匆出门逛街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把家里诸如拖地、洗衣服之类的累活分配给我,说这是家里的劳动改造,态度不端正的话晚上继续睡沙发。

看着洗衣机中被迫来回翻滚的衣物,我不禁又开始琢磨那个姓魏的男人了。只知道姓,小邓的情报对我来说用处不大,不过对费天宇来说也许还真有用,听说他们有数据库,一个姓也能把搜寻范围缩小不少。于是我掏出手机,把情况告诉了费天宇。他告诉我,他手下的两个实习生已经开始找人了,至于结果,那就得看我的运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菲子到底为什么要找妓女,她到底想做什么?我拿出菲子的通话记录,和费天宇提供的妓女电话号码做对比,确实,在三个月前,菲子呼叫过这个号码,而且不止一次,都集中在一周以内。

我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几次,对方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挂掉。我想:可能对方比较谨慎,不会轻易接陌生电话。于是我换上菲子的手机卡,试着再次拨打,这次对方果然接听了。

“姐,你好啊!”一个女人的声音热情地打招呼,这说明她肯定认识菲子,而且并不知道菲子已经死了。

我连忙接上话,冒充菲子的哥哥,说菲子被别人害死了,但凶手还没找到,她死前提到过这个号码,所以打过来问问情况。

对方立即紧张起来,忙说跟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接过机主几个电话而已,连机主姓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见面了。

我说:“你不用紧张,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也大概知道你的职业,只要你告诉我机主和你聊过什么就行了,不会为难你。”

对方在电话那头有些犹豫,似乎想挂掉电话。

我忙说:“没关系,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就行,涉及到你个人隐私的可以不说。我知道你和凶手没关系,没必要帮凶手背锅,现在把实话告诉我,以后保证没人打扰你。不然等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你就被动了,说不定他们还会翻你的‘旧账’。”

解释了半天,对方显然被我吓到了,为了撇清关系,她把菲子找她的目的告诉了我。不过,当我听完她的讲述,只觉得心里难受,后背发凉,正如费天宇所说:现在的菲子真的已经不是当年的菲子了。

其实菲子的目的很简单:委托这个女人通过色诱的方式去约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没上钩,菲子也会付给她一笔钱作为报酬;而男人如果应约,并把他成功约到宾馆开房,菲子将再多给十倍的报酬。

这不是坑人吗?我想,菲子和这个男人有多大矛盾,为什么要这样去陷害一个人?

我首先想到的人就是袭击菲子的魏姓男子,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许就如孙厉鑫所说,是高利贷。假设菲子欠了巨额高利贷,她会不会是想设一个类似“仙人跳”的局,抓住对方的软肋——出轨证据作为谈判的筹码?结果激怒对方,所以菲子才会在地下车库遭到报复,却又不敢告诉警察。

于是,我继续问:“约会的结果怎么样?”

对方说:“那个男人戒不吃这一套,电话约了两三次都没上钩。最后只能放弃,但姐还是付给了我之前约定的报酬。这钱可是事先说好的啊,你不会要我退吧?”

“不会,你把男人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就行了。”

对方很配合地把电话告诉了我,由于反复看过很多次菲子的通话记录,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陌生号码。

又经过我反复确认,不仅通话记录中没有这个神秘男人的号码,通讯录里也没有。难道正如吴波所说,这些记录都在菲子的另一部手机里?对了,菲子的另一部手机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到底存不存在,存在的话又在什么地方呢?

我努力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别慌,一个一个来,先搞定这个陌生电话。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换回了自己的手机卡,给这个号码拨打过去。

“嘟……咔咔”电话接通后,我正要“喂”,却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小严,你找我?”

我惊得说不出话,“那个男人”竟然认识我,显然,他手机上存有我的号码,但我却不认识他。这个声音是谁?我试图在大脑中搜索,只觉得答案就在眼皮底下,却总想不起来。

“小严,找我有事吗?”

“哦……没什么事……”我尽量表现得态度含糊一点,以便拖延时间探口风。

“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啊,之后岳母再也没来找过我了。”

岳母找他?我这才恍然大悟,电话那头的人竟然是孙厉鑫!他肯定和菲子一样,有两个手机号码。进一步猜测,他手上用的应该是一部双卡手机,因为如果接电话用的是另一部手机的话,是看不见我姓名的。

“哦……”我嘴里勉强答应着,脑海里却全是菲子算计自己老公的画面,这和我对菲子的了解产生了巨大反差。电话里,我随便编了个借口,说调查菲子的事有些进展,想找个时间和他面谈。孙厉鑫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切,说没问题,还告诉了我他的办公地址,说上班时间都在,可以中午找他,他请我吃饭。

“妈的。”挂完电话,我心里默念到,我发现自己开始同情孙厉鑫了。妻子为了算计丈夫,竟然找妓女来诱惑丈夫,这种不信任的家庭,婚姻质量得有多差啊!虽然我和易米也经常吵架,但至少还能勉强生活在一起,也不用怀疑对方的忠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圈套真的是菲子一手策划的吗?我不相信菲子能做出这种事来,即使做了,也应该是被逼无奈。我忍不住把整件事情推想了一遍。

首先,菲子联系妓女这件事是费天宇告诉我的,他没有理由骗我。

其次,妓女所说的话是否真实?妓女能说出和菲子交谈的细节,并且能说出孙厉鑫的电话号码,应该也不是撒谎。再说了,撒谎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除非……除非妓女和孙厉鑫事先勾结好的,想嫁祸给菲子。还是不对,因为这件事是菲子主动找的费天宇,妓女电话是由费天宇提供的,孙厉鑫不可能提前知道费天宇要把谁介绍给菲子。

虽然难以相信,不过现在好像也只能先认为这件事是由菲子策划的。那接下来的问题是:菲子为什么这样做?这和孙厉鑫出轨有没有联系?

邱母曾经多次告诉我,孙厉鑫有出轨的行为,但却拿不出任何证据,甚至指不出任何怀疑对象。而孙厉鑫出轨这件事只是菲子单方面告诉她的,作为菲子的母亲,她自然对此深信不疑。但实际情况呢?最合理的推断是:孙厉鑫根本没出过轨,所以菲子才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花钱找人“制造”证据。

而菲子为什么那么在意证据呢,莫非这和离婚有关系?孙厉鑫在上次通话中告诉过我,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菲子本应该可以轻松和孙厉鑫离婚的,因为看样子他们双方对婚姻都不太满意,但她却没有这样做。难道情况真的像孙厉鑫说的那样,是菲子不愿意离婚?

一个人不愿意离婚,而想方设法寻找对方出轨的证据,甚至不惜花钱制造假的出轨证据。从这个角度来说,目的好像只可能是离婚的时候想多分财产吧。

如果再结合孙厉鑫所说的菲子欠下“巨额债务”的情况,似乎就能解释菲子为什么要特意制造孙厉鑫出轨的证据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菲子设计孙厉鑫出轨,离婚后能分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财产,并且这笔钱一直掌握在孙厉鑫手中,菲子只有通过离婚才能拿到。

关于菲子家里的财产情况,我询问了邱母。邱母告诉我,孙厉鑫是成都本地人,父亲以前在体育局当个小官,家境小康。菲子和孙厉鑫结婚的时候,双方父母各凑了30万,作为小两口买房买车的赞助。而由于孙厉鑫的父母经济比较宽裕,当时也很喜欢菲子,还送了他们小两口一个小商铺,每个月能收到两三千租金,可作为他们的生活补贴。

我大概算了算,菲子和孙厉鑫的房子现在价值200万左右,商铺60万,加起来总共260万的样子。如果正常离婚,菲子应该能分到财产的一半,大概130万。而如果菲子取得了“证据”,那么孙厉鑫作为婚姻过错方理论上会少分一些财产,甚至“净身出户”。这样菲子就能轻松分到200万以上的财产,对于一般上班族而言,这个数目应该能被称作“巨额”了吧。

不过我对离婚财产分割之类的事完全一窍不通,具体菲子能分多少也只是猜测。保险起见,我在身边的朋友中打听了一圈,看谁对财产分割比较专业。正好吴波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而且专打离婚官司,于是我拜托吴波帮我问问。

等了好几天,吴波那边杳无音信。我非常着急,只好又一次翘班去学校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