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激发学生深度思考与创造性思维
在教书的第二个年头,一开始我以为学校一定是把最差的12岁孩子都送到我的班了。他们讨厌我,憎恨彼此,厌恶上学,甚至厌恶生活本身。我认为这毫无可能,因为在我学习了如何用问题来激发学生的求知欲,如何让他们设想自己的未来,从而变成更好的人之后,这群学生所组成的班级最后成了我的“大师班”。
我想让他们看到,除了所生活的街区都一样贫穷以外,他们之间还有其他的共性。然而,由于班里存在种族差异和世代延续的不信任感,我的想法未免过于苛求。在餐厅里,他们以种族和街区为界限,每个人都更喜欢和熟识的人在一起。在课上,当我试着将他们分组时,场面如同灾难:有的哭,有的威胁要打架,还有的愤怒地说出侮辱人的话。
我不知所措,开始试着通过写作回忆我自己上中学时的场景。桑德拉·希斯内罗丝(Sandra Cisneros)在她的短篇小说《十一岁》(Eleven)中说道,我们的年龄就“如同树干上的年轮”。当我回头数自己的年轮时,我理解了处在12岁是多么不易。
12岁,作为小孩已经太大,而作为大人还太小,正处于儿童期与青春期的断层阶段,他们的中学生活被不安和焦虑所淹没。很多孩子在这个年纪第一次经历恋爱、第一次被拒绝或第一次感到被排挤。我想这或许正是他们的感受,所以他们才会在班上做出种种令人憎恶的行为。
他们可能感觉到,学校不过是一座考试工厂,而自己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个“产品”。这个系统除了看中分数以外,别无其他。如果不能在如此狭隘的标准中胜出的话,你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所学校并不属于你,甚至怀疑它是用来禁锢你的地方。如果你有生理缺陷、健康隐患、营养不良,或在家庭生活中见惯了抚养者之间分分合合的不稳定关系,你会更容易接受这种观点。
圣诞前夕,有几个学生离开了我的课堂,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已经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权衡过将来通过考试的概率,最后决定去寻找其他获取人生成就的途径。
如果建立一个匿名的体系让学生分享内心的想法,我好奇会发生什么。如果他们看到每个人的内心有多么挣扎,会不会对彼此产生一丝同情?这个念头如同一粒小小的种子,发展成为我后来延续了14年的工作——帮助孩子和成人提出他们内心不曾说出或不曾与人探讨的问题。这本书的诞生归功于那群学生,我感激他们,那一年糟糕的开头成了我职业生涯中最好的时光。
我不是哲学老师,也没有接受过哲学训练。但是,我好奇于哲学式的提问——用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的话来说,就是关于生命、宇宙以及世间万物的问题。哲学最擅长的是引入质疑,将未知的不安感正常化,然后鼓励思考与讨论——这恰好是我对学生们的要求。
第二天,我把索引卡发到每个学生手中,并且示范了我藏在内心深处却从不曾大声说出过的问题:为什么好事会降临到坏人头上?为什么人要遭受苦难?然后,我请学生们分享他们的困惑,并将之匿名写在索引卡上。我让他们把卡片对折,这样就没人能偷看了,然后请他们将卡片上交。放学后,我扑在那一堆卡上阅读:
为什么人们会忽视真相?这个世界有真正的和平吗?
为什么人类要互相残杀?为什么人必须死去?
当我们死时会发生什么?
将来动物会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吗?
为什么爱不能持久?为什么爱中总有痛?
我应该感觉到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读着这些问题,我感到心脏在身体里被挤压,想挣破它的保护壳。我很想找到写这些问题的人,告诉他们:“我也一样!我对这些事情也有同样的疑惑!”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所问的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核心所在。他们现在问的问题,是人类自从会说话以来就一直不停地在追问的。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们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献给有好奇心、爱心和敬业精神的老师
这本书是写给那些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做到更好,并且相信每个孩子都有深度思考和创造性思维能力的老师的。它是为从幼儿园到十二年级、教授不同科目的老师以及那些培训和领导教师的人所开发的资源。我们当中那些致力于发展平等,特别是那些致力于为最需要帮助的学生创造平等的人会从本书中得到实用性强、操作具体的支持,本书也会加深人们对如何与学生共同学习的理解。
我们现在的学生要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提问。以避免干扰他们的学业为挡箭牌,不让他们思考和提问,往好处说是用心良苦,往坏处说则是脱离了真正让我们成为人的东西。在这样一个科技飞速发展的世界,人们对科技带来的变化感到不安,我们寻求权威人士来告诉我们该怎样做、怎样思考。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问题是行使公民权的一种极佳方式,是预防极权出现的疫苗。
和了解与传达相比,课堂文化更加重视学习和倾听。我的目的不仅仅是教授如何用策略或技巧提问,也要让提问成为课堂文化的基础。我和学生们在一起上课时发现,当我们带着问题开展课堂学习,并不断深入提问时,我们在课堂上的收获是最大的。
在本书中,你会发现:
* 关于如何创造建立在对话、好奇心、探究和对儿童智力的尊重的基础之上的课堂的实用策略。
* 关于你现有的教学大纲的精进策略,不论你教授什么科目、哪个年级,本书会用实例和获奖教师的建议助你取得成功。
* 深度递增的问题搭配相应的示例文本,增加学生的学习参与度,从早教学习到高中生的核心内容和选修课学习,覆盖范围广。
* 循序渐进的课程设置,旨在引出学生的问题,用这些问题评估他们的想法和见解,帮助他们在符合国家标准规定的新型式的学习(包括艺术和职业技能教育)中深入思考。
* 针对英语语言学习者1、特殊教育学生以及资优生2的延伸课程。
* 写作建议、课堂辩论问题和每项教学内容的评估标准。
* 推荐的音乐、视频及书籍,它们可以按以下的大问题进行分类:
* 以探究为基础而制订的详细方案,旨在帮助老师和学生建立专业的学习社群,指导教工会议,围绕日常实践建立探究小组。
允许学生用自己的问题与具体的教学内容建立联系,确实会影响固有的教学秩序,但不会影响教与学的本质。它为学生指出了一条路:不借助高新的科技手段和昂贵的教学设备进行学习,而是通过项目和问题进行学习,从而对他们生活的社区产生切实的影响。
为什么当下的学生需要意义和目的
事实证明,对于我教的第一批中学生来说,允许他们在课堂上提出问题,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了他们。仅仅在课堂上开放了这样一点小空间来让他们进行思考,不但证实了他们是思考者,也证实了他们是有灵魂的人。的确,对于成年人来说,追求个人意义和目标是前进的根本动力,但我们常常会忽略,对于孩子来说也是如此。我们不让孩子们加入讨论,这让他们有了深深的孤独感。
我们给了学生太多没有多大意义的学习任务,这加重了他们的孤独感。他们很少有,甚至没有时间去反思、去创造意义、去理解自己和自己在世界中所处的位置等。斯坦福教育学院教授和心理学家威廉·戴蒙(William Damon)认为:“当今,成长过程中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压力,而是无意义感。”
由于无法找寻到个人意义而患心理疾病的孩子数目惊人。研究表明,在3岁到17岁的孩子中,每5个孩子中就会有一个患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具体表现为“孩子学习、行为或处理情绪的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一数据可以理解为,有数百万个孩子在经受焦虑、恐惧以及抑郁症的折磨,他们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别人。在我们的课堂上,它表现为长期缺课、不做学校的功课、扰乱课堂秩序,还有我在几个孩子身上看到的——辍学。
我认为,与其被这一事实击败,不如把它当作变革我们教学的催化剂。在课堂上关注学生的内心世界可以帮助我们实现这种变革。我说的“内心世界”是指那些让我们成为独一无二的人的东西:我们的情感、我们的智力、我们的社会能力,还有我们的精神生活。这些在学校里是最不受欢迎的,但我相信却是学生最希望融入课堂中去的。
在跟一些孩子打过交道、在一些地方工作过之后,我才有了这种信念,那些孩子小到只有7岁,那些地方各式各样,从巴勒斯坦拉马拉的阿玛里难民营到中国上海的某中学。 在我家附近,我也教过从非洲东部和缅甸来的难民学生、学习高级英语课程的学生、辅导班的学生、从监狱刚出来处在过渡期的学生,以及刚生完孩子、上夜校想拿文凭的青年人。
通过这些经历,我开始发自内心地相信,孩子极度渴望一种帮他们找到意义感和目标的教育,尤其是那些贫穷的孩子。然而我们却决定将焦点局限在学习成绩上,这就造成了一种不健康的偏执,即只把学习成绩作为个人价值的唯一指标。我们已经将学校设定为一个无法发展我们哲学思考能力的地方,但是,要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孩子,就必须在学术能力学习、服务学习、社交和情感原则学习等多个方面全面发展。从非主观的和非宗派的视角来看,学生心中最想要学习的,是让他们能够作为公民对社会各方感同身受,行使公民权,履行公民义务的内容。
给孩子提问的权力
埃德加·沙因(Edgar H. Schein)在他的书《谦逊的探询》(The Humble Inquiry)中,不仅把教学,还把很多其他的美国企业文化描绘为一种“说教的文化”。他认为,在“一个越来越复杂、互相依赖和文化越来越多样化的世界中,如果我们不知道如何提问,如何在相互尊重、承认别人了解我们在完成一项工作时所需要了解的东西的基础之上与人建立关系,我们就无法理解来自不同职业、不同专业和不同民族的人,也无法与他们共事”。他将“谦逊的探询”定义为“引导他人说出自己的想法,通过提问获得之前未知的答案,基于好奇心和对他人的兴趣来建立人际关系的一门艺术”。
我们的“说教”让孩子们无法专心。我和其他人一样有负罪感。幸运的是,我有这样一群难搞定的七年级学生帮我打破了这个习惯。顶住“老师即讲话的人”的压力和诱惑,我们就可以看到,面前的孩子真正是什么样的人。当我们给学生问问题的空间时,就表明我们承认他们的问题也有意义,赞许每个人都有提问的权力。
对于那些在不良环境中成长的孩子,他们在生活中可能受到暴力和贫穷的侵扰,也可能受到他人恶癖的影响,而倾听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和感情,会使他们感到受尊重,这可以改变他们对自己以及对学校的看法。在家里,成人与孩子间失衡的关系会让孩子觉得没有存在感,因而少言寡语;在学校,这种失衡仍在持续,一个接一个的成年人命令孩子坐下、保持安静、听大人的话,这就让孩子从心底滋生出了愤怒的情绪。
当被邀请写下问题时, 8岁的亚历山大说出了很多孩子想要说的话,他写道:“大人们恨孩子吗?因为一些大人说他们爱孩子,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爱不爱,他们是不是在隐藏些什么?因为有些大人看到东西,却不告诉别人。”
像苏格拉底一样思考
苏格拉底(Socrates),历史上最伟大的老师之一,相信问题的力量,而不是给学生讲课的效率。我们今天说的“education (教育)”这个词出自拉丁语,它来自两个词根, educare (训练)和 educere (引导走出),苏格拉底理解的教育,就是这两个意思的综合。他认为,让人们去质疑他们自认为已经知道的东西,而不是向他们说教,会让人更深刻地理解事物。
他一心一意地践行着自己的信念,问人们最关心的话题,例如勇气、爱、尊重、节制和他们灵魂的状态……他用辩证法(苏格拉底法)向他的雅典同胞提问,这使他的听众必须自主地思考问题,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
苏格拉底的名字已经被镌刻在教育的纪念碑上。他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词,用来形容苏格拉底式的对话和苏格拉底式的研讨,这两个术语意味着用问题来帮助学生挖掘他们已有的知识,联系他们所学的东西,提出质疑,建构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们尊崇苏格拉底,认为他是最伟大的老师之一,却很少有人了解他的提问法。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认为我们只需要答案,而把提问当作可耻的呢?
所以,我继续用了从我教的第一批中学生那里学到的方法:请学生和大人都思考他们内心深处的问题,并匿名写下来。然后我会将其中的几个问题大声读出来。大人和学生的问题都可以用作写作、反思和做研究的提示和线索。尊重他们的问题,不仅是尊重与你一起工作的人的思想,也是尊重他们自身。
创造有活力、有深度的学习空间
第一章 解释了如何鼓励学生提问。
第二章 提出了用问题规划学术讨论的具体策略。
第三章 聚焦于如何创造一种用写作来进行探究的课堂氛围。
第四章 探讨了如何通过倾听帮助孩子更好地思考。
第五章 展示了如何创造和维护更深层次的学习。
第六章 提供了一个可以生成各种层级认知问题的框架。
第七至十二章 根据特级教师在核心教学科目、艺术、职业和技术教育方面的建议,以及那些跟特殊教育学生、英语语言学习者和资优生打交道的教育工作者的建议,围绕推荐的文本和资源,探讨了如何建构和使用特定层级的问题。
第十三章 展示了如何用学生的问题来创建以项目为基础的个性化学习。
第十四章 展示了教师如何用他们自己提出的问题开展合作,以解决个人实践问题,促进职业发展。
我认为我们可以创造有活力、有深度的学习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即使幼儿园的学生也可以试着去解决那些令我们长期困惑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设计教学是为了引发提问而不仅是取得好成绩,是为了激起好奇心而不是进行考试,是为了激发创新而不是倡导服从。所有的这一切都始于鼓励提问并重视学生内心已然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