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当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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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的局限

企业的成败取决于市场,这是黄金定律。市场发出的信号自动指出哪里有短缺、哪里有不必要的过剩情形;它可以激励发明、促进改善,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奖励与处罚,许多企业的确在这个过程中倒闭。即使是大公司,也很少有能够生存40年,或是值得存活那么久的。不过,我们却不能允许学校、医院或福利组织因为没有效率而倒闭,因为附近很可能没有其他组织可以取代它们。学校与企业不同,前者无法毫无限度地扩张,要是学校无限扩张,再好的学校也会变得越来越糟。因此,若是为这样的机构创造市场,就会出现最优秀的人才得到较差的待遇,而较差的人才则得到更差待遇的现象,完全不符合当初的期望。

先不说机构了,想想个人吧。市场不欢迎成本大于收益的产品或服务。如果社会严格依照市场逻辑来运作,那么那些技术落后、无法借助工作来增加足够价值、进而支付生活花费的个人,将会惨遭抛弃。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应该把他们驱逐出境,还是判他们死刑?若以严格的市场逻辑来看,就不应该冒险接纳一些很可能患有不治之症的人。照此说来,是不是应该拒绝治疗艾滋病患者,或是让年迈者排在队伍的最后?若是没有硬性规定,公交车与火车不会经过偏远的地方,或者即使在那儿设有车站,也可能因为票价贵到没人能负担得起而“只好”撤站。我们若是考虑人道成本的话,市场就不再管用。

这倒不是要否定“市场”扮演的关键角色。城镇中心市场(town center marketplace)具体延伸出的主要经济概念,正是文明史上果实最丰硕的发展之一。不过,我们也不应该盲目信任市场。市场确有其局限和意想不到的后果,但它毕竟只是一个机制,而非一种哲学。显然市场规律无法放诸四海而皆准,特别是在其结果无法定出价格或是无法界定清楚时,更不管用,在其供给有限或是定量配给的时候也是如此。

比方说,我们就不太清楚应该如何衡量一所监狱的成效,部分原因是我们仍然无法确定,监狱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惩罚或隔离犯人,还是为了促使他们改过自新?除非确定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否则根本无法衡量其结果。我们期望的结果若是没有清楚的定义,任何对监狱管理成效的衡量,都不得不集中于一种可以测量的东西:投入的成本。不过,成本的竞争并不一定能够保证最佳的成效。同样的论点也适用于大多数的公共服务机构。成效若是无法衡量,竞争就必须集中在投入的成本上,但请注意,最廉价的医院或学校,并不见得是最好的。

一种有限却让人垂涎的商品,可以创造出所有供应者殷殷期盼、消费者却深深恐惧的垄断情况。然而,有些垄断却是无法避免的,这通常是由于要重新建设该种设施(如输油管、电源线,或是另一家医院)将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而且花费十分巨大。获取额外资源的成本,将会超过因竞争而可能带来的任何利益。在这种情况之下,需要一个监管机构介入,为的是确保这个设施可以让所有希望享用它的人,都能随时以合理的价格加以利用。若是完全交由市场去运作,该监管机构将会失去效用。但监管者也并非全知全能,他们本身也是一大垄断力量,并不总是公平合理。

问题在于,难以决定什么地方可以容许市场运作,什么地方却会造成伤害而要避免市场运作。此时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盲目信任市场。下面列出5项关于市场的困境:

无效的人为市场

市场之美,即在于它把价格与成本相关联,但是它只有在消费者明了产品或服务的价格,同时有多种选择的时候才管用。我们如果把公共组织投进市场,必将创造出垄断企业,直到其他竞争者兴起为止。对消费者而言,政府的监管机构不论多么有决心或是多么明智,都还是有别于市场所提供的自由选择。

如果处于另一个极端,为消费者免费提供服务呢?英国虽有国家健康体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却鼓励医生与医院在人为的内部市场里竞争,以官僚体系代替消费者的选择。任何对内部机制的兴趣大于对消费者的兴趣的企业,终究都难免品质欠佳。市场是个伟大的机制,但它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提供给消费者不同价格与不同选择。除去其中任何一项要素,最后你所服务的都将是一批官僚,而非广大的消费者。

可能降低的市场水平

市场不断在迎合消费者,不过,有时候尽管价钱相同,消费者却并不总是能得到最好的商品。

英国的电视业竞争日趋激烈之后,频道数目从原来的5个剧增为230个,结果是水平降低,因为那只是有更多的同业者争食同样大的广告大饼。

英国的大学学位分为一级、二级和三级,各所大学间的默契是以相互检查的制度维持一个共同的水平。但是为了吸引更多更优秀的学生,许多学校往往抗拒不了诱惑,于是沿用不太严格的标准,颁发更多的一级学位。

1967年,英国只有两种商业课程为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学生开设。30年之后,课程的种类变为120种。显然品质良莠不齐,但文凭却是一样的。这里有两种市场:直接市场(immediate market),也就是学生,希望课程越短越好,但学位必须是货真价实的;最终市场(ultimate market),也就是企业,并不总是像学生所希望的那么识货。学校于是受到了另一种诱惑,把课程压缩成更吸引潜在学生的形式。但愿这样做不会坏了企业的胃口。

市场走向全球化

对特定产品而言,今天的市场已呈国际化,甚至是全球化。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可以“为全民谋福利”的想法,也势必以全球为基础而重新诠释。市场可能会更有效率,企业也因此更有利润。例如,你的飞机票印刷改在印度而不在伦敦,或是你的汽车组装不在斯图加特而在捷克,受惠最多的可能是印度或布拉格的工人,也可能是纽约的股东,伦敦或斯图加特的人仅仅可能间接从利润的税收上得到些许好处。

在亚当·斯密那简单得多的世界里,惨遭失败的人仍然可以分享一些社区所得到的好处,也至少可以正视甚至认识那些强迫他们做此牺牲的人。最终这一切很可能是个双赢的竞赛,但还得看你认为竞赛的场地有多大。“世界”这个场地可能真的大到人们难以理解的地步。它要求我们以多数人的福祉为原则,必要的时候要牺牲个人的利益。全球市场似乎是个残酷的地方,保护手段也只有短期的功效。

赢家通吃

市场将会驱使一切事物走向同一标准。最后所有的东西不是最好,就是最便宜。不过实际的情况却是,有些产品(电脑软件、电影、法律服务、运动明星)的市场因为全球化,而“赢家通吃”。

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与菲利普·库克(Philip Cook)合著的《赢家通吃的社会》(The Winner Take All Society)一书指出,顶尖的专业人士,无论是网球明星、律师还是作家,所赚得的薪水往往数倍于同一领域中的其他人,因为其他人不是没那么优秀,就是没好好推销自己。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仿佛市场越大,真正成功的高手得到的报酬也会越丰厚。

如今商业会议已成为国际化的活动。不管会议地点是在卡塔尔、悉尼还是凤凰城,会议主办者都希望能邀请到最顶尖的人物来担任演讲嘉宾。他们认为,如果缺少了这些大名鼎鼎的角色,会议就不具有国际性,因而无法吸引到他们想要的听众。这些大牌可以自由开价,不过,演讲的内容与风格不一定比没有名的专家更好。

这么一来,会议活动的营销就变得和内容同样重要,但是无论用什么方法,营销都是很花钱的。初来乍到的从业者很难打入这个圈子。办活动的成本渐渐提高,因此价钱也会上涨。从理论上来说,价格较高的活动若是降价,将会激励新人来参加,但是这个市场在乎名望多于在乎实质,而名望又必须仰仗高价来支撑门面,优惠价反而使人怀疑。其结果似乎就是形成一个既不真实又不公平的市场。

商业会议服务或许有一天会把价格定得高到自己都无法生存的地步,其他的一些行业也存在这样的危险。你会在生活或自由面临威胁时,散尽所有家当聘请最好的律师吗?但你如何判断哪个律师是最好的呢?价格就成了一个绝好的指标。旧有的衡量标准(也就是价格与品质的关联性)于是土崩瓦解。即使只能多得10%而要付出3倍的价钱,只要能负担得起,我们也心甘情愿地选择较昂贵的律师,因为我们就是要那多出来的10%,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不在乎。

市场不应该让少数人赚得盆满钵满,而其他人却食不果腹,就算消费者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不可忽视的免费商品

任何东西只要没有价码,市场都会视而不见。自然生态环境是最明显的例子。空气是免费的,所以我们利用它、污染它,而且多半的污染者不必受罚。不属于任何人的东西就没有价码,因而无法纳入计算。答案显然是我们应该为这些东西标价,使用者或滥用者都应付税;不过,这件事实行起来却颇为困难。

有些东西不是免费的,但我们在使用时并未按次付费,于是乎跟免费的差不多。公路就是一个例子。英国所有的公路都让人免费使用,除了几个收费的桥梁例外。公路的经费当然是来自于各种车辆税与燃料税,不过使用的时候并不直接付费,我们不知道这条路每走一趟要花国家或自己多少钱。如果是坐火车旅行,每多走1英里,就会直接反映在票价上,因此感觉上会比开车走同样远的路来得昂贵。不过若把所有因素列入考虑,其实使用公路是比较贵的。一般人无法比较两者的价钱,因此市场起不了作用。倘若有更多的人知道使用公路真正的花费,或许就不那么想开车了。

家中或是社区里的无偿工作是另一种免费商品,也是被市场忽视的一个明显例子。由于家务事得不到财务上的报酬,禁不住诱惑的父母很可能把专长运用于有偿工作上,而雇用别人去做他们本来应该做的无偿工作。这些父母在有偿工作中可能获得较多的满足感,但我认为,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方法给承担家务事的父母支付酬劳,或许他们会愿意多奉献一点时间给家庭。

说真的,我自己并不愿意因身为父母而领取薪水。因为这么一来,我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与爱,就变得毫无意义。我同样也不希望我为一些非营利组织付出的时间得到报酬。付出往往比赚钱更令人愉快。反过来看,如果你活在市场里,你就不得不依据市场的准则而活。不计酬的东西没有价钱(如照顾自己的孩子),就是没有价值的。因此我们发现,多数的志愿工作都是由有工作的人来做的。

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工作都放进市场。即使我希望领一份为人父母的薪水,可谁会付给我呢?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更公开地承认“无偿工作”对社会是一项极重要的贡献。既然GDP代表的是国内生产总值,照理说我们应该把无偿工作的薪水估计值列入GDP统计,因为市场价格不是唯一列入GDP计算的数字。若是忽略了无偿工作的部分,市场就很可能扭曲我们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