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语文:自由与束缚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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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回到原点:传统的回归

这些年来,课程理念花样迭出,文本解读不断翻新,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够推陈出新,在语文教学的花园中闯出一番新的天地,在语文的“江湖”上别出心裁、独创门派……殊不知,创新应该是建立在传统的基础之上的,离开传统这个“原点”,创新可能就会成为无源之水。因而,有些东西还是要回到原点,回归传统,回到我们最初的知识系统中来。

以下是本人于2012年7月发表在《读写月报》上的一篇文章,文章题目为《让小说教学回到原点——以〈最后的常春藤叶〉为例浅谈小说教学内容的确定》,现照录如下:

近日,有幸参与观摩市青年教师优质课大赛。选手们选择的文本基本上都是欧·亨利的著名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在两天的时间里,参赛选手们为大家奉献了异彩纷呈的课堂,充分展示了在新课程与新理念指导下语文教学研究的丰硕成果。但综观选手们的课堂设计,笔者对有些教学内容的确定颇感疑惑不解。

一、参赛选手对文本的解读

对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的解读,参赛选手一般都是从小说阅读的思路上进行阐释的,如分析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贝尔曼、琼珊,解读小说的情节,探究小说的主题等等。毫无疑问,这些分析都符合小说阅读的基本要求。

但是,对参赛选手确定的部分教学内容,笔者不敢苟同。如:①开放式探究——谁来拯救贝尔曼?艺术家该如何突围?是自救还是他救?②对小说中社会底层人物的人文关怀。③对小说中医生责任心的探究。④对小说中琼珊和苏艾之间深厚友谊的探究。笔者认为对这一类人文性问题的探究已经超过了作为教学文本的《最后的常春藤叶》的范畴,是不妥当的。王晓春老师曾说:“教育不等同于教学,你再重视做人,该教什么知识也还是要教的,而且做人的态度常常是在教知识的过程中渗透进去的。”(9)

那么,针对《最后的常春藤叶》这篇小说,编者选编这篇小说的时候,到底想要我们教给学生什么呢?我们到底应该教给学生什么?是不是我们老师想教给学生什么就教什么呢?对这些问题的回答目前看来似乎并不明确。

二、《最后的常春藤叶》该教给学生什么

1.我们可以引导学生基于小说的故事情节分析人物性格,以此来达到解读小说主题的目的

笔者认为,小说教学应该回到原点——即基于小说故事情节来解读小说的主题,这是改进我们小说阅读教学的有效途径之一。

针对《最后的常春藤叶》这篇小说,笔者认为可以尝试让学生分析这样的问题:“你认为文章的主人公是谁?请围绕你确定的主人公来讲述这个故事。”同时为学生提供判断主人公的思路,即首先看这个人物是否具有典型意义,其次看人物的性格发展是否直接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最后看这个人物的故事是否对主题思想的表达具有关键作用。其实,这样的主人公评判思路,是非常符合小说教学的文体特征的,也就是重视小说基本因素——人物、情节、主题等之间的关系。从文本的内容来看,学生根据《最后的常春藤叶》来回答这个问题是不难的。

(1)主人公是“琼珊”,也就是说,文本讲述的是“琼珊”的故事——据此可以概括出小说要表达的主题是“坚强的信念是生命赖以延续的精神支柱”。

我们从“琼珊”的故事可以看到,作者强化了琼珊这一人物形象所阐发的主题涵义,并且可以发现“琼珊”的故事和文本题目是紧密联系的,因为常春藤叶尤其是最后一片常春藤叶已经成为琼珊生命的转折点,这同时也是故事情节的高潮部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引导学生进入主题的分析,让学生比较琼珊在看到最后的常春藤叶之前和之后的生活态度的变化,可以发现她对饮食、打扮、生活琐事又充满了情趣,心里重新燃起了生的欲望。我们据此可以得出主题——最后的常春藤叶给予主人公的坚强信念是她生命赖以延续的精神支柱。

(2)主人公是“贝尔曼”,也就是说,文本讲述的是“贝尔曼”的故事——据此可以概括出小说要表达的主题是“作者借此歌颂穷苦朋友之间的珍贵友情和普通人的美好心灵”。

我们在引导学生分析贝尔曼这个人物的时候,可以让学生紧紧围绕着贝尔曼来复述自己眼中的故事。学生从贝尔曼的身上可以读出小说另一个主题:贝尔曼平凡的甚至有点讨厌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金子般的爱心,虽然穷困潦倒,却仍无私关怀、帮助他人,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平凡的英雄,都能完成自己人生的杰作,只要心中装有关爱,只要具有勇于自我牺牲的精神。

(3)主人公是“琼珊”和“贝尔曼”,文本讲述的是他们共同的故事——由此可以看出杰作“常春藤叶”已经超出了本身的意义,成为人生与艺术相互融合的载体。

“琼珊”“贝尔曼”在故事的最后环节中实现了生命中的生死交叉。艺术化的常春藤叶承担了风雨的洗礼,获得了永恒的价值和超越,它实现了两位主人公生命和艺术的对接转化。首先,它超越了自然生命的有限性;其次,这“最后的常春藤叶”实现了琼珊生命与艺术的对接转化,使琼珊突破了自我生命的有限性;最后,这“杰作”还使老画家贝尔曼获得艺术生涯的超越,实现了有限生命在艺术中的永恒延伸。我们感受到了贝尔曼有限生命的无限延续和他生命的伟大意义——艺术可以使人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永恒存在。(10)

当然,在实际的课堂中,能解读出第三个主题的学生不多,我们没有必要强求。

2.可以基于小说的细节描写分析人物性格,以此来探究小说主题

我们都知道,细节描写能展示人物内心,能表现人物性格,能反映当时人物的处境,能推动情节的发展。可以说,没有细节描写就没有小说的生命力。那么,《最后的常春藤叶》中的细节描写又有哪些值得称道之处?

琼珊从失去对未来的信心到重新获得生活的信念,这本来是一个比较抽象的过程,但作者在简单的对话中,只用几个细节就展现出了琼珊生命态度的转变。(11)

琼珊的病情好转,我们从她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但她的内心如何呢?作者让琼珊自己说话,琼珊的话中透露出几个细节:想喝汤、掺葡萄酒的牛奶,拿小镜子,看煮东西,这些细节的描写说明她对饮食、打扮、生活琐事又充满了兴趣。从对琼珊的细节描写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引导学生探究作者借助琼珊的故事想表达的主题。

导致琼珊命运发生转化的关键人物贝尔曼毫无疑问是作品中的英雄,但作者故意把他写成一个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的画家,到小说结尾读者才明白正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给了女主人公生命的信念,让她战胜了病魔。由此可见,文本所歌颂的不仅仅是生存的信念,而且是为了他人的生命作出自我牺牲的一种崇高精神。但作者没有正面写贝尔曼如何忍受风雨艰难地完成杰作,而是用了几个细节把贝尔曼死亡的整个过程呈现在读者面前:一盏还在亮着的灯,说明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夜里;扶梯搬动过,说明是站在高处画树叶;全身透湿,这是在雨中作画的结果;几枝画笔凌乱地摆放,让读者可以想象贝尔曼在风吹雨打之后艰难支撑的场景。作者这样写就把文章的内涵都集中到最后一句:“亲爱的,那是贝尔曼的杰作——那晚最后的一片叶子掉落时,他画在墙上的。”这正是“欧·亨利式的结尾”:在故事的最后突然揭示故事的谜底,让读者对人物的评价发生突转,从而揭示了小说的主题——贝尔曼从一个穷愁潦倒的人物,变成了一个崇高的英雄。

当然,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诗无达诂”。小说的内涵可能是无限的,我们对文本的解读仅仅停留于此,是不是违背了作者的意愿?由此,笔者想,小说阅读该教给学生什么?

邓彤老师曾说:“让小说教学起步于小说的原点。”新批评派代表人物沃伦也说:“人物性格对小说来说是如此重要,所以要想了解一篇小说的基本情况,唯一的方法就是问一下‘这是谁的故事’。”因此,笔者认为,中学阶段小说阅读的教学内容完全应该回到原点——“这是谁的故事”。中学阶段的小说阅读教学能够解决故事情节、人物性格、环境分析、主题概括这几个方面的内容也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借“人文主义”的大旗,引导学生思考诸如“艺术家该如何突围?对小说中的社会底层人物该如何进行人文关怀?”之类的大而无当的问题。笔者之所以这样说,是基于对以下问题的思考。

三、小说阅读的教学内容应该是什么

王荣生教授曾说,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理应成为语文教师的共识,因为如果教学内容出了问题,其教学的价值取向就一定出了问题,教学也就是失败的甚至是危险的。那么,小说阅读的教学内容应该是什么?

毫无疑问,小说阅读教学内容的确定必须以《课程标准》中有关小说教学的目标为依托,《课程标准》是把小说教学列入典型的文学作品教学范畴的。《高中语文课程标准》中有关小说教学的总目标,把必修课中的小说教学内容定位在“了解”和“鉴赏”上。“了解”的要求并不高,了解小说“体裁的基本特征及主要表现手法”即可,“鉴赏”的要求则相对较高。我们进行小说阅读教学时只有以此为依据确定教学内容,才能上出具有语文学科特色的阅读教学课。

就具体的小说教学而言,其教学内容的确定是要因文而异的。这里的“因文而异”不是指教学内容的随意和盲目,而是强调“立体的对话”:与编者对话、与学生对话、与文本对话甚至教师自我对话。

从与编者对话的角度看,小说文本一旦进入教材,就一定具有了编者所认可的有价值的教学内容。进入教材层面的文本,一般都隐含着编者对如何确定有效教学内容的暗示、点拨与引导。教材的编写过程既需依据课程标准,又需顾及整体体例,还需立足文本特点,并最大可能地预设其应该承担的教学价值,其中包括可以确定的教学内容。教师在用教材时,不难发现教材编写过程实际已进行了某些教学化处理。

从与学生对话的角度看,小说教学内容的确定必须充分考虑学生的现实起点,即“学生已经知道了什么”和“学生可能知道什么”,还需关注“学生需要什么”和“学生将需要什么”。在教学内容的确定上,我们要将学生已有的知识和即将学习的知识对接,也就是说,备课还须“备学生”。

从与文本对话以及教师自我对话的角度看,进入教材的具体文本并不等于就是教学内容,文本教学内容是蕴涵于文本教材内容之中的,需要教师对文本作出合理而富有创造性的教学化处理。在确定教学内容时,教师应以专业的眼光对小说文本的教学价值进行有效的甄别与筛选,使小说文本所负载的教学价值转化为课堂上特定的教学内容。

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在新课标教材苏教版第二册第一专题中,这一专题的第一层级主题是“珍爱生命”,很明显,“琼珊的故事”用来阐述这一主题是比较合适的;第二层级主题是“精神支柱”,“琼珊的精神支柱”是那片“叶子”,这片叶子是贝尔曼在风雨之夜画出来的,为画这片叶子,老贝尔曼献出了生命,毫无疑问,“贝尔曼的故事”很好地阐述了这一主题。编者在“教学建议”中是这样说的:《最后的常春藤叶》可以设计若干问题:小说最震撼人心的情节是什么?贝尔曼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说最后的常春藤叶是贝尔曼的杰作?等等。由此可见,很重视“人文教育”的苏教版教材编者的意图只是想借用《最后的常春藤叶》这篇小说来提升学生“珍爱生命”的意识。也就是说,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的教学价值就在于此。对文本的内涵作适当的拓展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对超出文本价值的过度阐释,笔者认为是多余的。因为对于一篇小说来说,文本价值的阐释从理论上来说可能是无限的,但课堂教学上有必要这样做吗?

四、结语

小说阅读教学的内容是固定的,学生学会的应该是终生受用的东西。也就是说,学生应该通过学“这一篇”慢慢学会自己分析“另一篇”,叶圣陶先生说的“课文只不过是一个例子”的原本含义或许就在于此。因此,我们的小说阅读教学教给学生的应该是小说阅读知识、小说阅读方法等诸方面的内容。可是反思我们的课堂,很多教师都在对小说进行无限制的扩张式解读,对小说阅读缺乏专业知识体系的建构。没有专业知识体系的建构,也就不可能具有专业尊严。小说阅读教学课应该教出“小说阅读”的味道,而不是充满“人文阅读”的气息。对于小说教学,笔者认为还是回到小说教学的原点为好。从某种角度上说,小说的解读是“自由”的,但就具体的课堂来说,又是受到“束缚”的,是在课程标准、教材内容、编者意图、文本地位这几个要素确立的一个立体的框架下“自由”运行的。

王荣生教授曾说“一堂好课的最低标准是要有适宜的语文教学内容”,这虽然是“最低标准”,但是要想做到“适宜”并不容易,这就要求我们对教材教学做通盘考察。我们语文教师应该做到:知道自己在教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教这些内容,并且知道怎样教才能让学生更好地掌握知识、提升能力。“教什么”比“怎么教”重要得多,筛选和建构合宜的教学内容,当是我们教师最该钻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