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一夜

（一）

没有小孩再比金发的甘福可爱了，她的脚步如神仙行云一般轻，她的双颊如四月玫瑰一般红，她的眼睛如夏空一般碧蓝，她的心胸如装满阳光似的天真烂漫，她的思想如她发上插的花儿一般清香。

她同小鸟儿、小河儿、花儿谈话。每当日升时，牧童赶着羊群到山边去，你可以听见她的歌声。因为她柔和俏丽，所有村里的人，没有不爱这小姑娘的。

（二）

黄昏了，山谷中渐渐黑下来，星星一个一个出现在天空，新月也在浮云中驶行，村里的人家都燃起蜡烛，备好晚餐。

甘福如今在哪儿？她从来没有这样晚还不回家。她祖父徘徊在门口，伫望着她。“你看见甘福没有？”他见一过路人便问一次。

他没有甘福在座，简直吃不下饭。他一面向山望，一面唧唧哝哝的求天保佑她。

甘福的母亲站在窗口，远望山巅的落日，她也唧哝道：“老天爷，保佑我的小姑娘，让她平安归来。”

（三）

祖父拄着拐杖，走到街上。他敲着各家的门扇。在每一个门口，他问着同样的话道：“你没有看见我的孙女甘福吗？”

有一人说他看见她了，在山上采野花儿呢。

“什么时候？”

“快上午的时候。”

又有一人看见她在往莫死谷的小路上。她坐在大石上，为她祖父做柳条花篮呢。

“什么时候？”

“大概在清早吧。”

还有人也看见她，那人见她坐在湖边，在太阳将落的时候：并且她携着一个花篮。

“但是，如今她在什么地方？”

几个年少的人叫道：“我们马上就——寻找她去！”

一位白发老牧人说道：“呵，甘福的爷，我怕出什么岔子哪。今天，我一只最小的羊儿也在山里丢掉了。”

“上天保佑我的小孙女！”

（四）

村里人全晓得甘福不见了，大家动身去寻找她。在山顶上，在村里，闪耀着白晃晃的火把。那几个年少的人从山里小路上来下去的叫道：“甘福！甘福！”可是，毫无回声。

祖父拄着拐杖，一句话也不说。他不能哭——唉，他心都快碎了。甘福的母亲坐在村前，哭着喊着她小姑娘的名字。

村里教书的先生来了。他听说甘福丢了，所以走来安慰他的朋友。他说道：“不要哭，甘福一会儿就寻着哪！”

可是她母亲依然哭着：“她是丢了，她丢了！”老先生劝道：“上天在暴风雨中既保护那些羊。也一定留心你的小姑娘的！”

（五）

在深的莫死谷中，远远传来一阵狗吠声。人们立刻举起火把向狗叫唤的地方走去。祖父和老先生也向谷里走去。只有甘福的母亲跑过他们，如疯似的向小路跑去。他们一面向那深谷里看，一面还清清楚楚地听见狗叫唤。

稍远一些，他们来到叫做鹿口的险罅。年少的人全持火把站在这儿，他们向下望那深罅口。但是，黑森森的一片，什么都听不见，除了尖利的狗声。这罅底似乎距他们很远——很远呀！

一位年少的人叫道：“我们一定要下去！那是我的狗叫唤，或许找到了甘福哩！”

另一位叫道：“对，我们一定要下去！什么地方有绳子？”

一会儿工夫，拿来了长绳子。有力的人们抓紧绳子的一段，预备都南爬下深罅。他抓紧绳子，把自己悬在石边，向下，向下，他溜下了。他能看见头上的火把；可是当他向下一看，只黑漆漆的一片呵。

最后，都南脚触着地了。他的狗跑来迎他。借着手里火把的光，他向四面看去。

他看见什么？在一块长着青苔的石上，卧着小甘福。在她臂里，抱着那丢去的小羊。

都南走近她，凝视她。她的眼睛闭着，她正熟睡哩。他又看那小羊，缠在它的一只腿上的，是一个小孩帽上的带子。于是，他向上对罅口的人喊道：“甘福有哪！甘福平安无事！”

小姑娘惊醒了；她向四面一看，见都南站在旁边。她叫道：“亲爱的都南，你来了，我真喜欢！如今，我们可以救出小羊了。”

全村人都晓得这事情啦。甘福看见小羊掉在深罅里，她趴在石边往下望，看见小羊在鹿口罅底躺着。她想也不想，就往下爬，去救小羊。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平常的人还不敢冒险下去呢。

可是，她终于平安地爬到了罅底。她见小羊一条腿擦破了，于是拿帽带子缚住它。后来她渐渐困乏了，就抱着小羊躺在苔床上睡去。

村人很高兴地把甘福带回家里。他们觉得小孩的可爱，再也没有她那样可爱。都南的父亲送给她那被救的小羊。以后，甘福常带着她的小宝贝——小羊——在山边游戏；无论谁遇见她，说话都很仁慈，并且低声道：“愿天赐这可爱的小孩！”

（载1925年6月4日《京报·儿童副刊》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