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宁静
红药眼巴巴地盯着玉米地头的那条羊肠小道,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再见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这里走过,于是红药便放弃了官兵会在盘问结束后返程的想法。
她看了看幽深而漆黑的玉米丛,又往地头走了走。红药找了处空间相对大点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
一棵棵高大葱绿的玉米杆上都缀着多个饱满硕大的玉米棒,有的玉米杆因为承受不了身上过重的果实而有些倾斜;个个硕大饱满的玉米棒上都缀着或多或少的玉米须,而先前水润美丽的玉米须也因玉米的成熟变得越来越干瘪枯燥,最后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棕褐色的玉米须,又丑陋,看着又毫无营养。
或许这就是玉米的生命历程吧。
它们一起出生,一起成长,最后一起成熟老去。
红药仰头看向一棵棵的玉米杆,又看向一个个的玉米棒,此时虽然没有躺在舒适的床上,她的内心却感觉到异常的安静。
两天的行程让她感到疲乏,同样的,两天的行程也让她饥肠辘辘。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声,这咕噜声此起彼伏,就像一段美妙的乐曲,然而,演奏的人却不享受其中。
红药又从地上站起,看了看干瘪的玉米须,又按了按被外衣包裹着的玉米棒——硬;她又转去看其他的玉米,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没有成熟的玉米来解决她的饥饿。
幸运的是,红药在玉米地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又小又瘦的玉米棒。她走上前,一手握住,用力把它掰下。
玉米外面裹几层厚厚的衣服,红药剥完一层又一层,最后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根玉米粒没长全的小玉米,她掰下一颗玉米粒放进嘴里咀嚼,又掰下一颗放进嘴里,如此往复,直至把所有的玉米粒都吃进肚内。
红药还是感觉到饥饿,似乎比没吃玉米之前还要饿。
她看着这片玉米地,呢喃道:这片玉米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农民伯伯收回家,这个时候如果弄倒一两棵玉米会没事的吧。
红药这般想完,便开始下手行动。
她找了一棵长势没那么旺盛,杆上玉米棒少的玉米杆,两只手一上一下的握住玉米杆的身子,然后用力往上拽;第一次用力,土壤没有松动半分,红药继续握着玉米杆往上拽,玉米杆动了分毫,但离完全脱离地面还有一段差距。
她不再垂直去拽玉米杆,改为与地面形成七十度左右的夹角开始用力往上拽,试了几次之后,玉米杆终于连土带根的都被拽了出来,红药兴高采烈地擦了擦脸上沁出的薄汗,然后又用力抖了抖根部的泥土,随后便席地而坐。
她把玉米杆横着放倒,按照玉米杆的生理结构把它分成几段,红药拿起距离根部的那一段玉米杆,小心翼翼地剥着锋利的外衣,然后便幸福地咬上一口。
一股美味的甘甜汁水在红药的舌尖上流淌,然后又充盈了整个口腔,进而滑入喉咙,最后进入饥饿的胃部。
它的味道似乎比甘蔗还要甜美。
这群官兵落脚的村东头的人家是孟村当地有名的土地主,家里不仅田地多,而且还相当富裕。
和尚一进入孟村的时候就发现了它与平常人家的不同之处。
若说为什么?那便是这户人家单从房屋建设的面积大小和门面的装修都比孟村的其他户人家要气派许多。
尤其是当和尚进入这户人家对其盘问时,发现房屋的内部建设在农村可谓是称得上奢侈了,哪怕是在城市的建筑也不过如此,期间,他还看见几个下人模样的男丁在院子里端着东西走动,如果和尚没有猜错的话,那便是晚上的膳食。
盘问完最后一户人家后,一行人便朝村东头走去。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瘦弱的男子将门打开。
“老爷,官人来了!”男子扭头朝厅堂喊去。
一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迈着笨重的脚步朝门外迎来,还未走到门前,便连忙稽首作揖道:“官人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明明是半个时辰前刚见过,听男人的话就像是许久未见似的。
“今日我等奉朝廷之命前来你村调查些事情,现下时辰已晚,我等还未用晚膳,所以想在你这里留宿一晚,不知可否。”
男人立马回道:“您肯入住草民寒舍,那是令草民蓬荜生辉的事情,小人求之不得;大人,快快请进。”
“阿福,再去多备些晚膳。”男人扬声冲着厨房喊道。
男人领着他们进入堂内,其他几位家眷从座位上站起,他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大人,这些都是平常吃的家常菜,不过,我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了,还请你们不要嫌弃,先将就着吃。”
配剑男子道:“不用刻意准备,这些就够了,其他的弟兄们,下人们吃什么,也就给他们准备什么吧。”
男人讪讪一笑:“这怎么能行啊,他们是官人,怎么能跟下人们吃一样的呢?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
和尚和配剑男子和男人一家围着桌子坐下,其他几个士兵则在院子内站着。
男人不断客气的让着菜,席间,配剑男子又问了男人许多有关村子的事情:“你们村里的情况现下如何啊?”
“回大人,村子的情况一切良好,这几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的粮食都能有一个不错的收成,粮食收下来,上交给朝廷一部分后,余下的也够自己吃到来年的粮食丰收。”
“今日我在村子外头遇到一位老婆婆,又瞎又聋的,一个人住在破败的土房子里。”
“大人说得恐怕就是阿古娘了,她是我们村唯一的一位困难户,孩子还没出生,丈夫就死了,生下孩子后,一个女人家的忙前忙后,我们见她可怜,村里也搞过募捐大会,有捐粮食的,有捐小孩子穿的衣服的,手头宽裕的也有捐银子的,就这样,她才慢慢把儿子养大,儿子大了之后,出去给城里的有钱人家当工人去了,一年回来看几次。唉。她这眼睛也是长年操劳出来的毛病。”
“那她一个瞎了的人能照顾好自己吗?”配剑男子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瞎子也能照顾自己的起居,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说来阿古娘也是一个命硬的女子,从来不像命运低头,虽然眼睛刚开始看不见的时候有诸多不便,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她儿子出去做工也是阿古娘的主意呢!用她的话说,守着一个老婆子过,还不如出去做工挣点钱,回来娶媳妇呢。阿古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村里也有人多少会接济着点她。”
“行善事,必有善果,佛祖会保佑你们的,阿弥陀佛。”和尚说道。
“有没有善果我们不知道,就是图个心安。”男人说道。
这时,有两个端着托盘的家丁一前一后走进厅堂,站在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开始布菜。
和尚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肥美的鸡腿,桌子上的几人除了配剑男子之外,全都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出家之人不是忌荤食吗?为何这位大师却?
和尚不以为意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完,便拿起鸡腿就往嘴里送。
配剑男子附和道:“大师是一位不拘泥于规则之人,不流于形式之人,只要心中有佛祖,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去做,所以,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几个人张着嘴巴,点了点头,但他们的眼神和神态显然不相信配剑男子的话。
一个连佛家戒律都不遵守的人,如何让他们相信呢?除非他是济世救人的活佛济公,否则很难让人信服。
男人本来还为家中有官人做客而沾沾自喜,这一刻却意兴阑珊起来,但他脸上依然挂着谄媚的笑。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木椅上,脚边放着一根拐杖。因没有牙齿的撑持,嘴唇凹陷了下去,老人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用力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像婴儿咀嚼食物的方式一样咀嚼着口中的馒头。
让人看了忍不住泛起心酸,但老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老人身后破败的土胚房,一片漆黑。
红药不自然的坐在玉米地里,里面蚊子一片,总是在她面前飞来飞去;她时不时地伸手拍几下。
坐在地上久了,屁股便硌得生疼,她就拍拍屁股上的土在站起身来,缓解下屁股那里的疼痛,站累了,她又重新坐在地上。如此循环往复。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红药的脑袋慢慢低下,然后下巴抵着胸口睡着了。
天,渐渐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