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老头

杨老头一家的车队是下午离开寻金镇的，他本可以不这么着急的离开，但是愤怒和恐惧让他决定越早离开那个鬼地方越好。

他们一共四辆马车，杨老头和原配老婆用了一辆，另一辆车给了小妾和她生的两个女儿。

余下的两辆车装驮了一些居家杂物，请来三四个鱼骨村的向导护送，车行进得不快，离开寻金镇不过半日功夫，才进入大苍山的林子里，天就黑了。

杨老头和几个护卫将四辆车拢成一个圈，然后点起一堆篝火，准备在这里先过上一个晚上。

杨老头吃了块干粮，裹了一条厚毛毯，坐在篝火边，从半山坡林子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远处山脚下寻金镇里闪出的点点灯火。

在刚刚传说这山里有矿藏的时候，杨老头就来到这里，那时还没有寻金镇这个名字，山脚下只有几栋破破烂烂的草房子。

杨老头搭建了一个屋子，开始卖酒卖菜，给过往的行人准备点吃食，渐渐地安下根来，一段时间后，他也学着别人去山里寻找矿石，在山脚下，在河沟里，到处拿把铲子东寻西找。

矿是没有发现，但他发现向阳面的山坡下有块地是少见的平整，他寻思着这里可以种菜种粮，以后甚至可以将自己棺椁埋在这里，是块难得的风水地。

杨老头将这块荒地圈了起来，并在里面种上了粮食蔬菜，等到越国在这里开了府衙后，他第一时间去登记在册，这块地就属于他了。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整个镇子的发展迅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没过多久，来的人越来越多，镇子也向外延伸，几年功夫，他的那块地都已经靠近镇子入口了。

一年前，官府出了告示，今后所有在镇子里需要建造房屋和山里开采，都必须有官府出具相关证明，否则就是私采私建，轻则重罚银子重则押进大牢。

开始还有些人不信，罔顾告示自顾自地弄，直到后来接连有人被抓进官府，或大刑伺候或在府衙门前枷首示众，大伙才逐渐明白是来真的，后来就不敢了。

几年来，杨老头靠着自己经营的小酒馆和那块地的滋养，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本来辛苦的老两口膝下无儿，老婆撺掇他再娶一房小的，给杨老头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杨老头的小妾来自岭南国，也是跟家人一路流浪，不想失散后才到此的，如果不是杨老头将她领回自己家，这女的要不就是倒毙路旁要不就是入青楼为生。

小妾过门后，接连为杨老头生下两个闺女，杨老头虽然因为最小女儿出生时候生病，丧失了说话能力略感遗憾，但看见自己膝下两个亲生孩子，心里也是欢喜得紧。

开始时候，是有人上门来打探他山脚下的那块土地，然后试探着问杨老头肯不肯出让。

杨老头人并不笨，他知道寻金镇之所以火起来，全仰仗山里有矿这一说法，而想找矿得先有地，自家这块地靠近镇子这么近，地势又相当平缓，目前在镇子上已经很难找到了。

在接连回绝上门说客几次之后，情况有点不对劲了，先是自己小酒馆的店铺深夜时分被砸，然后三天两头有喝醉的在自家店里店外闹事，搞得其它客人都不敢登门。

杨老头知道这些都是那块地引起的，他略微一盘算，等到下次说客上门时候，他报出了一百锭银子出让那块地的价格。

他是这样算计的，看来这块地是被人盯上了，虽然当时自己圈下来没花多少钱，但现在整个镇子最金贵的就是土地了，更别说自己这块有镇子口的平地。

自己一家老小后半辈子就全指望这地了，一百锭银子也是行情，卖地之后自己也不开破酒馆了，换一个地方重新安家了此余生。

中间人的回话让他大吃一惊，对方居然还带来个会算账的，和他七算八算下来，对方带着很吃亏的表情说，包括小酒馆和地，最多只能给到他十锭银子。

杨老头的噩梦这个时候真正开始了，他要么接受这十锭银子，表明他过去所有的都是白忙一场，如果不接受，等待他的就是无法经营，甚至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受到威胁，他已经发现身后开始有一些形状怪异的人跟踪自己了。

他跑到府衙喊冤，找王寅王大人，王大人倒是很和蔼，听完他的喊冤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说杨老头啊，你放心，现在不是还没出事么，出了事我一定为你做主。”

这话讲完没几天，杨老头小妾带两个女儿在镇外河边，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一大两小三个人落进一人多高的河里，奋力挣扎喊救命才被一个过路的矿工救起。

回来就高烧不退，去妙春堂开了几贴药，烧是退了，最小的丫头却眼神呆滞，本来就不会说话，现在看来人都傻了。

又过了两天，杨老头睡梦中被呛醒，看见屋外在冒浓烟，连忙招呼起家人，冲出屋子救火，等到火势扑灭，半间住房已经被熏得发黑，门口有人放了干草做的引子。

这次王寅大人登门看了看，然后信誓旦旦说：“官府会好好查案的，会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杨老头想过拼命，去镇子里铁匠铺打了一把匕首，平时带在身边，但对方就是不露面，总是暗暗针对他家人下手。

他老婆在厨房做饭，背后被人拍了一砖，人昏倒在灶台上，要不是他回家抢救，人说不定就死在灶上了。

更令人可怕的是，镇子上传言杨老头犯煞了，他们一家霉运不断，连带着小酒馆也没人来了，这就直接断了杨老头的生计，他每晚坐在空无一人的店内，听着看着周围几家店里人声鼎沸，突然就觉得自己被逼上了绝路。

这天晚上，杨老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己店堂里，看着没有人坐的三张桌子，还有就是柜台上已经积了层薄薄灰的酒坛子，他的眼神干涸发滞，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报仇的目标，不由觉得一股彻心彻肺的寒冷。

凤仪客栈的方先生就是此刻登门的，方先生进门看见整个店里就杨老头一个人，不由也是面露同情之色：“杨老板，一人想心事呢？”

杨老头耷拉着眼皮，用余光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在他心里，周边这些家伙全是恶人，都是罪魁祸首，只是他现在没有确凿证据怀疑到具体哪个人。

方先生见杨老头如此，也不为意，呵呵一笑：“杨老板最近碰到的一些事情，我也有耳闻，在下深表同情。”

杨老头哼了一声。

方先生继续说：“说实话，如果杨老板现在一个人，到没有什么所谓的，现在毕竟还有一家老小，我听说令嫒的神情看上去不太好吧？”

“你怎么说，不要绕弯子了。”杨老头已经听出对方话里意思，如果方先生是中间人的话，这次的背后就是凤仪客栈吴衡吴老板了。

“是这样啊，”方先生斟酌了下，似乎在肚子里寻找词汇，然后道：“其实老杨，你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知道，还不就是为了那块地皮嘛。”

方先生直接点题，有点出乎意料，他继续说道：“你开的一百锭银子，对方只肯给十锭银子，我说句公道话，你们双方都有点过了。”

“怎么过了？我那地是镇子口的，少有的平整，说不定还有金子。”杨老头气哼哼回答。

方先生摆摆手表示明白：“是，是，你那地是不错，但没有执照你也不能开挖啊，你说是不？金子只是一说，你也没有挖过，或者你挖过也没发现嘛。”

方先生这个说的没错，杨老头也曾经在那块地偷偷挖过，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但是那地风水也很好，即使没矿，面积够大，从镇口一直到大苍山山脚下，足足上百亩，也能值上点钱。

“你无非就是觉得那地位置好，如果官府允许这里挖矿，这地就值钱，但这东西两说，现在官府对采矿执照控制严，一切还是要看王寅大人和越国内的情况而定，所以这也是不确定因素。”

“说不得哪天官府就不发执照，你那地还不是闲置？或者镇子还要扩大，直接像对付那些原住蛮子一样，要你迁出去，你不是更吃亏？”

“老杨啊，你看寻金镇目前的情况，各路豪强都过来，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是见好就收，找个安稳地方过过日子，好过和别人拼，你说是不是？”方先生这几句话有一定道理，但也带着一些威胁。

杨老头渐渐回过神，知道方先生背后的吴老板要露底牌了，他内心其实害怕了，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他这次想抓住机会。

“吴老板他到底什么意思？”

方先生笑了：“其实吴老板也是听说你最近的处境，让我来问问看你愿意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杨老头眼睛瞪大了。